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三月的天,按理應該是春光明媚,萬物復甦,大地一片暖意盎然的啊——
「哈啾!」洛九兒打出一個噴嚏,裹緊身上的灰色衣衫,無意識地抬手摸了摸左耳垂,為什麼這麼冷?就算她是蛇年生的人,也沒道理這麼冷的……沒天理啊沒天理!
她慢吞吞地走著,前面迴廊左側,小石路蜿蜒過去,是一個小小涼亭,建在水面之上。
「莊主以前總愛在這個涼亭裡下棋,聽說莊主的棋藝非常得好,幾乎沒有敵手……」
「一個人下棋?」聽起來好像很寂寞的樣子……她喃喃自語。
「當然不是一個人啦!」
「那是和誰?」她順著話問。
「當然是和……」打住!望休不可置信地扭頭看了她一眼,他發什麼神經?幹嗎沒事跟一個今日剛進府的廚娘說這些?就只因為剛才她看著小涼亭的眼神彷彿很想知道一樣?
她看他一眼,彷彿在等他的答案,連腳步也放緩了些。
「這個我也不知道啦!」想打個哈哈應付了過去,誰知道廚娘的目光又飄了過來,帶幾分疑惑,他連忙解釋:「你知道的,雖然我爹是府裡的總管,也做了不少年頭,但是有的事畢竟是不可以和我說的……」咳咳,其實他是真的不知道,就算莊主以前是和如眉小姐一起下棋的,他也不過是偷聽外面傳的小道消息而已,莊子裡,「如眉」這兩個字可是嚴禁提起的。
「啊……那個……」他說到哪裡了?冷汗忽然涔涔而下,他緊張什麼?也沒必要和她解釋這麼多吧?這廚娘臉蛋圓圓,看起來也很和善的樣子,但是,一看到她的眼睛,他就忍不住一股寒意……好像,和莊主目光相接的時候感覺一樣,很寒吶。
三月的天,寒成這樣,沒天理啊沒天理……
「你也覺得冷?」她倒沒再追問,只是這樣問道。
「啊?」望休回神,「我有說什麼?」
「你說冷成這樣沒天理。」她重複,總算露出了一個小小的笑容,那笑容,仿若春風過境,桃花齊放,暖意融融。
望休忍不住眨眨眼,好像沒那麼冷了噢。怪事了……正疑惑著,眼前出現了一道深紅色的大門,「啊,我該稱呼你什麼來著?」
「我家相公姓顧,他們都叫我顧嫂子。」洛九兒回道。
「噢,」看起來倒是極年輕的模樣,聽爹說她家相公可過世兩年有餘了。顧不得想這個,他看她還往前走,連忙攔住,「顧嫂子,莊子走到這裡就到頭了,這道門可不給人靠近的。」
「嗯?」她停下腳步看他。
他忍不住又涔涔冒冷汗,心裡詛咒這該死的三月天,「莊主早下過令,所有人都不可以靠近這個門……當然,更不能進去。」
「可是……」她抬手朝望休身後的門指了指,「裡面有人。」
嗖!望休轉身,一下子就躲到了她的身後,傳言那裡面鬧鬼,難道還是真的?聽說,如眉小姐的衣冠塚就在那裡頭,頭七那天,裡面明明沒人,但掛的白布卻在一夜之間全部撕成了碎片……他抬目看去,果然!一向深鎖的大門微微敞開,露出一指寬的縫隙。
「怎……怎麼會打開了?」他倒是盡力維持聲音的平穩,好歹也是總管的兒子,可不能這麼丟臉。
「不知道,要不要進去看看?」她笑笑地回看他一眼,眉目裡閃爍著壞心的陰謀感。
「還是不要了,我們回去吧。」誰進去了都不關他的事,他可以去告訴他爹,然後叫他爹來看看……萬一裡面真的有鬼跳出來,他可沒命躲。
「真的有人在啊,我看到了。」她看他有些腳軟的樣子,再補上一句。
「哪……哪裡?」
「你看!」
她手一指,他則順著她指的方向一抬頭,雙目緊閉。沒看到沒看到,什麼都沒看到。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一聲低沉的呵斥傳來,就聽大門「吱呀」一聲打開,然後從裡面出來一個青衫中年男人,「望休?你怎麼在這裡?」
「爹?」望休睜開眼,再瞪大,「你怎麼在這裡?」
望伏面色一沉,「我陪莊主在這裡上香,叫你帶顧嫂子熟悉一下莊裡的情況,怎麼走到這裡來了?」
上香?裡面是鬧鬼又不是供了佛祖,上什麼香?「那個……」
望伏皺眉,他眸光轉到一直低眉斂目不言語的新來廚娘身上,又轉回自己兒子臉上。這廚娘在發抖呢,望休還不帶走她?等下她若不濟暈倒,驚動了莊主,誰來擔這個責任?
