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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早 第六章 忽見陌頭楊柳色 作者:桔桔
    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

    今夜月白風清,花香馥郁,不適合殺人也不適合放火,倒是個幽會兼偷情的好日子,江樓百無聊賴地翻看著厚實的卷宗,大學時選修過的宏微觀經濟學早隨著代謝物排得連個渣兒都不剩,只憑著模糊不清的印象以及開餐館積累起來的經驗,在國庫調配的出入帳細則上批批注注,一邊審帳一邊暗歎世事無常——如果早知道自己會穿越時空變成下水道男兒,說什麼他也要拼了老命地研究光學電學量子學,飛機手機計算機,再順手帶些成品半成品什麼的,還怕不飛黃騰達名留青史?可是,天殺的,他學的居然是中國古代史這種不佔任何優勢的東西——想想看,無論正史野史你背得再熟,能熟得過當事人嗎?一想到這,江樓就十分鬱悶。

    更鬱悶的是洩露天機的下場不僅沒給他帶來諸葛再世的神譽,反而讓那個山羊鬍皇帝以「護國」之名軟禁起來——生怕他為人所用,顛覆朝廷。

    這下可好,與小棠才有了些進展,又被硬生生地拆散,吃一半噎著的感覺,無論心理還是生理都極不好受,再加上連日來聽到靖王爺出沒花街柳巷的消息,讓江樓急怒攻心,幾乎吐血——可沒忘了那小子生性風流,認識以來在他花招百出的脅迫下才不情不願地收斂,一旦沒人約束,豈不反彈到天上去了?!一想起李昭棠與那些少年少女們親暱狎玩的情狀,江樓就氣得直想拆了房子。

    今日賞花宴上遙遙一瞥,先是覺得他瘦了,俊美的容貌帶了些憔悴,少了幾分驕縱桀驁之氣,變得內斂黯淡,眉梢眼角儘是落寞,彷彿滿園春光都失了顏色,惆悵傷感的神情讓人憐惜不已,後來又見他一個人躲在牆角發脾氣,像只受了傷的小貓一般脆弱無助,並張開僅有的尖牙利爪推擋著、戒備著每一分可能的傷害,那個時候,江樓無比清晰地意識到:眼前這個人,他是無論如何也放不下了。

