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她是嚴府當家,換句話說,閒人一隻,愛從今天早上睡到明天晚上,沒人敢吭聲。
夏侯武威很介意被春兒撞見兩人同床醒來,於是總搶在春兒打好水、佇足房外候著服侍小姐之前,人便離開房裡,寧可到屋頂上去吹冷風。
嚴盡歡在榻上坐起,慵懶舉荑,撓撓髮鬢,絲緞青絲籠罩住纖纖嬌軀,半遮掩著一夜貪歡之後的粉嫩赤裸。
軟軟的拳,輕捶了他睡過的枕面一記。
此她這個姑娘家還害羞呀?
她與夏侯武威的事,春兒早就知道了,甚至連避妊湯藥,都是春兒為她煎煮的,她喝藥之時,被迫配上春兒的一番嘮叨當佐料,打從十四歲開始,被念到耳朵都快長繭,什麼要好好愛惜身體啦、藥喝多了怕有後遺症啦……再念也是這些老詞兒,春兒不嫌煩,她都聽煩吶。
看,又來了。
推開房門進來的春兒擱下熱揚藥,臉上堆滿老嬤嬤罵人前的氣勢,嘀嘀咕咕聲好響亮:「這藥也不知道喝多了會不會傷身,你喝下肚的帖數那麼多,萬一以後產生後遺影響可如何是好?」小當家,你真是太不懂得保護自己!」
「好了啦,我沒幾天就聽你念一遍,你煩不煩吶?」嚴盡歡歪著螓首,靠在架子床柱,看著春兒吹涼湯藥。
「你怎麼不檢討你和武威哥太縱慾,沒幾天就得喝一次藥?」房裡只有春兒和嚴盡歡兩人時,主僕規矩可以暫且放下,才會出現了婢女教訓王子的情景。
「他年輕力壯嘛,我也沒法子呀。」嚴盡歡聳肩,說得多縱情快意呀。
「小當家!」聽聽,這是個好姑娘該說的話嗎?!
嚴盡歡接過湯藥,仰首幾口灌光湯藥,五官微皺,含下春兒遞來的梅片,才緩緩恢復她的花容月貌。
縱慾的代價,苦藥碗,先樂後苦的血淋淋寫照。
「春兒不懂為何非得喝藥不可?」說不定武威哥不介意你懷孕呀,也許有了孩子,他就娶你了呢!」豈不是皆大歡喜嗎?順遂了小當家的心願,與夏侯武威比翼雙飛。
「問題是,他介意呀,我也不想生出一個不被他爹希冀的孩子,我自小就立過誓,我的孩子定要有個像我爹那樣疼寵著他的父親,否則,我寧願不生。」
「要找到老當家那類的傻爹爹,很難吧?」春兒打出世至今,沒見過哪家爹親像嚴老闆一樣溺愛孩子,況且,夏侯武威與嚴老闆壓根就是不同性子的人,她無法想像夏侯武威淪為嚴老闆之流的笨老爹。
嚴老闆每回見到寶貝愛女,哪裡顧得了當家的穩重氣勢,此次都是唇大大咧開,聲音高揚,老嗓拉得尖細,宛若綵衣娛親的老頑童,變得好可愛、好幼稚,喳呼著「心肝寶貝——爹的心肝寶貝歡歡吶——」抱著嚴盡歡,老臉磨蹭她軟嫩粉白的臉頰,久久捨不得鬆手。
他總是被大家戲稱為「兒奴」,他從不以為意,更不曾隱藏他疼愛女兒的滿滿父情,再怎麼說,嚴盡歡可是他千求萬求才得來的珍稀寶唄,他自然珍視再珍視、溺愛再溺愛。
「我也覺得很難。春兒,先不梳妝,我想沐浴,泡泡熱水,身子好酸呢。」嚴盡歡起身,春兒伶俐為她取來衣裳披上,兜兒露出的賽雪肌膚上,紅紅紫紫的顏色,彰顯夜裡戰況有多激烈。春兒又想叨念她幾句,嚴盡歡搶在春兒開口之前,噓了她一聲,春兒只能皺眉扁嘴,嚥下話兒,為王子準備淋浴用品,伺候王子掙身。
嚴盡歡的閨園,是嚴家主宅中除了似海大池以外,最寬敞之處。
它位居主宅中央偏北,扣除王要廳堂樓閣,尚有曲橋、水亭、書齋、庭院,花木點綴,綠影濛濛,宛若幽畫,園子儼然已是尋常富賈家的一座完整宅邸,閨園西邊的雲水房,引地底溫泉湧出,水質似乳,蓄於薔薇花形的浴池,是嚴盡歡專用。
「呼,舒服。」
嚴盡歡坐進泉裡,軟得像顆糖飴,幾乎要癱軟化開,她雙臂慵懶舒展著,掛在泉畔,青絲讓春兒俐落盤束起來,春兒卷妥衣袖,掬水打濕軟巾,搓出皂沫,開始抹拭她的肩頸,身上的激情汗水可以因此洗去,可是雪膚上一點一點的吻痕可沒法子,春兒是個未經人事的姑娘,親眼見識這類激情痕跡自免不了臉紅,嚴盡歡倒是毫不見扭捏,任自春兒搓圓揉扁。
「小當家。」
「嗯?」怎麼?又要念她幾句才爽快嗎?
