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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袍法師(上) 第五章 作者:狐狸
    弗克爾斯抬起頭,尋找那黑暗角落裡看不真切的金髮男子,他像是已經睡了,他看不清楚他,他總像是陷在黑暗裡面,模糊又強大,他根本沒有力量去觸碰他的靈魂,真正與他直視。

    他緩緩站起來,朝他的方向走去。

    我軟弱嗎?他想,也許的確是這樣的。他想起他第一次在大法師之塔裡見到那個人的畫像,那時他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出生於軍人家庭,而且是長子,也許有些散漫但永遠知道如何遵守規則,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

    他的母親從法斯廷遠嫁而來,生活得並不愉快。「法斯廷才是我的同家,不要移植那些花朵,那會讓她們死去,即使不死也遠不如在故土盛放得更加燦爛,親愛的,別讓她們像我一樣不停思念家鄉。」她曾和試圖從法斯廷移植妻子熟悉花卉的丈夫這麼說。

    「可是你這麼不快樂,我知道你是想家了。」她的丈夫難地過說。

    「我的確不快樂,但那又怎麼樣,我必須留在這裡。」她微笑,「人不能只為自己的快樂而活著,不是嗎?」

    他們為了他們的國家,放棄了如此多的東西,包括他們渴望的人生,弗克爾斯知道自己終將繼承父親的爵位,做一個合格的軍人。他學習各種課程,也許有時偷懶但總體還算合格,他習慣於這樣的生活。

    直到他看到了那個只為自己而活的人。

    那是父親去大法師之塔見一個朋友無聊的自己無意間走進了一間藏放肖像的地下大廳,他駐足在無數偉大法師的畫像中,他們的雙眼總是睿智而深遂,表情溫柔而且寧靜,然後,當他轉過一個彎,他看到了那個人,

    他截然不同。

    桔黃色的魔法光球照在冰冷的肖像畫上,那個人坐在那裡,身後窗外的陽光灑落,在他的黑髮上鍍上微弱的光圈,可是一點也無法溫暖他眼中的冰冷檗驁,那雙眸裡是一片化不開的濃厚黑暗,沒有一絲空隙。

    像瞬間從溫柔的天落掉入地獄。

    他愣愣看著,法師的薄唇緊抿著,帶著毫不掩飾的傲慢與岢刻,以及毫不妥協!

    這裡怎麼會有這樣的人?他站在畫像前,有幾秒鐘甚至忘了呼吸。接著,他急切地低下頭尋找他的名字,看到的,是和黑暗完全不同的優雅字跡:費邇卡·帕法斯·斯唯爾。

    他就是費邇卡?弗克爾斯站在那裡,幾乎不能移動,他就是大陸上惡名昭著的灰袍當值者,一個信奉邪惡、出賣靈魂的男人!他因追求力量而墜入魔道,他沒有憐憫,只有野心!

    法師們相信他終將成為黑暗的領路人,並惋惜這樣一個法術天才竟然被邪惡所引誘,這是弗克爾斯唯一聽過關於這個男人的論調。

    可此刻他突然無法抑制地去想,去想他是用怎麼樣一種心情拋棄其它所有的呢?他真的很喜歡他選擇的東西吧!不管這世界多少變遷,多少鄙夷與憤恨,多少痛苦與誘惑,即使眾叛親離,即使前方是一片黑暗,仍挺直背脊,義無反顧地走下去!

    他怔怔看著那單薄得像稍大一點的風就能吹走的削瘦身軀,他頭也不回走向邪惡,是黑暗中最黑暗的存在……

    他明明那麼單薄——

    因為這樣,所以,這個人眼中會有這樣的倔強與殺氣嗎?

    因為他在與整個世界為敵!

    他就這麼怔怔看著,直到很久以後,那個人的影子像深深被印在腦中一樣無法剔除,可他永遠不敢將心中那道黑暗的影子公諸與眾。

    這麼自私和……自由的影子。

    它就這樣在他心中潛伏著;殺死面前的敵人,進攻城堡裡的軍隊又能怎麼樣呢?那個為理想與整個世界敵對的男人,有他不能擁有的堅強,無論正邪與否,那肯定是一個真正男人的活法,他常常這麼想,他無法把那個邪惡的人驅離自己的思想,因為那片黑暗在他心中,竟已像成了一片聖地。

    直到有一天,他愛上一個人。

    他已經記不起他們相處的具體細節,他只記得在他生活的那片喧囂和浮華中,那個人冷漠傲慢的眼神;他對他的提議總是毫無興致,可本身卻又是熾熱和瘋狂的,他讓一切存在變得蒼白,卻又賦予了一切意義。

    他相信唯有他才能讓自己從那困擾著自己的幻象中解脫,可是,直到他滿懷希望地伸出手,觸碰到的,卻是那抹他注定無法平視,漆黑堅硬的眼神。

    他曾以為可以追逐、平視、甚至得到的人竟然就是他!那個站在黑暗中,強悍到讓他只可仰視的死靈法師……

    當曾遠遠相隔,他能容忍自己悄悄對一個男人的崇拜,可當那人近在眼前,成為他的心上人,他卻半點也不能容忍那人這樣的逾越!

