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歎,讓李景遙的劍眉蹙得更緊了。
「你也聽說了?」看來這段日子他雖沒到丞相府來,但父皇的旨意早已眾所皆知了。
身為好友,蕭立岡自然明白李景遙所指為何。
他苦笑了下,說道:「前吏部尚書的千金仍活著,這麼大的事兒,怎麼可能沒聽說?不僅如此,宋家小姐即將返回京城,還將成為三皇子妃的事情,只怕京城都已人盡皆知了。街頭巷尾還熱烈地傳頌,說是老天有眼,讓宋家有後,還認為這一定是一樁天定的好姻緣呢!」
「見鬼的天定好姻緣!」李景遙忍不住低咒。
「怎麼,難道皇子殿下不想娶?」蕭立岡忍不住問。這幾天他們沒碰到面,他還不曾問過好友的想法。
「當然不!」李景遙斬釘截鐵地說:「父皇對宋家愧疚,一心想要彌補當年誤殺忠臣的憾事,卻要我娶宋晴紫為妻!硬被塞了一個壓根兒不想娶的女人,有誰高興得起來?」
蕭立岡一聽,當下明白了好友的心情。
他們兩人的性情相仿,倘若立場互換,自己被逼著娶一個不喜愛的女人,只怕也是難以接受。
然而聖旨既出,君無戲言,三皇子恐怕再怎麼不情願,最後也是非得娶宋晴紫不可。
他拍了拍好友的肩,心裡滿是同情,而一想到妹妹這些天的失落,忍不住懊惱地歎了口氣。
「唉,早知如此,那天我就不對櫻櫻開那樣的玩笑了。」他指的是故意提高音量,讓蕭櫻櫻聽見三皇子要考慮立她當皇子妃的事情。「給了她一絲希望,卻這麼快就破滅,著實太殘酷了。」
李景遙聽在耳裡,歎道:「早知如此,你應該更早一點將你妹子大力推薦給我才是,倘若我早娶了你妹子,父皇也不會硬逼我娶那宋晴紫了。」他雖非真心這麼想娶蕭櫻櫻,但是在好友面前仍忍不住發發牢騷。
蕭立岡明白他只是在宣洩情緒,也跟著無奈地歎道:「千金難買早知道,只能說咱們櫻櫻沒那個福分吧。」
眼看李景遙的臉色仍相當難看,蕭立岡實在愛莫能助,身為好友的他也只能盡量開口安慰了。
「前吏部尚書宋睿庸是個忠心耿耿、剛正不阿的忠臣,他教出的女兒應當溫雅賢淑、知書達禮。再者,據說當年尚書夫人的美貌也是眾人傳頌,那宋晴紫應當也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吧。」
李景遙不為所動地哼道:「性情溫婉又如何?絕世美人又如何?論性情、論容貌,你妹子難道會輸嗎?」
將滿十七歲的蕭櫻櫻在京城可也是一大美人,想要攀上這門親事的人有如過江之鯽,若不是丞相不願隨隨便便嫁了女兒,只怕她早已出嫁了。
對李景遙而言,最難接受的不是自己從不曾見過宋晴紫,不知道她究竟長得是圓是扁,讓他打從心底抗拒這樁婚事的,是自己竟成為父皇贖罪的工具,這和為了國家利益而被派去番邦和親的公主有什麼兩樣?!
「我向父皇提過幾次要娶你家妹子,可父皇卻仍執意要我娶宋晴紫!」
聽見此事,蕭立岡心裡有些苦惱,畢竟若真因為此事而惹怒了皇上,只怕他們蕭家也難免受到波及。
就在他想著該怎麼勸李景遙時,丞相蕭建忠正好返回丞相府。
一看見爹,蕭立岡立刻搬救兵去,希望他爹有法子勸三皇子冷靜下來,畢竟若三皇子執意槓上皇上,場面恐怕會變得難以收拾。
「爹,三皇子無意娶宋家小姐為妻,想要娶咱們家櫻櫻哪……」蕭立岡一臉苦惱地說。
蕭建忠一聽,臉色瞬間大變。
「不!三皇子,此事萬萬不可!」
李景遙怔了怔,想不到一向冷靜穩重的丞相竟會如此激動,那讓他直覺事情不太對勁。
「發生了什麼事嗎?」
「不瞞三皇子殿下,剛才皇上已經當著臣的面賜婚,將小女櫻櫻指給了五皇子哪!」蕭建忠答道。
「什麼?!此事當真?」李景遙驚愕地挑起眉梢。
「千真萬確。」蕭建忠答道:「皇上還說,已命人揀選黃道吉日,要讓三皇子和五皇子同一日完婚。」
聽見丞相肯定的答覆,李景遙咬了咬牙,俊顏難掩憤怒。
他為了擋掉宋晴紫的婚事,曾幾次拿蕭櫻櫻當擋箭牌,想不到父皇卻突然將她許給五皇弟。父皇這麼做,肯定只是為了斷了他的念、逼他就範!
