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子暮上朝去了,楊姑也出了門,蕭府內唯一可作主的,只剩下頂著蕭夫人名號的鳳翎。長工來到了庭院裡,向她稟告這個消息。
聽到如儀的名字,鳳翎反射性地皺了皺眉,放下手中大刀,拭去香汗,揣測起她來這裡的用意。
「請她到大廳吧。」總之,相公說別得罪了這批壞蛋,即使再不願,她也只能虛以委蛇一番。
慢吞吞地來到大廳,便見到秀雅細緻的如儀淺笑盈盈地起身,有禮地福了一回。
「鳳姑娘您好。」連聲音都似黃鶯出谷。
鳳姑娘?「妳該叫我蕭夫人吧?」人都還沒坐下,聽見刺耳的稱呼,鳳翎不客氣地反駁。
要讓這群壞蛋進蕭府大門已是她能忍讓的最大極限,休想她如蕭子暮般多禮。
「唉,奴家很想這麼稱呼,但是……」賣了個關子,美人如儀,連說話的神態都像在撒嬌。「鳳姑娘可能很快就不是蕭夫人了呢!」
「什麼意思?」她險些就衝過去拎住如儀的衣襟。
「其實,妳今天真不該讓蕭先生入宮的。」一下又攬起秀眉,一下又故作姿態地歎氣。「我昨天到宮裡陪伴幾位公主聊天,想不到讓我聽到一個大秘密……」
「什麼秘密?」實在按不住脾氣,鳳翎衝口又問。可惡!一句話不能快點說完嗎?偏要三五個轉折再歎口大氣,難道美人說話都是這般要死不活的?
「別急。」如儀好整以暇地整整頭髮,像在欣賞鳳翎著急的樣子。她父親說過鳳翎性子魯直,是個好解決的小角色,只勝在武功高強,要接近蕭子暮,第一個必須以計逼退她。「在宮裡,五公主是最受皇上喜愛的女兒,而蕭先生是現在皇上跟前的紅人,我聽公主們說,皇上似乎有意將公主賜婚給蕭先生呢!」
「賜……賜婚?」差點兒就咬到舌頭。
「是啊。皇上賜婚,誰敢反對呢?蕭先生恐怕非得消受這飛來艷福,而皇上更不可能委屈五公主做小,所以妳這個『蕭夫人』的名號,可能保不久了!」她又嫵媚地笑了笑。「恐怕,皇上現在便正在詢問蕭先生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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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暮,關於朕上次和你提到公主的事,你意下如何?」朝會之後,朱棣囑蕭子暮到御書房見他,便是要說這項重要的事。
回視朱棣一眼,蕭子暮三言兩語化解他的逼婚。「皇上,國家亂源一天未除,臣實無心談論兒女之私。」
「亂源?你說的可是齊王?」無所謂地一笑,朱棣對這名陰謀不軌的兄弟再無縱容之心。「他已走到窮途末路了。上次在城外行刺朕未成功,還被朕的護衛肌了兩、三名刺客為證,雖然他們口風很緊,不過,主使者是誰,你我心裡都很清楚……」
頓了一頓,他閒適地啜了口香茗,拋向堂下的目光多了絲讚賞。
「你建議朕在青州暗設間諜,刺探齊王謀反的證據,最近陸陸續續有消息傳回來,說齊王已開始集結重兵,甚至私下與附近諸王接觸。這些行動,都和你先前的推測相吻合。」
這並不難猜。蕭子暮打鐵趁熱地進言:「既然如此,皇上應趁此持快刀斬亂麻,在他尚未公然謀反之前先動作。建議皇上近月可誘齊王來京,予以近距離控制。」
「可是……」朱棣撫撫下巴沉思。「這會不會太躁進?他畢竟都只是小動作,刺客又尚未招供,且朕擔心……」
蕭子暮明白他的顧忌。朱棣自視甚高,且非常重視眾人對他的評價,若在朱榑未真有謀反的行動前便宰了他,怕後世史簡會派下一個多疑猜忌及濫殺胞弟之名。
「皇上,這便是臣勸您現在要先下手為強的原因。目前事證雖還未到必須處死齊王的地步,但他都派人行刺你了,要再放任下去,反可能欲不殺之而不得!兄弟手足畢竟血濃於水,拖到兵戎相向最是不智。誘他來,只是箝制,而非格殺。」
「你真的很清楚朕的心意!」一番話正中朱棣下懷,他並非不想殺朱榑,而是有所顧忌,想不到蕭子暮連這一層都替他想到了,足見此人心思之深密。
