年老的太醫眉頭皺得更緊了一些,手指在夜的脈門上略微移動了一下,口中含含糊糊地唸唸有詞。
床頂的流蘇還在晃呀晃、晃呀晃……
「啊啊啊……」
原本就不太多的耐心終於宣告耗盡,夜翻身而起,粗魯地揪住太醫的衣領,怒氣沖沖地囔道:「你有完沒完哪?摸摸摸、瞅瞅瞅,這麼老半天了,我到底有什麼毛病,你倒是說句話啊。」
「夜,安分一點。」一旁的凌威嚴地發話,轉向太醫,也頗為不耐地道:「你診斷出結果了沒有?」
老太醫暗暗抹了一把汗,巍巍顫顫地道:「這個……煩請大人再說一遍病人的症狀。」
凌瞥了夜一眼:「他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經常會說一些沒頭沒腦的話,還喜歡咬人,甚至咬他自己,有時候看上去很乖地坐在那裡,片刻之後就會無緣無故地發火,實在是叫人奇怪得很。」
太醫的冷汗卡在皺紋裡滴不下來,整張臉濕漉漉的,他盡量謹慎地道:「可是適才老朽看他的脈象倒是四平八穩,除了體質稍熱之外,也沒有什麼太特別的地方,想來這瘋癲之症不是生來就有的,或許這幾日被囚禁於此,受了大人的驚嚇,腦袋才會一時犯了糊塗?」
這幾日來真正受了驚嚇的凌沉下臉,冷哼道:「庸才!」
「是、是……」太醫唯唯諾諾。
「啊啊啊——」氣到發抖的夜終於反應過來,他一把卡住太醫的脖子,使勁地搖,惡狠狠地道:「你說誰是瘋子?誰是瘋子?誰啊?」
守在床邊的侍從慌慌張張地上來,七手八腳地把可憐的老人從魔掌之下架了出來。夜尤自握著拳頭,瞪著大眼,生氣地叫:「啊,不許走,不要走,我要掐你啊!」
凌的眉頭直打結,揮手摒退了太醫和侍從,坐到床邊,按住像蝦子一樣在蹦跳的夜:「你再鬧我就拿根繩子把你綁起來,安靜。」
夜的鼻子習慣性地皺成一團,瞪著眼前的罪魁禍首,恨恨地道:「你竟敢說我有毛病?」
凌輕輕地拍了拍氣鼓鼓的腮幫子,淡然道:「你以後最好記住,對你的主人不能用這種態度,否則我真的要懲罰你了。」
「主人?」夜的眼睛瞪得快要掉下來了,「誰?」
「我。」凌自若地接口。
「你……你呀?」夜瞇著眼睛,不懷好意地在凌的身上瞟來瞟去,尋找合適的落嘴之處,嘿嘿一笑,露出了潔白整齊的牙齒。
夜的牙齒很漂亮,似是用上等的白玉琢成的,小巧而可愛,可是看在凌的眼中,卻是玫瑰的刺,總有那麼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凌飛快地出手,捏住夜的下頜,冷冷地道:「你是不是真的要我把你的牙敲掉?」
「咿……咿唔……」夜的嘴巴動彈不得,梗著脖子,含糊不清地叫,「放……手……啦……」
凌的臉刻意地陰沉著,用冷漠森然的語氣道:「看來我是太寵你了,讓你忘記了自己的身份,若長此以往還了得?」
夜靜了下來,眼睛眨了幾下,濃濃的睫毛一顫一顫的,眼眸中漾起了一層薄薄的水霧,細細碎碎的眼波瀲灩。
凌暗叫不妙,剛剛硬起來的心腸果然又軟了下去。
夜長長地吸了一下鼻子,倔強地抿著嘴,也不言語,用似嗔非嗔的眼神斜斜地看著凌。
凌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溫柔地將夜擁入懷中:「又生氣了?」
夜在凌的懷中不滿地蠕動了兩下,他的聲音像春日裡纏綿的雨絲,帶著水做的濕潤:「你太過分了,竟說我瘋子……」