    放不下,就該捧在手心好好愛護,江樓撂下卷宗,對著窗外如水般流瀉的月光沉思起來。

    當務之急,是該排除萬難,回到他身邊才對。

    月上中天,更加皎潔明亮,又是月圓,只是當時纏綿月色的人,此刻無法擁入懷中。

    正覺得有些悵然,房門吱呀一聲開了,江樓一轉頭,正對上那雙日思夜想的眸子,修長的身形披了一身月光,似真似幻,他不禁脫口喚道:「小棠!」

    李昭棠停了片刻,突然甩上房門,風一樣地衝到他面前,緊緊抱住,發燙的面頰埋入江樓的肩窩,沉默不語。

    江樓深吸了口氣,伸手環抱住他顫抖的身體,湊在他耳邊低聲問:「小棠,想我嗎?」

    李昭棠臉熱得不肯抬頭,哼唧了半晌才支唔出一個「想」字來,偏偏有人不依不饒:「有多想,嗯?」

    李昭棠的頭頂都快冒煙了,本來這樣偷偷摸摸潛進來相會已讓他覺得很丟面子了,那個人還要不識相地究根問底,不坦率至極的小王爺有些惱了,嘴硬道:「沒有……沒有多想。」

    「是嗎?」江樓輕笑一聲,對他的死硬脾氣早已習慣,並且擅於從中探取極大的樂趣——他一手慢慢順著脊背撫下,在尾骨下方輕輕揉按,聲音低啞曖昧,「這裡……想不想?」

    李昭棠一邊閃躺他的狼手一邊紅著臉低叫:「鬼才想!」

    江樓漆黑的眼眸更加深不見底,捉住李昭棠的手引到自己已生龍活虎的胯間,笑道:「打個招呼吧,很快你會知道我有多想你。」

    露骨的情話讓李昭棠喉嚨發乾身體滾燙,腦中不斷憶起兩人床笫之間的種種歡情,他忍住羞惱,顫抖的雙手滑上江樓的衣結……

    從花廳到內室,衣服散了一路,濃重的喘息與毫不壓抑的呻吟聲激盪在床幃之內,伴隨著身體與身體的廝纏撞擊,如火灼燒的喉間不斷呼出彼此的名字,喘息聲越來越濁重急促,逼到幾乎喘不過氣來的深刻結合,身體相連的部位彷彿要熔化了一般,呻吟聲逐漸嘶啞透明,最後化作模糊不清的低喊,浸透著歡愉,銷魂蝕骨……

    纏綿過後,江樓一手支腮,一手撈起李昭棠凌亂的長髮在指間把玩,聲音帶著滿足的慵懶低啞,問:「喜歡我嗎,小棠?」

    李昭棠從情事的餘韻中平復過來,本性恢復了十足十,咕噥道:「少自作多情了……」

    江樓呵呵一笑,別有深意地看著他,手指順著胸腹滑了下去,在肚臍周圍繞圈圈,李昭棠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叫道:「你莫得意!若不是看在你……孤苦無依,本王豈會屈於人下?!」

    江樓笑意更深,李昭棠大概也覺得這個理由太站不住腳,趕忙轉移注意力,四處摸索著問道:「枕頭呢?你這連枕頭都沒得枕嗎?」

    江樓做了個古怪至極的鬼臉,忍住想要捧腹狂笑的衝動,手指朝下一指,道:「枕頭在你腰底下墊著呢,小棠。」

    李昭棠爆開滿臉通紅,狠狠地從腰下抽出枕頭,見上面洇了汗水以及見不得人的濁白液體,他揚手丟在床下,皺眉道:「你床上只放一個枕頭嗎?」

    江樓伸臂讓他枕住,笑道:「放兩個我怕你見了會吃醋。」

    李昭棠冷哼一聲,道:「諒你也不敢背著我胡來!」

    「是是,我是當著你胡來才對。」江樓捏捏他的臉蛋,問,「對了,你是怎麼進來的?」

    李昭棠捉住他的手,漫不經心道:「我叫寶山他們打昏了門口的護衛,換了我的手下值勤。」

    江樓揉搓著他的手指,輕聲笑道:「你處理問題的方法總是這麼簡單粗暴。」

    李昭棠不服氣道:「你倒有什麼好方法了?」

    江樓笑得詭異,起身道:「你跟我來。」

    李昭棠被撩起了好奇心,順手撈了件衣服披上,跟著他來到隔壁的暖閣中,江樓拉開一個抽屜,介紹道:「蒙汗藥,軟骨散,斷塵香,七日醉,離魂粉,是不是很彪悍?」

    李昭棠狐疑地看著他,問:「你哪來的這些東西?」

    江樓一指書架,道:「這裡什麼書都有,我說要練仙丹,叫他們去買來各種藥材,按上面的方子配的。」

    「哦……」李昭棠打了個呵欠,很不給面子地指出,「即是說,這藥靈不靈只有老天爺知道。」

    「有保管靈驗的藥,只是我有些不忍心用。」江樓又拉開個抽屜,道,「巴豆三斤。」

    李昭棠「噗」地笑出聲來,逕自去衣櫃裡翻找出兩隻枕頭抱到床邊,整個人往床上一撲,懶得再動彈一下。

    江樓把他往床裡推了推,上床摟住他的身體——愛的纏綿時間暫停,愛的教育時間開始——他一手勾起李昭棠的下巴,正色道:「小棠,老實交待!」

    「交待什麼?」李昭棠懶洋洋地問,絲毫沒意識到自己正面臨爆炒臀尖的危險,江樓想起這半個月來的煎熬,一時酸辣交集,咬牙道:「這半個月來,我被關在這裡苦思對策,你倒好,天天泡在妓院尋花問柳,風流快活,你說,該不該打?」