「這些淤傷……不疼嗎?」春兒沒被吮過,迷糊又好奇問。
「不疼吶。」嚴盡歡自己並掌,舀著泉水拍胸口。
「看起來還蠻嚇人的。」
「那是用嘴唇吸出來,顏色嚇人,實際上製造它的那一瞬間,挺……快樂的。」嚴盡歡難得貼心地拿捏用詞,不想害春兒這只生嫩姑娘驚嚇過度。
「真的是……到處都不放過耶。」春兒抬起嚴盡歡的手臂,準備刷洗腋下,連那方細膩肌膚週遭都慘遭襲擊,嘖嘖嘖嘖……
「可見我有多可口?」嚴盡歡自賣自誇,一點也不臉紅,倒是想起了昨夜他在她身上耕耘的情景,他被她撩撥得粗獷喘息的模樣,她粉頰染上兩抹紅暈。
春兒以水瓢盛水,洗去嚴盡歡香肩上的白色細沫,點頭同意:「小當家這麼美,誰不喜歡呢?」
「這話真是踩在我的痛處上。」嚴盡歡苦笑,紅暈褪去,身子更往泉水裡沉,似乎想就這樣溺斃算了。「他就不喜歡我……」
「要是不喜歡你,又怎可能會這般待你呢?」春兒不解揚眉。
「男人碰女人,可以不包含愛,否則花街柳巷的尋芳客豈不是見一個愛一個?男人的身體和感情,是擺在不同地方。嚴盡歡說得雲淡風輕,唇角卻垮了下來,甚至仔細聽她說話,會感受到她的有氣無力。
「真是不公平,小當家你這麼愛他,他卻……」春兒驚覺失言,連忙閉嘴。
她太多嘴了,不該說些害王子不開心的話,於是,話鋒一轉,聊些能使王子分散愁緒的話題:「小當家,你是因為三歲那年發生的走失事件,才開始傾心於他嗎?」
「是啊。英雄救美這種橋段,戲曲兒裡最愛唱,總有它的道理。女角兒因為救命之恩而戀上男角兒,看倌們就會認為其中產生了愛情,一點也不突兀。」而她,亦難逃此種囹圄,被他所救,便死心塌地。虧她還曾笑話這類的戲曲老套,了無新意,原來她自己正是曲兒裡的蠢角一隻,演著相同蠢戲。
英雄救美,美人傾心,英雄呢?
只是一時興起,抑或是,基於報答她爹的恩情,與鋪裡眾人一塊兒搭救她罷了。
夏侯武威佇立於雲水房外,一滴不漏聽見主僕兩人的對話,他是頭一回親耳聽見嚴盡歡是因為那件事才會對他……
確實。從那回之後,她變得纏他、膩他,夜裡無法入睡時,吵著要他陪。
他以為她是受驚嚇之後才會產生依賴,提想到是……傾心。
嚴家寶貝千金走失一事,嚴家眾人記憶猶新,包括了他,都難忘那一天的心急如焚,以及尋不著她下落時的漫長煎熬。
她的一夜未歸,險些讓嚴老闆急白了發。
那是他甫進嚴家沒幾日後的事。
那時,十五歲的他,正努力適應庶民生活——這麼說是有些失禮——他本以為自己得耗費許多時間來習慣新人生,沒想到他只花了短短兩天就完全適應它。
這樣的生活比他想像中更精采豐富,在宮裡,泰半事物皆有人為他打點好,他只要學習功課便行,在嚴家,他得全憑自己。
嚴家當鋪規模不算大,嚴老闆為每個人分派了適合的工作,他被安排在庫房裡擦拭放置當物的幾十隻大木櫃,這並非太困難的工作,亦能讓他不困身處陌生環境而產生揮噩無助的茫然,有事能忙,腦袋瓜子才不會胡思亂想。
完成庫房工作的他,笨拙練習酒掃雜務時,還被尉遲義不客氣調侃:「你看起來就是好人家的少爺公子哥,難怪一副對掃地拖地很生澀的蠢樣。上回跟我說完話,竟然順口叫我退下,你當你是戲子登台,潰著皇帝大老爺呀?還退下哩,乾脆叫我磕頭謝恩不是更威風點?!」
「呃……」是他一時不察,難以改口,才會將宮裡那套繁文縟節給帶出來。他仍記得尉遲義聽見「退下吧」三字時,伸手打他的頭,說:雖然你比我大幾個月,但在嚴家,我是你的前輩!