雨絲的聲音彷彿和了蜜,滲到凌的心裡,心濕了,心甜了,他的手指挑起夜的髮絲,纏繞著,低低地道:「我只是擔心你,沒有別的意思,真的。縱然你真的瘋了,也是這世界上最惹人憐愛的瘋子,我絕不會不管你的。」
「我不是……」夜憤憤地反駁,眼波一轉,看見凌的頸邊露出的那一段健康光澤的肌膚,慢慢地又湊了上去,輕聲道,「我若咬人,也只是喜歡咬你一個而已。」趴在凌的肩頭,還是咬了下去。這回卻不甚用力,輕輕地,只是用牙齒接觸著肌膚,廝磨著,分不清是吻還是咬,就像一隻愛撒嬌的小貓,溫存地、幾乎是誘惑地在凌的頸畔扭動。
一種戰慄般的感覺從頸項處傳開,傳到血液裡,血液沸騰了,傳到骨頭裡,骨頭髮酥了,綿軟得讓凌無法把持自己,他摟住夜的腰,慢慢地將夜放倒在床上,他的身體沉沉地壓了上去。
「你忘了……什麼都忘了,這幾年我過得這麼苦,你卻無辜地說你忘記了。你這個大騙子,你明明說過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我的,你每回都是在騙我。」夜的唇齒間發出了似呻吟又似啜泣的聲音,輕似煙霧,飄飄渺渺地讓凌聽不真切,但是那種憂傷的語調卻讓凌的心一陣一陣地發揪,下意識地抱緊了夜,不自覺地訴道:「對不起,對不起……」
夜猛然重重地咬了下去。
凌驟然吃痛,身體一震,有些粗暴地將手指攏入夜的發間,揉弄著。
肌肉被咬得裂開了,夜滿意地鬆了口,舌尖輕巧地舔了一下滲出來的血液,腥腥的味道在口中瀰漫,熟悉的、屬於凌的味道。
「你呀……」凌低低地笑,「真是個任性的孩子。」
「我不是小孩子!」夜不滿地抗議。自從十六歲那年凝血鑄劍之後,時光就在這個身體上靜止住了,他的樣貌再也沒有變化過,這麼多年以來,族中人總是把他當成小孩子看待,連洛晨也不例外,而最令他不甘的恰恰就是這一點。白玉般的牙齒輕輕地咬了咬下唇,水盈盈的眼睛細細地瞇了起來,他香暖清甜的氣息像羽毛一樣滑過凌的耳鬢,「我已經是大人了……」
凌的眼眸中濃濃的琥珀似要燃燒了起來,熱得發狂,他的嗓子啞得有些疼:「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我在引誘你啊……」月光下的妖精宛如月光般裊裊渺渺地微笑,「我的主人。」
空氣中沒有風,只有絲絲縷縷魅惑的香息婀娜地流轉著,像一襲透明的煙紗飛散,煙裡、紗裡,一切如水中月、如鏡中花,妖艷得無痕、清澈得無邪。
「我要讓你一輩子也不會忘記我……」似是燕子的呢喃。
「我不會忘記你的。」凌褪去了夜的衣裳。
「我要讓你愛上我……」似是蝴蝶的囈語。
「我已經愛上你了。」凌覆上夜的身體。
我要讓你重新想起我,我要讓你重新愛上我,我要讓你這一生都無法離開我。然後,我要拋棄你,就像你當初拋棄我一樣。心被一種甜蜜的毒藥扭曲了。
夜困難地舔了舔嘴唇,粉嫩艷澤的紅唇濕漉漉的,看上去就像一道可口的小點心,所以凌毫不客氣地吻了下去。
夜的口中還殘留著淡淡的血腥味,貪婪地吮吸,嘶咬,舌尖交纏在一起,挑弄著,無法喘息地呼吸,呼吸到的都是彼此的氣息,濕濕的、融融的。情慾的接觸舔過唇線、齒端、下顎,舌根,似乎要把每一點都吞嚥下去。
這一生、這一世,只有這麼一個人,可以令他顛癡若狂、可以令他焚情如火,只有……這麼一個人。
有些事情是能夠忘記的,昨夜的風、昨夜的花、昨夜的那一場細雨。有些事情是不能夠忘記的,往日的愛、往日的傷害。
昨夜風散、花謝、雨也歇了,可是愛與恨刻在骨頭裡、溶入血液中,一生如影隨形。海未枯、石未爛,怎麼可以忘記得了?怎麼可以?