    李昭棠有些心虛地向後縮縮,低語道:「我又不曉得你的處境……」

    立時被江樓抓住把柄,打蛇隨棒上,道:「那,不知真相便出口傷人,你說,該不該打?」

    李昭棠再往後縮縮,試圖頑抗到底:「我當時喝太多了,吐得很難受……心情不好所以……」

    江樓是鐵了心不給他喘息的機會,飛快地接口道:「縱慾無度,自傷身體,你說,該不該打?」

    李昭棠已經縮到床角,只剩垂死掙扎的份兒了:「我沒有……縱慾……」

    「沒有?」江樓追問,「你去妓院,沒有叫人陪寢?」

    李昭棠支支唔唔地說不出個子丑寅卯——若拒實相告,豈不是丟臉?若硬著頭皮說有,看江樓的臉色也該知道今晚不會好過了,他思量再三,終於很識時務地搖頭道:「沒有。」

    江樓神色緩和了些,仍繃著臉道:「這樣說來,懲罰減半,讓我打十下。」

    「不行!」李昭棠驚叫道,江樓呲牙咧嘴地把他擠到床角,李昭棠退無可退,一雙桃花眼充滿氣惱地看著他,討價還價道,「那……輕輕地打一下好了……」

    江樓裝出一臉嚴肅正經,心裡已悶笑到快抽筋——找了一堆非打不可的理由,其實只是他手癢而已,既然小鬼已經被唬得一愣一愣,他還有什麼可客氣的?當下高高揚起手來,卻是輕輕落下,脆生生地拍在李昭棠彈性良好的小屁股上,對方抱怨地低叫了一聲,臉埋在他的肩窩,過了許久,低聲問:「你不生氣了?」

    看來他已經成功地建立了身為攻方的威信,江樓得意地笑,一手在他腰臀上游移不去,愛的教育時間結束,愛的回味時間要立即跟上,李昭棠很快被撩動得低喘起來,他咬了咬唇,一臉羞澀地爬到江樓身上,嚥了口口水,聲如蚊吟地哼唧道:「你要能變成這麼小就好了。」他用手指比了個長度,接道,「我就能把你吞進肚子裡,誰也不給看,誰也搶不走。」

    江樓眼中一片醉人的柔情,低喃道:「傻話……」

    李昭棠紅著臉趴坐在他身上磨來蹭去,動作生澀笨拙,卻瞬間挑起了彼此的熱情,江樓撫上他顫動不已的腰,剛想翻身推倒,李昭棠卻按住他的肩膀,低聲道:「我來……」

    咬住唇,眉頭緊鎖,緩緩地沉下身體,將對方硬熱的慾望一點點納入體內,他身體前傾,手指掐入江樓的肩臂,長髮散亂零落在江樓胸口,喉間逸出難耐的呻吟。

    這等待遇,這番美景,這把聲音,不發瘋就不是男人了!江樓粗喘著,雙手扶住李昭棠的腰,狂野而溫柔地掠奪著他的身體,佔了上位的那個雖然羞澀未脫,卻是熱情如火,一邊俯下身啃咬他的頸項一邊扭動升沉著腰臀,微啟的雙唇吐出斷斷續續的呻吟,李昭棠一手摟住他的脖子,一手滑上來蓋住江樓的眼睛,喘道:「不許……不許看!」

    江樓拉下他的手,抓到口邊輕輕舔咬,小王爺幾乎要尖叫出來,撐著身體的手臂一軟,整個人落在江樓懷裡,任由他帶著擺動搖蕩,無邊的快感很快淹沒了他。

    窗外明月脈脈皎皎,春夜春花春意濃。室內燭影深深,映在抖動個不停的綺羅帳上,春情正酣。

    良宵苦短,美夢難留,清晨醒來時,身側餘溫散盡,那個羞澀而熱情的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江樓拈起一根落在枕上的長髮,纏繞在指間,就像小王爺從不肯說出口的情意一般,拴著他的指,他的心。

    唔,該怎麼拐他來向自己告白呢?江樓撫著下巴想入非非,昨夜李昭棠傾吐的半分思念就已經讓他如火焚身,若是能從那張比蚌殼還堅硬的嘴巴裡聽到情話綿綿——例如,小棠滿臉癡迷,薄唇輕啟:「樓哥哥,我愛你。」——豈不讓人渾身骨頭都酥了?江樓想到那番情景都會心跳不已,為了提高自己身為攻方的福利,便出渾身的解數也要哄得小棠開口才行!