掃完大廳,夏侯武威俐落清點好方才新增的滿桌當物,小心翼翼一件件擺進木盒裡,將其搬回庫房之後,也在鋪裡學習公孫謙招呼客人的方式,然而,彎腰賣笑、與客人話家常,實在不是他的強頂,於是半個時辰後,夏侯武威遁逃到庫房裡,面對一大堆冰冰冷冷的木雕神像在練習口條,希望能學到公孫謙的一絲絲精髓。
直至放飯時間到,被人吆喝到飯廳吃飯,鋪裡只留兩人看守,其餘人必須迅速解決午膳,小小圓桌,少掉幾張熟悉臉孔,原來是小小嚴盡歡吵著要吃糖,冰心和春兒陪她一塊兒上街去買,迄未歸來。
「怎麼去了這麼久?」嚴老闆一頓飯吃得心神不寧,平時吃飯時,他都一口一口餵食著寶貝女兒,與嚴盡歡邊玩邊吃,今兒個女兒沒坐在身旁,飯都變得不好吃了……
「應該是三個女娃上街瞧見有趣的東西,捨不得回來了吧。」有人這麼回答嚴老闆,塞滿飯菜的嘴,含糊道。
「也不找兩個男人陪她們去……三朵嫩生生小花上街,萬一遇上壞人怎麼辦……」嚴老闆已經失去食慾,自顧自嘀咕起來。嘴裡說著三朵小花,實際上真正掛心,仍是當中最寶貝的那一朵嚴盡歡。
「老爹,糖鋪就在隔壁巷子而已耶!」刷遲義滿嘴油膩,笑嚴老闆大驚小怪。從當鋪往右走,再拐個彎,走沒十步路,糖鋪就開在巷口,犯得著動員一堆人去保護嚴盡歡買糖嗎?被旁人看見,豈不是被指指點點,笑話好一番?
「在隔壁巷子而已……為什麼去這麼久還不回來?!」尉遲義非但沒能安撫嚴老闆,反而更教嚴老闆瞠眸抽息,坐不住椅子:「不行不行。我去找她們!」
溺愛女兒的老爹,按捺不住焦急,擺下碗筷,就要殺出門外,與急奔進廳的冰心正巧撞成一團。
「毛毛躁躁的幹什麼呀?」嚴老闆才想埋怨來人的不長眼睛,來人卻此他更快地發出驚呼:「不好了——小姐她——小姐她不見了!」冰心聲音顫抖,強忍住眼淚不墜下,身後跑進來的春兒早已哭得滿臉狼藉。
「你說什麼?歡歡不見了——」嚴老闆忙不迭鉗住冰心纖瘦的膀子,力道失控地捉痛了她。
「小姐她……本來由我牽著,但後來採買太多東西,所以不得不放開她的手……我一直有盯著她,可是一閃神,她就不見了,我與春兒四處都找不到她……」冰心好氣惱自己,明知道小姐容易被街上新奇東西給吸引注意力而四處亂走,她竟沒更加倍留意,不過是和春兒在糖鋪買完糖,一回頭,小姐的嬌小身影哪裡還在,她急慌了,滿街奔走,大聲喚找小姐,仍是遍尋不著。
嚴老闆完全呆住,驚恐的表情僵固在臉上,嘴巴張著,眼睛瞠著,喉頭梗著,腦袋混亂著……
「快些分頭去找。春兒,你留在鋪裡,若歡歡回來,你與她留在房裡,千萬別再出去。其餘的人,放下所有工作,找人要緊。」公孫謙擔下嚴老闆應負的職責,迅速交代。眾人飯也沒心情吃,全數動起來,開始全南城尋人。
嚴老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急呼呼追著出門,要找回心肝寶貝。如果女兒出了任何意外,他他他……他也不想活了!
