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大街上,是人聲鼎沸,多少兩縣的百姓帶著全部家當
前來下注———
「想都不用想、定是萬平縣裡的冷捕頭贏定那軟弱
書生。大叔,我押冷捕頭勝。」兩縣的百姓異口同聲地
朝那做莊的男子下注。
今兒個起早,就在大街上的中央插了根旗子,旗子
的前方十尺處,造了—座擂台,方便百姓觀賞。而在擂
台的四處各造了十處莊家,專收賭金。在台上正站著兩
名男子一是—身亮紫衫的冷捕頭,冷冷地站在那兒,
像只驕傲的鷹,是怎麼看也挺有架勢的,反觀另一名挑
戰者…『咦?
「古怪,前幾個月我遇見楚大少,他一身的細皮嫩
肉,膚色比起女人還要白上三分,怎麼今兒個瞧倒像剛
潑了墨似的。」
細瞧之下,站在擂台上的楚天剛仍是一身白衫,可
注意到了沒?在腰間的錦帶上競繡了幾隻小小的蝴蝶,
而他的嘴角竟含著幾分自信的笑容,像早已勝券在握似
的。
「奇怪。楚大少明明是文弱書生,不消二拳定送往
大夫那兒急救了,怎麼現下還自信滿滿?」那百姓是交
頭接耳,銳利的目光激射到擂台上的男子,好似正在瞧
這公豬是否肥碩到有利可圖的地步。
「咱們還是選冷捕頭來得保險。誰知楚家大少會不
會中看不中用,對不?」這算是一般升斗小民的想法。
尤其瞧那十個攤子上僅有一處攤子是專賭楚大少
贏,』賭桌上的名單赫然一片空白。由此自知長安城裡是
沒人對楚家才子有信心,且那小小的攤子還是那小狗子
「忠肝義膽」,出頭做莊來撐撐場面的,私下他也把所有
家當全押在自家少爺上,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支持那楚天
剛————
「在朱雀大街上私自聚賭,搭設檯子,可有報備?」
忽地一名男子走向那小狗子設立的小小攤位前,好奇問
道。
「當然有,半個月前就同官府報備過了。」小狗子瞧
他…身的華麗,腳前掛著圓形的翠綠玉珮,衣衫的料
子、款式繁雜花哨,就連腰間的經環也是那青白玉的花
熏,做工相當精緻,在花蒸的兩面中央刻了個「壽」
字,兩旁各刻蝙蝠,取其「福壽雙全」之意;而在那
「壽」字的下方又刻了—一條龍,一瞧就知是普通人家買
不起的玩意。尤其他一靠近,那花熏裡幾瓣玫瑰散發出
濃郁的香味,叫小狗子是又羨又妒。
不過他看來雖像富貴於弟,但可曾聽聞男人耳垂掛
環嗎?在他左耳上明日張膽地掛了只金環,但他的右耳
卻沒穿耳洞。
奇怪,在這時代有人單穿一隻耳洞的嗎?
無論如何,管他奇不奇怪,既是肥羊上門,就沒有
放棄的道理一一
「這位公子爺兒,您是京城人?」見地點頭,小狗子
忙進讒言:「您既是京城個人,』當然不可錯過百年難得
—見的盛會。您瞧見那黑壓壓的人群了沒有?他們全是趕
來下賭的。不瞞您說,今兒個最有希望連贏三場的便是
那—身白衫、瞧上去就冠軍相的人兒。我是見您人好,
特地透露風聲給您.您可別洩露出去。」就盼他下點注,
反正瞧他有錢,當當那散財童子又何妨?
那男子瞧瞧那擂台上的人物,再低頭——望那空白的
名單,奸笑道:
「他若能得勝,又何以沒人賭他?」
「誰說沒人賭的?我就是一個!」小狗子氣憤道:
「而且魚小姐把她的私房錢全拿出來賠咱們家少爺會贏
呢:還有,你瞧這幾千兩銀票了沒?包你數都數得累死
了!今兒個我—『擺攤子,就有家小孩拿銀票過來,說什
麼有位大叔下注咱們少爺贏。我勸你還是趁早下個注,
不然競賽開始,你就白白喪失一大筆銀了!」說破了嘴,
就是硬要他「捐」出來。.
