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她總對他另眼相待,一直將他視為不一樣的存在。
比起其他捧著金山銀山上門的追求者,她更重視與他相處的時光,難得對人如此真誠,結果呢?他居然戲耍她?!
他竟然敢厚著臉皮自稱是她的澤哥哥?她真是看錯人了!
柳煙的心涼了。打從一開始那男人壓根兒就沒安過好心眼吧?
先是大費周章地把她擄到海上孤島,然後再把她丟到一群語言不通的異邦人裡,最後再英雄似的出場解決試圖傷害她的人……
搞不好小湄對她的敵意,也是因為連城的吩咐,而特別演出的一場戲呢!而她竟呆呆地對連城敞開心房,吐露自己最深沉的秘密,也給了他戲耍她的力量。
一顆真心被人如此玩弄,柳煙哪裡受得了?!
柳煙怒氣沖沖地回到自己的閨房,沒想到鴇娘老早就等在那兒了。
「柳煙,你回來得正好,我有事要跟你商量。」鴇娘一臉凝重,即使是「醉臥美人膝」最寶貴的搖錢樹,她也絕不能再繼續放任下去。
從以前開始,柳煙一直就是「醉臥美人膝」賺錢的保證,不管柳煙想玩什麼、想幹什麼,即使乍看之下似乎毫無道理,但最後終究會證明她的眼光正確,並能為鴇娘賺進大把銀子,所以多年來鴇娘總是放任她自由行動。
但現在狀況不一樣了。
柳煙幾乎把全副心力都放在連城身上,明顯忽略了其他客人,這段日子以來,鴇娘每天都會被客人們的抱怨念到耳朵長繭,簡直煩得要命。
抱怨的內容也大致相同,就是柳煙的冷落,以及她是否心有所屬?
再這麼下去,她這生意究竟是做還是不做呢?
「什麼事?」
柳煙坐下,為自己倒了一大杯茶,一口灌下,毫無平常優雅迷人的模樣,光是一杯茶還無法澆熄她心中的怒火,所以她又倒了一杯,正準備再灌下時,鴇娘伸手制止她的動作。
「柳煙,你的年紀也老大不小了,該是時候從良了吧?」
「嗄?!」柳煙目瞪口呆,從來沒想到「從良」這兩個字會從鴇娘口中說出。「誰要從良?」
「你。」
鴇娘說得認真,反倒更讓柳煙難以置信。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鴇娘可是樂得讓她這株搖錢樹一直待在「醉臥美人膝」,她應該還沒到年老色衰的地步吧?
再者,她要從良做什麼?
她老早就幫自己贖身,現在的她大可自由來去,就算是養她多年的鴇娘也管不著,柳煙根本就不用像一般青樓姑娘,必須指望嫁人從良啊。
忽地,柳煙嘴角揚起一抹苦澀的笑容。
不久之前她還高高興興地想著要趕回「醉臥美人膝」,通知鴇娘她準備嫁人從良去了,也不過才一瞬間,她的人生就翻天覆地了。
從極樂墜入極苦,那男人也真是好樣的,竟能如此簡單的操控、玩弄她的心。
「鴇娘,你想要做什麼?」柳煙奇怪地問。鴇娘鮮少干涉她,現在突然如此決絕地希望她從良,實在顯得不對勁。
「不是我想做什麼,是那些愛慕你的大爺們想做什麼。」鴇娘歎了一大口氣,搶走柳煙手上的茶杯一口飲下,她心底的壓力也很大。
「你這陣子淨跟著連大爺到處去玩,看在其他客人眼裡都不知有多眼紅。已經有好幾位大爺上門威脅,說是非要你馬上做個決定。如果你想從良的話,至少要給他們一個機會,否則他們絕不服氣。」
「服氣?他們有什麼好不服氣的?」
柳煙覺得奇怪,她根本不打算嫁人,自然也沒有從良的打算啊,既然如此,又有什麼好服不服氣的?
從以前她就沒想過要依靠男人,這一回又被連城狠狠戲耍一番,讓柳煙對男人更是失望透頂,再也不想跟他們多有牽連。
「還不就是你那個寶貝連大爺。」鴇娘說得無奈,說來說去全是連城這個男人的錯。「如果是京城裡的哪個大人物也就算了,偏偏你卻選了那個外地人,也毋怪這些大爺會不高興。」
這些男人追求柳煙追了這麼久,結果卻被一個外來者輕輕鬆鬆搶先,試問哪個男人吞得下這口悶氣?