人是在糖鋪前走失的,自然以糖鋪為中心,向外擴張找起,公孫謙與其他人先是向週遭店家詢問是否瞧見年約三歲左右的漂亮娃兒,再由蛛絲馬跡繼續尋找。
「我就歡歡長得很可愛,你有沒有看到?!最漂亮的那個娃娃就是我家歡歡,你們有沒有看到她?!」嚴老闆急得快哭出來了,見人便捉著猛問,得到搖頭的答案時,便會聽見他嗚咽啜泣。
尋了幾個時辰,夜色黯淡下來,仍舊毫無進展,眾人抱持著一絲希冀,認為嚴盡歡極可能被好心人送回當鋪,於是趕回鋪裡一趟,一進門看見春兒依舊在哭泣,便知道情況並不樂觀,嚴老闆終於崩潰,老淚縱橫,哭得一顫一顫,整個人慌了手腳,只能不斷喊著愛女小名。
這夜,漫長得像一輩子。
隔日早上,秦關報了官回來,官府派遣三名差爺到嚴家幫忙尋人,壞就壞在差爺見多孩童走失的案件,視為家常便飯,隨口說了一句:「尋常娃兒走失不外乎是被人口販子捉去賣,找不回來的機會很大,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此話換來嚴老闆的放聲大哭,以及險些要跳進當鋪後頭小魚池的尋短行徑。
平時愛開玩笑的尉遲義亦變得嚴肅沉默,冰心仍是自責哭泣,當鋪氛圍一片低迷,夏侯武威雖然剛進當鋪沒幾日,卻也見識到嚴老闆疼愛女兒的程度,萬一嚴老闆的女兒真發生憾事,此巨大打擊恐怕會完全擊潰他。
夏侯武威望向公孫謙,基本上,全當鋪的人幾乎也全都望向公孫謙,視他為救命浮木一般,希望他在此時此刻能想出接下來的解決方式。
公孫謙蹙眉,苦思著該如何是好,雖然無計可施,他仍是飛快在紙上走筆,寫下幾處地址人名,分別將紙張遞予尉遲義和秦關,交代道:「阿義阿關,你們往這些地方去探探,那是暗地裡幹些販賣人口髒事的名單,先不打草驚蛇,確定歡歡是否被他們帶走再說。」
「好!」兩人急如星火,迅速奔出。
「我一塊兒去。」夏侯武威想盡一份力。
「武威,你等等,我這裡還有幾個地方要麻煩你去……」
「阿謙……阿謙!」老帳房喘吁吁跑進屋裡:「方纔,方才有個孩子送來這封信,他說了一些很奇怪的話。……」
「拿來我瞧。」公孫謙接過信。
老帳房繼續喘息在說:「他說有人給他幾文錢,要他必須將這封信送到嚴家,還說那人告訴他,這封信,關係到人命——」
「歡歡被人綁走了。」公孫謙打斷老帳房的話,他已讀完信件,沉沉說道:「對方開出價碼,要我們交付五百兩賦金,才肯放人。」
「什麼?!」掛著眼淚的嚴老闆噠噠跑過來,公孫謙將信交給他,他一字一字看得仔仔細細,手在顫抖,深吸幾口氣之後,馬上轉頭要老帳房去把五百兩準備出來,不夠的話,拿鋪裡東西去別人家典當換錢都行!
五百兩算啥!五萬兩他都付!只要他的歡歡能平安回來,錢不是問題,再賺就有,女兒卻僅有這一個!
公孫謙低首,靜默不說話,夏侯武威看出他在思忖,靠了過來,悄聲問:「怎麼了嗎?」
「魚腥味。」
「魚腥味?」
「紙上,有淡淡魚腥味。公孫謙劍眉淺淺蹙著,挖掘記憶中的蛛絲馬跡。
現在探討勒贖信上有魚腥味,有必要嗎?