    憤怒、嫉妒、不甘……他不能就這樣放他走掉,他要把他拉入痛苦的泥沼,他居然膽敢這樣進入他的生命——

    一片黑暗中,弗克爾斯站在那裡,眼神複雜地看著沉睡的法師。

    那人的情人是魔法,那是他所有的,唯一的東西。

    他慢慢在他身邊跪下,仔細看他,法師睡眠時大都沒什麼警覺性。

    遠遠、未熄的火光下,他可以看到他的睡顏,容貌如此俊美,長長的睫毛投下了一小片陰影,和那仍帶著絲倔強線條緊抿的唇,他熟悉這張臉,國王陛下的兒子,他帥氣又頭腦簡單的堂弟,可為什麼這身體裡竟進駐了這樣的靈魂,為什麼這靈魂會讓這軀體散發如此讓人難以喘息的魅力?

    耳畔是他深沉均勻的呼吸,他曾有機會佔有他……他的目光掃過他的身體,也許他該慶幸他沒有那樣做,可卻又自暴自棄地想,他的自制力他連唯一的回憶都失去了。

    他慢慢伸出手,然後停住。他閉上眼,只是劍士的直覺,那種蠢蠢欲動的危險在法師的身周起伏著,隨時準備擇人而噬!

    他可以看到那人周圍黑影中浮動著微弱的紅光,白天一口吞噬怪物、更加邪惡的魔物也許就棲息在費邇卡的影子裡,隨時準備守護它的主人,殺死任何試圖冒犯他的人!

    他抬起眼睛,接著他幾乎跳起來,對面那雙藍色的眼睛已經睜開,金髮男子翹起唇角,用譏誚又滿帶邪惡的眼神看著他。

    「真令人驚訝,弗克爾斯,」他柔聲說,「你是不是在聖凱提卡蘭慾求不滿得很厲害?」

    弗克爾斯抿緊唇,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挖下來!這傢伙總能找到他最容易疼痛的地方踩下去,他無法抑制自己對他的渴望,而且那不只是性慾的問題!

    「我一直想向你道歉。」他快速說,語氣乾澀得像曬了三天的麵包。

    費邇卡低低笑起來,弗克爾斯生硬地轉過頭,那笑聲中的譏諷與冰冷讓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真令人榮幸,弗克爾斯,也許我身邊沒有那只血魂獸,你剛才表示歉意的動作會做得更加『親密』。」

    弗克爾斯攫緊拳頭,看著那雙冰冷的藍眸,努力不把視線移開。「我傷害了你,但你也毫不留情地拋下了聖凱提卡蘭那一堆爛攤子!我不會再找你麻煩了,我這次來找你只是想問問弗卡羅的事……」

    費邇卡揚起唇角。「兩不相欠,」他柔聲說,「你是這個意思嗎?」

    弗克爾斯怔了一下,費邇卡已經坐起身,緊緊盯著他,「你憑什麼這麼跟我說話?在你玩過那些卑劣的封印、騷擾、強迫的把戲之後?你的國家和我半點關係也沒有,整個人類的死活都和我沒關係,我懶得理會你,弗克爾斯,但是我希望你知道——」

    他湊近他,那雙眼睛藍得像能把他整個人吸進走,「給我滾遠一點!」

    弗克爾斯笑起來,他也說不清為什麼笑,可他就是笑了起來。「那你幹嘛不殺了我。」他說,挑釁般扣住他的下巴,並有些驚訝自己居然成功了,看來法師對於這方面的反應確實總會慢半拍。

    他看到費邇卡眼中一閃而過的惱怒,以及殺意!

    下一秒,一道巨響轟進他的耳膜,強烈的光芒一閃而過,弗克爾斯待在哪裡,他並不想這樣丟臉,可是大腦確實不及反應,他的眼中還殘留著餘光,耳朵嗡嗡直響,一陣焦味衝進鼻腔!

