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秦的,你為什麼自作主張,跟我們老師說我不參加這次四天三夜的花東縱走」
嬌嫩嗓音刺入耳膜,目光沉斂的秦萬里低頭直視與他肩齊高的小人影。
她真的很小,對一個二十三歲的大男人而言,粉嫩嫩的臉蛋漾著水般光澤,芙頰柔嫩得宛若玫瑰花瓣,彷彿一碰即碎。
乍見她的第一眼,他以為自己走入幻境之中,一名美得清靈的仙子從花叢裡走出,全身透著耀目的銀白光芒,令人目眩。
「第一,您不該直呼我的姓氏,有教養的千金小姐當謹守禮教,不高聲叫喊。第二,大小姐的日常作息由我一手安排,我不認為大小姐的體力足以應付長程徒步。」只要會危害到她身體健康的活動,一律不在他允許的範圍內。
「姓秦……秦管家,你不覺得你管得太多了嗎?我才是這屋子裡的大小姐,不是你。」杜千桃忍住氣,舉止優雅得好像剛演奏完的鋼琴家。
但是,她只有十四歲,剛升國二的小女生,正是任性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紀,很難做到喜怒不形於色。
「我知道,大小姐,但是您的裙子短了些,待會我會命人修長十公分。」出奇俊秀的臉龐全無表情,音調平穩無波。
清雅面容微一擰眉。「秦管家,你沒別的事好做嗎?麻煩你把你的注意力從我身上轉開。」
她感激不盡。
向來波瀾不興的俊臉似乎微勾起唇。「不行。」
「不行」
一句雲淡風輕的「不行」,差點把自認修養甚佳的大小姐給惹毛了,她一向端靜有禮的嫻雅氣質幾乎破功。
「大小姐還不懂事,有些事不是您能力所能負擔,管家的責任是為您瞻前顧後,免得您做出錯誤的決定。」她很聰明,但是……聰明的人往往流於自負。
「給我機會磨練不就懂事了,凡事有你擔著,我哪一天才能長大,人要學習從錯誤中吸取教訓。」她笑得很假,一雙明亮大眼圓如深海珍珠。
看著狡光微閃的晶眸,秦萬里嘴角上揚的弧線更為明顯。「明明可以避免的事何必自找苦吃,大小姐的冰肌雪膚若受一點小小的擦傷,相信心疼的人必定不少。」
「你故意和我唱反調是不是,因為我看你不順眼。」已有小女人嬌態的杜千桃把話挑明,高仰的下顎十足十表現出大小姐姿態。
她從不掩飾對新管家的排斥和厭惡,天之驕女的她從小到大都被捧在手掌心呵護,沒人捨得對她說一句重話。
偏偏有個人處處和她作對,一下子不許她放學後在校逗留太久,太陽下山前一定得進家門,一下子規定她和同學出遊絕不可過夜,人煙稀少的地區更是絕對禁止。
從老管家的孫子進入這個家不到三個月,要求一大堆,規矩沒完沒了,件件都針對她而來,她已經快要受不了,只差沒趁夜撈條繩子勒死他,永絕後患。
「大小姐言重了,我的所做所為都是為您著想,日後您便會明白。」
粉色唇瓣抿了抿,怒目橫視。「不要您呀您的直喊,喊再多的『您』也不表示你拿我當主子看待。」
「是的,大小姐,今後不喊你為您,我是杜家的管家,你是杜家大小姐,我會謹守分際,絕不逾矩。」老爺、夫人交託的職責,他是矢志達成。
從祖父找上他的那一刻起,他早已有所覺悟,這一生注定要奉獻給杜家,只因上天早給了他考驗。
幽深如潭的雙瞳注視圓鼓起的粉腮,眸底深意更濃烈了。
「那好,我要參加四天三夜的花東縱走,你不許阻攔。」微仰的小臉似怒似嗔,更顯嬌美動人。
承襲雙親的好容貌,已是少女的杜千桃美得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兒,瓜子臉白裡透紅,好似吹彈可破的嫩豆腐,水靈靈的杏眸盛滿湖泊顏色,流動著輕靈碧波,襯上那嬌嫩欲滴的粉唇,活脫脫就是個小美人。
她知道自己很美,才剛發育的她已是眾人注目的焦點,再加上她的家世,很少人不為她的優勢讚歎。
可是成長的過程多少有一些不愉快,她在學校的人緣並不好,尤其是同性之間,她的美麗與良好教養讓人產生距離感,旁人有所忌憚,不敢親近。
因此她才想主動放下身段,藉由日夜相處的機會打入同學之中,換下華美的衣裳拉近大家的距離,不做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大小姐,你曉得當年開山鑿路死了多少人嗎?」秦萬里屈著身,聲音低沉。
