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頭環顧四周,這裡不是她的房間。從四周的擺設看來,這應該是和酒吧位於一棟大樓的飯店房間。她對昨晚的事印象很模糊,依稀記得有一個男人自酒吧帶走了她,將她帶到這間房間,並脫掉她身上的衣服……
噢!不會吧!何維希慌亂的拉開被子,被子下自己一絲不掛的胴體立時暴露在她眼前。想到可能發生的事,她立時白了臉,慌亂的看著四周。她沒看見昨晚所穿的衣服,卻在梳妝台前的椅子上看到一隻印刷精美的紙袋。
何維希拉過床單,包裹住赤裸的身體,她小心翼翼的走向梳妝台,打開紙袋。
裡頭是一件連身洋裝和女性內衣褲。是誰留的?是昨晚那個男人嗎?
何維希登時雙腿一軟,頹然坐在地上。她……被強暴了嗎?被一個她不認識,甚至面容模糊的男人強暴了?!
她想哭,可是她卻忍不住縱聲狂笑。天可憐見!她已經夠悲慘了,她的人生在二十五歲的當頭重重摔了一跤,摔得她傷痕纍纍,現在竟然又開了她如此大的一個玩笑!
她站起身,忿忿的扯掉床單,穿好衣服,甩了甩頭,踏著堅定的腳步離去。
一張小紙條隨著她飄動的裙擺緩緩掉落地毯上。
何維希坐在客廳裡,一臉無聊的聽著母親鼓動三寸不爛之舌,拚命遊說地加入相親的行列。
"媽!"她不耐煩的打斷母親的話,"我對相親沒興趣。"
"那你對什麼有興趣?"
"我對——"
"別告訴我工作。"
"我目前對工作也沒啥興趣。"她搔搔頭,打了個哈欠,癱坐在椅子上,仰頭面對窗外白雲緩緩飄動的湛藍晴空。她的心,尚未天晴。
"你看你,工作沒了,男朋友跑了……"
"是我甩了他。"何維希懶懶的加上這句她從不曾忘記的聲明。
何母揮揮手,"都一樣啦!反正你現在沒有男朋友,也沒有工作,每天賴在家裡,睡飽吃,吃飽曬太陽,曬完再吃,吃完又睡,跟隔壁家那隻貓一樣懶,你可不可以振作一點?"
何維希自從兩個月前搬了大包小包的行李回家後,就每天窩在家裡,時間久了,街坊鄰居不免奇怪,紛紛向何母打聽她的情況。一向愛面子的何母被鄰居問得困窘,開始向女兒施加壓力,但她卻是老神在在,將母親的話當成了耳邊風,絲毫不在意。
現在的柯維希過著如同行屍走肉般的生活,她似個無主遊魂每天在屋裡飄飄蕩瘍。過一天算一天,萬一發生了什麼事,只要不是太痛苦,倒也稱心如意。
"我有點睏了,想去休息。"
"你到底要頹廢到何時?現在是早上十點,你七點剛起床,現在又要去睡覺?"
何維希停下腳步,緩緩轉過頭,"我想休息一陣子,可以嗎?"
"你已經休息兩個多月了!"何母杏眼圓瞪。維希從小到大各方表現雖不是頂尖,但還算出色,至少從沒有讓她失望過。她曾試著去瞭解女兒的反常,但她總是面無表情的說想休息一段時間,養精蓄銳後再重新出發。她一向相信女兒,所以也沒再多說什麼。可是維希所謂的"休息"成了"夏眠",一個夏天幾乎被她睡掉了。
她懷疑女兒在出外工作的這一段期間發生了什麼事,也許是和男朋友分手讓她無心於事業,整個人顯得頹廢喪志。但不管她如何逼問,維希都不肯多透露些什麼,她也拿女兒沒轍。不過既然維希不想工作,那就找個人來養她吧!
何維希輕輕的呼了一口氣,無奈的說:"我投降,隨你安排吧。"她不想再跟母親爭執了,好累。何母雖不滿意,但還是勉強接受的點點頭,"這還差不多。"
"那我可以去睡覺了嗎?"