「誰是魚小姐?同這場競賽有關麼?」那男子好奇
道。
「你不識長安縣有名的瘟神?」小狗子是差點咬到舌
頭。這人是山頂洞人還是一生不出家門,竟連那與瘟神
同名的魚翩翩都不識得,枉他到這世上白走—遭。
當下,便好心地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將魚家小姐的
臭名由來與楚天剛之間的關係是說得加油添醋,還特地
將自家少爺說成癡心苦戀奇男子、而那冷如影成了沒心
沒肝沒肺的超級大色狠!
「總之,原本『一段天賜良緣,卻半途殺出這姓冷的
程咬金,您若有同情心,就把銀子捐給……不,是賭咱
家少爺贏。」說得大溜口,差點就少了頭大肥羊。
那男子微微一笑:「這故事倒有趣得緊。」從腰際將
厚厚一疊銀要拿了出來,全數放在桌上,順便在那空白
的名單—上留下大名
小狗子看得是目瞪口呆——
「您….—您……您這好說也有上千的銀票·....』可全
是捐給咱們少爺的?」差點沒感動得痛哭流涕,想他小
狗子雖說賭下全部家當,但好歹也偷偷留下了幾十兩
銀,可眼前的恩人簡直是天仙下凡的嘛!是不是他小狗
子的蓮花舌打動了他?不然他幹嘛無緣無故拿出這疊銀票來?嫌錢多,想砸死人嗎?
「我一生中運勢極強,倒也未曾遇過大災大難。如今長安城既有瘟神,若不親眼目睹,實是生平一大憾
事。你就為我指指看,究竟是哪家的姑娘能得台上二位
英雄厚愛?」擺明了就是不怕死的好奇寶寶。
「這……」小狗子面有難色,低頭瞧了瞧那名單上
的大名,簡單兩個字,卻壓根不識得。
「在下李唐。」
「原來是李公子。不是我不指那魚姑娘給您瞧,是
……她今兒個根本沒來!」抬頭尷尬地瞧向那東邊向著太陽的屋頂。
那李唐順著眼瞧去,不過是一般的屋簷嘛,有何驚
奇之處?不過——好像有點不對勁,若再細瞧,能隱約
發現屋簷上有兩小簇黑影浮動……
「楚兄,你當真要比?」那擂台上傳來好心的勸告
聲,吸引眾人的注意。
「誰同你稱兄道弟的?冷捕頭,翩翩本是我妻,若
不是殺出你這半途程咬金,我又何須要比呢?」
三場競賽,頭一項就是打擂台,瞧誰先給打出方形
擂台,就算先輸,若是挨不了那拳腳,自動投降也成。7
總之,今兒個他是抱了必死的決心,臨出門前不願魚翩
翩跟來,就怕她瞧見他鼻青臉腫的模樣。
那冷如影瞧了瞧他的神色,淡笑道:
「俗話說得好,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你同我比試,
究竟是服不下心中那口氣,還是真愛翩翩之故?」
「我……」本想脫口他早當翩翩是妻,但,這其中
可有愛的成分?
這一個月來為她辛苦鍛煉體魄,除了想將她娶回家
外,還有其它理由嗎?自從她為他身挨三刀後,對她的
觀感是大變,瘟神也好,母老虎也罷,就是再也沒法離
開她了。
每回瞧見她時,心頭是說不出的窩心,真想生生世世地瞧著她、守著她——
「這便是愛麼?」他喃喃自語:「自從她傷癒之後,
我便無時無刻想娶她過門,說不出理由——」
「呵,這叫感激之情嘛。」冷如影冷笑道,是無視於
那台下的百姓鬧哄哄的,一會兒有人攀在擂台邊,細瞧
他們的對話,再一傳十,十傳百,傳給那看好戲的上百
人。
「怎會是感激?」楚天剛想也不想的否決:「若是感
激,又何須賭上一生幸福娶她?她為我挨刀,固然是因
愛我之故,但我又豈會因報恩而娶她?」他大聲道。
「既是如此,倒不如我要了她。反正你又不愛她
「誰說我不愛的?」他衝出口道:『『頭一回見到她,
是在那市集的算命攤上,我對她便留下深刻的印象,若
不是成見在先,我又怎會至今才發現自個兒的真感情?」
他的面容震撼得像是忽然讓人給狠狠敲醒,所有的感情
全熱騰騰的湧上胸口:「是了,我是愛她的,否則豈會
在她傷重之際,痛苦不已?那種心頭如挖了洞的疼痛一
生一次便已足夠。我當然愛她,不然何以每見她一回,
便又心動了一回?若不愛她,我楚天剛又豈會甘心娶她?」愈說愈激動,舉起右手背鮮紅的蝴蝶胎記。
眾人也都瞧見了,只是不明所以。
「當日她的鮮血染了我的胎記,是洗也洗不掉,如今我身上有她的血,這是我倆注定的良緣,是生生世世的信物。以這胎記為憑,我楚天剛這一生若娶不到她,一生絕不再論婚嫁!」說到最後乾脆信誓旦旦地許下諾言!