「噤菑偵礡H還不快走!」
「噢,是,爹!」望休連忙扯住她的袖子,「顧嫂子,走了。」
她低著頭,趁大家都不注意的時候,飛快瞄了一眼門內,看到一個白色身影跪在香案前,虔誠地跪拜。
似察覺到她的目光,那白色身影忽地一回頭,一雙桃花眸中湛出精光,轉瞬攝住她的眸光。
她叫那滿眼開得旺盛的桃花看得鼻子腫脹,差點流出鼻血來。男人,生得好看也是一種罪孽啊,饒她是寡婦,也快經受不住。
「顧嫂子……」望休拉著她要走。
「伏叔,外面是誰?」懶洋洋的聲音傳來,白色身影起身,將手中的香在香爐上隨手一插,然後朝門前移動過來。
奇怪,分明是那麼虔誠的跪拜,怎麼就這麼隨意地結束了?洛九兒悄悄望了一下,偷偷移步到望休身側。
糟!望伏臉色驟變,被莊主發現了!「沒什麼,一個新來的僕人走錯了路不小心到了這裡。」他連忙遞眼色叫望休他們快走。
「是嗎?我倒想見見誰這麼不小心!」裡面一聲歎息,似乎在感歎好久沒人這麼不小心了。很快,人已經到了門前,桃花眸看到了洛九兒,唇角綻出一抹笑容,三分俊美七分邪惡,「這就是你說的那個新廚娘?」
看起來笨手笨腳的樣子,倒不知能不能在廚房幫上忙。
「是的。」望伏回答道。
洛九兒揉揉有些充血的鼻子,好沒用,不過是個好看點的男子,不過生了雙桃花眸子,就叫她沒出息成這樣。她不著痕跡地移到望休的身後,垂首略顯害怕的樣子。
「你的眼光退步了。」楚送月毫不掩飾厭惡之感地對著望伏說,明明是身強力壯的女人,膽子竟這麼小,讓他覺得無趣極了。
「是。」望伏滿頭冷汗,不過找個廚娘而已,莊主何必說得好像在給他選夫人一樣?
「叫他們快滾。」楚送月揮揮手,返身就要進門。
洛九兒喃喃自語:「不是說不准靠近這道門?怎麼沒處罰?」
「你說什麼?」楚送月又折回身,笑意晏晏地望著她。有意思!他心底冷冷地笑著,倒沒見過誰主動請罰的。
望休忍不住脊背又是一陣寒,這冷得沒天理的三月!他心中偷偷比較,雖然顧嫂子和莊主的眼神都很冷漠,但是至少顧嫂子笑起來春暖花開,不像莊主,就是笑起來,眼底都是冷的。
「啊?」洛九兒彷彿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抬起頭看他,然後眼神逐漸轉為癡呆。果然是很好看的一個人吶!
那是什麼眼神?沒頭腦的女人真叫人討厭!楚送月收回笑容,一拂袖,冷哼一聲離開了。
望伏鬆了口氣,一回身卻見到洛九兒偷偷勾起了唇角,她在笑?再定睛一看,卻見她仍舊一副癡呆呆的模樣,莫非剛才是他眼花?這樣才對,她本就是個傻寡婦!「快走吧,下次別到這裡來,免得惹惱了莊主。」
「噢,是!」望休不敢多言,連忙扯扯洛九兒的袖子,「顧嫂子,該回廚房了。」還這麼癡癡目送,難道……
洛九兒收回目光,看望伏似乎正在看她,她一笑,略顯呆滯,然後跟著望休離開。
☆☆☆
望休原本以為是躲不過一頓罰的,因為,之前凡是誤闖那裡的人,全部都不知所蹤了。可是幾天後都沒見什麼特別動靜,想來那天莊主心情好,過了就算了。
就這麼,一晃就是大半年。
十月初七清早。
「顧嫂子?顧嫂子!」
望休從廚房一路追過來,差點岔了氣,可算在大門前追上了正欲跨門而出的青色身影。
暗自懊惱地一皺眉,居然還是被他追上了。洛九兒一回身已經換上了滿臉的笑容,「望小哥,怎麼了?」
握著竹籃的手略略收緊,現出了青筋,說沒事啊,快說沒事啊!