    一道雷,劈了下來。

    石地被炸了個大坑,石子爆烈地飛散,弗克爾斯坐在那裡——那是某種基於條件反射的躲避,可雷電仍擊中了他衣服的下擺,留下一個燒焦的大洞。只要他慢個半拍,劈中的恐怕就不是他的衣服了。

    湛藍色的眼睛冷冷地看著他,裡面一片森冷與殺氣,「我很想殺了你。」他慢慢開口。

    一個清澈的聲音打破兩人間因為殺氣而濃稠的空氣,「光明之神在上,這是怎麼了,是法師的攻擊還是要下雨了?」傑林特叫道,像不滿睡到一半被吵起來。

    「哦,只是弗克爾斯覺得我的攻擊法術不夠出色,所以想嘗試一下罷了。」法師冷冷地說。傑林特看著這邊的場面——那石頭上的大坑和弗克爾斯衣襟燒焦的痕跡,力量大得看上去能劈死一個巨人。

    「我想現在你已經證明了他的出色,弗克爾斯,過來陪我聊天好嗎,別耽誤法師大人思考問題了。」傑林特說,一邊沖弗克爾斯使眼色,把那種危險的傢伙惹惱了可不是好玩的。

    弗克爾斯沒有動,只是看著眼前的男人,「你比我想像中更加生氣,」他柔聲說,「你生氣的樣子很迷人。」

    顯然這個人在找死,費邇卡想,考慮要不要乾脆得償他所願算了。

    傑林特感到氣氛不對勁兒,鼓起勇氣跑過來,把弗克爾斯拽回去,一邊叫道,「拜託,你需要找些冷水沖沖腦袋,我很抱歉,他也許被蟲子咬了,以至於神經不正常!」他向費邇卡說,無法掩飾聲音裡的咬牙切齒;弗克爾斯被他拽過去,王子憤怒地斥責道,「你希望通過激怒比你強的人得到什麼?弗克爾斯,你只會賠上性命!」

    「我沒想那麼多。」弗克爾斯說,「我只是覺得他怒氣沖沖的樣子很有趣。」

    「顯然你瘋了。」傑林特做出結論,「聽著,夥計,再有趣的東西也不值得拿命來換,像再大的權力也不該以靈魂換取一樣。」他利落地拿起之前盛水的竹筒,把剩下的水順著弗克爾斯的腦袋上澆下去。

    棕髮男人被激得打了激靈,他的表弟無辜地看著他,「清醒點了嗎?」

    「好多了。」弗克爾斯翻翻白眼,「你總用這麼獨特的方法來勸慰別人嗎?」

    「不,我從不會對女人如此無禮,畢竟澆太多的水不利於髮型。」傑林特說,看了看費邇卡的方向,「看來他不大想理你,夥計,並且我確定他不是在以退為進,欲迎還拒什麼的。這次算你運氣好……」他想了一下,還是決定聊些有趣的東西勸慰他的親戚。「嘿,我真期待弗卡羅看到他現在這樣會有什麼表情、也許他會想殺了他。」

    弗克爾斯怔了一下,「為什麼?」

    「因為力量若不能為我所用,至少要杜絕它為別人所用。」傑林特說,「我覺得凱洛斯不會再乖乖聽他的話了,當然只是猜猜。睡吧,我來幫你值班,兄弟,別忘了你是誰,我幾乎真以為你被毒蟲咬到所以神經錯亂!」

    他換了個嚴肅的表情看著他,「我們要為自己的國家賣命,人總得有責任心,再說無論怎麼算,一大堆人的性命比你自個兒的命重要,你不在了我真不能想像聖凱提卡蘭要怎麼辦!別再犯傻了,行嗎。我第一次這麼認真地勸什麼人,還是個潛在敵人!我今天一定是被梅莎柔斯的神棒點到了!」

    他說完,用力抹了把臉,打起精神,然後沖發呆的弗克爾斯做了個驅趕的手勢,「去睡覺吧,如果睡不著就好好想想我的話,然後做個好夢。」

    ****

    第二天,費邇卡坐在馬車上,垂下雙眼默背咒訊,他的兩個旅伴有些防備地坐在對面,基本上,如果他曾不幸與人同路的話,大部分情形均是如此。

    他永遠是異類,還好這樣的異類身份可以給他足夠的清靜。至於被當成「同類」的生活他也曾嘗試過,比如半個月前,那關於「俊美王子」的時光,無聊與窒息的感覺讓他無比懷念當年被人懼怕的日子。

    馬車平穩地前行,這輛外在華麗的昂貴交通工具是傑林特雇的,據說剛能勉強夠得上法斯廷王室的格調,雖然造型難看到總讓費邇卡想起華麗版的神聖魔法,但行駛還算平穩,少有坐公共馬車時胃部翻湧的症狀。