「這味道,最近我曾聞過。我記得,四天前,有位上門典物的客人,身上就是這股味。」公孫謙轉身去翻找放置當單的匣子。
夏侯武威不解問:「魚腥味很常見,賣魚買魚,多少都可能會沾染些。」
公孫謙一連視查幾張當單,抽出其中一紙,再從嚴老闆手中拿回勒贖信,對照典當人筆跡,相似度倒不大,他忖度半晌,仍是決定往這條線索走,他的直覺告訴他,別放掉這個可能性,就算是多心也無妨。
「他那日捕獲一條深海魚來典當,大魚長約成人身高,顏色斑斕稀罕,吸引鋪裡所有人圍觀,當然,包含了歡歡。」公孫謙續道。當日,眾人圍住探海巨魚指指點點,歡歡頭一回見到長得比她個頭更大更長的魚兒,忍不住在魚兒週遭打轉,挺挺魚眼、碰碰魚麟,那人見歡歡可愛,還問了旁人她是誰。
「也就是說,極可能當日在鋪裡見到當鋪老闆的愛女,於是,心生歹念,綁架她,藉以勒索金錢?夏侯武威跟著公孫謙一塊兒編故事。
我倒認為,原本沒有這麼直接的惡念,有可能是在街上撞見走失的歡歡之後,才湧生綁架的念頭。以上純屬猜測,不過,往這方向去找找也無妨。武威,勞煩你跑一趟。」公謙本想隨夏侯武威一起去,但他的白袖讓嚴老闆緊緊抓住不放,用來擦眼淚鼻涕,公孫謙不忍拋下心急如焚的老爹,若沒人留下來安撫他,就怕嚴老闆會胡思亂想到發瘋。
「沒問題。」
「我記得羅阿海是住在城尾近海的小山村,你往玄武街八巷方向走——」
「那裡我昨天下午有去過,只是不曾想過往房舍去找。」夏侯武威對南城的熟悉度,在昨日午後的尋人過程中,可說是完全熟透透。
「好,若無歡歡蹤影,盡速回來。」
「知道。」夏侯武威頷首而去。
只聽見身後嚴老闆哭音濃濃仍在說:「歡歡會不會被對方撕票呀?會不會不給她吃不給她喝呀?會不會打她呀?阿謙……」
「當家,你放心,歡歡一定會平安無事。她就像我們的妹妹一樣,無論如何,我們都會將歡歡帶回來。」以及公孫謙安慰他的輕聲細語。
夏侯武威絲毫不敢遲延,這是救人如救火的急事,一個小女蛙,與家人走失已經夠擔心受怕,又被匪徒擄走,她的無助可想而知。
就在夏侯武威飛趕而至之前,另一處的嚴盡歡才正從渾沌中幽幽轉醒。
眼兒迷濛蓄淚,想動手揉揉,雙手卻動彈不得。
這是……哪裡?
小歡歡發現自己手腳被縛綁起來,嘴裡塞了塊好腥好臭的市團,身處於黑黑暗暗的窄小地方,鼻前儘是股悶濕霉味,讓總是渾身香香的她,幾欲作嘔。
她不喜歡這裡!爹,你在哪兒?歡歡不喜歡這裡……你快來把歡歡抱走……
她的聲音發不出來,頂多只有幾聲含糊的咿咿嗚嗚。
然後,她聽見屋外走進兩人,她看不到他們的臉,她的視線範圍只到他們小腿肚附近。
「大哥,我們這麼做,萬一被官差抓到,是得坐牢的……」
「不,不怕。做完這一票,我們就帶著銀兩逃到西京去。不會有人知道我們做過什麼。好了,你信送過去沒?」
「送過去了……但不會被認出來嗎?」
上回去嚴家典當的人是我,又不是你,怎會被認出來?就算嚴家有暗鑒師,也只會鑒物,不會鑒字啦。不要自己嚇自己。
「五百兩會不會太多……要不要補另一封信,註明可以砍到一百兩沒關係……」
「最好是一百兩交還肉票並且附帶一簍魚給他們啦!走,去嚴家外頭瞧瞧動靜!被叫大哥的男人又走了出去,後頭男人歎口氣,跟著離開。
小歡歡懵懵懂懂,聽得含糊,她只記得和冰心春兒一塊兒去買糖,途中她看見好玩的童趣玩具便停下腳步,蹲在小攤前觀賞良久,正想叫冰心買下只會隨風轉動的木鳥給她玩,怎知抬頭看不到冰心與春兒,後來她想自個兒走回當鋪,卻被一個從巷邊竄出的男人摀住嘴,扛上肩,跑了。
為什麼帶她來這兒?那兩個臭臭的男人又是誰?她不認識他們。
她想回去,她要回家去,她要找爹,她討厭他們。
她不耐地蠕動身子,手腕上的棉布纏得好緊,嗚,好痛。
爹……
小小娃兒在黑暗中蹭動,不時撞到週遭的瓶瓶罐罐,叩得她哀叫連連,移動的距離僅止少少幾寸。
她試了又放棄,放棄後又再試,身子依日囚在這兒,不知過了多久,她倦得睡著,蜷縮得像只迷途貓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