「我……」望休左顧右盼,確定四下裡不會有人才低聲說道:「顧嫂子是要回家看顧奶奶嗎?」
「是的,我已經和總管告過假了。」她一臉「我不是偷跑」的表情,心裡隱約猜到是什麼事了,雖是一百個不願意,但臉上還是笑著。
望休騰地漲紅了臉,從袖兜裡拿出了一隻珠花,「嫂子可不可以幫忙把這個帶給春杏?」
果然!她面孔垂下,笑容垮了下來,再抬起頭,又是滿臉的笑容,「好的。」伸手接過了,放在籃子裡,再用布巾蓋好,「還有事嗎?」
「沒事了!」望休連忙擺手,長長一揖到底,「多謝嫂子了。嫂子幫我問顧奶奶好。」
顧嫂子真是好人啊!望休看了看她,心裡說道。若不是顧大夫三年前暴斃,如今顧嫂子也不用賣身到五行莊做廚娘吧?這世道的好人吶,倒真沒幾個有好報的。
「嗯。」慢吞吞地應一聲,她邁步走出五行莊,朝家的方向走過去。
有些無奈地掀起布巾的一角,她輕聲歎口氣。怎麼同望休講啊!她和春杏雖一直是鄰居,但好像關係並不怎麼好;上次望休托她帶了些吃食給春杏,春杏倒是眉開眼笑地收下了,但她知道,其實春杏並不鍾情望休的,不過是……不過是利用罷了。
可是怎麼說?男女之間,本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叫她怎麼說啊!何況,她自己還有很多事沒解決,哪裡還有多餘的心思顧得上別人?腦子本就轉得慢,又何必再增加負荷。只是,她也算是望休幫忙領進五行莊的,見他這樣的癡心期盼卻不會有結果,心裡還是很難受的。
☆☆☆
拐出巷子口,果然見到立在橋頭的老婦人。小河面上吹拂過來的微風將老婦人的頭髮輕輕拂動,卻吹不散她臉上那一絲帶點幽凝深漠的笑容。
洛九兒不由得打個寒噤。每次回家,婆婆總是在這個橋頭等她,好像怕她跑掉一般;尤其,帶著那樣高深莫測的笑容,而眼神,則幽深得沒個落點。每次接觸到那種眼神,她總會沒來由地緊張一下。
「婆婆。」她恭敬地上前。對這個老婦人,心裡總有說不出來的詭異感。要不是這三年來她對她沒什麼特別異常的地方,她還真的想就待在五行莊,再也不見她。可是……顧林氏這麼大年紀,她又不忍心。
顧林氏僅是點了點頭,然後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今天是她兒子顧俊人的忌日,所以現在要去的地方,正是顧俊人的墓地。
「這段時間在莊裡過得還好吧?」明明是走在她前面不過幾步路,但顧林氏的聲音聽起來卻感覺像是從空渺的遠方傳來一般。
洛九兒點頭,「還好。」
「嘿嘿嘿……」顧林氏低低笑了起來,滿意地說道:「還好就好。五行莊可不是隨便怎樣都可以的地方,你做事小心點。要是有機會得到莊主的賞識……嘿嘿嘿……」後面的笑聲聽起來有幾分曖昧了。
洛九兒不答話;婆婆是什麼意思呢?
