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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早 第五章 青青子衿 作者:桔桔
    一夜春風後,李昭棠的脾氣一如既往地又臭又硬,雖然心中情愫漸生,卻礙於面子,嘴巴上仍是不肯吃半點虧,對江樓更是時常張牙舞爪橫眉豎目,像個炮仗一樣一點就著,而江樓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一回生,二回熟,該出手時就出手,估摸著對方氣消了,他便在某個月黑風高之夜摸上了李昭棠的床,一番廝打過後,以小王爺再次癱在他懷裡呻吟喘息為終結。

    從那之後,便是夜夜春宵,一發而不可收拾。

    前幾次的時候,李昭棠還有些放不下架子,總要意思意思地牴觸一下,到後來,索性也不顧那許多了,在江樓的擁吻撫觸之下很快進入狀況,廝磨糾纏,如魚得水。

    ……男人果然是容易被下半身支配的動物,只要爽到就好,管他前面後面。

    天色依然昏暗,窗外傳來簌簌的雨聲,寒氣浸冷了被衾,李昭棠不由自主地朝身後溫熱的身體靠過去,打了個呵欠,半瞇著眼睛,在起床與賴床之間天人交戰。

    陰冷潮濕的清晨,最適合人長睡不起,李昭棠思量了片刻,決定順從自己的本性,他翻了個身,舒舒服服地窩回被中,將微涼的手指探到江樓腰側,對方皺起眉,咕噥了幾聲以示抗議,李昭棠呵呵笑了,變本加厲地滑到江樓胸前,揉捏撫弄,摸戳個沒完。

    江樓被鬧得睡意全消,睜開眼睛,捉住他四處搗亂的手,低聲道:「頑皮,早朝時間到了,還不快起床。」

    李昭棠冷哼道:「腰疼,起不來。」

    江樓撫上他的後腰,輕輕揉按著,李昭棠乾脆翻身趴臥在床上,閉上眼享受對方慣常的溫柔體貼,一邊滿足地歎息一邊得了便宜賣乖:「禽獸,若不是你胡鬧不知收斂,本王何至於這般狼狽?!」

    江樓挑挑眉,昨夜也不知是誰在他身下爽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一覺醒來倒不認賬了!他不由得起了調戲之心,湊到李昭棠耳邊輕笑道:「是我不好,既然小棠不願意,那今晚暫停一次,如何?」

    李昭棠雙頰泛紅,半晌無話,沉默了許久突然沒好氣地丟過一句:「隨便你!」

    真是個彆扭的人,明明享受得不得了卻偏要作出一付「我只是賞臉而已」的死樣子,不僅讓人想欺負,而且欺負起來沒有任何愧疚感。

    江樓的手時重時輕,李昭棠在枕上蹭了兩下,開始犯迷糊,朦朧中感覺到那人俯下身親吻他的肩背,不由得心裡舒服了些,他調整了下姿勢,送出一個不屑的、睡意濃濃的鼻音。

    再醒來已近午時,雨仍在瀝瀝地下個不停,讓人分外提不起精神。

    梳洗過後,胡亂用了些膳食,李昭棠哈欠連天地想再去補眠,被江樓一把拉住,提議道:「出去走走如何?」

    李昭棠瞪了他一眼,不耐煩道:「下著雨,有什麼好逛的?」

    江樓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來晃去,道:「下雨天才好,行人稀少,省得擠來擠去,也就不用擔心被扒了錢袋。」

    李昭棠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問:「你有錢袋給人扒嗎?」

    江樓啞口無言,手指縮回來摸著自己的下巴,這才意識到一個被忽略了很久的問題:囊中無錢,英雄氣短。

    ……那一瞬間,他開始懷念老爹和老爹那藏得嚴嚴實實的銀行卡。

    ***

    江樓轉動著傘柄,透過朦朧的雨霧看著街道兩邊的青磚碧瓦,寬敞的大街偶爾有行人車馬,空曠而冷清,平整的青石板地被雨水沖洗得光澤透亮,立在上面,倒影清晰可見。

    李昭棠撐著把傘立在前方,難得沒有開口催促——似乎他也很享受這種散漫空茫的氣氛——江樓癡看著那人修長勻稱的身形,俊美高貴的面容,一時間有些喘不上氣來的感覺,雖說早已對他動心,但這無法控制的、越來越濃厚的喜愛之情仍是讓自己無措。

