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你來我往,交戰對陣兩月有餘,時令已至深秋,兩軍兵將皆有疲態,於是各自暫時暗中休整,且待他日再戰。
日前宋軍雖連敗兩場,但在主帥狄青安撫之下營內士氣倒也還算穩定,只是普通將士尚且不知,除了外患,軍中亦有內憂……
遠在東京汴梁的宋主趙禎接獲邊關傳來的密奏之後不由大驚,立刻連夜召開封府尹包拯進宮見駕;君臣二人在御書房內商討對策,直至次日清晨,包拯領得聖旨,匆匆回返開封府衙。
回到衙內之後,包拯便教眾人各自回房整理準備。
展昭來到後院,推開自己廂房的門時,床上那人還合衣睡著;過了一會兒,許是聽到了動靜,只見他閉著眼翻了個身,半是迷糊著咕噥道:「這皇帝聖上好雅興,半夜閒來無事便把臣下招去陪他喝茶下棋,也不想他不覺睏倦別人可還要睡覺……」
「休得胡言亂語,聖上召包大人進宮乃是為了正事!」
展昭回身,知這白老鼠向來膽大包天,口出狂言自己卻不當作一回事,只得無奈搖頭。
昨夜好說歹說勸服了他留在衙內不要跟去,不想他卻沒有回房安睡,就這樣在自己屋內隨便囫圇睡了。
「哦?什麼正事說來聽聽。」白玉堂打著哈欠睜了眼,卻還懶洋洋的不想動彈,便翹了腿躺著和展昭說話。
「事關江山社稷國家安危,你倒說說是不是正事?」展昭見他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一邊倒了一杯冷茶潤了潤喉嚨一邊道。
「當真這麼嚴重?莫不是邊關戰事有變?」白玉堂聞言開口猜測,臉上的表情也隨之正經了幾分。
「這次倒真是給你說中,的確是邊關之事……」展昭點頭,皺眉歎道。
「貓兒,看你臉上繃得死緊,究竟出了何等大事你倒快說……如今白爺爺可也是御前四品帶刀護衛之職,你可別再說些什麼這是你們官府之事來搪塞於我……」
白玉堂一骨碌坐起來,探身一把拉了展昭的手腕,硬把他拽到榻邊坐下……
兩個月前他們擊退遼國殺手,洗脫了叛國奸細的罪名,並護駕有功,貓兒沒有接受任何封賞,只願繼續在開封府包大人身邊當差,他卻在金殿上接受了御前四品帶刀右護衛之職。
雖然皇帝老子此舉是為收買人心,默許他只當個散官,平日看來也只是個掛名閒差,不過到了關鍵時刻卻有了充分的理由跟在這貓身邊,著實是十分好用。
「玉堂,我自然不會如此……」
白玉堂用心良苦,展昭當時雖對他的決定毫無準備,卻也明白他的心意,深知自己攔他不得,只是始終還是覺得委屈束縛了這狂放自由的人,每每念起,總是不免有些悵惘。
玉堂性子高傲,莫說是御前四品,就是王侯顯貴他又何曾放在眼中?他接了那官職,全是為了要與他相伴,硬要逼他辭官反而會傷了他的一番深情。
對此他惟有更加珍惜,用心守護……
「那就快說,你知白爺爺是急性子,等不得……」白玉堂握了展昭的手始終沒有放開,貓兒那點心思又怎能逃得過他的眼睛?
「邊關狄元帥傳來密奏,日前我軍分明準備充分卻莫名連敗兩陣,疑是營中出了內奸,因此聖上降旨,御賜尚方寶劍,命包大人代天巡守,前往邊關營中調查此事。」展昭轉回神,面色一正,將自己所知的前因後果講與他聽。
「竟有此事?這等逆賊,若是落在白爺爺手裡,定叫他不得好死!」白玉堂聽罷,眼神一凜,一雙劍眉將將倒豎起來,咬牙罵道。
言畢,才又抬眼看向展昭問:「何時動身?」
「準備妥當後,明日一早便動身趕往邊關。」展昭答道。
「明日一早就走……如此說來便只有飛鴿傳書告知大哥他們了……」白玉堂自言自語著站起身,跳下床便往外走。
「玉堂……」展昭叫了聲,起身跟到門口。
「什麼?」白玉堂轉過頭問。
「已經秋涼了,北方天氣早冷,多帶些御寒的衣物,莫怕麻煩。」展昭叮囑道。
「貓兒,這次不打算攔我?」
白玉堂微挑了眉,故意笑問,看那貓兒斂了眉苦笑道:「此事,我必攔不住你。」
「貓兒,你何時學得這麼識趣了?」
白玉堂嘿嘿一笑,兩手一伸爬上貓兒的腰,嘴上鬧著,心裡卻暗自心疼他一夜未眠熬紅的雙眼。
這只笨貓,若不跟了他去,他怎能放心?