這不是在作戲,可是當真的!
原木娶她的念頭是怎麼也模不適。如今拜這情敵之賜,總算獲知他的心意。這足月來的朝夕相處,是愈瞧她,心中愈有那濃郁化不開的悸動,巴不得永遠呵護她,別再讓她有絲毫的損傷——
原來,這就是愛情啊。
他愛上了長安縣有名的瘟神?
消化這念頭半晌,忽覺心頭是既不懼又不驚,反而
俊秀的臉龐浮出溫柔的笑意。
「莫怪我摸了她的胸脯,也會莫名流下鼻血,原來
是命定中人。怪只怪我為那假象所迷惑,延至今日方知
她的好。」他雀躍地喃喃自語,瞧見冷如影若有所思的
眼神,忙備戰起來!
總之,這場架是打定了。除非這姓冷的放棄魚翩翩
,否則就算打個斷腿斷手,他也絕不死心!
唉,怎地聽見哭聲?
低頭向人群往去,又嚇了一跳——
只見圍觀的女子個個梨花帶雨,而那下注的壯丁雖沒掉淚,也是一臉動容。發生了什麼事嗎?
「好淒美的戀情喔……」
「倘若能找到像楚公子這樣的癡人,那一生一世定是幸福可期。」
「我瞧翩翩姑娘才是專情之人,若不愛這楚公子,.又怎會挨那致命三刀?」一時間,台下七嘴八舌起來,討論起這段戀情——通常這「討論」的真正含意是——到了明兒個早上渲染成另一段超級悲劇版,然後流傳京城數月,直到有下個流言版本出來。
「無論如何,這場競賽是定要分出個勝負來。」冷如
影拱手道。他也下了重注,不比不成。
「這是當然。」楚天剛不再多言,擺好魚翩翩教他的
架勢,專注的凝視敵手,移動那步伐,勝敗就在頃刻之
間———
叢眾眾
「奇怪,打個架也須廢話一籮筐麼?」那東邊向陽的
屋簷上悄悄站了一名女子,一身翠綠衫子,腰際掛著繡
了蝴蝶的綠荷囊,一頭的鳥窩頭仔細地紮起長辮,一瞧
就知是那十分招搖的魚翩翩。
「小姐……咱們,咱們還是下去吧,站在這麼高的
地方,會跌死人的……」那喜鵲是嚇破了膽,壓根不敢
往下瞧。『
「呢?那姓楚的在說什麼?怎麼這般激動?」魚翩翩
自顧自的往前傾了些,就盼聽見一些話語,瞧他還高舉
他的右手臂,露出那鮮紅的胎記。怎麼?他是在發誓?
為何台下的百姓竟都流下眼淚?
本想跳下去瞧瞧的,但一看見雙方擺起備戰姿態,
忙喚道:
「喜鵲,快把東西拿過來!」
那東西是個白色的箱子,箱子裡浮滿了冰塊,裡頭
還有個小盒子浮沉著,打開那小盒,裡頭淨是鑿好的小
圓球冰塊。換句話說,那箱子算是個冰桶,保那小盒裡
頭的冰塊不融。
這叫作案不留痕跡!
