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耳邊突然傳來開門的聲響,讓她驚惶得一顆心差點蹦出胸口。
李景遙帶著一絲酒氣,大步走進喜房。
「全部退下。」
他大臂一揮,屏退房內一乾等著伺候新人的女官們。他可不想再聽見任何一個祝賀的字眼,那讓他覺得刺耳極了。
閒雜人等離開之後,李景遙轉頭看著端坐在床的新娘,兩道濃眉緊蹙不開,俊美的臉上瞧不見半絲身為新郎倌該有的喜氣。
即使已經拜了天地,他心中對她的抗拒仍沒有半絲減少。
如果可以,他真想跟著剛才那些女官一同離開,但是他知道那麼做也改變不了什麼事實。
他的眉頭一皺,懷著慍惱的情緒,動手揭開了宋晴紫頭上的喜帕,而他原本只是不怎麼感興趣地隨意瞅了她一眼,卻在瞧見她的臉蛋時怔住了。
他之所以詫異,並非她有著一張傾城傾國的絕美容顏,而是她竟然臉色蒼白、神情緊繃,整個人僵硬得宛如一尊雕像。
從她的身上,不僅感覺不出半點新嫁娘的喜悅嬌羞,反而像是個等著要上刑台的犯人似的。
「怎麼?嫁給本皇子,這麼不開心?」他冷哼了聲。
宋晴紫僵硬地抬頭,惶惶不安的眼眸不期然地看見了一張俊美無儔的臉孔,讓她有一瞬間的失神。
過去這十年來,她跟著奶娘在蘇州賣肉餅,見過的男子早已多得數不清,但是從沒見過如此俊美的男子。
在腦中一片空白的剎那,她的芳心隱隱怦動,然而她很快地想起了他的身份、想起了她的處境,一顆心也立刻冷了下來。
當年,動手殺害她爹娘的人雖是顧力申,但若不是皇上命顧力申率兵前來捉拿他們宋氏一家人,又豈會讓那奸臣有下手的機會?
因此,在她的心裡,殺害爹娘的仇人除了顧力申之外,就連皇上也得算上一份!而眼前這男人是皇上的兒子,要她如何能接受自己成為他的妻,如何能強迫自己對他溫柔以對、千依百順?
不!她做不到!
宋晴紫別開視線,不再與他目光相對。
她決定要封閉住自己的心,即使迫不得已嫁給李景遙,但是休想要她的心也歸順於他!
看著宋晴紫僵硬冷淡的神色,李景遙的俊顏揚起一抹嘲諷的笑。
「看來父皇不僅硬塞了個女人給我,而且還是個不情願的女人。」
宋晴紫聞言一怔,心底暗暗浮上一絲驚訝。他這番話的意思是……他其實也不願娶她為妻嗎?
一絲希望在她的眼底燃起,她忍不住脫口央求道:「既然皇子殿下並不樂意娶晴紫為妻,何不就休了晴紫?」
李景遙詫異地挑起眉梢,沒料到她竟會有此要求。
「要我休了你?」他輕哼一聲。「看來你對『皇子妃』這個頭銜還真是視若敝屣,你真如此不願嫁給我?」
宋晴紫僵了僵,不確定自己該怎麼回答才好,而她片刻的遲疑,其實已經給了他肯定的答案。
「既然不願,又何必嫁?」李景遙的語氣多了些惱怒。
「皇上下了聖旨,晴紫豈敢不從?」宋晴紫的語氣透著一絲怨怪。倘若可以選擇,她當然寧可留在蘇州繼續賣肉餅。
好一個聖旨!好一樁兩相不情願的婚事!李景遙不禁怒極而笑。
他早就說了不想娶宋晴紫,父皇仍一意孤行,一心以為這麼做可以彌補她這個宋氏唯一的遺孤,豈料她根本就不領情!
「你真想離開京城?」難道她對「皇子妃」這個身份真沒有半絲戀棧?