這般人才若能加以掌握,將是極有力的臂膀;但若不能令他完全效忠……
「子暮,朕一個不經意,竟被你轉移了話題?」又把話題繞回方纔的事。「朕的五公主艷名遠播,又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與你才子佳人,正好匹配。這樣吧!朕把公主賜給你,明天我便在朝會上宣佈,擇日替你們完婚。」
「皇上……」蕭子暮的面容一下變得凜然,弓身長揖,冒著丟腦袋的危險回道:「臣無法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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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不會答應皇上賜婚的!」鳳翎義正辭嚴,她相信蕭子暮。「沒有感情,只是誤了公主一生,相公絕不可能答應這種事!」
「妳想得太簡單了。他即使再不願意,也無法拒絕,否則令皇上失了顏面,後果不是他能承擔的。」眼看沒人端茶送水的,如儀向身後侍女使個眼色,後者馬上上前倒上一杯茶。「妳恐怕只能乖乖的讓出蕭夫人的名號了。而且奴家與五公主頗有私交,知道她絕不容許自己的夫婿納妾的……想到這裡,奴家也不禁替妳擔心起來,日後妳一個弱女子怎麼生活呢。」
是這樣嗎?鳳翎沉默下來,秀容出現一絲蒼白。她信任蕭子暮的心並沒有動搖,她擔心的是,皇上賜婚,蕭子暮真能拒絕得了?即便要娶公王,他的責任感也。不容許他拋下她,那麼他要怎麼面對這兩難的局面?
「鳳姑娘,我能瞭解妳的心情。蕭先生這般傑出的人才,誰能不傾心?就是五公主,也是偷偷瞧過他的風采,才允婚的。」說到這裡,如儀也不禁紅了臉。
不經意看見這個嬌羞的表情,再回想如儀不久前對蕭子暮的欣賞,鳳翎豁然領悟,不經大腦便脫口問道:「妳也傾心於我相公嗎?」
縱然是如儀這般落落大方,也落得霞光滿面,低聲啐了一口,不依的低下頭。「哎呀!鳳姑娘說話怎麼這麼直接!蕭先生這麼俊的人品,人家……人家當然……」
鳳翎懂了!心裡也隨之泛起些微不悅。「那妳為什麼還特地來告訴我皇上賜婚的事?」這個郡主除了對她存在敵意之外,應該也恨極了五公主啊?
「妳不懂,就算五公主沒有成為蕭夫人,最後的蕭夫人也不會是妳。」如儀拖長語氣,又輕歎一聲,欲言又止。
「什麼意思麻煩妳一次說完好嗎?」鳳翎真恨不得掐一掐如儀纖細的脖子,看她說話能不能順暢些。
「因為,就算五公主沒嫁成,爹也會將奴家許配給蕭先生。」淡雅宜人的笑容漸漸轉為譏嘲。「而我,也是不容許他納妾的!」所以聰明的人就應該自己退讓。「我爹是齊王,又是皇上的胞弟,若奴家先當上了蕭夫人,不僅皇上沒轍,五公主基於與奴家的情誼,也不好多說什麼的。」
「妳的意思是,妳要搶在五公主之前嫁給我相公?」
看來這女人還不太笨?如儀舉起袖子遮住半張臉,羞人答答地輕點頭。
鳳翎呆望著如儀做作的表情,登時無言以對,也為她的自以為是感到不可思議。「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嬌顏陡然變了顏色,這次換她想掐死一句話不好好說完的鳳翎。
「我相公不是可以任人擺佈的,他不喜歡的人就一定不會妥協。」只有她是個例外。鳳翎想到自己與蕭子暮成親的原因,便一股鬱悶湧上。「而且,我相公心有所愛,所以任是天仙美人也入不了他的眼,妳不必白費心機了。」
「哼!妳真以為蕭子暮愛妳?」再顧不了什麼儀態,如儀氣綠了臉猛拍一下桌子,茶杯匡地一聲倒下,連「奴家」這種彆扭的自稱都省了。「我都查清楚了!如果他愛妳,他不會離鄉後對妳不聞不問,還要妳自己找上京師。若非在意別人的眼光,他更不會勉強容妳入門!而我也知道,你們根本是分房睡的!天下有哪對夫妻像你們這樣?他連碰都不願碰妳一下,分明就不愛妳!」
他不愛妳!不愛妳!
尖銳的話語刺痛了鳳翎的心,這麼傷人的事實,為何如儀要一再提醒?