「誰說我選了連城?!」柳煙像是突然被踩到尾巴的貓咪,立時跳了起來。「是誰說的?我去找他算帳!告訴你!就算我要從良,也絕對不會選連城!」
柳煙氣急敗壞,不久前發生的事猶在眼前,現在任誰在她眼前提到「連城」二字,就會立刻惹毛她。
「嗄?」這下換鴇娘啞口無言。
這些日子以來,隨便找個旁人來看,也肯定都能看出柳煙對連城有多麼另眼相待,為什麼現在她卻一副恨不得撇清關係的模樣?
「你說那些大人物不高興?想我給他們個機會是吧?」柳煙氣得頭昏眼花,完全失了平時的冷靜自持。「好,我就給他們機會,放消息出去,說我柳煙決定要拋繡球招親,只要是未成過親的男子就可以參加,接到繡球的人無論是老或少,我都願意嫁!」
柳煙話一說出,立刻炸傻了一旁的鴇娘,連忙勸阻——
「柳煙,你在胡說什麼啊,就算要拋繡球招親,也不能搞得一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參加啊,別忘了你可是『醉臥美人膝』的當家花魁。」
拋繡球招親茲事體大,可不能隨便亂來吶!
「鴇娘,你不用再勸我,我心意已決。」柳煙說得決絕,反正她現在已經全都豁出去了,嫁給誰又有什麼差別?
那個混帳男人想娶她是吧?那她就讓他眼睜睜看著她嫁給別人!
「別逗了,你的身份會把這件事鬧得滿城風雨,到時候招親擂台附近肯定會亂成一團,鴇娘我也沒辦法幫你收拾殘局啊。」
鴇娘急忙想要阻止,這種事就算只是想想也讓人頭痛,今天招親的可不是尋常姑娘,偏偏柳煙又提出這麼荒謬的條件……
鴇娘已經可以想見京城上下全員暴動的樣子,希望到時不會出動官府,以擾亂安寧的罪狀將她們一起逮捕。
「鬧就鬧唄,我就是想把事情鬧得轟轟烈烈,讓大家都印象深刻,即使三十年過去也能讓人津津樂道。」柳煙任性地說道,她這輩子鮮少給人添麻煩,就這麼一回讓她任性個夠好了。
「柳煙……」鴇娘歎息,但也知道阻止不了她。
事情就此拍板定案。
第一花魁準備披上嫁衣招親去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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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王府
阿弘又驚又恐地跪在連城面前,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表示自己的歉意。
都是因為他的關係,柳煙才會發現老大的秘密,進而氣得當場毀婚,現在甚至還大剌剌地準備拋繡球招親。
再想到她提出的條件,阿弘就覺得頭痛不已。
什麼叫做年滿二十、家世清白、未曾娶妻就有資格參加招親?!
她這麼做,究竟是將老大置於何地?!
不管老大究竟有多少重身份,要老大委屈地跟那些對花魁美名流口水的色狼們擠在一起搶繡球,阿弘說什麼都不答應。
「老大我……」
阿弘張口欲說些什麼,但連城只是搖搖頭,道:「這不是你的錯,要怪就怪我自己太過多疑,算是我自作自受。」
剛剛他和王大富已經在大街上的茶樓聽到這消息,在最初的怒氣過去後,連城想通了,會把事情搞成這般田地,他的責任最大。
即使今天柳湮沒識破「連城就是老大」,總有一天她也會知情的。她不是笨蛋,怎麼可能瞞得了她一輩子呢?
聞言,阿弘心一驚,老大怎麼會說出如此消極的話?!
難道他打算放棄?!
「老大,雖然屆時搶繡球的人肯定很多,但你也不要因此洩氣啊!」阿弘鼓勵道。如果老大現在就放棄,那他這些年來的辛苦追尋又算什麼?
而且,柳煙還沒有聽到真正的理由啊!
如果她知道老大為什麼要隱瞞自身身份,或許就能原諒他的作為。說來說去,阿弘始終是站在老大這一邊,並誠心祈求他能幸福。
當初救了老大的船長,其實也是他們島上的人,船長臨終之前將照顧村民的責任一併轉交給他,老大也應承下來。
船長去世後,老大大可不必理會他們,但老大卻始終盡心照顧村民,彷彿是照顧真正的家人一般,因此村民們都很感激他,阿弘自然也一樣。
看到阿弘如此激動地為自己聲援,連城忍不住笑了。
「誰說我要放棄了?」他露出自信的笑容,這麼多年的等待讓他磨出深厚的耐性,以及不屈不撓的精神,小小一點挫折又算什麼?