    「昭棠!」江樓輕喚了一聲,李昭棠轉過臉來,眼中一片清朗純澈,他微微一笑,慢慢走過去,一字一句道:「別想甩掉我,李昭棠。」

    小王爺一頭霧水,皺眉問:「你說什麼傻話?!」

    「我說,我賴上你了。」江樓直直地盯著他,道,「一輩子。」

    李昭棠有些迷茫地看著他,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好啊。」

    ……當時他還不知道,這句話會給自己帶來多麼大的麻煩,以及在往後的很多年裡被一壓到底的悲慘命運。

    雨下得有些緊了,時不時有風吹過,將細密的雨絲沾上衣角髮梢,嬉戲追逐間,兩個人擠到一張傘底下,牽著手隱入街角,交換著綿密溫存的吻。

    與結合時彷彿要將彼此吞入腹中的激烈廝咬不同,此時的吻只限於嘴唇的廝磨淺吮,一心一意地、幾近虔誠地融和著胸膛中的溫度與跳動,靠近到沒有一絲縫隙,相擁著直到靈魂相契。

    「如果我離開了,你會不會去找我?」江樓意猶未盡地輕磨著他的唇,低問。

    因為太過喜歡,心裡開始患得患失,江樓不由自主地想探求一些保證,哪怕是情迷之下的甜言蜜語,至少可以讓他得到暫時的滿足,兩個身份懸殊的人,唯願老天格外照顧,長相廝守。

    李昭棠愣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悶聲道:「我才不會。」

    柔情蜜意瞬間消散,江樓額角爆起青筋,低咒一聲:「臭小子!一點都不可愛。」

    李昭棠抬腳踢在他小腿上,叫道:「誰可愛你找誰去!何必纏著我?!」

    江樓捏住他的臉蛋,咬牙切齒道:「就是因為你可恨,我變成鬼也要纏著你!」

    李昭棠甩開他的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轉身拔腳便走,也顧不得冷雨沾襟,江樓不曉得他哪根搭錯了,又怕他淋了雨著涼,忙擎著傘一路小跑地追過去,小王爺只顧像頭牛似地往前衝,江樓顛顛地跟在後面,一邊罵自己手賤一邊小心翼翼地把傘往李昭棠頭上遮,直到過了四個街口,前面那個才放緩了腳步,慢慢停下,沉聲道:「才說了一輩子,又說什麼要離開的鬼話,江樓,你……你想氣死我!」

    江樓心中一暖,鬱悶全消,上前拉住李昭棠的手,卻被一把甩開,江樓不甘心,再拉,又被甩,還拉,仍被甩,反反覆覆數個回合,那個板著一張臉的彆扭傢伙終於安安生生地與他手指交扣,江樓眼珠子一轉,想起自己上大學時,宿舍長對付鬧脾氣的野蠻女友的辦法是大庭廣眾之下當街熱吻,在一片口哨聲叫好聲起哄聲中那女孩羞得抬不起頭來,像只小貓一樣依偎在宿舍長身邊——當然第二天宿舍長身上臉上多出幾道貓爪印也是意料之中,不過——江樓撫著下巴,情趣呀!不曉得古人們會不會吃這一套,不懷好意地盯著李昭棠僵硬的棺材臉,正想發起偷襲時,突然被一把揪住衣襟,李昭棠陰沉沉的面孔漸漸放大,停在距他半寸處,氣息相觸,暖意融融。

    江樓很應景地想起某電影台詞……當時他的臉距離我只有零點零一五米,八分之一炷香後……李昭棠光潔飽滿的額頭,重重地磕在他腦門子上。

    這一記頭槌砸醒了沉浸在浪漫遐思中的人,江樓低叫一聲,揉著被砸疼的地方抗議,小王爺得意萬分地笑——自打六歲之後便被勒令停用的招式重出江湖,威風不減當年,看江樓一臉懊惱便知道這種無賴招術最能以毒攻毒,只是……容易招來更無賴的後續手段,江樓一把攬住他的腰,低喃了聲:「臭小鬼。」便重重地吻了上來……