「啊啊……啊……」
凌的手在他的下體放肆揉弄著,在凌的懷抱中,夜發出了嗚咽般的尖叫。火焰的熱度像劍劈開了身體,帶來凌厲至極的激盪,快要瘋狂了,分不出是痛苦還是甜蜜。
「喜歡麼?寶貝。」凌在夜的耳邊呵著氣。
夜的嘴唇微微地張著,像是離了水的魚兒,徒勞地想要呼吸。
凌忍耐著已經勃發的慾望,拉高夜的雙腿,架到自己的肩膀上,將沾滿津液的手指緩緩地插入夜的股間試探。
夜受驚地瞪大了眼睛,然後又痛苦地瞇了起來,斷斷續續地抽著氣:「哎……好疼、疼、疼……」
久未經人事的幽穴受到意外的侵入,本能地開始抽搐,生生澀澀地抗拒著凌的進入。
夜的身子抖得愈發厲害。凌頗為辛苦、又頗為憐惜,柔聲哄著:「乖,忍耐一下,我會很小心的……」說話間,手指又插入了一根。
「啊……」
夜堪堪尖叫了半聲,忽然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額頭上冷汗淋淋。
凌吻著夜的臉頰,輕輕地道:「對不起、對不起,一會兒就好了。」拔出了手指,將自己硬脹得難受的慾望抵在穴口,重重地壓了進去。
夜卻突然發了狂似地扭曲著身體掙扎著,手腳並用地抓打著騎在他身上的凌,嘶聲叫著:「疼死人了,我不要,快出來!出來!」
凌又驚又急,用身體的重量壓住夜,不敢亂動,抓住夜的手按在枕邊,赤紅著雙目,沙啞地道:「不要這麼淘氣,這種時候了,你就不能稍微乖一點嗎?」
夜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眼睛眨巴眨巴,立時水霧朧朧:「我不要了,你不許進來,否則我以後再不理你了。」
凌身下的慾望半截插在炙熱緊致的幽穴中,箭在弦上,叫他如何能停得下來?他情不自禁地向前推進了幾分,喘著粗氣:「分明是你先挑逗我的,怎麼可以出爾反爾,你想要我的命啊?」
「啊啊……」夜又是一陣哀叫,哽咽著道,「我沒有想到會這麼疼的,你再不出來,我就要死了……」
凌的臉孔扭曲了一下,咬牙切齒:「我真想弄死你算了。」慾火焚燒得他幾乎瘋狂,全身每一寸神經都叫囂著要發洩,而那個可憐又可恨的小東西卻在用一種痛苦的、恐懼的目光楚楚地看著他,黑色的眼眸含淚,欲滴未滴,卻已經令他心軟,他湊到夜的耳畔,輕輕地咬著,舔著,哄著:「你到底想要怎麼樣?我認輸了好不好,別在這個時候使性子,真的……會出人命的。」
夜皺著鼻子,啜泣著控訴:「可是……你剛剛說我是瘋子。」
「我才是瘋子。」凌馬上很不理智但是很明智地接口。
「以後不許罵我……」
「好。」回答得無比乾脆。
「不許打我,不許凶我、不許欺負我……」
「好、好、好。」
凌一鼓作氣,趁機完全侵入了夜的身體。
「唔!」
夜的身子痙攣了一下,煞白了臉,手指在床單上無意識地抓撓著,絞扭成一團。長長的睫毛就如風中的羽蝶,沾著露珠,瑟瑟地顫動。
凌有些慌亂,強忍著不動,握住夜的手,猶豫地問:「真的這麼疼嗎?」
夜不說話,只是像初生的小貓一樣細細軟軟地哽咽。那樣美麗的容顏、那樣的撩人身姿、那樣脆弱的神態,像花一樣,令人想要將他肆虐地揉碎,可是凌卻不敢也不捨。
「若不行,我就算了……」話剛說完,凌就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根。
