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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 第二章 作者:冰魅
    學校裡的小放映廳每個星期都會播放一些芭蕾影片,是放鬆也是欣賞學習的好機會,下了晚自習的孩子們都聚集在放映廳裡。今天放映的片子很特別:男版天鵝湖。這部舞劇亞亞已經聽說過,裡面的舞者也早聞大名。可是這部以另類著稱的天鵝湖是怎樣動人還是無法想像。開場的小王子木偶人似的生活甚至惹得孩子們一陣笑。那段四小天鵝舞,亞亞咬著嘴唇笑,哪裡有天鵝的影子,根本就是四個小鴨子,有一隻還是特肥的。

    情緒隨著天鵝的出場徹底沉淪,額頭上的黑色像是夜的魅惑,強健的雙臂伸展開夢幻的翅膀,屏幕上那只矯健的天鵝和憂傷的王子在試探,在依靠,終於偎依擁抱。他們彼此擁有。那場皇家宴會是悲劇的開始,一切激烈混亂而悲傷,嫉妒仇恨猜疑和惡毒輪番上演,所有關於愛與關懷的夢想都被無情的撕碎,所有的溫情都徹底消失。終於天鵝被他的族群所吞噬,因為它愛上了那個無助的孩子。而那個孩子也終於走完了他的悲劇之後他們在天堂偎依。孩子在天鵝的臂膀中沉睡,他們終於能夠幸福的在一起。不必再理會塵世的悲傷。

    眼淚不知不覺地流出來,心已經被緊緊地握住了,疼。那個張皇的無助的孩子,好熟悉。那個強健的臂膀愛戀的眼神,就在心底。原來最幸福的莫過於在愛著的人的懷抱裡沉睡,不管在天堂還是地獄。

    放映還在繼續,亞亞一個人悄悄地走了出來。淚還沒有干,朦朧的天鵝的眼睛還在閃爍。校園裡靜悄悄的,月光悠悠照過來,斑駁的黑影輕輕搖曳。亞亞一隻手摸著牆,緩緩的放任的走。沒想過要到哪去,只是不想停下來。

    空空的練功房裡,月光淡淡的映進來。亞亞脫了鞋襪,赤著腳踩在地板上,踩進月亮的光裡,水一樣的涼。雙手捧在胸前,悲傷的縮起肩膀,天鵝湖憂傷的音樂在心中響起。湖畔那個絕望的身影彷彿就站在眼前,天鵝,我的天鵝呢?你在哪裡?想念你的臂膀,想念你的溫柔,今夜,我為你起舞。

    白皙的腳在地板上輕靈的滑動,憂傷就在空氣裡慢慢散開面對鏡子,亞亞跪了下來,仰起頭看著黑茫茫的深處。一個黑色的纖影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身後,彷彿天鵝的優雅,夜的深沉赤裸的上身強健的臂膀在伸展在舞動,猶如天鵝在頻頻回首。是夢還是幻覺,亞亞已經被蠱惑,分不清了。彷彿已經化身孤單的王子護走入天鵝的世界,亞亞恍然的爬起未,伸出手臂,祈求擁抱。

    一切都在重演,在天鵝的引導下,亞亞再現著劇中的舞步,深深沉浸夢幻之中。纏綿的雙人舞,深情地注視,天鵝張開寬厚的脊背,亞亞伏上去,閉上眼睛抱緊了他的脖子。

    纏繞在天鵝懷裡,緊緊地抱著,感受背上被擁緊的力量。亞亞縮起身子,哭了。

    靜靜的站立著,許久。抱著縮成一團的孩子,胡剛聽著懷裡低低的啜泣。看到小小的背影黯然的走進來,孤獨的在月光下起舞。心被這個孩子觸得疼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想靠近他,像天鵝一樣抱起他。撫摸著孩子濕潤的臉頰,給他擦去淚珠。脖子上的手臂收緊了,懷裡的孩子哭泣著抬起頭,櫻紅的唇微微翹著靠過來。胡剛愣了一下,看著那雙唇就要貼上自己的。