"去吧。"
相親都是這麼無聊嗎?何維希懶懶的坐在沙發椅上,懶懶的看著坐在對面,看起來呆呆的男主角——候恩齊、一臉精明的候母、口沫橫飛的媒婆,以及掛著熱切笑容的何母。
"我想去洗手間。"她毫不留情的打斷眾人好不容易營造起來的氣氛,起身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乘機溜走吧!反正再待下去也沒什麼益處,她寧願回家睡覺。
心念一轉,何維希隨即走出飯店大廳。突然,一個身影閃進她的瞳眸裡,她的心莫名其妙地跳了一下。她轉頭看向那人,那是一個身材高大,臉上戴著墨鏡,嘴角掛著一抹邪氣笑容的男子。她不認識這種鋒芒畢露,教她反感至極的男人,可是她卻對他感到熟悉。
是記憶錯亂了吧!何維希不願花時間細想是否真的見過他,對她而言毫無意義。
她的腳才剛踏出飯店大門,一隻手突然搭上她的肩膀。
"你要去哪?廁所不是往這邊走。"何母氣喘吁吁的說,可見她是用跑的迫過來。
"我知道。"她的目光往上看向藍天,"我想回去了。"
"你想回去?相親還沒結束,你怎麼可以回去。"
"我待不下去了,好無聊。"
何母被她氣得一時結巴,"我……我不管你無不無聊,至少要待到結束!"
"媽,不要這樣。"
"乖乖回去,在這邊拉扯不好看。"何母拉著女兒的手,不由分說直往餐廳走去。
何維希心不甘情不願的被她拖著,很無奈的歎了一口氣,眼一抬,先前引起她注意的男子剛好轉過頭,墨鏡下的眼瞳與她四目相對。男子明顯一楞,嘴角微微一揚,那朵驚喜的笑容明顯的是因她綻開。又是一個自以為風流瀟灑的無聊男子。何維希收回目光,認命的跟著母親走回餐廳。
她甫坐回位子上,媒婆便笑著說:"你們年輕人慢慢聊,我們先走了。"
其他人一走,侯恩齊顯得有些窘迫,似乎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的場面。
何維希漫不經心的打量只會傻笑的他,"你的領帶不錯。"
"呃……謝謝!你也長得很漂亮。"
"謝謝。"她敷衍的應了聲,"我想走了。"
"啊?"
"我想回家了,你也回去吧。"她不顧他的愕然,再次起身走出餐廳。
這一次應該沒有人會阻擋她了吧。何維希暗忖。
"嗨!"
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不識相男人擋住她的去路,她不耐煩的抬起頭。偉岸的身材,嘴角那一抹邪氣笑容……是那個自以為瀟灑的無聊男子!她閃過他打招呼的手,從他身旁走過。
"打算去哪裡?"那名男子緊跟在她身旁,侯恩齊也跟了過來。
何維希沒有理他,男子猛然拉住她的手,"忘了我?"
"我不認識你!"這種搭訕的老手法,何維希司空見慣了。她想收回自己的手,卻發現他握得死緊。"請放手。"
"裝傻?"
"沒那個必要。"她以一貫懶懶的音調回答,"如果你想找我相親,請找我媽,她是我的經紀人。"
"請你放開她!"候恩齊挺身仗義執言,可惜沒有人搭理他。
"你的銳氣呢?"男子臉上有著玩味,"藏到哪兒去了?"