一路慢悠悠地走到了顧俊人的孤墳前,沒有意外地看見墳前燃燒著的香燭和那一堆還裊裊生煙的黑色灰燼。三年來,每年顧俊人的忌日都如此,總有人趕在她們來之前為顧俊人上墳。
她一直不知道是誰,看婆婆了然而得意的神色,似乎是有幾分明白的;而那種得意,還帶著幾分不懷好意的味道。
她似乎陷在一個謎團裡,只是謎底什麼時候解開,誰也不知道。
「九兒,你先給俊人上炷香吧。」顧林氏垂手立在一旁,慢慢地說道。
「噢。」她放下了竹籃,從裡面拿出些香燭紙錢,在墳前半跪著用火折子引燃。
「九兒,你到五行莊有多久了?」顧林氏忽然問道。
好端端的,婆婆怎麼忽然問起這個?洛九兒手微頓了下,想了想說道:「大概有半年了吧?」有些慚愧地低下頭,進莊半年多她幾乎月月回一次家了,難怪昨晚找總管告假的時候總管臉色不好。
顧林氏點頭,幽幽說道:「時間過得真快!俊人過世也三年了。」
洛九兒繼續往火堆上添加紙錢,她最害怕婆婆用這樣的口氣說話,又是在這樣一個空曠孤寂的地方,脖子裡慢慢地就沁入了一絲涼意。
「你可在五行莊裡見過莊主?」
這次,她的手停頓了更長的時間,「沒有。我一直在廚房裡幫忙,莊主從來不會過來的。」
「這樣嗎?那多可惜。」顧林氏喃喃說道,「要是莊主見了你,或許……」嘴角是淺淺的,帶幾分得意的笑。
或許如何?洛九兒蹙眉。
顧林氏卻又不說了,只望著洛九兒半跪在地上的背影出神。過了良久,她看紙錢已經燒完,香也快要燃盡,說道:「我們回家吧。」
蓋好籃子裡的布巾,洛九兒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土,扶著顧林氏朝回家的路走。
到了顧家的門口,顧林氏扶著門,「你回去吧,要是有機會見見莊主,就不要錯過機會。」
嗯?她抬頭,迎上了顧林氏幾分詭異的目光……為什麼婆婆一直叫她見見莊主?她想說的,到底是什麼?
顧林氏只諱莫如深地一笑,將她關在門外。
她怔了一會,原是想轉身回去的,忽然想起望休托她帶給春杏的東西還沒給,抬手摸了摸左耳垂,歎口氣又朝旁邊的一戶走去。
☆☆☆
「金鑲閣」內,酒醒簾幕低垂。
蓬歌放好了沐浴用的水,小心地走到了床前,看著紗帳裡正懶懶躺臥的人。爺是一杯就會醉的人,所以平常都不會喝酒的——依他看來,裝醉的成分比較多,但沒人知道他是真醉還是假醉。昨天是如眉小姐的忌日,爺在這天總會關上門來自斟自酌一番的,然後倒頭睡到天光。算算時辰,現在也該醒了。
「爺?該起身了。」蓬歌在帳外輕聲喚道。
懶洋洋地翻了個身,楚送月邪妄的桃花眸中是蓬歌熟悉的淡然笑意,他輕撫了下額角,「什麼時候了?」
「反正日上三竿了!」蓬歌答得不大友善,爺的樣子分明就是醒了很久了,卻偏要裝睡,非要人叫才肯起身——那眼底的笑,叫人看著就覺得不懷好意!
遇上這麼個琢磨不透的主子,還真是悲慘。
楚送月撩起了帳子,意態慵懶,看了眼候在一邊的蓬歌,「你好像很有意見吶?」
「不敢。」他不過是個受盡爺欺凌的小人物而已。別的人總羨慕他可以伺候在莊主身邊,一來是因為莊主是五行莊裡掌握大權的人,做他的貼身小廝根本就相當於一人之下,整莊人之上;二來莊主看起來和和氣氣的,說起話也總是一派笑顏,又從來不會苛責下人,簡直是別人眼中一等一的好人!只有他知道,爺是多麼可惡的人!心裡偷偷給他一刀!
「不敢?我看你在心裡捅了我很多刀了吧?」
此話一出,原本扶著他的蓬歌腳下差點不穩,看吧,爺就是會讀心術的人!連他想什麼都知道!
「被我猜中了?」看蓬歌青白的臉,楚送月笑得邪惡,他伸手緩緩褪了身上的衣衫,往屏風後的浴桶走去。
蓬歌呼吸一緊,這爺……也太過分了!竟然在他面前裸露身體!爺本來就生就一張魅惑人的容顏,尤其笑起來,桃花重得很,還這樣不避嫌地裸露身體,那一身的光彩奪目,讓他這個男人都差點流出口水來了!