「我當日答應了你,如今就不會再優柔寡斷做逃避之舉……玉堂,你可信我?」
身為大丈夫,許了一生之願便要有此擔當!
「當然信,你說的話,我何時猜疑過半分?」
白玉堂低笑著埋首在展昭溫暖的頸窩蹭了蹭,隨即放開手。他們都不是婆婆媽媽、拖泥帶水之人,不必多言,自能明瞭彼此的意思。
「還有一件事,在軍中不可隨意飲酒。」展昭思量了片刻,又提醒道,此時語氣已然輕鬆了不少。
「臭貓,你倒消遣起白爺爺來了……我又不是離了酒就活不成的酒鬼;而且去了邊關是為捉出內奸,我豈會不知輕重無端生事給包大人惹麻煩?」
白玉堂呲牙朝展昭做了個鬼臉,復又轉身開門出去,回了自己房中收拾行囊,與展昭及其餘眾人各自打理停當後,只等次日動身。
第二日一早,包拯帶領公孫策、展昭、白玉堂,以及四校衛並仁宗特意派在他身邊保護的數名侍衛悄然離開京城,直奔邊關而去……
***
雁門關外·遼軍大營
「王爺,耶律宣景大人來了。」
「告訴他本王睡下了,不見。」坐在主帥帳中桌案之後的男子聽到來人的姓名後,立即也頭不抬地命令。
過了半晌,不見手下兵士答話,方才抬首,卻見耶律宣景已經不請自入,不悅道:「你不在自己帳中休息,特意前來所為何事?」
「仲玄,不必一看到我就動怒,兩軍陣前,國事為先,我不會無故前來騷擾於你讓你分心。」
耶律宣景早看慣了對方眼中的憎惡,倒也不以為然,若不是此時大遼正當用人之際,他大概早與他刀劍相向,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斷!
「當真有事就不必多囉嗦。」蕭仲玄放下手中的毛筆,狐疑地瞥了耶律宣景一眼,不耐煩道。
「南邊的探子傳了消息來,幾日前包拯悄然離了汴梁,似是正在一路趕來邊關。」耶律宣景踱到蕭仲玄身側席地而坐,邊說邊暗中觀察他的神情。
「大宋果真是無可用之人了麼?包拯雖乃賢才良臣,卻是一介文官,派他前來有何用處?」蕭仲玄哧哼一聲,諷道。
「等他到了宋營之內,我們自可知道趙禎的用意……不過,你當真一點也不關心包拯身邊都帶了什麼人麼?」耶律宣景有意緩緩開口,一雙利眼沒放過蕭仲玄眸中任何一絲細微的波動……
不過蕭仲玄並未因被他戳中了心中隱藏之事而惱羞成怒、暴跳如雷,只是冷冷笑著從薄唇中吐出幾個字:「說完了正事就滾……」
「別急著下逐客令,我還沒有說完……包拯雖然是文官,展昭和白玉堂的一身功夫,你我可都算領教過……你難道覺得這兩人在宋軍之中也無用武之地?」
看到蕭仲玄握起的拳頭關節處已經泛白,耶律宣景突然出其不意地伸出手扣住他的肩,「耶律宣景,別以為本王不敢殺你!」
肩上初癒的傷處被鷹爪般的五指握得一陣刺痛,嘶嘶連帶牽動著心上那道始終沒有癒合的創口。
「你當然不是不敢殺我,你早就恨我恨得入骨,」耶律玄景隔開蕭仲玄狠狠向自己砍來的一掌,手下再一用力,輕而易舉地便卸去了他進攻的力道,「聽說展昭那劍乃是漢人傳說中的上古神兵,被那種利刃所傷,可要相當的時日才能真正徹底痊癒。」
「卑鄙無恥的小人!」蕭仲玄被掐捏住傷創之處,痛得背後滲出冷汗,咬牙怒瞪耶律宣景。
「我不卑鄙無恥讓你如此痛恨我,又怎麼能令你將我放在心上?就算你恨我,心裡卻依然有我,與某種不愛不恨不在乎的情形相比,我倒是十分知足。」
耶律宣景著迷地盯著那雙狹長的鳳目,並不在乎其中其中燃燒的是熊熊怒焰。比起憎恨他更加無法忍受的是漠視,至少此時他眼中映出的是自己的影子!
「你……」一句話,說得蕭仲玄僵愣在當場。
不愛……不恨……不在乎……
也許,他最初就用錯了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