    我們的虛榮心與獨佔欲無限膨脹的江小攻抱著枕頭在床上翻來滾去,一邊YY一邊傻樂,直到日上三竿肚子餓得咕咕亂叫才慢條斯理地爬起來沐浴更衣,午膳過後他又晃悠到書房,才發現有什麼事情不對勁。

    昨天他曾拉開現寶的兩個抽屜大開著,他的寶貝藥!他的包治百病(治死了自然沒有百病紛擾)的散丸膏丹露全都不見了,連那三斤鄉土又本色的巴豆也不知去向!江樓急得跳腳,猛地一扯,抽屜脫了出來,掉出一張平平整整的描金宣紙,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一行字:藥隨我走,歸還免談。

    再加一個大大的鬼臉,弄得江樓氣也不是笑也不是,乾脆把下一個抽屜也扯出來,發現角落裡多了個錦囊,打開一看,是一個金鑲玉的令牌,上刻「莫問」二字,底下幾排小字說明:莫問何人,莫問何往,此令一出,君臣莫擋。

    細細看了落款,認出是上一任皇帝的名諱,江樓把玩著那塊令牌,明白這東西就跟天馬流星拳一樣,是到最後關頭才能出來亮相的,他小心地將令牌收入錦囊,找了個隱秘的地方藏好,隨手抽出一本八股翻閱,入眼不入心。

    唇角微微挑起一抹笑容,江樓開始滿心期待此夜相會的時候,該給小棠些什麼獎賞。

    ***

    月上梢頭,他沒來;月在中天,他沒來;月落星稀,他仍沒來。

    江樓躺一會兒,就起身去窗邊看一會兒,如此反覆,已經快把地上精美的織毯磨得起毛,睡眠不足的人脾氣自然不好,第二天江樓一整天都陰著臉,神鬼莫近。

    好不容易又熬到夜幕低垂,江樓笑瞇瞇地趴在床上等著給那個前夜失約的小傢伙略施薄懲,結果是,一夜空等,他又沒來。

    睡眠不足兼慾求不滿的人脾氣都比較暴躁,江樓賞花花愁顫、看鳥鳥驚喧,侍候他的丫環僕役們提心吊膽,大氣都不敢出一聲,江小攻方圓數十米生靈絕跡,生怕被他一身戾氣嚇得提早歸西。

    當再一次日落西山的時候,江樓飛快地調整到嚴肅而苛刻的愛的調教師狀態,發誓非把李昭棠的小屁股打腫了不可,然而,空有滿腹怒火與慾火,卻無人來承應,不用想也知道,江小攻再一次整夜寂寥,孤枕難眠。

    睡眠不足兼慾求不滿兼滿腹狐疑的人,脾氣是變態而且難以捉摸的,江樓不再粗暴急躁,而是斂了怨氣,開始運用他靈敏的嗅覺去探知事情的種種端倪。

    有句話叫自作孽不可活,如果不是江樓神經粗比樹樁,他早該發現李昭棠夜夜失約的原因,而不至於到現在才被偷聽到的一通對話震驚了心神——

    「……歧月族人都很悍啊,我上次見他們頭領進京那次,天老爺,看他那樣子就好像隨時要打人的,肯定早存了進犯中原的野心……」

    「是啊,聽說已經打到歧月江以南了,朝廷此時發兵還來得及嗎?」

    「別的也就算了,靖王爺還是第一次帶兵出征呢,這一役也不知道有幾分勝算……」

    「昨日演兵時我老遠地看了一眼,他好俊,好英武,我一顆心都快從腔子裡跳出來了……」

    「你也迷上靖王爺了?嘻嘻,我要去廟裡上香,為靖王爺祈福。」

    「你等等,我同你一起去。」

    ……

    兩個小丫頭嘰嘰喳喳著遠去,江樓呆站在假山後,只覺得頭腦一陣發脹,他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從方才寥寥數語中理出一個適當的頭緒——