他的銳眸一瞇,一股難以遏止的怒氣迸發開來。
好啊!既然他無論如何也沒法兒改變父皇的一意孤行,既然他非娶宋晴紫為妻不可,那就娶吧!
但是,別指望他會當一個好夫君!
第2章(2)
兩個多月之後。
全京城最火熱的話題,就是三皇子、五星子在今日同時迎娶了皇子妃。
此刻,宋晴紫穿著一襲精緻的嫁裳,正端坐在喜房的床榻邊。
表面上看來,她像一般新嫁娘一樣,拜了天地之後,在喜房中靜靜地等候夫君到來,然而膝上那雙緊緊握拳的小手,卻洩漏了她的情緒。
宋晴紫咬著唇兒、掐著指掌,倘若不是唇上和掌心傳來的刺痛,提醒她此刻的一切並不是夢,她實在難以相信自己真的和三皇子李景遙拜堂完婚了!
回想起兩個月前,從蘇州到京城的路上,大隊人馬沿途護送,那些人雖是奉旨保護她的安全,但是她卻感覺自己彷彿被押赴刑場……
抵達京城之後,她沿路努力壓抑的恐懼、不安與壓力瞬間爆發開來,讓她幾乎想不顧一切地抗旨逃跑。
當初由於聖旨僅命官兵一路護送她這位准皇子妃入京,而她心裡雖然極度渴望奶娘能陪著她,卻也明白奶娘其實也和她一樣,壓根兒不想踏入京城那塊充滿痛苦回憶的地方。
她是奉了皇命不得不從,但奶娘並無須如此。當時經過一番天人交戰,最後她忍痛要奶娘留在蘇州,讓奶娘得以繼續過著平靜的日子。
可如今……孤單無助的她,好想念奶娘,好想逃回奶娘的身邊。
無奈的是,她的身邊總圍繞著許多奴僕,他們盡責又慇勤地伺候她這位「准皇子妃」,讓她哪兒也不能去。
在她被「軟禁監視」的這段日子中,她與三皇子的婚事如火如荼地籌備著,很快就到了成親的黃道吉日。
在身不由己的情況下,她終究與三皇子拜了堂、進了新房,忐忑不安地等待著未知的命運。
此刻,大堂上賓客們喧嘩的聲響,隱隱約約地傳進耳裡,恍惚中,那些聲響驀地變成了狂風驃雨的聲音,而遮在眼前的那方喜帕,入眼所見的喜氣艷紅,此刻看來竟像極了腥紅的血液……
宋晴紫的身子開始顫抖,她無法制止自己的思緒,無法控制地回想起十年前那可怕的一晚──
她回想起顧力申噙著一抹猙獰陰森的冷笑,揮刀狠狠刺入爹的身子,接著又殘酷地砍殺娘。
她回想起她的好姊妹小雙,在臨死前那驚駭無助的哭喊。
她回想起在那場可怕的浩劫之後,奶娘帶著嚇壞了的她,連夜逃離京城,就怕被人發現她們還沒死。
那天晚上駭人的一切,清晰得彷彿昨日才發生一樣,而那一幕幕血腥的畫面如同利刃般不斷地凌遲她的心,痛得她幾乎難以承受。
一陣強烈的暈眩感湧上,讓宋晴紫差一點支撐不住,而即使此刻臉上化著精緻絕倫的妝容,仍舊遮掩不了她臉色的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