「本想幫他作弊,偏偏這楚大呆不肯戴上防身護具,
硬要以卵擊石,以為才一個月就能將功夫盡學,不被冷
如影活活打死才怪。」所以她自個兒偷偷跑到這兒,准
備悄悄「作弊」。
陽光正強,就算她用這圓球擊中冷如影,沒一會兒
功夫就融化了,誰會發現,是不?
「小姐,楚公子若贏,你真會嫁他麼?」
魚翩翩紅了紅臉,啐道:
「事情還沒個結果,現下談又有何用?」不過,她是
愈來愈欣賞這楚大呆的。
原本一直以為他是唯唯諾諾、膽小如鼠的無用書
生,哪知近日是愈看愈發覺他有男子味道,不再動輒昏
厥,不再畏畏縮縮——
「奇怪,這一個月來怎麼也不見他去找酒肉朋友?」
「小姐,你是說那甄、賈二位公子麼?」喜鵲掩嘴偷
笑:「小狗子悄悄告訴我,自從你病體康癒後,楚公子
曾對他說過翩翩言之有理,甄、賈二人只會害慘他,這
種酒肉朋友不交也罷。從此他就真沒見到他公子去找那
甄賈二位公於。」想了想,悄悄道:「上回我在茶樓看見
楚公子同幾名商家在聊天。小姐,楚公子不是讀書人
麼?怎會址上商人?」
魚網瑚來不及理會她的話,忽見冷如影揮出一記左
鉤拳,狠揍在楚天剛的鼻樑,二道鼻血順勢流了出來
魚翩翩像痛在自個兒臉上似的縮了縮肩,忙拿了粒
小圓球,對準冷如影的腳踩激射出去。只見那冷如影微
微一笑,步伐一轉,輕鬆閃過,那小圓球不巧打到迎面
撲來的楚天剛身上——
「哎唷!」他腳踩一痛,跌了個狗吃屎。
「怎麼?楚公子趴在地上,是認輸了麼?」
「誰說我認輸來著了?楚天剛咬牙勉強站起,雙拳
握緊,又往冷如影身上撲去,還沒碰到人家的臉呢,忽
覺肩頭一陣劇痛,一時分心又遭這姓冷的擊上一拳!
「莫非今日撞上那黑煞日?怎麼無緣無故手腳像被
石子打中了似的?」他心一涼,忙紮穩馬步,是打定主
意,就算今兒個沒法子打中人家一拳,也不准自個兒先
跨出擂台之外!
「可惡,怎麼老打不中他?」魚翩翩氣極,尤其瞧見
楚大呆還來不及擊中冷如影,就先挨了好幾拳,再這般
下去還有贏的可能嗎?
「活該,活該,明明打不過人家,硬要逞強!」當初
還說什麼這是男人之間的事,他以為他是誰?就算——個
月裡天天鍛煉體力,又豈能輕易贏過京城名捕?
尤其老瞧他被打倒在地……
她一躍身,從屋簷上跳下地,直接奔入人群裡,怒
喊:
「姓楚的,你今兒個若輸了,我便跳河自盡,做鬼
也不放過你:」一番宣言讓那原本躺在地上的楚天剛,
奇跡式地勉強支起身子。
他雖已不似當初一拳就可解決的弱書生,但任誰挨
了這數十硬拳,能不倒才是奇跡呢!
那冷如影瞧他搖搖欲墜的身子,逼近他、笑道:
「楚公子,其實天下何處無芳草?當初你對翩翩是
敬鬼神而遠之,如今又何必為她賣命?不如痛快認輸,
好快回家養傷。」
那楚天剛冷哼—『聲,又往他撲來——
「一萬兩。」
「什麼?」
「給我一萬兩,我自動按你一拳,順勢跌下擂台,
如何?」冷如影微笑道。
「好——」—拳就往姓冷的腹部迎去,才要碰到,
那楚天剛怒道:「才怪!翩翩於我,又豈值那一萬兩?」
眼見這冷如影聞言,就要側身避過這一拳,這楚天剛靈
機一動,死命地抱住這姓冷的腰部,趁他一驚,兩人雙
雙跌出擂台』——
「咱倆一塊下台又有何用?』最多平手而已。」那冷如
影四乎八穩地躺在地上,用力推開壓在身上的楚天剛。
他簡直不要命了嘛!