宋晴紫毫不猶豫地點頭,答道:「晴紫不想待在京城,我寧願一輩子留在蘇州賣肉餅,也不想要待在這裡。」
自從十年前,她和奶娘連夜從那場可怕的浩劫逃離之後,她就對京城充滿了揮之不去的恐懼。
這十年來,她與奶娘相依為命,過著簡樸而單純的日子,雖然並不富裕,但是至少安心踏實,那才是她想過的生活。
可是現在,她別無選擇地成了尊貴的「皇子妃」,儘管並非身在宮中,而是在三皇子位於京城的住所,但是對她而言,這座氣派華麗的府邸仍舊只是個美麗的牢籠,要她如何能開心得起來?
「這只怕由不得你。」
聽見這樣的答案,宋睛紫的臉上難掩失望,而那神情看在李景遙眼裡,心裡更加惱怒。
被迫娶了宋晴紫,他已經很嘔了,這會兒新娘子竟迫不及待地想要擺脫他,他這個三皇子幾時如此窩囊過?
他咬牙道:「既然你不想嫁,我也不想娶,那敢情好,咱們就當一對井水不犯河水的夫妻吧!」
宋晴紫一愣,問道:「殿下的意思是?」
「要我讓你離開,那是不可能的事,即使我肯,父皇也斷無答應的可能。但既然這是一樁兩相不情願的婚事,那往後咱們就各過各的,互不相干。」
各過各的?互不相干?
宋晴紫冷靜下來想了想,這似乎是最好的情況了,至少,她不必勉強自己去和一個「仇人」的兒子相處。
「多謝皇子殿下。」
李景遙哼了聲,自個兒飲盡了桌上擱著的合巹酒之後,開始動手寬衣。
宋晴紫見狀嚇了一跳,一雙美眸緊張地望著他。
李景遙將她的戒慎看在眼裡,哼道:「放心,我不會碰你。」她雖然美若天仙,但他可沒興趣碰一個沒將他放在心裡的女人。
「那……」為什麼他還要寬衣?
看出她心底的疑惑,李景遙的語氣帶了點嘲諷。「我這個新郎倌總不能新婚之夜就扔下新娘獨守空閨吧?既然往後得要繼續『扮演』一對夫妻,那不如早點接受這樣的事實,你說是嗎?我的『好皇子妃』?」
宋晴紫一陣語塞,沒法兒反駁他的話。
李景遙沒再理會她,寬衣之後便上床躺著,而他才剛靠近床榻,原本坐在床沿的宋晴紫就緊張地跳了起來。
她退開幾步,望著已躺下的李景遙,不知道自己現在該怎麼辦?
這寢房雖極寬敞,卻只有一張床,總不能要他一個堂堂的皇子將床讓給她,那她……該睡哪兒?
宋晴紫的一雙美目在房裡張望,試圖找出合適的地方,而正當她認真考慮打地鋪的時候,李景遙的嗓音傳了過來──
「你要嘛就躺床上,要嘛自個兒在房裡隨便找個地方睡下。不過我建議你,往後的日子長得很,不要和自己過不去。」
宋晴紫咬了咬唇,明白他說的確實有道理。
若是夜夜打地鋪,她自個兒雖不覺得委屈,但萬一不小心被下人瞧見,還把話傳了出去,恐怕會惹來更大的麻煩。
既然李景遙對她沒半點興趣,也說了不會碰她,那……與他同榻而眠似乎是最好的選擇了。
內心掙扎了一會兒後,宋晴紫才緩緩地趨近,而就在她打算上床時,原已閉著眼的李景遙突然睜開眼睛瞪著她!
毫無心理準備地對上那雙深邃灼亮的眼眸,讓宋晴紫的胸口一窒,一顆心突然擂鼓般地怦跳起來。
「怎……怎麼了?」
「你該不會打算穿著嫁裳就寢吧?」李景遙問。
他可以接受與她同榻而眠,可若是她穿著那一身繁複的嫁裳,會讓他睡得極不自在。
「我……」宋晴紫一臉為難。
她明白穿著嫁裳恐怕很難入睡,可是……
猶豫之際,李景遙翻了個身背對她,冷淡地說:「放心,就算你脫個精光,我也不會碰你的。」
聞言,一抹緋紅浮上宋晴紫的雙頰。她又遲疑了好一會兒後,才有些彆扭地褪去嫁裳,僅著單衣躺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