望著傾倒的茶水一下子全流到地上,彷彿她對蕭子暮的心意,那麼奮不顧身的投入,最後在他的心中,徒然風乾不見痕跡。
「妳說的我都知道……」她的語聲漸漸低啞,漸漸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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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已有妻室,所以無法接受皇上的美意。」蕭子暮堅定地望著朱棣,不畏他投來的威嚴目光。「糟糠之妻不可棄,何況臣在應試之前,早已與她婚配。若再接受了五公主,不僅對公主不公平,內人也無法釋懷。」
「我知道你有妻子。」他的妻子千里尋夫鬧得京城眾人皆知,但未曾在公開場合露面,想來必是醜陋無德,因此搬不上檯面。
如果真如他所想,那麼公主的機會就大丫。「你的妻子是阿方人氏?」
「稟皇上,內人鳳翎系湖北武昌人。」
「鳳翎?」朱棣突然怪叫起來。「你的妻子叫鳳翎?」甚至,他更激動地站起身來快步走到蕭子暮身邊,與他對立平視。「她是什麼模樣?」
問出這個問題甚是失禮,但蕭子暮似乎毫不在意,仍據實回復:「內人對武藝頗有研究,且平時素穿紅衣。」
紅衣……難道真是她?朱棣又追問:「她前陣子有出城嗎?」
「有。恰與皇上起程至餘杭是同一日。」
原來……那抹在他腦中盤桓不去的美麗紅影,竟是蕭子暮的妻子?朱棣簡直驚詫的想仰天長歎,宣洩心中的遺憾。「你知道嗎?現在朕欲將五公主指婚給你也不行了……朕怎能犧牲她的幸福?」
這個「她」指的是誰,只有朱棣自己心知肚明。
而蕭子暮只是靜立一旁,對這個結論完全不驚訝。
「因為你的妻子……曾救過朕。」朱棣苦笑,無視於蕭子暮太過平靜的反應。「朕微服出城在樹林遇伏時,因太過輕敵,險些傷於敵手,是鳳……是你的夫人伸出援手,救了朕一命。如果現在朕將公王指給你,逼走她,豈非忘恩負義之王?」
蕭子暮仍是一臉沉穩,無語頷首,他明白他的計畫終於成功。
朱棣留意到他過份冷靜的態度,疑惑地直視他。「你似乎一點兒都不意外?該不會早知道這件事?」
「臣確實知道。」這是開始演戲的時候了。「皇上出城,臣非常擔心,故暗自請內人隨後保護。」
「你叫一個弱女子……不,叫一個女子來保護朕?簡直滑天下之大稽!」朱棣沒發現自己竟替鳳翎感到不值。「你的夫人畢竟是個弱質女流,面對那麼危險的陣仗,你居然讓她一個人……」突然想起蕭子暮行事鉅細靡遺的作風,朱棣停口懷疑而視,之後靈台一明,驚叫出聲:「朕明白了!朕全都明白了!先前朕與你提過公主之事,你早知會有今天的賜婚,故請了你的夫人及時在樹林裡助朕一把,一方面這樣朕便欠了她的情,必無法堅持賜婚,另一方面她又可以協助朕活捉刺客……好一招一石二鳥啊!」朱棣簡直佩服他的奇思。「你不可能坐視朕或夫人有任何閃失,當時一定還布了其它人對不對?」
「對。」想不到這麼容易就被看穿了。蕭子暮坦然以對,也不得不承認當今皇上心思之敏捷。
「連妻子都可以成為你利用的工具,朕不禁懷疑……」驀地肅起面容。「你真的愛她嗎?」
他真的愛鳳翎嗎?這個問題是他一直逃避的,但現在也不得不正視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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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相公不愛我。」在情敵面前示弱,幾乎難受得令人想哭,但鳳翎並不想說謊。「他愛的一直是另一個女子,已經愛了好多年,誰都取代不了的。」
「她是誰?」如儀小巧精緻的臉蛋因氣憤而脹得通紅。「妳騙我對不對?如果他愛了別人好多年,為什麼還會娶妳?」
「他娶我,是有其它原因,但絕不是因為愛。」鳳翎有些憐憫地望著眼前失去風範的美人。「妳放棄吧!他也不可能愛妳。我能留在他身邊,充其量只是因為我的武功能保護他,而妳,連刀提不提得起都還有問題,更遑論要嫁給他了。」
如儀不能接受這個事實,花容月貌如她,沒有男人抗拒得了的!這鳳翎一定是死不肯低頭,才故意說這些話來匡騙她。「那又如何?不管愛與不愛,只要有我父王或皇上在的一天,蕭子暮的枕邊人就只會是我或者五公主!」
「妳這又是何苦呢?我的情況並不會比妳好多少。空佔著蕭夫人的名號,今天若是他所愛的女子出現了,他叫我離去成全他們,我也只能乖乖地收拾包袱走開。因為我愛他,我希望他幸福。」鳳翎深吸一口氣穩住心頭的酸疼。「這樣,妳硬要嫁他又有什麼用呢?」
「說來說去還不是妳自私?既然他也不愛妳,妳還不是硬賴在他身邊?」
「隨便妳怎麼說!就當我自私好了,就當我想多留在他身邊一會兒,至少我能不讓別人傷害他。」
如儀真被她的癡情給打敗了,也驚覺自己挑撥的話對鳳翎起不了一點作用,自己反被她影響了。想不到這蠢女人愛一個人可以愛到這麼愚笨的地步,自己拼了命的保護一個男人,只為了讓這個男人完完整整的和另一個女人雙宿雙飛?
