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這聲吼叫,若凡懶洋洋的出現在雲晨安的房門口,她繫著圍巾,而手戴著防護手套,還拿著一把掃帚,活像個家庭主婦似的。
「你能不能別吼這麼大聲?我的聽力很好,只要輕輕呼喚,我就聽得很清楚了。」
雲晨安指著自己房間裡的浴室,生氣的問:「是誰准你進去拿走換洗衣服的?」
若凡朝天翻了個白眼,「雲大少爺,你那堆衣服不洗,難道要放著等它長霉嗎?」
他深吸了,一大口氣,穩往自己的脾氣後才道:「我說過在沒有經過我的同意之下,任何人不准踏進我的書房跟房間,而你竟然把我的話當耳邊風?」
「拜託,要不是你說我得整理這棟大房子,你以為我真喜歡幫你洗衣服嗎?況且我在你眼中渺小得比蚊子還不如,你又何必跟我這種人生氣呢?」她沒好氣的反駁。
雲晨安拚命的穩定呼吸,以凌厲的口吻嚴重警告:「你給我聽著,以後不准你在沒經過我的同意之前進入我的房間,聽見沒有?」
若凡打了個呵欠,無謂的揮了揮手,「再說吧!」
「你——」
沒等他再開口叨念,她緊接著說:「午餐我已經擱在隔壁的書桌上了,吃完後儘管將餐盤丟出書房,我等會兒有空後再上來『撿』,還有下午別忘了咱們的復健時間,我會準時上來報到的。」
「黃若凡!」
她皺眉掏了掏耳朵,對於他屢勸不聽的個性感到相當無力,只能搖搖頭轉身躲開他的房間,走到外頭繼續整理花嘲,沒再理會那頭狂獅吼叫的聲音。
她從沒見過一個男人像他這麼愛大呼小叫、成天念東念西的,真是受不了。
若凡拿著掃帚走出玄關,正好瞧見有人從噴水池那裡走來,她很快的揚起笑容表示歡迎。
「曹先生,今天這麼早就來了?」
曹俊洋因她微笑迎人的態度而愣了一下,以往他都是安靜的進來,安靜的離開,自從若凡住進「雲莊」之後,屋子裡就多了些聲音,讓他有些不太習慣。
「我來找雲先生商討一些公事。」他平淡的回答,表情並沒有因為她充滿朝氣的笑容而有所改變。
「喔,那你們慢聊,我要去花圃做事了。」她向來對商業上的事不感興趣。
曹俊洋的目光尾隨著她,直到她抵達花圃之前都沒有移開。
他發覺黃若凡的確是個需要防範的女人,因為她在短短幾天裡就已經讓雲晨安對她留下深刻的印象,這樣的結果並非他所希望看到的。
曹俊洋推了推眼鏡,眼底泛著一絲詭譎的光芒.邁開腳步往雲晨安的書房走去。
雲晨安正打算推著輪椅往書房前進,但在聽見若凡朝氣蓬勃的招呼聲後,他馬上停止所有動作,等著房門開啟。
隔沒多久,曹俊洋果然敲了幾下門,輕輕扭開門把。
他公式化的對雲晨安點個頭,然後取出公事包裹的資料,恭敬的呈遞給老闆,「雲總,我這次是帶來幾家企業希望解約的案子給你過目。看看違約一事該如何處理。」
雲晨安遞著眼前的契約書,連翻都不翻一下就回答:「不必看了,我全都批准。」
曹俊洋一臉錯愕,訝異地問:「雲總不先看看他們提出多少違約金再下結論嗎?」
「不必看,你隨時可以給他們答覆,說我准了。」雲晨安想都沒想的提出回復,然後推著輪椅往相通的書房前進。
曹俊洋錯愕之餘,不忘跟上去迫問原因。「但是這些公司與我們的關係相當密切,雲總難道不打算出面與他們好好談談嗎?」
雲晨安不為所動的打開電腦,直接連線到公司「沒啥好談的,既然對方都做出這樣的決定,我們也不必降低姿態要求續約。」
「但是,毀約的消息若傳出去,只怕公司所有的合作對象都會起而應。」
雲晨安開始將自己的決定keyin成一份文件,準備傳送給各部門的主管;這半年多來,他就是透過網路管理的方式掌控整個公司的活動。
他表情冷淡的敲著鍵盤;口氣平淡的說:「倘若多年的合作關係都無法讓他們對雲氏產生信心,這就表示他們對雲氏早就存有懷疑的心態,沒必要和他們多說。告訴其他蠢蠢欲動的公司,要毀約可以,我雲晨安絕對不會要求什麼,只是事後別再回來找我們合作,我絕不受理。」