    外族入侵,邊疆告急,朝廷調兵抵擋,而那個率軍抗敵的人,正巧是靖王爺李昭棠,他的小棠,他疼到骨子裡去的心肝寶貝。

    江樓一陣心驚,想也不想便衝到臥房,抓起那塊令牌往外跑,憂心如焚的當口,又開始埋怨李昭棠:這麼大的事為什麼要瞞著他?!

    剛跨過門檻便與一人撞了個滿懷,定睛一看,不是李昭棠是誰?

    「火燒屁股了你?急著上茅廁嗎?」李昭棠口氣極沖,唇角卻掛著一彎淺笑,看見他手裡的令牌,遲疑了一下,又道,「原是父皇一時興起弄來玩的,在我身邊好多年了,你若喜歡就拿去。」

    江樓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一手扶住他的後腦,呼吸急促,暖暖的陽光映著李昭棠俊美高貴的面容,眉宇間少了些驕縱任性,添了些沉穩與自信,像一隻展翅欲飛的雄鷹,睥睨四方、不可一世,江樓不禁想像他號令三軍的樣子,定然是金戈鐵馬,氣吞山河,卻不知這一役,是功名加身、光照史冊,還是戰死沙場、馬革裹屍。

    「你啞巴了,江樓?」李昭棠有些不耐煩地在他眼前搖搖手,「再不說話我可走了!」

    話音未落,江樓一把攬住他的腰帶入懷裡,恨自己學業不清,如此關鍵的情節生生錯過,心愛的人正朝他所不知道的命運走去,可悲的是他不僅不能掌握,甚至也不能阻止。

    有什麼能留下一個心高志遠、意氣風發的少年郎?讓他甘心明哲保身遁匿於花紅柳綠、兒女情長,而不去馳騁沙場、快意恩仇?讓他情願一生平淡如水、庸碌終老,而不求殺敵平亂、保衛家國?

    江樓不能,誰也不能。

    李昭棠有他的身份他的定數,無論兩人是否相遇,他都會按照自己身居顯貴的職責走下去,誰也不能抹卻他的桀驁,誰也不能淡化他的信念,誰也不能,遮掩他的光茫。

    所以有些話雖到唇邊,也得生生地嚥下去,江樓只能沉默,怕一開口,會折傷了他的傲氣,褻瀆了他的高潔。

    「江樓,你到底怎麼了?」李昭棠拍拍他的臉,聲音帶了難以覺察的顫抖,「你……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我能說什麼?人生自古誰無死,馬革裹屍是英雄,可是你知道嗎?只有深深愛著你的人,才會卑微地、不顧一切地乞求你:活下來,給他一點希望,給你們幾分未來。

    「江樓!」李昭棠急得叫了起來,從未有過的心慌讓他手足無措,顧不得現在天光大亮,他緊緊地抱住江樓的肩頸,不由分說地吻了上去,火熱的唇舌熟稔地挑動著對方的慾望,喘息間,他湊在那人唇邊輕道,「抱我……你不會連……連下面也不行了吧?」

    眼前一花,整個人已被推倒在柔軟的床上,江樓低喘著廝纏他的唇舌,靈活的雙手探入衣襟,片刻之間,裸裎相對,李昭棠一反往日的羞澀彆扭,熱情而大膽地回應著對方,兩個人全然忘我地交纏在一起,天地間,只餘彼此……