"你認識我嗎?"他的話引起她的注意,不過那只是一下子而已。"但我不認識你,所以你就別為難我了。"
"你不記得我?那這個你總該記得吧!"男子手一扯,將她拉進懷裡,接著他的唇覆上她的唇,在大庭廣眾下吻了她。
"不……要!"在掙脫的同時,何維希的巴掌狠狠的落在他臉上,他的墨鏡隨著她的動作甩落到地上。
饒桀毫不在意的笑了,"果然一樣的狠勁。"
"你到底是誰?"何維希突然感到恐懼。不!她不要知道他是誰,她不想知道!"我要走了。"她要離開這個帶著危險氣息的男子遠遠的。
饒桀緊緊抓著她的手不放,"你還不能走。"
"請你不要騷擾她好嗎?"侯恩齊再次挺身仗義執言。
饒桀瞟了他一眼,將他當成空氣般視著無睹,注意力全在何維希身上。
"至少要想起來我是誰,你才能走。"他的語氣輕鬆,眼中卻閃著不容反抗的光芒。
"你認錯人了。"
"我的記憶力一向很好。"
"這次例外!"何維希暗中使勁,他卻不動分毫。除非饒桀願意放手,否則她不可能掙脫開他的箝制。她終於放棄掙扎,"你說吧,你到底是誰?"
"當真想不起來了""我不想跟你玩這種無聊遊戲,要嘛,你就說,要不然就放開我。"
"我會喚醒你的記憶。"饒桀鬆開手,以手背拂過她的臉頰,轉身走回正等著他的人群裡。
"何小姐認識那位先生嗎?"候恩齊好奇的問。
"我不認識。"她心裡隱隱約約有答案浮現,但何維希拒絕面對。她不要再回首難堪的過去。
"那他為什麼對你糾纏不休呢?"
"這跟你沒關係吧。"她對他的喋喋不休感到厭煩。
"是沒關係,可是——"
她不耐煩的打斷他的話,"我要回家了,再見。"
"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說著何維希伸手招了一輛計程車。
"那我……"可以打電話給你嗎?"侯恩齊在車門關上的前一刻急急忙忙的問。
何維希給了他一個"最好不要"的笑容打斷他的話,"我要一家了,再見。"
翌日早上八點,何維希被母親硬拖下床。
"我不要吃早餐!"她甩開母親的手,爬回床上。她昨晚上線直到今晨六點,不過睡了兩個鐘頭便被吵醒,此刻她最需要的是睡眠而不是早餐。
昨晚她開了三間聊天室的視窗,一言不發地看著別人聊天、吵架、談心事,任誰跟她打招呼,她都相應不理,就這樣對著螢幕發呆了將近八個小時。
"有人送東西來要你簽收。"
"誰?"她已經跟外界隔絕很久了,信箱裡連寄給她的宣傳單都沒有,怎麼可能會有人送東西給她。
"我沒問,我一看到一大把玫瑰就衝進來叫你了。"何母腦中突然靈光一閃,"會不會是昨天跟你相親的候先生?"
"我怎麼知道。"她的眼睛酸澀得張不開,腦子一片渾沌。
"想不到第一次相親人家就看上你,不愧是我的女兒。"笑逐顏開的何母再次把女兒拉下床,"快點去簽收。"
"你幫我代簽就可以了。"要她為了那一束玫瑰起床?想都不要想!
"我可以代簽嗎?"
"絕對可以。"何維希揮了揮手,"快去吧。"
過沒多久,何母回來了,手上抱著一大束白色玫瑰,邊走邊念著花束上所附的小卡片。
"純白玫瑰,如你!饒。"她翻到背面,確定上頭只寫了這幾個字。"不是那位侯先生。你有姓饒的朋友嗎?"
何維希想了想,"沒有。"
"那他為什麼要送這麼一大束玫瑰給你?聽送花的小弟說有九十九朵,一定不少錢。"
"八成是送錯的。"
"送錯?那不就糟了?"
"他有署名送給誰嗎?"
"沒有。"
"那應該是送錯的,你就收下來吧。"她現在只想打發她媽媽出去,好讓她睡回籠覺。
"這不好吧。"嘴上雖這麼說,但看著一大把含苞待放的雪白玫瑰,何母心裡想著,如果是送給自己的,不知道有多好。
"很好,很好,非常好!"
"那我拿去插在客廳裡。"何母高高興興的抱著玫瑰走了。
才安靜不過片刻,何母又興匆匆的跑進來。"有你的電話。"
"誰啊?"