至少他已經找到柳煙了,再也不像以前飄飄蕩蕩、沒有目標可言,即使是眼下的處境,也比以前好上千百倍。
「老大?!」阿弘既驚且喜,沒想到老大完全不受這次事件的影響,依然是自信滿滿,對柳煙勢在必得。
「吩咐下去,拋繡球招親那一天,我們要大鬧京城。」
連城冷靜吩咐,這一回即使真要拼掉性命,他也絕不會放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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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過去,就見「醉臥美人膝」外搭起了棚架。
高一丈、寬八尺的木棚檯子架設得雖然簡單,卻相當結實,尤其是在繫上大紅綵球之後更是顯得喜氣洋洋。
而隨著拋繡球招親的日子益發接近,京城裡的流言蜚語也流竄一通,關於柳煙的嫁妝金額也一路水漲船高,只不過那些金山銀山全都只是猜測之詞,沒有半個人能證實其中的真實性。
可即便如此,躍躍欲試的男人仍是不斷增加,甚至還有從外地來的人,只為了躬逢其會,特地留在京城裡等待招親那日;更別提有許多參加者根本不是京城人士,而是專程為搶繡球而來。
面對不斷節節攀升的高漲情緒,「醉臥美人膝」的鴇娘簡直是欲哭無淚,深怕到時要真出了什麼亂子,她會是第一個被抓去砍頭的人。
「鴇娘,為什麼又歎氣了?活動熱熱鬧鬧的不是很好嗎?」
鴇娘回頭,身後正是笑瞇瞇的柳煙。
見到她露出不知死活的笑容,鴇娘歎息更大聲了。
「熱鬧?那也得看是什麼樣的熱鬧啊?!瞧瞧底下的陣仗,到時候不踏死三、五個人怎麼可能?要真鬧出人命,我看這『醉臥美人膝』也不用做生意了。」
雖然捨不得柳煙這棵搖錢樹離開,可鴇娘也不至於阻止底下姑娘去追尋幸福,只是柳煙這手段……實在不可取。
「別擔心,我已經打點過了,不管發生什麼事,上頭都會有個人全力幫我們頂著,保證『醉臥美人膝』能夠全身而退。」
柳煙信心滿滿,雖然那位皇爺實在不是什麼好商量的人物,但既然他做了承諾就絕對言出必行,讓柳煙非常安心。
這次的拋繡球招親雖然全是她一個人的任性,可任性歸任性,至少也別牽累無辜。尤其是照顧她多年的鴇娘,柳煙是萬萬不願連累她。
「上頭的人?」鴇娘一臉狐疑,柳煙的追求者不乏顯要人物,但那群男人早就捲進這場風波之中,哪有閒功夫管他們?
再者,如果這人搶輸了繡球,難保他到時不會惱羞成怒、翻臉不認帳。
「鴇娘你放心,這人不會來搶繡球,所以不用擔心他翻臉不認帳。」柳煙不愧與鴇娘相識多年,她的擔憂早被一一看破。
那人身邊早就有個心愛的小丫頭,怎麼可能還有閒功夫來搶繡球?
「既然你這麼說,我也沒什麼意見。」鴇娘歎了口氣,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沒有她插嘴的餘地,想到柳煙還願意顧慮到她的感受,也算是不枉她的教導。
柳煙點點頭,繼續遠眺棚架施工的情況,再過兩日就是拋繡球招親的日子,到時候,究竟是誰會成為她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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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臥美人膝」第一花魁拋繡球招親,所有人都可以想見,到時肯定是盛況空前、萬人空巷。
打從一大早起,「醉臥美人膝」就顯得熱鬧滾滾,彷彿聚滿了客人。平時不睡到日上三竿絕不起身的姑娘們,全都為柳煙起了個大早。
柳煙的閨房擠滿與她素來交好的姑娘,大家都忙著為她打理嫁衣,準備讓第一花魁美美地上台拋繡球。
「小姐,換上嫁衣吧。」喜兒捧著剛趕工完成的大紅嫁裳,心中感慨萬千。
雖然她很高興小姐不嫁給連城那個醜八怪,但也不代表她喜歡小姐玩拋繡球招親這等危險事啊!
如果到時接到的是個大麻臉,或是手殘腳缺的……那小姐豈不更加委屈?!
