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理論上該被拍掉的髒污,它們還在,還越加擴大了。
尚姍為時已晚地想起方才抓了雞翅,因為手上沾了油的關係。,那油污是拍不掉的,而現在隨著她自以為是地拍撫,竟搞得原來的油污越染越大片……
當機立斷!
「哎呀,我忘了表哥、表嫂約了我搓麻將了。」立即收手的同時不忘露齒一笑,尚姍一派恍然大悟的樣子。
端出尹水滸的雙親來擋之後,就見她笑嘻嘻地說道:「瞧我這記性,我得趕緊去赴約才行,順道帶雞給他們嘗嘗,你們聊,繼續聊啊!」
此地不宜久留,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撤!
歎息,吐掉嘴裡的泥沙雞肉又漱了口之後,尹水滸看了看毀去的白衣裳,只能歎息——
「你也看見了,小姍她變成了這個樣子。」
「有變嗎?」霍西遊嚼著肉,努力回想後只能說道:「她小時候不就是這德行?」
這話問住了尹水滸。
小時候的尚杉,隔三差五地闖禍惹事,搞得府內雞犬不寧,那時闖禍的本事可比現在還要精彩萬分。
霍西遊印象很深刻。「我還記得有一回咱們說好要上西郊的林子玩,叫她別跟,她偏不聽,最後硬要跟也就算了,叫她安分一點,她嘴裡說曉得,卻是安分到把一窩最大的馬蜂窩給捅了,逼得咱們得拖著她一塊兒跳河,才勉強逃過一劫,沒叫那些馬蜂給螫死。」
這事尹水滸怎麼可能不記得?
那回他們四人可真是吃足了苦頭。
因為她的關係,給馬蜂們螫了幾口,多幾個腫包還不打緊,可她一回家就受寒發燒,大人一追究,還不東窗事發?
最後害得他們四人一塊兒罰跪祠堂,說是不應該帶她去做這麼危險的事。
而她這個始作俑者,因為已病歪歪了,竟成了沒事人一個,完全就是一個死道友不死貧道的最佳典範。
「她從小就是個惹禍精。」霍西遊結論道:「明明是災難的源頭,害慘身邊的人後,自己卻都沒事,一派無辜樣。」
尹水滸不由得點頭附和。
「想不到這樣調皮的人竟然是個姑娘!」得知這件事時,霍西跟其他人一樣,著實消化了好一陣子才得以接受,不得不坦言道:「這簡直就是老天爺開的一個大玩笑,堪稱史上最不可思議、荒謬到了極點。」
「這就是我要跟你談的事。」尹水滸一臉慎重地重複。「小姍是從她那個指腹為婚的青梅竹馬意外去世後,才又變回這德行的。」
什麼叫「才又變回這德行」?
霍西遊嚼著食物,心中有些困惑;在他的認知當中,尚姍一直就是這種調調的人,哪裡有什麼好奇怪的?
「水滸……」開口,霍西遊語帶遲疑:「你好像很在意尚姍的事?」
「難道你不在意?」尹水滸顯得有些意外,直覺道:「她曾經是我們的同伴……」想想好像也不對,再補充一句:「雖然是常常不經意地陷害我們,是個教人氣得牙癢癢的臭小鬼,但怎麼說,也是自己人。」
所以是因為把她當成自己人,才這般關注?
霍西遊總覺得不太對勁,但是哪裡不對,具體上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記得我同你們說過,她小時候會那般好動頑劣、教人頭疼,是因為她以為自己沒幾天好活了,才會天不怕、地不怕的。」
尹水滸以為霍西遊的猶豫是因為未能釋懷小時候被陷害的過往。
「你以前是同我們說過。」霍西遊肯定,忍不住說道:「就是因為你說過,我們才會認命地拖著她一塊兒玩,要不然誰會理那臭小鬼?」
想起過去,尹水滸面露笑意,那真是有點蠢卻又教人懷念的過往……
也就是因為過往的記憶,讓尹水滸惦著那份情,因而覺得現在的尚姍,正面臨很嚴重的問題。
「但她其實也不是一直都這樣,我求證過了,在出事之前,小姍一直跟著她爹住在無為村,行為舉止很正常,頂多就是比一般女子豁達大氣,較為隨興、不拘小節而已。」
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更何況要知道尚姍的事也不是太困難,只消打探個幾句,東寶那小屁孩便一股腦兒地全說了。
尹水滸說出他的發現:「但自從她那個青梅竹馬去世之後,完變了調,最明顯的就是,她開始女扮男裝,即使旁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她,她也完全無所謂。」
對此,尹水滸一直就不明白,她當真完全無感嗎?