夜微微地吸了一口氣,睜大了眼睛看著凌,蒼白的腮頰底下透出了一抹豆蔻胭脂般的薄紅,臉上浮現出一種倨傲而狂野的神態,如火飛揚,輕輕地、緩緩地說:「我要你發誓,這一輩子都不會背叛我,不會傷害我,除了我,不會再愛上任何人,我要你……對我發誓。」
凌溫柔地、寵溺地笑了,深深地在夜的額頭上印下一個吻痕:「這一生只有你、只愛你,用我的一切保護你,我發誓!」
夜發出了恍惚的呻吟,手臂搭上凌的脖子,他的聲音宛如夢幻飄搖:「那麼……來吧,我的主人,我允許你……只有現在,我允許你……支配我的所有,只有現在。」
凌一個挺身,完全地侵入深處。玫瑰般粉潤的內壁濕濕的、暖暖的,像海水中燃燒起來的火焰,當強硬的凶器在其中摩擦時,發出了細微的、柔軟的聲音,伴著夜甜蜜而痛苦的喘息,銷魂、蝕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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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抱著日魂劍,像只發愣的小刺蝟,將身子蜷成一個球,窩在床上。床帳邊長長的流蘇被風搖晃著,蹭過他的鼻尖,「嗤」,他忍不住打了個小小的噴嚏,不覺有些惱了,賭氣地伸手扯下流蘇。
好無聊,凌不在身邊,覺得什麼事情都沒有意思。雖然凌對他說,只是出去處理一下軍務,馬上就會回來陪他,可是他,還是不高興。有什麼東西會比他更重要呢?氣憤憤地這麼想著,以至於外面傳來的侍女們短促而輕微的驚叫都沒有聽見。
屏風晃了一下,一道高大的陰影籠在夜的上方。
是凌回來了吧?夜歡喜之餘不假思索地撲了上去,抱住那個男人的腰,氣勢洶洶地囔道:「才回來?討厭!」很自然地在男人的手背上咬了下去。
咦?口感似乎有些不對……
不用抬頭,夜也察覺到了頭頂上方正在凝聚的驚人怒氣,像雷雨前的烏雲,黑壓壓,陰沉沉。
夜慢慢地鬆開了口,僵硬地抬起頭來,映入眼簾的先是那長長的金色的頭髮,然後,是一雙充滿怒火的碧藍眼眸。
「啊……」夜很淒慘地呻吟了一聲,用手摀住了眼睛,自己對自己說,「我沒看見,我沒看見,我什麼也沒有看見……」
在那道寒冷如冰的目光的注視下,夜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最後乾脆一聲不吭地抱著頭縮到床角里去。
「你玩夠了沒有?」司華舒臂,毫不費力地將夜揪了出來,森森然看著他,「回去。」
「不要不要不要……」夜使勁地搖頭,搖到頭昏眼花。
司華皺了一下眉頭,冷冷地道:「你哥哥為了你已經擔心得兩天沒睡了,我好不容易才在這裡找到你,你若是再搖頭,我就把你敲暈了扛回去。」
夜不敢再搖頭,硬著頭皮和司華對瞪:「我不回去,你和晨說一聲,我找到凌了,他沒有死,我要和他在一起。」
「凌?」司華冷哼,「那是什麼東西?」
「他不是東西。」夜反駁,想了想又覺得不妥,補充道,「他是一個人,一個我喜歡的人。」
「好,你自己去和晨解釋吧。」司華挽袖子,準備抓人。
「不要!」夜大聲地抗議。
司華正打算把夜直接敲暈之際,身後傳來一聲低沉的怒喝:「什麼人?放開他!」
疾風破空襲來,司華錯身,揮袖回擊。兩股強大的氣流在空氣中相撞,「轟」地一聲,震得鄰近的那扇屏風頹然倒地。