    李昭棠散去一身的汗水,頭枕在江樓肩上,像只溫順乖巧的貓兒一般,江樓撫著他的頭髮,沒頭沒腦地呵呵笑了起來,小王爺抬起頭,懶懶地問:「笑什麼?」

    江樓低聲道:「我上學的時候,有一次見課桌上刻了字:我愛你,可是我不能說,我怕我說了,很快就會死,我不怕死,可是我怕我死了,沒有人像我一樣愛你。」

    李昭棠也笑了起來,道:「怎麼有那麼厚顏的人?」

    江樓來了興致,摟著他的腰,接道:「後來我再去,見有人在下面加了幾句:小伙子,別自作多情,你死了,她很快會和我墜入愛河,很快。」

    李昭棠笑容僵在唇角,爬起身捏住江樓的臉頰,怒道:「你想暗示什麼?告訴你!就算我死了你也別想移情別戀!你生是我李昭棠的人,死是我李昭棠的鬼!」

    很有威懾力的一串話,可惜主人承歡過後繾綣慵懶的樣子弱了聲勢,江樓環住他的身體,鼻對鼻眼對眼,問:「你活得好好的,怎麼突然說到死?」

    李昭棠一時語塞,又不肯據實相告,只好支支唔唔地換個話題:「這幾日我沒來,你不怪我?」

    江樓低歎一聲,道:「本來是怪你的,見你這麼乖,又捨不得怨你了。」

    李昭棠冷哼一聲,道:「既然不怪,那你歎什麼氣?」

    江樓輕笑道:「我不說,我怕我說了,很快就會死。」

    李昭棠聽出話裡的暗示,臉頰有些泛紅,他忍住羞,低聲道:「江樓,你會不會忘了我?」

    「盡說傻話!」江樓心中一陣苦澀上翻,卻擠出一個笑容,手往下滑擱在他臀上,道,「你再胡說,我可要打你了。」

    一向對被打屁股深惡痛絕的李昭棠這次卻十分老實地低下頭,低語道:「你打吧,隨你高興就好。」

    作勢高高揚起的手掌輕落在他腰上,江樓輕聲道:「傻小子,我怎麼可能忘了你?」

    李昭棠像塊膏藥一樣貼在江樓身上,眼中有些濕意,道:「你不能……你絕不能忘了我!」

    說罷,雙唇又糾纏上來,早已十分契合的身體掩藏不住對彼此的渴望,像是永遠也要不夠似地,他們瘋狂地、幾近絕望地索需著對方,無盡的纏綿,只為將這一刻,深銘心中,延至永遠……

    ***

    次日風和日暖,天子親自在宮門外設酒為將士們餞行,二十萬大軍在城外整裝待發,士氣高昂,豪情萬丈。

    李昭棠帥袍加身,將他風流俊俏的容貌襯得英武不凡,胯下赤雪乃萬中選一的大漠神駒,英氣逼人的少年統領不知惹了多少少女的芳心,只是那正主兒全然無知,一仰首仰盡杯中酒,擲了酒杯,揚鞭策馬,朝城門飛馳而去。

    春風中傳來歌女的吟唱,平添幾分傷感——

    ……從來只有情難盡,何事名為情盡橋,自此改名為折柳,任它離恨一條條……

    李昭棠淡淡地一眼掃過,滿目繁華,再不入他的心,城門已近在眼前,他揮手揚鞭,駿馬像一陣風似地飛馳過去,卻在門洞下猛地煞住,年少的統領露出訝異的神情,失聲道:「江樓!」

    門洞下騎著馬兒候在此地的,正是昨日抵死纏綿的人,李昭棠瞪大了眼,看到他手中的柳枝,笑道:「你是來為我送行的嗎?」

    江樓策馬行近了些,將手中的柳枝遞與他,李昭棠伸手接過,吁了口氣,笑道:「『無令長相思,折斷楊柳枝』,江樓,你的心意我領了。」

    江樓施施然擋在他前方,雲淡風清道:「你錯了。」

    「哦?」李昭棠難得地平和耐心,問,「如何錯了?」

    「『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候』。」江樓緩聲道,「我不能有這種悔,所以,我陪你去。」

    輕柔舒緩的語調,卻讓他渾身一震,暖意漫上心頭,層層疊疊,漾出滿腔柔情,這一次,李昭棠沒有偏開臉,而是粲然一笑,伸手握住江樓的手,並駕前行。

    城門外,天高地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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