就好比先前左家姐妹初次來訪的那日,他注意到了,當她自稱是他遠方表姑時,左家姐妹面露微詫的神色。
程度不一,但他確實是看見了。
也難怪,一個好好的姑娘家卻理所當然地穿著男裝走動,這確實是違反禮教的行為,難免要引人側目與不解。
但當它實際發生時,對於那些異樣的眼光,他竟比尚姍這個引人側目的主角還要來得不舒服。
護短的心態很自然地就出現,讓他沒來由地覺得不爽,偏偏當事人還滿不在乎,這更教他火大。
「我想過了。」尹水滸分享個人分析之後的結論,說道:「她小時候天不怕、地不怕,是以為自己活不了多少時日才造成的。而現在,顯而易見,青梅竹馬之死對她打擊甚大,造成她現在這般遊戲人間的態度,因為置生死於度外,也就形同小時候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態度。」
「唔……」聞言,霍西遊抓著雞骨頭,神情凝重,好似在思索什麼。
「西遊,你是個高明的大夫,小姍也不是別人,你也熟的,她的心病了,你想法子給她治治吧!」這就是尹水滸一直想跟他商量的事。
興許是兒時所建立的「要保護小杉」的信念太強烈,即使物換星移、人事全非到尚姍從小屁男孩成了痞姑娘,也難以讓尹水滸改掉這習慣,自然而然也將之納入自個兒的羽翼之下。
她看似玩世不恭、吊兒郎當,日子好似過得很快活,但那遊戲人間的態度中,總有一種叫尹水滸說不出的感覺,讓他難掩同情,進而覺得保護她是他的責任。
不料……
「傻子啊你!」霍西遊聽了他的請求後,第一反應是拿手上的雞骨頭丟他。
「心病只得心藥醫,這話你是沒聽過嗎?既然知道她是心病,找我有屁用?」
尹水滸閃開了雞骨頭攻擊,可沒讓他的話給擊退,進一步道:「我認識你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還會不知道你的本事?」
「哇,那還真承蒙你看得起啊!」霍西遊沒好氣。
「說正經的,你想個法子幫幫她吧,以你的所學,又怎會分析不出她需要的心藥是哪款?」尹水滸還是將希望放在他身上。
「不是我不幫。」霍西遊也不跟他廢話,坦言道:「而是,方纔那些推論,全是你自己的猜想。」
「事情就明擺……」
「明擺著?是誰說的?」霍西遊不客氣地打斷他:「你是有問過她嗎?」
「……」尹水滸讓他給問住。
「喏,也許呢,尚姍一直就是那副德行,打骨子裡就是個視禮法紀律如無物的人。現在說不定只是解放本性而已。」霍西遊試圖客觀,同他分析道:「你不能因為她下似尋常女子的作為,就認定她有心病,需要幫助。」
皺眉,尹水滸覺得不對,反駁道:「但她的青梅竹馬去世之後,她明明就有所改變了……」
「那也許是個契機。」霍西遊知曉他要說什麼,是以堅定地打斷了他。「也許正如你所推論,真的是因為這個契機改變了些什麼。」
點頭,尹水滸認同這正是造成尚姍遊戲人間的主因。
「但其實還有另一種可能……你有沒有想過,」霍西遊問他,一臉正色。「問題也許在你?」
晴天霹靂,莫過於此。
問題在他?
這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