兩個高傲的男人對峙著,目光如劍,虛空交鋒。
夜卻趁司華分心之際,飛快地跳下床,躲到凌的身後,探出一個腦袋,對司華眨了眨眼睛:「你快回去吧,反正我是不走的,你不要管我了。」
凌聽得這親熱的語氣立時暴怒,變了臉色正待發作,冷不防夜一把摟住他的脖子,輕盈地吻上他的嘴唇,他便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司華真不知道自己此時是該氣還是該笑,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眼前這種熱情的場面是不太適宜他這個外人觀看的,何況,外面已經傳來了衛兵的紛亂的腳步聲,他只好苦笑了一下,縱身遁去。
「大人,凌大人!」衛兵慌張的聲音隔著屏風,「有刺客!」
凌被提醒了,將夜拉開了一點,冷冰冰地對外喝道:「人都跑了才發現,一群蠢材!退下!」
衛兵們大氣都不敢喘,嚇得沒命地撤下了。
凌回過頭,臉色鐵青地看著夜:「你和那個人是什麼關係?」
夜還頗有些傷腦筋,吞吞吐吐地道:「關係比較複雜,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
凌的臉孔抽搐了一下,用力地抓住了夜的手:「他是不是來帶你走的?」
「是又怎樣?」看著凌的臉色,夜的心頭逐漸有了幾分氣惱,甩手,冷冷地瞥了凌一眼,「我是朱雀國人,他們要來救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平白無故的,你朝我發什麼火?」
凌猛然將夜按到床上,身體重重地壓了上去,霸道而強勢地道:「我不許你走!」
「我偏偏要走,你能怎樣?」夜不甘示弱,嗓門也大了起來。
「我能怎樣……」凌的臉上露出了似乎困惑的表情,很認真地想了想,起身下床,到壁櫥裡摸索著什麼。
夜皺著鼻子,揉著有些發疼的手腕,咕咕噥噥地小聲抱怨著,理所當然地等著凌過來安慰他。
片刻之後凌又走了回來,環住夜的身體,將夜抱了個結結實實,在夜的耳畔柔聲道:「答應我,不要離開我,可以嗎?」
「不!」夜重重地哼了一聲。
「那也由不得你。」凌的聲音倏然變得強硬,夜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喀」地一聲,手腕被一種涼冰冰、硬邦邦的東西束縛住了。夜低頭一看,一副鐵鑄的鐐銬鎖住了他的手,鐐銬的另一頭,長長的鏈子牽在凌的手中。
夜吃驚地瞪大了眼睛,氣得說話也有些不利索了:「你、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凌的態度又軟了下來,輕輕地拍著夜的後背,試圖安撫他;「你將就一下,我知道這個不太好看,我馬上吩咐下去,用黃金打造一副細一點的,明天再給你換上。」
夜急促地喘著氣,胸膛劇烈地起伏著,恨恨地咬了咬嘴唇,突然發了狂似地拚命扭動著手腕,徒勞地掙扎,粗糙的鐐銬很快蹭破了細嫩的肌膚,勒得青紫。
「夜!」凌忙不急迭地握住夜的手腕,按捺住夜的衝動,心疼地道,「對不起,你別生氣。」
「你憑什麼?你憑什麼這樣對我?」夜嘶啞地叫喊,眼中濛濛的水霧如輕絲幽幽裊裊,但神情卻倔強而高傲,帶著如烈焰般狂熱的氣息,「馬上放開我!放開!」