    「許亞!」低聲的呼喚像一根利刺,把沉飛久幻想中的亞業狠狠刺醒。

    不對,不是哥哥,不是天鵝!你是誰?驚恐的臉大了眼睛,亞亞猛地掙脫出來。當看清面前的人時,亞亞短促的驚呼一聲,摀住了嘴。踉蹌的退了幾步,奪門而逃。

    看著亞亞倉皇的背影,胡剛立在原地,懷抱裡有些冷。

    黑漆漆的樓道裡,亞亞跌跌撞撞的奔跑。是個噩夢嗎?為什麼還不醒?快點醒過來吧!忽然樓梯轉角的地方伸出一隻手抓住了亞亞的肩膀:「站住!跑什麼!」

    驚恐交加的亞亞昏了過去。

    ***

    亞亞迷述糊糊的醒了幾次又睡過去,直到陽光把眼睛照的發花才徹底的醒過來。看看四周,陌生的自色房間陌生的床,亞亞一下子跳下地來。旁邊正忙著的校醫走過來,溫和的摸摸亞亞的額頭,安慰說:「別擔心,孩子。你只是受了驚嚇,身體又太勞累,睡了這夜應該好多了。你現在覺得怎麼樣?」他是昨天夜裡被巡視的校工抱進來的,校工還以為學校裡進了賊,仔細看才知道是本校的孩子,校工挺過意不去。亞亞使勁揉了揉腦袋,天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從醫務室裡走出來,亞亞依然心神不定。昨晚上發生的那些事似真似幻,可是為什麼是他呢?如果是夢的話就太荒誕了,如果是真的……亞亞驀地渾身一哆嗦。不會的不會的,亞亞趕緊搖搖頭否定自己的念頭。

    迎面傳來腳步聲,亞亞抬頭看去,頓時渾身的血液都僵住了。胡剛老師!一身黑色的襯衣長褲,氣度威嚴的迎面走過來。亞亞緊緊地貼在牆上,低著頭,氣都不敢出。過來了,他走過來了!黑色的長褲黑色的皮鞋,亞亞的心跳隨著皮鞋的落地兇猛的跳著。

    胡剛似乎完全沒有在意閃在一邊的這個學生,從亞亞面前走過,沒有稍作停留。聽著腳步聲漸漸遠去,亞亞大著膽子抬頭看看胡剛的背影。挺拔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轉角處。他沒有注意到我,沒有看我沒有問我,也許那只黑色的天鵝只是我一個荒謬的夢。呼——亞亞輕輕舒了口氣。

    猛然想起來,這個時間大家都在上課啊!慘了!亞亞驚慌失措地朝教室裡跑。樓道的轉角處,胡剛的眼睛黯淡了一下。本來是想來看看那個孩子怎麼樣了,但是他看起來並不願意回想起昨夜的遭遇。眼前彷彿看到昨夜照亮黑暗的月光裡,孤獨無助的孩子要求擁抱的手臂和送上來的嘴唇,驀然驚醒之後倉皇逃離的眼睛。

    胡剛無聲的歎口氣,昨夜的孩子,只是一時的意亂情迷,他究竟是被天鵝湖打動了心中的幻想,還是他心裡原本就藏著一個人,一個足以讓他深夜起舞,獨自哭泣的人。

    抓著背包的亞亞拚命跑到練功房,大家正跟著悠揚的鋼琴做把桿練習。穿著白色絲襪修長的腿舉起排成一排,整齊的停在空中。亞亞通紅著臉朝老師鞠了一躬,吶吶的站在門口等著挨罵。

    出於他意料的是,老師似乎並沒有生氣。走過來摸摸他額頭,溫和的說:「好點了嗎?你把大家都嚇了一跳。以後晚上練功不要太晚,休息也是很重要的。」

    亞亞含糊的點點頭,趕快換了衣服和鞋溜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好。練功練功!趕快把那個荒唐的夢忘記。亞亞深深呼吸,沉下心神收縮全身的力量,然後慢慢舒展。鏡子裡滿滿的都是白色的身影,可是為什麼在那看不到的深處,總有一抹黑色在閃動呢?那是天鵝的眼睛。

    ***

    幫洺石收拾好要帶的東西,劉東輕輕歎了口氣。洺石剛洗完澡,聽見劉東歎氣,走了過來,從背後抱住劉東的腰把下頜搭在他肩上搖晃著:「我就出去十天,等我回來可以有一個星期的假呢!別唉聲歎氣的了,笑笑!」說著把劉東扳過來,捧著他的臉笑。