「誰說平手?」那楚天剛躺在地上,大聲道:「咱們言明在先,誰先落地便算輸家,咱倆雖同時出台,可你先落了地,我不巧正遲了你一步。你道是誰贏誰輸?」
「當然是楚大呆贏!」魚翩翩忙拎起裙擺跑過來:「姓楚的,你還沒死吧?」
「我若死了,豈不累你作寡婦?」想爬起身子來,只聞全身關節卡卡作響,差點沒拆了這身骨頭。
「翩翩,楚公子贏了,你很開心麼?」那冷如影忽地上前問道。
「這是當然」。
「這麼說——你想嫁的是他?」
「我……」她差點衝口說:「是」,尤其瞧見楚天剛熱切的目光和眾人的好奇,勇於坦率道:「他是我自幼許配的未婚夫,我當然是嫁他的,除非他不要我!」她說得理所當然,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可兩朵紅霞還是忍不住飛上雙頰。『
楚天剛聞言,忙不迭的表白心跡,急道:
「我要,我要,我當然要你!」
「那……」冷如影靠近他,低語:「一萬五千兩」。
「呢?」
「一萬五於兩的銀票,我便不再同他挑戰。想他已是傷痕纍纍,若要完成第二項競賽,除非是奇跡。」
那第二項競賽便是跑完長安城一圈,長安城共有一
百一十個坊,東西九點七公里,南北八點二公里,要繞
上一圈,除非體力甚佳,不然依楚天剛這疲累的身子想
跑完,大概那時魚翩翩早拱手讓人了。』
「誰說我不能比了?」那楚天剛怒道:「你壓根就是
來坑錢的!」
冷如影一徑地微笑:「捕快向來薪餉極少,我趁機
賺點錢又有何罪?再說,若不是我,又怎能湊合你們這
對鴛鴦?就算是媒人紅包……」
「媒人紅包可以另給,但比還是要Lb。」楚天剛堅定
說道:「翩翩不同於一般女子,即是為人婦,對於緝盜
擒凶之事仍沒法子放棄,起碼我要證實我能娶翩翩,定也能保護於她。」
「也罷。既然楚兄堅持,冷某也不勉強,可我若贏
了,只怕到時你須喚翩翩一聲『捕頭夫人』。」存心刺激
他完後,便讓眾人趕往明德門準備。反正拿不到這一萬
五千兩,屆時還有一筆可觀賭金回收,算來算去都有得
賺就是。
「翩翩……」那楚天剛冷哼一聲,忽地癡情脈脈地
瞧著魚翩翩,執起她的小手。
「幹嘛?該不是要我背你到明德門吧?」
「你說得可是真的?你真願委身於我?」
她紅了紅臉,吶聲道:「反正也沒人願娶長安縣的
瘟神,你願娶我,我就嫁你。」
他狂喜地才要上前一步抱住她,哪知全身骨頭差點散了……
「翩翩……」他扭曲著臉。
「恩?」她垂首瞧著地面,十足的女兒嬌態。
「這一生我只要你一人,但在此之前……」
「呃」
「能不能先雇輛牛車拖我到城門競賽?」
「呃———」
麼麼麼
繞著長安城的外廓城外一圈,由南邊中央的明德門起跑,一路經安化門、延平門,再由金光門進城,而後出春明門、延興門,繞過蕪蓉園,再回起點——這是馬拉松式的跑步,跑快不見得有利,能有耐力跑完全程才是贏家,每個門外都有人候著準備供應茶水,順便傳回最新情報,不過——
安比門那兒已傳來消息,說是冷如影早在一柱香之前就已經跑過那裡,但楚家大少尚未見到蹤跡,而下一個延平門已隱約地瞧見冷如影緩步行至——
「完了,完了!我瞧少爺定是癱在中途,沒法子跑了!」那忠心的小狗子才說完,隨即慘叫一聲:「喜鵲,你打我幹嘛?我說得可沒錯嘛。早知如此,我好歹也拿些家當賭冷捕頭贏,瞧,只怕如今我連迎娶你的錢都沒……」聲音愈說愈小,瞧見冷如影迎面而來,忙用敵視
的目光死瞪著他。
他小狗子沒錢沒勢,嘴巴也毒,但起碼基本的忠心
還有,起碼也要拖住這姓冷的一時半刻才成。以為他吃
飽撐著沒事做,自願來當這供應茶水的人嗎?嘿嘿!