「我……我無法苟同妳的想法。我只知道我傾慕蕭先生,所以我要嫁給他,他以後只能看我一個人,誰都不准搶走他!」
鳳翎想再說些什麼,但被後院突然傳來的一陣吵鬧聲打斷了思緒。她疑惑走到門邊想看個究竟,然而才一舉步,就被神色丕變的如儀給攔了下來。
「鳳姑娘,咱們話還沒說清楚,妳就想走了嗎?」如儀動人的臉龐忽青忽白,好像正緊張著某事。
「妳不舒服嗎?怎麼臉色突然這麼難看……」開心的話才說一半,門便砰地一聲被用力推開,阿二匆忙跑入室內。
「丫頭!有入侵入蕭子暮的書房,獨眼爺和大哥現在正在阻擋他們,咱們人手不夠,妳快來!」
書房!鳳翎不顧如儀伸出來阻攔的手,用力往外一甩,便飛快往屋後書房奔去。那裡……那裡藏著相公最珍惜的畫呀!
她承諾會誓死保護畫的……他也不過交代了她這麼一件簡單的事,居然就被人闖進來,如果畫丟了或毀了,就算她死個幾千幾百遍也彌補不了啊!
「嗚!是誰?」……「啊!好痛!」……趕到了書房,鳳翎所經之處,擋路的入侵者都只覺被一抹紅光掃了下胸膛,痛得只能哀叫連連。
書房裡更是打得火熱,獨眼龍手中竹掃帚只剩支竿子,阿大的長刀也有些後繼無力,兩人勉力抵擋著七、八個人的攻擊。一見到鳳翎出現,有幾支刀劍驀地轉了方向,直往她逼進。
二話不說,鳳翎在刀鋒揮向眼前時一個美妙的後仰,右腳順勢踢出,只聽得一聲悶哼,一名大漢搗著褲襠慘白著臉倒下;奪過刀後往左一劈,她架住了刺向肩胛的長劍,借力移到另一名大漢身邊,趁著他與獨眼龍鬥得不可開交時,猝不及防地給了他腰間一記。
用險招撂倒了兩個人,她才快速地打量了整個情勢。場上唯一一個沒有在打鬥的人,是個華衣男子,但見他翻遞了整個書房的櫃子,現在又在牆壁上東敲西打,不時附耳上去仔細聆聽。
一會兒,男子雙眼發亮,像是發現了什麼,用刀柄往牆壁上出現怪聲的地方拚命敲打,竟輕輕易易地被他打出個洞來。鳳翎見狀忙想衝過去阻止,奈何身旁又是刀又是劍的阻住去路,她只能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克敵,眼睜睜的看著男子從牆上的洞裡拿出一卷畫軸,迫不及待地打開來……
「美人圖?嘿嘿,是了……」男子怪裡怪氣地笑起來。
「哥——」被丟在大廳的如儀這時推門進來,無視於滿室刀光劍影,沿著牆小跑步到男子身邊。「這就是了嗎?我們快走吧……咦?畫中女子我好像見過……上次我去月老廟參拜的時候……」
「放手!把我蕭家的東西還來!」鳳翎終於擺脫戰鬥圈,揮著刀便朝男子手腕砍下。
果然,男子礙於刀勢,慌張地把畫一丟,保住了手,但千辛萬苦找到的畫卻落到了地上,被鳳翎擋在身後。
「你們王府今天是專門到我們蕭府偷東西的?」鳳翎氣得臉色煞白,恨不得劈了眼前自訝皇親國戚的賊人。
「哼!我們走!」理都不理她,男子抓著如儀的手破窗而出,其餘徒眾見主子走了,也虛張聲勢後閃身而去,臨走之前,還不忘給躺在地上仍未死的夥伴們補上一刀。
「可惡!被他們滅了口!」獨眼龍一摔竹竿,氣喘如牛地咒罵:「他們齊王府的人太過份了!」
大夥兒都因久戰後的疲憊及傷勢不住喘息呻吟,只有鳳翎雙腳一軟,跪坐在地上,顫抖著手將地上的畫軸小心捧起,神色恍惚,喃喃不停地念著:
「怎麼辦……怎麼辦……都是我沒顧好……我要怎麼跟相公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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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子暮一回到家,看到的就是這副亂七八糟的景象。
「發生什麼事了?」蕭府大門敞開沒人看守已是不合理,廳裡更是一個人都沒有。來到書房,家丁、長工等負傷纍纍東倒西歪,屋子內外甚至還有幾具屍體。而獨眼龍與阿大阿二等人看來情況還好,但卻被坐在地上哭得抽抽搭搭的鳳翎弄得手忙腳亂。
「姑奶奶,妳別哭了,屋子要下雨了……東西又沒丟妳哭什麼……」
等等!哭得抽抽搭搭?鳳翎?