真是太過分!太可惡了!而且——不是第一次了!
楚送月已經沒入了水中,卻見蓬歌還呆愣在原地,「發什麼呆呢?小蓬歌兒?還不過來幫我?」
小蓬歌兒?
蓬歌一陣寒意,忽然想起,自打他服侍爺開始,爺就沒有碰過什麼女人呢!難道……
蓬歌不自覺地撫了撫臉,雖然他不是頂好看的男人,但……他偷瞄了下在水中愜意舒適的楚送月,爺不會生冷不忌吧?
他慢慢走過去,思量該怎麼開口和爺說個清楚——他可沒有特別的嗜好,希望爺也沒有。
「爺,」蓬歌拿起刷子替楚送月刷背,小心翼翼地開口:「您好像沒有……女人?」
我沒有別的意思的!蓬歌在心中自顧自地解釋。
「嗯。」楚送月閉上目露出很享受的樣子,慢悠悠地答,嘴角是淡淡的笑意。
「這怎麼可以呢?」蓬歌一聽,慷慨激昂地揮舞了一下手中的刷子,「作為五行莊的莊主,沒有個紅顏知己是要被江湖人士笑話的!趕明兒就叫他們給您找兩個貼身的婢女伺候您,這樣……」
「是嗎?」楚送月將尾音拖得長長的,「這樣,你就不用再服侍我了是吧?服侍我……」他忽然轉過身,懶洋洋的目光盯上蓬歌的臉,「服侍我,就這麼讓你難受嗎?」
「我、我沒這個意思!」蓬歌手忙腳亂地抓住差點從手中滑脫的刷子,「我只是覺得,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都該有幾個女人才正常啊!」
「我不正常嗎?」達到了目的,楚送月轉身繼續享受刷背服務。
是不太正常!不過這話只能在心裡說。
「不瞞你說,」楚送月微微笑,「我可還是個童男呢。」
童男?好噁心,爺還好意思說!爺看起來都是二十五六的人了,童男?誰信?
看他一臉曖昧的笑意,蓬歌越發感到自己危險——該不是在暗示他什麼吧?爺跟他說這個有什麼目的?難道真如他所想?
他正要開口想說點什麼,突然床下傳來一陣細細的嚶嚀聲。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正好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床下的景況。一隻手慢慢伸了出來。
楚送月的嘴角仍舊保持不變的笑容,倒是蓬歌一陣寒意——這人什麼時候進到爺的房間的?如果那人昨夜暗殺爺的話,怕是十個爺都沒命了!而他……居然都沒有察覺?完了!
☆☆☆
終於睡了個好覺!
洛九兒心滿意足地伸展四肢,卻發現施展不開手腳。想起來了,昨夜為了躲丁廚子的喝罵,她才跑到這間房的床底來的,誰知道居然睡著了!
那丁廚子的脾氣真是暴躁,老是喝罵個不停,而她手腳慢,在廚房又算是新來的,自然是丁廚子的重點欺負對象,弄得她經常覺都睡不好,老覺得夢裡丁廚子都在喚她做這個做那個,好在昨天趁丁廚子不注意躲到了這裡,才得了一晚上的安寧。
她緩緩伸出一隻手,再伸出一隻手,慢吞吞地翻了個身,然後手腳並用地往外爬,渾然不覺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落入了別人的眼中。直到爬出了床底,她才想起——哎呀,萬一這間房現在有人怎麼辦?
這樣一想的時候,她轉頭就對上了一雙幽深卻泛著桃花的雙眸。心裡一緊縮,不由自主地開始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老天,她……她……看見那個男人從水中起身了,未著寸縷。
楚送月眉頭微擰,看她那緩不過氣的模樣,不由得喝了一聲:「不許昏倒!」
他抄起了放在一邊的白色衣衫裹住了自己,微一提氣,縱身躍到她的身邊,迅如閃電地點了她兩處穴道,然後將她放置在了床上。
不許昏倒?