偷偷瞄了一眼色家小姐,雖然她是長安縣的瘟神,
但好歹對少爺是一心一意的,或許她還沒發覺,可他小
狗子是旁觀人,早瞧出她不知不覺愛上了少爺,不然何
必為少爺作弊,嫁給冷捕頭不更能雙宿雙飛?
「唉,不知少爺有沒有想過,若真將魚小姐娶回家,
那楚府豈不成了瘟神之地?會遭來多少的災禍?」他喃
喃自語,一思及此,就差點變節要幫那姓冷的了。
不過這是少爺自個兒的選擇,他這下人也只有服從
的分兒。瞧見了沒?為了撮和他們,他還特地在茶水裡
放了蒙汗藥,就不信少爺還贏不了!
他挺盡責地露出餡媚的笑容迎上前去,還小心冀冀
地奉上茶水。
「冷捕頭,跑了這麼遠的路,先喝杯水,喘口氣
吧!」小狗子兩眼閃亮亮地死瞪著他,像有不共戴天之
仇似的,可一張嘴成不自然的扭曲狀態,像要笑卻又笑
不出口……
那冷如影微微一笑,側身閃過了他,直接走到那魚
翩翩面前。
「翩翩,你也自願來當這供應茶水之人?」正想拿她桌上的茶水,卻叫她一手拍開。
「供茶水是小狗子,你若要喝水去找他。我這茶水是干金不賣!」
「原來這專為楚兄準備的。」冷如影瞧她氣呼呼的臉蛋,笑道:「一出明德門,就沒再瞧見過楚兄,現下也不知他倒在何處,你若想他贏,不如……八干兩吧!」
她莫名地瞅了他半晌,才忽地冒出一句:
「我從不知萬平縣的捕頭競如此貪錢,不知有多少囚犯送錢換回一條命的?」分明是諷刺他。
以往敬他辦案認真,就拿上回那件新娘服砒霜自殺的事來說吧,是親眼瞧他多方奔走,最後果真印了楚大呆的猜測,確定是那新娘想殺五十出頭的新郎,卻不慎誤殺了自個兒。那時限這姓冷的辦案冷靜又公正,挺是佩服他的,還尊一聲「冷大哥」,可如今沒想到他竟為了貪錢不惜拆散一段「好姻緣」——
那冷如影合了合眼睛,再睜開時一片深沉的痛苦
「翩翩妹子,你當我真是為了銀子而挑戰楚兄?」那含情脈脈的眼神讓小狗子一瞧,心頭一驚,連忙擋在這兩人中間,小心奉上茶水。
「冷捕頭,喝杯水再聊嘛。」話才說完,又遭冷如影推開。
魚翩翩儼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茫然然地看著他。
他的話中含意好似他真的愛上了她——
「我不在乎你是長安的瘟神。想你我志趣相投,同
在公門內做事,本該就是天生一對。哪知你競看上了那,文弱書生,我這才不得不將滿腔熱戀埋在心頭。我雖願
成全你們,可心中畢竟不甘,才會索取銀兩。翩翩妹
子,你雖已十七,但長年被人視作瘟神,如今僅有兩人
求親,論條件、論聲望,我皆勝楚兄一籌,現下你若答.應嫁我,別說銀兩不要,連這競賽我都心甘情願的落
敗,如何?」一生之中,從沒說過這般噁心至極的甜言
蜜語,只見他袖裡臂上一粒粒的小紅斑競相冒了出來。
而他的翩翩妹子呢?聞言好像不但不感動,反而小臉上
打了個「?」似的困惑起來。
他別有用意的笑了笑:「翩翩妹子,你感動麼?楚
兄能給你什麼幸福?沒靠你保護就不錯了……」
魚翩翩哪聽得進他的話?