偏偏小姐心意已決,誰都阻止不了。
果然人多好辦事,不一會兒功夫,柳煙就已經換上嫁衣,更在其他姑娘們的協助下精心妝點,準備「粉墨登場」。
看到妝扮妥當的柳煙,姑娘們紛紛讚美——
「真不愧是我們的花魁姐姐,實在是太美了啊。」
「花魁姐姐,希望你能選到一個好對象。」
「說那什麼傻話?柳煙吉人天相,肯定能選到一個好丈夫!」
「是啊,就連給人擄走一個多月都能平安歸來,還怕運氣不好嗎?」
「大家的美言柳煙心領了。」柳煙淺淺一笑,擋掉了她們未竟的七嘴八舌。沒有人發現,她的心情在她們提到被擄走的事件後瞬間沉入谷底。
難道她還在意嗎?柳煙笑自己的傻氣。人家根本把她吃得死死的,以玩弄她為樂,她又何必傻傻地繼續回想那件事?
「吉時已到,請花魁上台。」
在門外久候的小僕高聲喊道,今天可是「醉臥美人膝」的大日子,所有的一切更是要照足規炬,讓全京城的人瞧瞧什麼才是花魁風範。
柳煙在喜兒的攙扶下緩步走上檯子,因為已經蓋上蓋頭,所以柳煙只能小心翼翼地注意腳下,以免在眾人面前摔了個大跤。
喜鑼樂音在她出現後緩緩歇止,風聲帶來了鼓噪聲,足可想見四周的熱鬧,但柳煙只覺得奇怪,為什麼那些聲音熱鬧歸熱鬧,卻彷彿離得很遠似的?
雖然棚架高足一丈,但也沒那麼遠吧。
腳步聲響起,那應該是拿著繡球過來的鴇娘吧?
但柳煙又等了一會兒,卻沒等到她遞過繡球。
「鴇娘?」柳煙好疑惑,鴇娘在等什麼?
「柳、柳煙啊……我們別拋繡球了好不好?」
鴇娘的聲音似乎在顫抖,柳煙愈加覺得詫異,她要招親的事早已鬧得人盡皆知,怎麼可能臨到頭卻反悔呢?
「鴇娘,發生了什麼事?」柳煙問,卻沒等到鴇娘的回應。
因為覺得不對勁,柳煙悄悄掀起蓋頭的一角,準備偷看發生了什麼事,讓鴇娘如此失常,卻沒想到放眼望去竟空無一人!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柳煙大吃一驚,將整個蓋頭的紅巾一把扯下。
棚架底下,空無一人。
她放眼朝左右看去,只見到大街的兩旁擠滿了吵鬧的人群,還有兩隊上兵分別擋住左右的路口,不讓任何一個人走上大街。
「柳、柳煙啊……這就是你說的『上頭有人幫忙頂著』嗎?」鴇娘乾笑,不敢相信眼下的情況。
這實在太荒謬了!她這輩子還不曾見過沒有半個參加者的拋繡球招親吶。
「我才沒拜託過這種事呢!」柳煙氣呼呼地。她拜託的事可不是這樣,而是希望在出現亂子時,可以為「醉臥美人膝」排憂解難而已。
眼下的情況絕不是她的意思!
「可是,沒有半個參加者……這是不是代表你不用拋繡球啦?」鴇娘非常困惑,在這種情形下,究竟該怎麼收尾呢?
正當兩人呆站在台上,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忽地,有一個人從容地穿過士兵的防線,緩步朝棚台走來。
柳煙定眼一瞧,簡直不敢相信走過來的人竟是他!
「連大爺?!是連大爺吶!」鴇娘也很吃驚,這兩人究竟在搞什麼花樣?!
柳煙臉色鐵青,這一切又是連城搞的鬼?!
這時,連城已經走到棚架下方,他仍是一臉悠哉,背著手,抬頭對棚架上的兩人說道:「我已經準備好了,你隨時可以把繡球丟下來。」
連城的態度輕鬆自若,彷彿打一開始他就是這場招親的唯一參加者。
大街兩旁的人群鼓噪聲浪更大,他們也是特地來搶繡球的,憑什麼他們就得被士兵擋在街外,而那個男人就可以自由進出?
柳煙氣死了,恨不得找塊大石頭往底下扔。就怕到時連城會拿著那塊石頭,指稱既然是她扔下來的東西,效果等同繡球,然後吵鬧著要她嫁。
「誰要把繡球丟給你了!你這個騙子快點給我離開!本姑娘的繡球不是給你這種人接的!」
「那可不行,我可是花了很大功夫才把這條街清得乾乾淨淨,怎麼可能沒接到繡球就走呢?再說,如果我連繡球都接不到,九皇爺可是會笑我沒用的。」
連城笑得很開心,但柳煙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九皇爺?他又來瞠什麼渾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