洛九兒很無辜地眨了眨眼,她身強力壯的,哪裡會有機會昏倒?不過是心跳加速了一下而已。唔,她別開眼,不能看,不能看,這男人眼中的桃花開得燦爛得很,再加上那微潤的薄衫下若隱若現的水燦肌膚……雖然用肌膚來形容男人噁心了一點,不過,這男人真的很令人垂涎啊!
還是沒忍住地偷瞄了一眼,吞了吞口水,不行,要流鼻血了,她趕緊閉上了眼。
「爺,」蓬歌湊了上來,看洛九兒緊閉著雙目,「她昏過去了?」
楚送月笑了一下,這丫頭,一身的青衫布裳,長得也普普通通,表情倒是有趣。剛才,真的嚇著了他,那種表情……哎,不去想。不過,奇怪的是,他總覺得她有幾分眼熟。
「沒,她只是不敢看我。」
不敢?蓬歌眨眨目,表示不解,「為什麼?」
「就同你有時一樣啊!」他漫不經心地答,沒在意被他一句話憋得臉通紅的蓬歌。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人,她怎麼會在他床下?
好暈啊!這男人下手好重,她有些氣血不通了。唔,還看!她好不容易躲過了丁廚子的追殺,卻誤闖進了這裡,命苦!
「你……」她小聲地開口,「能不能幫我解開穴道?」
楚送月挑了挑眉,瞄了瞄有些心虛的蓬歌,「你怎麼進來的?」
「呃……走進來的。」真是廢話啊!
「沒人攔著你?」楚送月的眼瞇了起來,五行莊何時放鬆了戒備?
「沒有啊。」她一路走過來的時候都沒遇到人,何況人家攔著她做什麼?
「你是?」難道還是莊裡的人?
「啊……」倒是蓬歌靈光乍現,「爺,她好像是望休領進來的廚娘,那個……那個顧家的寡婦。」長得也太過平凡了,就一張圓圓的臉,五官也沒什麼特色,難怪記不住。
寡婦?好刺耳的字眼。楚送月擰緊了眉。
「是啊。」洛九兒露出小小的笑容,那笑容倒是很精緻動人的,像極了艷陽下盛開在綠油油草地上的一朵嬌嫩小花。
楚送月不語,伸手解了她的穴道。
她滿意地坐起來,伸展了下雙手,正要下床,就聽見外面傳來一陣雞貓子鬼叫:「洛九兒,你個死人,你躲到哪裡去了?」
完了,丁廚子找來了!
她手忙腳亂地跳起來,卻重心不穩地跌下去,情急之下扯住了楚送月的衣角,手一滑,順勢拉下了他原本就沒穿戴整齊的白衫。
春光外洩……春光外洩……
「砰!」
一聲巨響之後,房門被一腳踹開,已經怒火高熾的丁廚子壓根沒意識到這間是誰的房間,就這麼手提兩把菜刀殺氣騰騰地出現在了房門口。
那個該死的寡婦!躲到哪裡去了?找到她,非剁成八塊餵魚不可!
蓬歌嚇呆了,楚送月怔了怔,反應最快的倒是那個看起來很遲鈍的洛九兒,她撩起床上的薄毯就撲向了楚送月,遮住了他衣衫不整的樣子。
「放肆!你怎麼……」
蓬歌總算回過了神,正要大喝一聲擅闖的丁廚子,誰知一陣高昂的鬼叫聲蓋住了他的全部音量。
「死寡婦,你果然在這裡!啊……」頭昏腦漲的丁廚子終於看清楚了眼前的曖昧狀況……天吶!那白癡寡婦居然……居然……
「你居然爬上了莊主的床?」
受不了了!蓬歌忍不住想摀住耳朵,順著丁廚子驚詫的目光看過去,看到了令他下巴都要掉下來的噴血場面——莊主赤裸著上半身,而那小寡婦就這麼抱緊了莊主的腰,臉甚至還緊貼著莊主的腹部肌膚!
「怎麼回事?」聽到響動的望伏連忙奔了過來,一眼望到了門內的情景,頓時傻眼。
「怎麼了怎麼了?」同樣是聽到丁廚子雞貓子鬼叫趕過來的望休也湊上腦袋,然後張大了嘴,「……顧嫂子?」沒眼花吧?
蓬歌終於受不了地捧住了頭,真是混亂的一個早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