沒錯,十七載裡僅有二人鍾情於她,但她偏就是對
這冷如影沒什麼感覺,反倒是對那楚天剛是又有那保護
欲又有想同他親近的念頭。
她忽地喃喃道:
「小時候我常作一個夢。夢裡有個白衫男子,一頭
長髮束在身後,時常坐在一個大圓池前吹著短笛,我始
終瞧不清他的長相,只知他不吹笛時,就朝我悲傷微笑
著,還對著我說:『若有一日咱們成了凡人,你可願同
我廝守一生一世?,,那時,我說不出話來…...,,
奇怪,她怎麼臉濕漉漉的,每回一想起那夢中男
子,一顆心就好生難受,像是她失去了什麼——
「後來,我遇見了楚大呆,那夢便不曾再出現過。
頭一回遇見他,好似那夢裡男子的感覺,初時摸不清自
個兒的感覺,但如今我想嫁那楚大呆,想同他陳守一生
一世,想珍惜每個與他相處的機會。倘若那白衫男子是
我前世的心上人,我捨棄了他,是我不懂珍惜,現下我
喜歡楚天剛,就決計不會輕易放棄……」坦率的說完
後,反而鬆了口氣。不過一瞧小狗子和喜鵲動容的神
情,還有那……
「楚大呆?」
不知何時,那楚天剛早死爬活爬,爬到延平門來。
原本是癱在地上的,但忽聞魚翩翩的話,那全身不知打
哪來的力量,竟又奇跡式地支起身子。說來奇怪,只要
與魚翩翩有關的事,在他身上發生的奇跡總是言之不
盡。
「翩翩,我……」本想說「我對你的心意是一樣
的」,但總覺露骨了些,勉強改了口:「翩翩,你夢中男
子曾問你若為凡人,你可願廝守一生『世,但今兒個我
問你,倘若真有輪迴之說,你可願生生世世永結同心?」
他真摯問道,不覺小狗於等人引頸細聽。『
「我……你若不嫌我是瘟神,我自然願意同你生生
世世水結同心。」她紅著臉說完,冷如影早起了一地的
雞皮,紅斑已蔓延到他的頸項上。
暗叫聲不妙,他急忙趁機槍了翩翩桌前的茶水一口
飲盡。
「你們儘管情話綿綿,反正也只有今兒個。這場競
賽我非贏定不可。」語畢,便邁起步伐先跑了。
「可惡!」小狗子一氣之下,將小心捧著的茶水潑了
一地。蒙汗藥耶!冷如影若肯喝下它,少爺定會三場二
勝,不用再比。是他小狗子的演技太差,還是那姓冷的
眼光太過銳利?
楚天剛見狀,忙喝了一口魚翩翩再倒的茶水。
「這場競賽我絕不能輸。」深深凝視她半晌,便努力
地追上前去。情話可以再說,但翩翩翻只有一個,恨只
恨為何不及早發覺她的好,才淪落到同人搶奪的地步。
「少爺,你可要加油!我小狗子想幫你也幫不了。
那可是我花了三文錢買來的蒙汗藥耶,那冷捕頭若喝
了,肯定非睡上個三天三夜……」小狗子捶胸頓足,是
氣個半死。
「蒙汗藥?」魚翩翩啞然:「小狗子,瞧不出你這般
殘忍,讓冷捕頭『曝昏荒野』,不怕被狼吃了麼?」暗懊
自個兒怎麼沒想到。
小狗子忙垂下眼,生伯未來夫人氣少爺贏得不公
平。
「夫人……不,翩翩小姐,我也是為了少爺好……」
『『早知如此,我也學你用蒙汗藥,幹嘛還好心的用巴豆?』』魚翩翩壓根就沒聽見小狗子的懺悔。
她好心?小狗子的嘴早成O型嘴。
『『翩翩小姐,你是說,先前冷捕頭搶去的那杯茶水.裡,摻雜了巴豆?那不是要給少爺喝的麼?」他是不是錯聽?「』
她得意的點頭。「小狗子,我問你,你是楚天剛的
忠僕,我是心向他的未婚妻,倘若專為冷捕頭準備茶
水,他當然會覺得其中有所古怪,但若為楚天剛準備茶水,他會覺得古怪麼?」
「不會。」他呆呆答道,忽然發覺她身後散發金色的
光圈。以往老覺得她配不上少爺,一是瘟神之說,二是
瞧她粗枝大葉又沒念過書,當然笨得配不上少爺,但如
今——他以為他小狗子已是夠毒夠狠夠聰明,哪知人外
有人、天外有天,當下簡直佩服起她這個中好手來。
「昨兒個晚上我放了一斤的巴豆粉煮沸成水,再加
幾朵玫瑰瓣,該不會有怪味才是。」
「一斤?」天,這只是一場爭奪賽罷了,有必要害那
冷捕頭拉死嗎?不,不,只怕冷捕頭還沒拉死,就先虛
脫而死。他小狗子的蒙汗藥簡直算是小兒科嘛,哪比得
上她的大手筆?