曹俊洋縱然心底仍對雲晨安的決定感到相當冒險,卻還是壓下心中的忐忑,聽令行事。
「我知道了,我會照你的意思辦理。」曹俊洋沉悶的回答,然後將所有契約收回公事包。
雲晨安流利的按下Enter鍵之後,他的決定隨即傳遍公司各個部門,他面無表情的關上電腦,將輪椅轉了個方向來到窗口邊。「現在有許多大企業覬覦雲氏。也曉得雲氏內部存在強烈的隱憂。我希望你能多出點聲音,別當個只會做事不會說話的秘書,這並不是我最初對你的期望。」
「雲總——」
「別喊我雲總,你明知道我不喜歡你這麼喊我。」
曹俊洋看著雲晨安的背影,黑色鏡框底下的瞳孔隱隱變化,有種諷笑的意味。「我們的身份已經不同了,現實的環境讓我們有所改變,我無法不稱你為雲總。」
雲晨安深吸口氣,望著窗外的風景,微涼的山風吹得一旁的窗簾飄揚擺動,讓畫房裡的沉悶氣氛顯得輕鬆許多,卻仍移除不了兩個男人心底的芥蒂。
「你變了,我所認識的你應該是好強而不是怯懦,但你卻在這短短幾年之內變得十分沉默。在雲氏裡明明有很多機會可以讓你闖出一片大,為什麼你要放棄機會,選擇當一個不出聲的秘書?這與你在學校時的表現截然不同。」
曹俊洋聽了雲晨安的一席話後,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回想起這段日子,他確實改變許多,以前好勝心強烈的個性在現實的磨練中逐漸沉潛,原先擁有的理想也大都消失無存.因為他發覺無論自己怎麼發奮圖強,永遠都排在雲晨安之後,這樣日積月累的挫敗磨掉了他的鬥志,也使他放棄了男人對事業的企圖心。
他的改變並非自願,而是現實的環境讓他不得不改變;對於這樣的改變,他心底知道只是暫時的,因為未來的路還很長,總會有讓他發展崛超的一天。他一直在等待機會,而機會也正在成熟當中,所以目前的沉默是重要夠關鍵,當時來連轉的日子來臨,也就是他成功的時候。
曹俊洋平淡的表情下隱的可見苑譎的笑容,他結束沉思抬眸,注意到雲晨安不發一語的看著窗外,像是在眺望什麼東西。
他黑瞳微瞇,好奇的上前幾步,驀然發現雲晨安流露出微笑的表情。這個發現讓他感到相當訝異,想不到許久沒展露過笑臉的雲晨安,竟然也會笑了!
「雲總在看什麼?」曹俊洋好奇的問。
雲晨安迅速斂去臉上的笑容,換上一張冷淡的面具。「沒什麼。你還有其他事嗎?」
曹俊洋推了推眼鏡,對於雲晨安瞬間的表情變化全部看在眼底,他沒有開口追問,只是在心底烙下一個問號。「沒事了,我要說的只有這件事。」
雲晨安深深的歎了口氣,目光仍是凝著窗外。「以後若沒重要的事,只需傳真或用網路告知就可以了,別常往這裡跑,我不喜歡見客。」
曹俊洋恭敬的低聲說:「是,我先回去了。」
「嗯。」
曹俊洋默默的拿起公事包,在轉身離開之前,目光停放在雲晨安的背影上好長一段時間,最後才扭轉門把離開書房。
雲晨安閉上根睛,把錯綜複雜的心事埋人心底。曹俊洋的出現就像是將一顆石子丟進平靜的湖面,「撲通」一聲之後,漾開一連串漣漪,等漣漪完全化開,又回到寂靜元聲,只是湖面雖然恢復了平靜,湖心底下的石子卻仍是存在。
他現在的心情,就像是那面湖一樣,表面與內在產生了不一樣的變化,只是從沒有人用心去發現罷了。
他輕歎口氣,睜開眼睛正好看見在整理庭院的若凡,雙眼不覺泛起淡淡的笑意,只是笑意很快又被沉凝的心情掩蓋過去。
雲晨安在複雜的思緒中,選擇將窗戶掩上,逃避自己內心深處已經改變的事實,轉動著輪椅回到屬於他自己的世界裡去。
曹俊洋雖然離開書房,卻仍站在門外好一段時間,最後才邁開腳步。他走出屋子,往停車場前進,經過花圃時看見若凡正在除草.他頓了頓,一個念頭閃過腦海。
他回頭看向二樓的書房,雖然窗戶已經合上,不過他確定方才雲展安的笑容是困她而散發,這個發現讓他感到困惑。
若凡拔完一片花圃的雜草,旋身便看見曹俊洋站在水泥地上發愣。「曹先生要回去啦?」
曹俊洋的沉思被她打斷,他點點頭,表情依舊平淡無波。「嗯,我該離開了。」