「我不放。」凌抱著夜,就像在沉溺的海中攀住浮木般,近乎粗暴地糾纏著,他炙熱的呼吸拂在夜的耳邊,沉沉緩緩,竟有幾分迷亂:「我實在是怕了你了,你這麼任性,我猜不透你心裡想的到底是什麼,也許哪天早上,當我睜開眼睛時,你就不在我身邊了,一想到這,我就覺得受不了。你不要跟別人走,否則我會發瘋的,不要走,夜,我想、我想……我是真的愛你的……真的……」
心裡絞得難受,有什麼東西翻騰著要湧出來了,夜的手慢慢地抬起來,想要撫摸凌的臉頰,就在接觸前的一剎那,卻停住了,僵硬著不動。
凌握住夜的手,重重地按到自己的胸口,心跳的感覺被壓抑了,卻更加鮮明,一下一下地鼓動著血液的沸騰:「我不知道該怎樣才能讓你相信,可是我不放手。我要用鎖鏈把你鎖起來,用牢籠把你關起來,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把你藏起來,當你的眼睛只能看見我一個人的時候,你是不是就會相信我?」
夜像是逃避一般縮回了手,鐐銬被牽引著,發出了急促而零亂的叮噹聲。他扭過了頭:「你西翮凌,你記住,無論我做什麼事情,都是出於我的意願,而不是你的要求。我不會對你說我愛你,如果你真的想賭一把,你可以把我束縛在你的身邊,看看到最後……是讓我愛上你,還是我讓我毀了你。要不要賭?」
「我賭。」凌琥珀色的眼眸在如火的笑容中燃燒了起來,「我一定會贏。」
「我也希望你會贏。」夜挑了挑眉頭,「因為你根本就輸不起。」
淡淡地,有風的痕跡,掠過耳邊,淡淡地,有陽光的影子,落入眼簾。當一切都靜止的時候,還能聽到什麼?還能看到什麼?還能……想到什麼?
沒有緣由的戰爭注定沒有結局。在無情的戰場上,只是為了保護自己而固執地廝殺,受傷的人會是誰?贏的人又會是誰?
凌慢慢地吻上夜。交錯的唇舌、流連的氣息,輕輕的,像羽毛一樣柔軟的侵略,一點一點地舔著、啜著,這是一個長得連時間都忘記流動的吻。
很輕、很長……
忽然,凌低低地呻吟了一聲,推開了夜,嘴唇被夜咬破了,淌著一絲血。他懊惱地皺起了眉頭,瞪著夜:「我和你說過很多次了,平時你要耍小性子,我倒可以容忍,但是你不要總在我吻你的時候咬我,你到底聽進去了沒有?」
夜解恨似地一笑,潔白的牙齒上有一點緋紅,他將手伸到凌的面前,簡明地道;「解開。」
「不行。」凌將夜的手攏在掌心,溫聲道;「等回到宮裡,我就幫你解開,可是現在我一定要鎖住你。」
「西翮凌,你混帳!」夜變了臉色怒罵。
凌從容自若地看著夜:「你莫要生氣,你不是不喜歡打仗嗎,我馬上就結束這場戰事,帶你回玄武皇宮,離這裡遠遠的,讓他們找不到你,再也不會把你帶走。」他微微一笑,「你說好不好?」
「哼。」夜挑釁地仰起頭,「你試試看,有沒有本事把我留住。」
「我保證我有。」凌猛然又重重地將夜壓到了身下。
空氣裡,恍惚有風的聲音,輕輕地歎息,又輕輕地笑了。
當日,玄武的主帥凌大人吩咐軍中的工匠用純金打造了一副精緻的鐐銬。接下來的幾天,雖然夏火炎炎,但凌大人一直穿著高領長袖的衣裳,將士們頗為疑惑,又不好議論。有個侍女私下裡說,那是凌大人為了遮掩住被一隻野貓咬傷的痕跡,可是第二天,人們就找不到這個侍女了,所以,這個荒謬的傳言也沒有得到證實。不過,將士們馬上就忘記了這件事,因為,很快就要班師回朝了。