「翎兒!」蕭子暮一個箭步衝到她身旁,蹲下身來左右探視。「妳怎麼了?」
「嗚……嗚嗚……相公!」一看到是他,鳳翎還抱著畫便撲進他懷中。「相公……我對不起你……你交代我的事我搞砸了……」
將她拉開了些,一雙梨花帶雨的泛紅美眸緊緊揪住蕭子暮的心,他沉毅著表情,鎮靜問道:「先別哭,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是齊王府……」她哽咽著將如儀引開她的注意,讓其它人趁虛而入盜畫的情景說了一遍。「結果畫沒被拿走,但是卻被看到了……如儀還說她看過玉雲姐……」
「什麼?」蕭子暮暗自叫糟,但卻平靜的沒有在她面前表現出來。他環顧了周圍,當機立斷地下命令:「阿大阿二,麻煩你們和獨眼爺幫忙將屍體偷偷帶出去埋了;其它能動的人,幫不能動的人療傷擦藥,留下兩個將書房整理整理,今天的事,全都別說出去。」
絕不能讓齊王府有把柄怪在他頭上,否則整個蕭府都要遭殃。蕭子暮移目回到鳳翎身上,輕聲安慰:
「別哭了,我沒有怪妳。他們偷偷摸摸的伎倆太多了,妳這個直性子又怎麼能捉摸?」
「可是……可是……」
「沒有可是。」摟著懷中不斷抽泣的人兒,他終歸忍不住抬起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痕。「妳呢?有沒有受傷?」
鳳翎幾乎要被他這溫柔的觸碰給融化了……她怔怔地望著蕭子暮,不由自主地搖頭,然後淪陷在他深不可測的黑眸中……但思及如儀今天對她說的話,一陣酸楚又刺痛了她的意志,讓她從幻想裡醒悟過來。
「相公……你有沒有話要告訴我?」她坐挺起身子,雙手抓著他襟口問。
「什麼話?」忽然被這麼一說,任機智如蕭子暮也是一陣茫然。
「那個……如儀郡主今天和我說,皇上會把五公主賜婚給你……還有,就算五公主沒嫁你……她也會想盡辦法嫁給你,然後我就,我就……」說著說著,她又想哭了。「相公,我知道你一定不會答應的,可是皇上和齊王的權力那麼大……」
「很高興妳那麼信任我。」不自覺收緊了手的力道,蕭子暮沉凝的臉色慢慢舒緩,最後雙唇彎起些微的弧度。「那麼妳就應該知道,我有這個能耐拒絕五公主、拒絕如儀。」他更意味深長地道:「而且,這一切都是因為妳的力量、妳的功勞。」
「我?」沉浸在被他懷抱的氣味中,鳳翎傻傻地問。
「是啊,就是妳。」他不著邊際地帶開這個話題。「今天的事,妳不要再自青了。」
「可是畫被他們看到了……他們會不會去害玉雲姐?」憶及這個可能性,鳳繃彈起身子。「不行!都是我的錯!我要怎麼挽救……」
「聽我的話,不要魯莽。」他輕而易舉安撫住她,眸子裡透出不可動搖的堅毅。「我會想辦法,盡快解決這件事。」
蕭子暮知道齊王遲早會硬搶畫軸,只是現在根本不是適當時機,朱榑忍得住,但他的兒女卻忍不住,這把火恐怕免不了將延燒到蕭子暮自己。
他凝重的神情影響了鳳翎……他又要為她捅出來的樓子收尾了嗎?愧疚的荊棘爬滿全身,不斷鞭笞著她的良心——她,不能再拖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