「開車小心,我先回屋裡了。」若凡禮貌性的對他微微一笑,隨後便拿起地上的水桶往屋子後門走去。
曹俊洋的目光緊緊跟著她,直到她走進屋子裡頭,他腦中仍不停的轉著她的身影。
黃若凡是一個相當特別的女人,這半年多來,他無法完全接近雲晨安,即使是他安排來照料雲晨安生活起居的趙姨也無法讓雲晨安鬆懈戒心,如今一個小小的看護卻能自由的在這「雲莊」進出行動,這樣的差別待遇足可看出雲晨安對她的感覺非比尋常。
他收回視線,瞇眼打量起「雲莊」。他相信,「雲莊」很快會再掀起一陣風波,而原因就是這名看似平凡的黃若凡。
若凡在「雲莊」做了半個月的傭人,終於有機會盡看護的責任,開始替雲晨安做腿部的復健。雖然她不是正牌的復健師,不過只要雲晨安肯乖乖配合,她可是很有信心讓他的雙腳早日乖乖的又跑又跳。
第一天做復健的地點是在雲晨安最不願意離開的房間裡,他像個大少爺一樣,穿著輕鬆的襯杉及短褲,大刺刺的仰躺在床上,好整以暇的等著她服務。
若凡在他別有含意的凝瞇下顯得有些侷促與緊張,她先做了好幾次深呼吸。才鼓起勇氣來到床邊,尷尬的爬上床。
「我……我現在要先幫你看看雙腿的肌肉,這是復健前的必要動作。」她在做動作之前,先對自己的行為做出說明,以免這狡猾的男人誣賴她有侵犯之意。
若凡看著那一隻擁有性感腿毛的小腿,先是嚥了口口水,然後才慢慢的伸出雙手,替他的雙腿按摩。
本以為他的雙腿會因為受傷之後不常活動而鬆弛無力,結果這男人的腿不但修長勻稱,就連肌肉也是飽滿結實,這樣撫摸他健壯雙腿的動作讓她有些不好意思。
以前她幫很多半身不遂的病人做過肢體復健,從沒有一個可以讓她邊做邊臉紅,怎麼眼前充滿傲氣的男人卻令她心跳加快?若凡不敢抬頭,眼睛也不敢亂瞄,只是一逕的把注意力放在他腿上。
搞什麼,她可是位職業護士,對男人的身體早就熟到不可能產生任何幻想,為何此刻她腦子裡卻跑出一堆亂七八糟的畫面?
若凡懊惱的蹙著眉,心裡不停怨怪自己心術不正,同時也叮嚀自己不該有失南丁格爾的偉大使命,她該專心一意,而不是胡思亂想。
她索性放開手,退離床上,有些心不在焉他說:「好了,現在我要看看你的腳力如何,可以請你站起來試著走幾步路嗎?」
雲晨安挑了挑眉,車禍之後,從沒有人敢要求他走路,就連他的家庭醫生也一樣,不過既然是她要求的,他就勉為其難的試試看吧。
他抬起一隻手伸向她,「扶我。」
若凡撇了撇嘴,不情願的走向床鋪,先扶他坐起身子,然後又幫他把凌亂的衣襟拉好——雖然已經看見他性感的胸毛.不過她仍板著臉,一副對他「春光外洩」不為所動的姿態。
雲晨安故意不費半點力氣,全憑她一個人努力幫他坐起身子,然後又故意將全身重放在她瘦弱的肩上,準備只靠她的力量站起來.只見若凡一張小臉頓時漲紅,似乎承受不了重力。
「哩,好重。」她小小聲的抱怨,眉心緊緊糾結。
雲晨安捉住她的話尾,提高音量地反問:「你說什麼?」
「沒什麼。我們繼續。」她露出苦笑。不敢招惹脾氣詭橘多變的雲晨安,以免今天的復健在地心情不好下又功虧一簣。
若凡咬著牙踏出步伐,每一步都走得艱辛困難。以前他總是坐在輪椅上,所以不知道他的身材竟然如此壯碩,甚至足足高她一個頭;要是他一個重心不穩,只怕她就要成為歷史上第一個在復健破病患壓死的護士。
若凡專注的看著他的走路狀況,同時感覺到他的體溫正逐漸傳到她的身上,還有那股屬於男性的氣息也正侵襲著她的嗅覺……她的腦子一片混亂,不知不覺中偏離了輪椅的方向。
雲晨安拾眸看了看輪椅的位置,再低頭著向那張紅潤的臉龐,好奇的揚了揚眉,「你在臉紅?」
若凡蹙起眉頭,沒好氣的同他一句:「請你專心一點。」
雲晨安覺得她的反應相當好笑,「你在害羞?」
若凡不恩針對他的問題做任何回應,只是專心的注意他走路時的動作,正當她恩把雲晨安伏到輪椅上坐下時,才發現輪椅離他們足足有五步之遠。
該死!輪椅什麼時候跑到那邊去了?