一提到死人,明亮雙眸黯了些。「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毫無關聯,但是……」深眸利了幾分。「你和別人不一樣,你要閉著眼走完全程嗎?」
他說出令人不安的隱憂。
杜千桃臉色微變的瞪著他。「不是每次都會遇到那種事,我有廟裡求來的護身符。」
雖然不怎麼管用,最起碼沒出過什麼大亂子,她還活蹦亂跳地呼吸著新鮮空氣。
「你認為真能萬無一失嗎?上個月十五是誰去了一趟鬼屋探險,結果滿臉發白的回來,連作三天惡夢。」
他唯一的一次放縱,讓她深刻地明瞭自己的「與眾不同。」
他看不到她所見之物,但是感受得到一股異常寒冷之氣跟著她回家,在門口被擋了下來,卻也糾纏了她好些時日。
「……」娟秀面龐浮起一絲氣惱,雙目瞪了又瞪,很不甘願。
跟別人不一樣始終是杜千桃心中的痛,她根本不想要那與生俱來的「能力」,儘管她努力做到忽視,可是陰魂不散的東西仍不肯放過她,一直飄到眼前,不停地發出只有她聽得見的低鳴聲。
母親說過,這叫靈感力,來自母系遺傳,能與另一個世界溝通,她是上天選中的橋樑,即使再不願也擺脫不了。
「怎麼又皺著可愛的小臉,是誰惹我們家大小姐不高興了?」輕軟如水的嗓音取笑著。
甜美可人的小臉倏地回頭,露出哀怨不快的神情。「媽。」
不見老態的伊秋水嬌美如昔,白淨臉上多添了幾分成熟韻味。她笑著撫摸寶貝女兒的齊肩短髮,「別老找萬里麻煩,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你好,你要學會感激。」
人鬼隔一線陰陽,好壞在方寸之間,她必須自行去拿捏,才知界線在何處。
「我要管家爺爺回來,你們都不疼我了。」小嘴一嘟,滿是委屈。
伊秋水呵笑。「說什麼傻話,老秦的年紀那麼大,也該讓他退休去安享晚年了,你忍心他忍著痛風的膝蓋,每天爬上爬下的叫你起床?」
一想到老管家捶著發痛的腿,佝僂的蹣跚背影,杜千桃清麗五官皺成一團。「我可以自己起床。」
「真的嗎?你不是最喜歡賴床,老秦每回喊了又喊,喊得喉嚨都啞了,你還賴在床上,不許老秦吵你。」這女兒都被他們寵壞了,完全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小姐脾性。
伊秋水深愛女兒,也一心嬌寵這個寶貝,畢竟家裡就這麼一個孩子,不寵她還能寵誰呢!
「可是我長大了,是個大女生,秦管家才大我九歲,怎麼可以隨便在我房裡進進出出,要是我剛好在換衣服他闖進來,那我不是被他看光光了?」她一臉彆扭,說著青春期的困擾。
其實杜千桃並非真的討厭上任不久的秦萬里,換個場合,或許他們還能當個普通朋友,偶爾共度三大節日。
可是最疼愛她的老管家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她全然陌生的男人,而且老是神出鬼沒的管東管西,讓她打心底不快。
依賴是一種習慣,被疼寵也是習慣,一旦習慣的東西消失了,她的心也空了一角,無所適從。
「大小姐是大小姐,我會記得敲門。」小女生的身材乏善可陳,不足一哂。
秦萬里神態恭敬地說著,兩手交叉放在腹部,一副盡忠職守的模樣,但是眼底的謔笑一閃而過,好似她的顧慮多此一舉,他早就看過她衣衫不整的不雅睡相。
「你……」他那眼神是什麼意思,瞧不起她扁扁的胸嗎?
臉色發臭的杜千桃很不服氣,稍微一點小火花就讓她火冒三丈,十四歲的她還學不會該如何控制脾氣,做個舉止優雅的大小姐。
「囡囡,我的小心肝,別把自個兒氣壞了,媽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再過七、八個月後你會多個弟弟或妹妹。」伊秋水撫著小腹,笑得好不慈祥。
「什麼,我要當姊姊了?!」她驚訝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