"侯先生。"何母的語氣滿是興奮。
"不認識。"說完,何維希又把頭埋進枕頭裡,"什麼不認識,就是你昨天相親的侯先生啊!"
"不接。"
"你一定要接。"何母不由分說的拿起床頭上的分機,硬湊到她耳朵旁。
"喂!"何維希煩躁的應了一聲。
"何小姐嗎?"侯恩齊還是那副文文弱弱的感覺,說話毫無力道。
"我是。"她不客氣的打了一聲呵欠,清楚地告訴一早打電話來的不識相傢伙,她還在睡覺。
"你還在睡覺嗎?"
廢話!"對。"
"很抱歉打擾你。我……我只想中午約你吃午飯,不知道你有沒有空?"侯恩齊略顯遲疑的問道。
"你不用上班嗎?"
"今天是禮拜天。"
"我要上班,所以沒空,Bye-bye!"
"你目前不是沒工作嗎?"
"我找到了,Bye-bye!"何維希不待他開口就掛上電話。
"他跟你說了什麼?"何母一直站在一旁偷聽他們的談話內容。
"沒什麼。"
"那你怎麼跟他說你要上班?"
"媽!"何維希求饒的呻吟,"我好睏,有事等我醒來再說好不好?"
媽媽這一問下去一定沒完沒了,她的頭痛得要死,眼晴酸澀得快報不開,她急需要睡眠,非常需要睡眠。
"好吧。"何母勉為其難的將一籮筐問題嚥回肚裡。轉身離開房間。
上天保佑,她終於可以睡覺了。晚上十點,何維希坐到電腦前,連上了線,按下"我的最愛",進入她最常駐足的聊天室。她隨手打上個英文單字做ID;也就是所謂的username。反正她不打算交朋友,也不想跟人談天,她只是無聊。藉著觀看別人的談天說地來打發她的無聊。
她一直不發言,卻還是有人注意到她。
ghost,你打哪裡來?
何維希沒有理會,再過幾分鐘,她就會從線上名單裡消失,到時候就不會有無聊人士來找她說話,她可以不受打擾地看著別人聊些有的沒有的。
畫面不停的跳動,有人進來,也有人出去,線上名單已經將她除名,對話框卻仍然存在。這就是她為什麼特別喜歡待在這間聊天室的原因,其他的聊天室一旦被系統除名,也就跟著被踢出聊天室,這間"深沉之府聊天室"卻和其他聊天室不同,已經被除名的她仍可以看到其他人的對話,而且只要隨便鍵入一句對話,她又可以回到聊天室。
ghost,你走了嗎?剛才問她話的人仍未放棄,隔了幾分鐘後,第二次問她。
也許是這人發言動作太慢,所以才會在她消失在線上名單的同時,打出問句來吧。
ghost,你不想講話嗎?
這人為什麼要特地找她講話呢?是因為她的ID特別嗎?ghost,還真是名副其實。
何維希依舊不發言,她按下另一個視窗,轉移到另外一個聊天室。過了好一會兒,她再回來深沉之府聊天室時,那個人已經不見了,但她卻在對話框的最下面看到一句留給她的文字。
ghost,我明天同樣的時間在這裡等你。
怪人!何維希不以為意。誰知道她明天又會是以哪一個ID進入聊天室呢?
她面無表情的看著螢幕的跳動,突然,一個以三字經為ID的人跑了進來,肆無忌憚的開黃腔,隨意以髒話罵人。在同一間聊天室的網友均義憤填膺,紛紛攻擊說髒話的無聊分子,一場網路上的唇槍舌劍就此展開。
何維希看著,卻兀自笑得開懷。在這裡發言不用負任何責任,真真假假的網路世界,ID並非絕對,誰知道在不同電腦面前的,是怎樣的一個人,是怎樣的一個世界?有幾個人不是帶著面具上線?
她看著、笑著,手放上鍵盤,和那個隨意謾罵的無聊分子沆瀣一氣,選擇了發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