她懊惱的扶著他換了個角度,又開始步步維難的朝輪椅走去。「我們現在要走到輪椅那邊,所以請你使點勁好嗎?別把重量全部壓在我身上。」
雲晨安覺得有點無辜,明明是她自己沒抓好角度,怎麼對他發脾氣呢?人過他倒是挺喜歡她這副害羞又嗅怒的模樣。
「你臉紅的樣子很可愛。」他忍不往開口。
若凡在心裡惡罵他幾句,表面上卻是不為所動的說著:「接下來我要看看你的反射神經,請你光坐回輪椅上。」
雲晨安照著她的話在輪椅上坐好,然後低頭看著她一雙纖手在他的小腿及膝蓋處撫摸,眼眸不由得轉為深遂。
他並非沒有反應,只是一再告訴自己不該對她產生任何遐豐想.因為這對她而言是一種侵犯。
兩人就在這房間裡頭,無聲勝有聲的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她認真的表情相當迷人,不厭其煩為他重複按摩的動作更是讓他感到溫暖。
他閉上眼睛,沉浸在這只屬於他們的空間裡頭。
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有像這樣清閒過了,這半年多來他每天都把自己封閉在狹隘的空間裡頭,「雲莊」對他而言就像個美麗的牢房,他的一舉一動受到各方的監視,漸漸的他不再走出房間,甚至也不再與任何人說話,要不是若凡的出現,他的日子或許將繼續黯淡下去。
珊妮的死帶給他太大的震撼,雖然他與珊妮沒有男女之愛,不過他仍現珊妮如妹妹一般疼愛保護,怎知道結婚當天會發生那場意外?
或許這是上天故意要他留在人間接受現實殘酷的考驗,或許是他有義務活下來找出兇手,所以他不能死,他該意識到自己死裡逃生的價值所在才是。
當雲晨安再度睜開眼睛時,若凡清麗的臉龐映人他眼底,看著她迷人的側臉,他的法馬上對你判刑;反之,司法也無法立即還你公道。所以我的看法一點都不重要。」
雲晨安語氣沉重地道:「我讓為重要。因為我在乎你的看法。」
若凡在他的凝視下差點忘記呼吸,待她恍然回神,馬上尷尬得別開目光,低頭嚥了口口水。
她低頭沉默了一會兒,最後以答非所問的方式掩飾悸動的情緒。「依我看,你的腿傷已經好的差不多,大概是因為你的家庭醫生太過保護你,所以才遲遲沒讓你開始復健的動作,現在你只要勤加練習走路,很快就能正常使用雙腿了。」
「你在逃避話題。」他挑眉眼看她。
若凡不理會他,仍將話題放在復健上頭,「為了讓你的行動早日恢復正常,我的建議是你最好每天早上試著在房間內走動,過些日子再到中外去散散步,雙腿恢復的速度會更快。」
雲晨安佩服她的沉著不變,卻也不忘表達自己的看法,「就算你逃避得了我的問題,卻無法永遠漠視自己對這件案子的看法。若是你不肯回答,我會尊重你保持沉默的權利,畢竟你是應該對我的事情漠不開心,這樣對你會比較安全一點。」
若凡不想再聽他談論這個話題,索性站起身了,為今天的復健畫下句點。「我們今天就做到這裡,明天我會再找時間幫你復健,你有空別忘了自己按摩雙腿。」她說完後拿起筆記,將今天的復健情況記錄下來。
雲晨安對她不動如山的態度感到相當有趣,這女人真的很倔,至少是他見過的人裡頭最難馴眼的一位。「我明天還是會繼續追問,直到你說出答案為止。」
她無謂的聳了聳肩,一邊記錄一邊回答:「你慢慢問好了,反正我到這兒來的目的只是你那一雙腿,雖然之前遇到突發狀況,淪落到打雜的地步,不過我還是要聲明自己只是一名看護,有關『雲莊,的瑣事或是你的刑事案件,我完全不感興趣。」
她說完時,剛好也寫完最後一個字。雲晨安欣賞的看著她,嘴角揚起一抹笑意。「你很特別。」
「你不是第一個這麼說我的人,我早已經習慣了。」
她不經意瞥見腕上的表,驚呼聲。「啊!快五點了,我得趕緊去煮飯。你自己慢慢按摩吧,我要下樓了。」
她說完後,動作迅速的將筆記和一些輔助復健的器材整理好,隨即匆匆離去。
雲晨安的心底其實還有很多話,只不過因為她倉粹的離開,使他沒有機會開口說。他很慶幸若凡離開,因為他即將脫口而出的話語.連他自己都覺得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