    赤裸的身體鬆鬆的裹著一件浴袍,敞開的領口裡散發出身體的香氣。劉東喉頭一緊,把洺石抱在懷裡,歎息著說:「石頭啊!我就想這樣抱著你,一分鐘都不想放開。十天啊!你讓我怎麼熬?」

    親吻,纏綿。兩具赤裸的身體在床上翻滾著交纏著。劉東放平了身體,摟住了洺石的腰。洺石輕輕吻著他,小心的分開他的腿。強健的腰彎起來,劉東皺了一下眉,還是忍不住哼了一聲。

    洺石立刻停下來,擔心地看著他。

    劉東笑笑,拍拍洺石的屁股:「沒事,做你的。」

    洺石也知道自己的技術並不怎麼好,實際上被擁抱的感覺更好一點。可是明天有演出,兩個人說好的,只要有演出就不做。但是又忍不住,只好反過來,劉東多擔待一點了。

    突然倒抽一口氣,劉東緊皺雙眉扣緊了洺石的腰。洺石急促的喘息著釋放了。輕輕吻著劉東皺起的眉頭,洺石帶些羞澀地在他耳邊說:「東子,等我回來,都還給你。」

    劉東笑了,一翻身把他壓住,點著洺石的嘴唇:「到時候可不許哭!」

    洺石看著他,一隻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帶下來,深深地吻了他。

    ***

    劉東端著托盤在食堂裡排隊買飯,買完了坐在小趙他們一堆裡邊吃邊胡侃。自從和洺石同居以來,劉東就成了食堂裡的稀客。不過也是階段性的,只要劉東又端著托盤站在窗口前買飯吃而不是一下班就火燒屁股似的往家趕,小趙他們就知道,洺石又出去演出了。非典結束以後,洺石他們的演出任務就很多,尤其他又是主演,台緣非常好的演員,各種邀約紛至沓來,兩個人現在聚少離多。劉東這個月已經在食堂裡吃了十七次飯了,小趙看著都覺得過意不去。

    「我說東子,你們這鵲橋相會的日子哪天才是頭啊?」小趙悄悄地問。

    劉東懶懶的往嘴裡塞菜花,半天嘟嚷著:「誰知道。人家部隊還有個隨軍家屬呢,我可好,守望號。孟姜女都沒我傻。」

    小趙歎口氣:「誰讓他是演員呢,等退下來就好了。不過話說回來,我看這樣也好,要是你們天天膩在一塊……」小趙沒說下去,可是誰都知道是什麼意思。

    走一步算一步吧!能瞞天過海一輩子也是個本事。劉東鬱悶的扒拉著碗裡的米粒。

    下班以後,辦公室主任神秘兮兮的拉著劉東不讓走。主任是個胖子,肚子的周長基本等於褲長。劉東一看他的標準笑臉就知道麻煩來了。又不能使勁甩了他的手,只好被拉著進了辦公室。關上辦公室的門,主任笑的坐下來,上下看看劉東,把劉東看得直躲:「我說主任,我沒跟你結下什麼仇吧?您要是想在這解決了我起碼也讓我先上一份保險再說。」

    「啊呸!油嘴滑舌的怪不得人家姑娘都不待見你!我告訴你,你這個臭嘴的毛病不改的話說上個好對像可難。」

    劉東嘿嘿樂,主任不高興地看著他:「還笑!我今天又托人給你介紹了一個姑娘,人好也漂亮,是個小學老師。家事好性格也好,人家不嫌棄你就不錯了。你看看……」

    劉東笑著把主任拿照片的手擋了回去:「主任,我謝謝你。我現在沒心思想這個事,以後再說吧!」

    主任急了:「以後?以到那個後啊?你都奔三十的人了你還往哪後啊?東子啊,我說句話你別上心裡去,你談個對像遮著個身子,也省得落些鹹的淡的話。」

    主任的聲音低了下來,說完微微歎口氣。

    劉東驀然一驚,背上頓時炸起一片寒毛。側過頭看著主任,劉東的眼神讓老頭不敢正眼看。

    尷尬的咳了幾聲,主任很難看地笑笑:「我就這麼一說你就順耳朵聽聽,別當真。我的意思呢,你考慮一下。」

    劉東沉默了一會兒,雖然心裡有準備,紙裡包不住火,但是這重量真的砸下來了,還是有點心慌。

    忽然笑了,劉東亮出他的白牙衝著主任:「我明白您的心意,我也謝謝您。不過我沒覺得我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就是真有些閒的淡的話也隨他們去。說得多了他們累了自然也就不說了。」

    看著劉東走出去的背影,主任歎了口氣。挺好的小伙子,唉!