    基於精靈那種善於上竄下跳的體質,費邇卡毫不介意地把生病的迪安丟住了樹林裡,他並不擔心他,只要自己不死那傢伙想進地獄也沒有門路,至於其它,他還不至於無聊到去懷疑一隻精靈的野外生存能力。

    但是從早上開始,他就開始不斷收到精靈的質問——因為法術的聯繫,他們可以不用魔法進行心靈通話,雖然這種情況沒有讓一個人覺得愉快。

    「根據拙見,黑暗之盒還不值得您這位偉大的法師犯下叛友罪,雖然您的背叛從來毫無理由。」迪安在另一個空間嘲諷,「但這次你卻背叛了自己的安全,你是找到弗卡羅了對嗎!」他提高聲音,「你不能獨存,費邇卡!你沒權不叫上我,畢竟你的冒失很可能會連累到我——」

    「得了吧,」費邇卡毫不客氣地諷刺回去,「如果你不是被我『連累』著,現在早去冥府報到了,若你真不想從我這裡得到任何好處,我不介意事情了結後收下你的靈魂煉藥,所以你最好閉嘴。」

    「但我和你一起承擔了風險,你不能一個人拿好處——」精靈不甘地大叫,

    「沒人想要這風險!」費邇卡怒氣沖沖地說,「你該知道我寧願損失十年記憶,也不願意和你有這麼噁心的關係!」

    見鬼,他從不知道精靈是如此聒噪的種族,這幾天,他不停在他耳邊喋喋不休,這種心靈感應偏又不是可以切斷的那種,所以一路上費邇卡被吵得渾身每個細胞都寫著煩躁、以及將為此發瘋的跡象。

    「他看上去心情不太好,」對面的傑林特小聲對同伴說,「所以你最好放棄去招惹他,那會連累我的……我猜他許是為了弗卡羅心情不好?」他開始八卦,畢竟沒有人能禁止別人從背後說閒話,這是公民與生俱來的重大權利。

    「弗卡羅?」弗克爾斯擰起眉頭,提到這名字他的心情更加糟糕,「我可不覺得那傢伙會為任何人心情糟糕。」——在這一點上,弗克爾斯有時不得不承認,自己還活著也許是因為費邇卡並不那麼在意他活著的這個事實。

    「也許他知道弗卡羅的瘋狂計劃?」傑林特說,「他現在變得和他一樣瘋,他們嘗了黑暗力量的甜頭後變得越發想要動用它,當然我承認想要從這世界得到點不正當利益,非動用黑暗力量小可,光明之力像白開水一樣誠實乏味,而賭博得來的錢總是更有魅力。」

    弗克爾斯看了他一眼,雖然他受的教育告訴他這些話離經叛道——某些邪惡私下做是一回事,大聲把它說出來就是另一回事了,但他最近已經習慣這類討論了。

    「傑林特,你知道弗卡羅想幹嘛嗎?」弗克爾斯說。

    「具體情況我也不大清楚,」傑林特繼續觀察法師,「大陸關於妖精森林的傳說五化八門,他想動用那裡留存的某種力量。」他說,金髮的法師沒什麼表情,他繼續下去,試探著能不能讓他動容

    「他已經在那裡待了半個多月,他說他有把握利用那股魔力,它已在那裡沉睡了億萬年……」他瞇起眼睛,費邇卡終於抽動了一下唇角,長長的睫毛覆著藍色的眼瞳中,他看到裡面一閃而過的鋒芒。這讓他感到一絲微微的寒意,因為他突然意識到他熟悉那種光芒,他有時會在弗卡羅眼中看到那種眼神——那是野心!

    對某種東西極度強烈的渴望!

    「我不知道具體是什麼,」他有些不自在地說下去,「但弗卡羅從不做沒把握的事,也許這次會有熱鬧看。」他折磨著劍柄上的寶石,他從不知道凱洛斯會有這樣的眼神。

    天知道什麼讓他脫胎換骨,他愉快地歎了口氣,這回弗卡羅可有麻煩了,這個年輕人遠不如想像中那麼容易控制,不,確切地說他現在變得相當可怕。

    「巨大的力量總是伴隨著相應的危險,」他繼續說下去,「你覺得那東西會是什麼,凱洛斯。」

    法師揚揚唇角,「那並不重要。」

    無論那是什麼,無論它有多危險,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無論別人怎麼勸慰自己,他也無法放手。他命中注定了要為那些東西發瘋,直至他死去。

    他吸了口氣,這種呼吸總讓他迷醉,也許我的骨子裡也是個賭徒,他想,即使明知危險至極,可如果有那麼一點機會,他都將不惜一切去嘗試!

    她讓他放棄一切,因為她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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