    ***

    兩個人晃晃蕩蕩嬉鬧著回了王府,都是衣衫半濕髮絲帶水,在管家李忠一迭聲的催促下泡了個熱水澡,換上乾淨衣服,在飯桌上仍不忘你打我一下、我捅你一下地逗個沒完,肉麻得讓服侍在側的小廝丫頭們面紅耳赤,頭都不敢抬,當事人卻渾然不覺,正所謂無知者無畏,皮厚者生存。

    一室的旖旎溫柔濃如春意,直到一聲尖細的嗓音刺入其中,脈脈柔情,瞬間消散——

    「聖旨到——」

    「靖王府江樓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靖王府門客江樓,擅觀星象,通曉天機,封禮部侍郎,賜黃金千兩,僕婢十人,駿馬十匹,府邸一處,命爾即刻上任,不得有誤,欽此。」

    滿臉皺紋的老公公使了好幾個眼色,江樓仍然像塊木頭似地毫無反應,一邊的李昭棠手握成拳,聲音低啞黯然,道:「還不領旨謝恩?!」

    夠腐敗,不過也夠麻煩,江樓思忖片刻,抬頭問:「我可不可以只領賞不當差?」

    大內總管郭公公一臉要昏過去的表情,尖聲道:「此話怎講?!」

    李昭棠怔了半晌,擠出一個笑容,道:「你可知君命難違?抗旨不遵乃是死罪。」

    江樓神情古怪地看他一眼,頓時覺得兩人之間產生了無法跨越的距離——你也希望我離開嗎?在這個全然陌生的世界,只有你一人能讓我不加防備,而今,你也要,將我推向那迷霧重重的官場嗎?

    李昭棠偏過臉去,避開他的目光,只覺心中一陣陣抽痛,不肯捨,卻不能不捨,江樓應該知道,誰才是執掌生殺予奪的人。

    郭公公皺著眉頭,道:「江大人,領旨吧,別難為老奴了,聖上怪罪下來,靖王爺怕也要受牽連的。」

    江樓胸口一窒,口中泛上淡淡的苦味,他無奈地笑了一下,叩下頭去:「臣……領旨謝恩。」

    郭公公吁了口氣,笑道:「江大人畢竟是聰明人,奴才恭喜王爺,恭喜江大人。」

    李昭棠虛應地笑笑,道:「江侍郎少不更事,以後,還得郭公公多照顧了,小滿,帶郭公公到帳房領賞。」

    老頭子眉開眼笑,拱手道:「多謝王爺!」

    李昭棠揮揮手,心中已是疲累至極,江樓經過他身側時,腳步停了一停,低聲道:「我會回來找你。」

    李昭棠臉一熱,淺淺地嗯了一聲,故意忽略對方失望的神情,硬是將一句衝到口邊的「我等你」嚥了下去,面無表情地點點頭,直到江樓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中,他才頹然坐下,執起酒壺,仰頭一陣猛灌。

    ***

    次日天還未亮,李昭棠便忍著睏倦爬起來,呵欠連連地沐浴更衣,然後在老管家驚疑交加的目光注視下破天荒地騎馬飛馳而去。

    朱雀門下,朝臣陸續進宮,李昭棠耐著性子候了半晌,卻聽到江侍郎夜裡著涼請假不上朝的消息,當下也沒了心思,假稱頭疼,告假退了出去,在宮門外翻身上馬,揚塵而去,一路疾馳回府。

    從那以後,他便日日托病不上早朝,往日風流浪蕩的習性恢復了十之八九,常常呼朋引伴地流連於秦樓楚館舞榭歌台,以他俊俏迷人的容貌以及高貴瀟灑的氣質,自然惹了不少清倌頭牌放下身段只求一夕纏綿,李昭棠卻總是興致時好時壞,和詩撫琴調情對酒樣樣專精,唯獨對美人自薦枕席興趣平平,像是本能地排斥著什麼似地,只是逢場作戲,始終也無法全身投入。每夜沾著一身香氣回府後,總是從頭到腳洗個乾淨,然後對著光茫躍動的燭火獨坐半晌,才上床歇息。一床錦被,半幅遮身半幅閒,每每翻側許久才能入夢——日日笙歌也麻痺不了心中被挖走一塊的疼痛,白日縱情聲色,夜裡輾轉難眠——非關情慾,只是寂寞。