    劉東回到家裡,只有一個人的家冷冷清清的。沒有任何興致,劉東默默地在屋裡轉來轉去。最後停在牆上洺石的照片前,癡癡的望著。那是天鵝湖的劇照,洺石最喜歡的一張。照片上的洺石光彩照人,笑容燦爛驕傲得王子一般。優美的身姿高揚的手臂,還有那雙修長的腿,每一個細節都是那樣的熟悉親切。石頭,如果有一天,我們之間必定要有一個人背轉身去,那絕對不會是我。因為我知道,你會受不了的。撫摸著牆上的照片,劉東踮起腳尖親吻洺石的身體。

    ***

    寬闊明亮的走廊裡,兩個人慢慢的並肩走著。洺石向四周看著,母校的每一個角落都熟悉得心裡發酸。雖然不是第一次回來,但是腳下是曾經灑下無數汗水和淚水的地方,身邊是給了自己藝術生命的恩師,怎麼可能平靜如水?學校裡歷年來優秀畢業生的照片被鮮艷的花朵簇擁著,鑲嵌在裝飾華麗的牆面上。洺石就排在上面,意氣勃發的優美造型襯得他分外英俊。看著這些,學生時代的酸甜苦辣又湧上心頭,洺石不自覺地抹抹發酸的鼻子。不時有認出他的學生上前怯生生地招呼,這位俊美帥氣的師兄是很多天華學生的偶像。胡剛很有耐心的停下來等著,等著不好意思的洺石在男孩女孩們遞上來的本子上寫下自己的名字。看著得意的學生已經成龍,是做老師的最幸福的時刻了。

    胡剛帶著淡淡的微笑,背著手慢慢走。低沉的聲音有些感慨:「當初你進學校的時候,我還記得那個抓著門邊哭的小男孩。不肯進來的原因是看見我覺得害怕。哈哈哈。」

    洺石羞澀的摀住了臉:「這麼糗的事老師你還記得!可是,我現在是真的想念那些時光,想念老師上課的樣子,還有您手裡的那把戒尺。」

    胡剛朗聲笑起來:「當初是誰看見那把尺子就哭啊!」

    洺石也笑起來:「要不是老師的戒尺,我恐怕沒有信心突破那道極限。我以為根本沒有希望的飛躍。」

    胡剛有點複雜的淡淡的微笑:「你對自己的信心遠比不上我對你的信心。我最自負的一點就是,我不會看錯人。不過,我也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拿戒尺了。」

    洺石有點詫異:「老師不再教夜課了?」

    胡剛的夜課是每個天華學生的夢想,那是一把切割璞玉的刀。但是能夠被胡剛帶進那間小小的練功房的學生,太少了,少到每一個都成為天華的驕傲。

    「為什麼?沒有合適的人嗎?」

    胡剛沒有出聲。

    洺石試探著:「那個徐堯如何?這兩年他的成績很不錯呢!」

    胡剛微微的搖了搖頭:「那個孩子的確很刻苦也很有天分,但是他的潛力已經快枯竭了,發展的空間有限了。他會成為一個好演員,但是不太可能成就大器。」實在有點可惜,胡剛微微皺了皺眉。

    「那許亞呢?老師有沒有考察過他?」洺石期待的看著胡剛。

    胡剛淡淡的說:「還沒有。到目前我還沒有看出他有很值得挖掘的地方。」

    「可是……」

    「我只是不想放棄一個渴望舞蹈的孩子,但並不意味著我認為他很值得造就。那是兩回事。」胡剛很乾脆的打斷了洺石的話。

    洺石沮喪的垂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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