她——真的適合當楚家少夫人?
萬『,萬一哪日他小狗子頂個半句話,會不會也遭她的毒手?他的心忽地發涼起來?
「咳,奇怪?不是只有冷捕頭和楚少爺在競賽麼?怎麼又跑出個第三號人選來?」那小狗子瞧見草叢裡奔出一人來,再一細瞧,又叫了一聲:「他不是李唐公子
麼?」
「救命,救命!」那李唐忙躲在小狗於身後,指著緊迫而來的幾名漢子,嚇叫:「今兒個總算見識到長安縣瘟神的威名,我不過是瞧瞧那擂台競賽,便無緣無故遭人追殺!」瞧到有名女子穿著綠色羅衫,一臉不以為意的模樣,忙要拉她過來。「你快過來躲躲,免得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敢情真當小狗子能對付那幾名藍衣大漢。
「李公子,你若乖乖隨咱們走,咱們頭頭是決計不會傷你半分。你若存心頑抗,就休怪咱們閣顧您尊貴的身份,向你動粗了。」那為首的漢子分明沒把魚翩翩等人放在眼裡,八成也沒瞧過長安縣瘟神之威。
「你們是誰?光天化日強行擄人,眼裡還有王法
麼?」發出聲音的是魚翩翩。那李唐公子一抬起眼,嚇
了一跳,這才發現小狗子也縮在魚翩翩身後,活像一隻
母雞捍衛她的三隻小雞。她是誰?這樣的美人不怕那手持彎刀的大漢嗎?
「美人,你還是快快躲起來……」
「她躲起來,誰來保護咱們?」小狗子忙低語:「你會武麼?』』見他搖頭,怒道:「喜鵲不會武,我也不會武。你說,誰能保護咱們?」
「臭娘們,若不想讓大爺們傷及你,最好快點閃過——」話還沒說完,那大漢嘴裡就塞了一堆泥巴。原來
魚翩翩腳一踢泥,便以不及掩耳的速度封住他的嘴。
她是沒念過書,也不會做女紅,但從小就跟著武師
練武,加上別看魚父整日笑呵呵的,想當年也是威鎮一
方,最後讓官府招降的山寨霸主,功夫絕對不在話下,
就算沒傳給她十成十,起碼也傳了一半。除非遇上像盧
臣那般難纏的武人,不然像這幾名大漢早給打得滿地昏
迷不醒。
那李唐猛擊掌,連聲叫:「好好好!你若不是女兒
身,定讓你成為小王……我李唐公子的貼身護衛。」
那魚翩翩才懶得理他呢!他是同楚天剛一般軟弱沒
錯,長相也同他一般俊秀,但對楚天剛的感覺像是濃濃
的、甜甜的滋味徘徊在胸口。至於對這李唐?壓根就沒
好感。
「美人貴姓芳名?我李唐公子向來有恩報恩,改日
定攜禮登門拜訪。唉,說來可笑,我的運勢極強,沒想
到今兒個也遭那瘟神之災——。
魚翩翩瞇起眼瞧他:「你可知我是誰?」
「呃?我確信沒見過美人,不過想來閨名定是溫柔朔雅———」
、「我就是那長安縣的瘟神。」
「啊?」他呆住了。瘟神會是這美人?
「我就是你嘴裡說的瘟神!」魚翩翩一腳正中他的小腹,當場讓他摔了個狗吃屎。收拾收拾茶攤,使喚小狗子、喜鵲——
「反正楚大呆是贏定了。咱們回大街上等他去。」
「是,」那小狗子連看也不看那還在震驚當中的李唐公子,便急忙攜起包袱,拉著喜鵲跟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