    京城裡的諸多玩樂已經挑不起他的興趣,小滿有幾次試探著詢問何時動身回荊州,李昭棠總是不言不語悵然若失,小滿察言觀色,也猜出了八九分,只歎情絲縷縷,雖然想思不相見,也已把主子牢牢拴在了京城。

    渾渾噩噩地半個月過去,桃花謝了乾淨,塘裡芙蕖初綻,新生小皇子過滿月,天子設賞花會大宴群臣,才算兩人別後的第一次相見。

    當時李昭棠已帶了三分醉意,臉上掛著虛浮的笑容,目光穿過推杯過盞的文武百官們,定在江樓身上,再也挪不開。

    江樓正含笑與人招呼,隨和而溫雅,游刃有餘地與文官武將們談笑風生,如明珠一般週身光茫耀眼,李昭棠泛著血絲的雙眼有些酸澀,黯然垂下眼簾,端起琉璃盞沒頭沒腦地猛灌,藉以澆熄胸中越燃越旺的痛楚與不甘。

    ……他不再是我的了!不再是我一個人的了!他已經被別人搶走了!他看不見我!他沒有想過我!他不會再來找我!他騙我!

    快要撕裂胸腔的銳痛化作一聲輕不可聞的嗚咽,一向冷漠自持的小王爺趁人不注意離開席間,跌跌撞撞地衝到無人經過的宮牆下,對著牆腳嘔吐起來,又酸又苦的感覺像針一樣蜇刺著喉嚨,眼淚順著面頰滑下,他胡亂地抓起袖口抹去,低喃道:「我沒有喜歡他……我根本不喜歡他……嗝……我再也不會喜歡他……」

    絮叨中夾雜著抑制不住的哽咽,李昭棠掏出帕子擦淨了臉,一雙桃花眼腫得像爛掉的桃子,正在慶幸自己這狼狽的樣子沒被人看到時,某個熟悉到骨子裡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小棠,你喝醉了。」

    李昭棠不敢回頭,一拳捶在牆上,吼道:「滾!」

    身後半晌無言,正當李昭棠以為那人已離去時,溫暖的手掌搭上他的肩膀,江樓搖了搖頭,輕聲說:「你瘦了,怎麼沒有好好照顧自己呢?」

    「不用你管!」李昭棠一閃身避開,叫道,「江侍郎官場得意,快活得很,本王在這京城也待膩了,過幾日動身回荊州,先向江侍郎辭行了。」

    江樓低歎了一聲,道:「小棠,你轉過來,看著我說話。」

    李昭棠梗著脖子動也不動,刻薄道:「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命令本王不成?!」

    他一張嘴還是像刀子一樣鋒利,江樓皺了皺眉,正想扳住他的肩給硬轉過來,身後傳來低沉粗啞的聲音:「江大人,酒宴已散,小人奉命護送江大人回府。」

    李昭棠訝然回頭,正對上江樓深邃漆黑的眸子,不由得胸口一窒,心跳得飛快,蒼白的臉上泛起淡淡紅暈,卻仍是板著一張臉死硬到底,江樓無奈地一拱手,道:「王爺保重,微臣告辭了。」

    說罷,便跟著兩個鐵塔般的護衛轉身離去,留下滿腹狐疑的小王爺,在牆邊若有所思。

    帶著一身酒氣回府,換衣服時前襟掉出個小小的紙團,李昭棠俯身拈起,想來是江樓趁他不備塞進去的,他頓時一顆心又躁動起來,小心翼翼的展開壓平,定睛一看,不由得笑了出來。

    那是匆忙間撕下的一紙書頁,空白處用醬油潦草地畫了兩個小人兒,一個正把另一個按在膝上打屁股,他不禁臉上一熱,脫口低咒道:「禽獸!」

    再細看那張紙,分明是從《鄭風》中撕下,嗔怨纏綿,訴盡相思——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

    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笑意漸漸從唇邊斂去,修長的手指無意思地摩挲著那紙書頁,李昭棠神情恍惚地看著窗外樓台軒榭,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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