而,與此同時,朱雀軍中……
千里迢迢、興致勃勃地趕來御駕親征的朱雀女王陛下卻正在大發雷霆之怒,一張原本雪白的臉孔漲得通紅,揮著手作張牙舞爪狀:「氣死我!真真是氣死我!小夜他總是這麼過份,當年在婚禮上扔下我和別的男人私奔,我沒與他計較也就算了,這回我興兵百萬替他出頭,他倒好,在陣前連人帶劍一起投到別人的懷抱裡去了。他怎麼可以這樣哪?怎麼可以?」
隨行的修玉與長老早就找了個有利的地勢縮了起來,很明智地保持著沉默。
晨拍了拍緋雪氣鼓鼓的腮幫子,淡淡然道:「緋雪,你現在是一國之君,要有為人王者的風範,這個樣子讓臣下們看了會笑話的。」
「笑話?」緋雪很囂張地瞪大了眼睛四處掃視,「誰敢笑?誰?」
目光所及之處,朱雀的臣子拼了老命地搖頭。
「緋雪。」晨無奈地輕歎,「你怎麼還是這麼淘氣?真叫人操心。」
緋雪馬上垮下了一小臉,用很幽怨的眼神望著晨:「小夜已經不要我了,晨,不會連你也不理我吧?」這麼說著,張開了雙臂,就想和晨來一個熱情的擁抱。
人影一閃,司華疾速地擋在晨的前面,板著臉冷冷地看著緋雪;「不許你碰他一下。」他從袖中拿出一封信函,毫不客氣地甩到緋雪的鼻子上,「這是玄武遞交的國書,你要是鬧夠了,就快點辦正經事。」
朱雀王陛下和青龍王陛下對瞪了許久,終究不敢發作,只好揉了揉鼻子,一聲不吭地拆開信件來閱看。看著看著,秀麗的眉頭漸漸地扭成一團,困惑地眨著眼睛,片刻之後,抬起頭來用很無辜的眼神看著司華:「玄武方面要議和撤兵,主帥大人意下如何?」
「你自己決定。」司華很簡單地丟給她一個回答。
緋雪慵懶地笑了笑,悠閒的語氣中卻帶著一股自然的尊貴與威嚴:「人也跑了,劍也沒了,既然玄武有意罷手,我們又何必自尋煩惱呢,還是算了吧,萬事和為貴,一個字——撤。」
長老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又不好大聲地斥責,絮絮叨叨地道:「視戰事如兒戲,荒唐,真是荒唐哪。」
緋雪猶自笑瞇瞇地,當作沒有聽見。
司華慢悠悠地道:「在諸國的歷史上很少有兩位女王同時在位的現象,也很少有這種既草率又慘烈的戰爭。難怪各族皇室一般都不會傳王位於公主,女人哪,要是衝動起來,實在是不可理喻的。」
長老立時將司華引為知音,可惜沒有拍掌叫好的勇氣。
晨清秀的容顏上浮起了淺淺的憂鬱,語意遲疑地道:「緋雪,我一直在想,這樣做是否妥當?朱雀與玄武一戰,將士傷亡無數,出師無名,班師無果,如此收場,總覺得對不住犧牲的將士們,我們是不是太自私了?」
司華環住了晨的腰,無聲地安慰著他。
緋雪倨傲的神采如烈焰飛揚,眉宇間不羈的霸氣與雍容的高貴融合在一起,抬手掠了掠髮鬢,長髮飄舞:「自神元紀以來,縱觀諸國,皇族的權勢莫不是由子民的血肉堆砌成的。不是冷酷無情的人根本沒有資格成為一國之君,今天不論是誰在我這個位置上,戰爭都是不能避免的。有人活著,就會有人死,誰對誰錯,見連老天爺都說不清楚吧。」
是年夏,朱雀玄武停戰收兵,日魂神劍於戰中不知所蹤,天下遂平。
漠河的水依舊靜靜地流淌,血色黃沙上的太陽明天一樣會升起,而輪迴中的命運再也無法回到原來的軌道上去了。
天神與魔鬼在地平線上遙遙相望,贏的人究竟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