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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袍法師(下) 第十四章 作者:狐狸
    弗克爾斯恢復意識的時候,覺得自己可能再次因為疼痛而死掉,雖然是個軍人,可是他很少受這麼重的傷。

    他有一兩秒的呆滯,看著這沒有太陽的藍紫天空,他轉過頭,看到身邊有著絕頂美麗面孔的黑髮生物,他腦袋裡終於冒出第一個單詞:蟲子。

    他在溫塔的意識裡,他是被費邇卡帶來的,也可能不是,重要的是他在這裡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原來那從來不是什麼回報,而僅僅是自己的宿命。

    細魚正在把玩弗克爾斯的劍,它的額頭和身上有數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可是看上去對它並沒有什麼影響,紅色的眼睛仍是副無機質的樣子,它甚至沒有上藥——倒是給弗克爾斯弄了點草藥,雷北克蟲的醫學很發達,當然這得歸功於這世界有大量強力效用的藥草。

    看到他的視線,細魚開口,聽上去是在解釋,「這麼好的劍就這樣丟在那裡,太可惜了不是嗎?」

    它饒有興趣地盯著那把劍,「因為你還沒死,我就順便把你也拖出來了,你的朋友也許會感激我。」

    弗克爾斯笑了笑,他可不這麼覺得,費邇卡才不會感激這種多管閒事,確切地說,他可能根本不會花精神對這種事做出反應。

    「我那把劍不能用了。」弗克爾斯說,劍刃在戰鬥中受到了極大的損害,至少有十道以上的缺口遍佈在火焰的劍刃上,弗克爾斯從沒見過一把劍可以損害得這麼厲害。漩渦的力量的確強大。

    「元素之劍可以自我冶煉,你不知道嗎?」細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纖細的指尖指著劍身,像是想讓那劍刃劃破他的皮膚,可是一道紅光閃過——是一個防禦的圓形,雷北克蟲像被燙到一樣丟下元素之劍。

    它張大紅色的眼睛,看看被燒傷的指尖,歎了口氣;「這把劍是你的。難道我們的新領主居然不懂得按勞取酬嗎?」

    它不滿地說。理論上只有這種不懂規則的人類才敢往漩渦裡跑,可是它還是忍不住劍的誘惑,也跑了進去,那把劍太招人喜歡了。

    「我不知道元素之劍會認主人……」弗克爾斯茫然地說,雖然對這些知識不熟悉,他也知道早些年大陸為爭奪這類東西留下來不少傳說,如果它懂得從一而終,哪有那些麻煩事。「你剛才說什麼新領主?」

    「當然不會,可是這個世界認為它是你的。」細魚說,「我是說你的那位朋友,在他的意識裡這是你的東西。」

    「什麼?」弗克爾斯問。

    「如果我沒弄錯,他已經君臨這個世界了。」它說。

    他竟然成功了!這是弗克爾斯腦袋中的第一個念頭,那個瘋子竟然成功了!

    他愣了好一會兒說不出來話,不確定這究竟意味著什麼。對那個人,或者對這個世界。

    至少……那傢伙得到力量比弗卡羅更安全吧!他不確定地想,思維終於從這片奇妙的大陸回到了另一個世界。雖然那人從不時傳說中的救世主,但倒是越發強大得難以置信了。

    他長舒了—口氣,躺在地上,看著那片色彩美麗的天空,無論理論上如何分析,但他知道他心裡的某一處又在為這個人活著而感到興備,為他達成了願望的狂喜而跟著喜悅。

    他突然意識到這一切可能全是費邇卡的算計,從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到不顧性命地幫助他……聰明的人,弗克爾斯咋舌,他竟如此有自信,把一切算得這麼準!

    他從視角中看到有人走過來,陰影罩在他的臉上,他迅速抬起雙眼。

    他見過這個人,在他還是個孩子時,大法師之塔的肖像存放室裡。他的黑髮束在腦後,法師的長袍罩在他削瘦的身體上,雙手像大部分法師一樣,習慣性地攏在袖子裡,他的雙眼黑得看不見底,唇角劃出冰冷傲慢的弧度。

    「費邇卡……」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感覺上有些像呻吟。

    「您比我想像中活得更久嘛,騎士先生。」法師說,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像他的袍子一樣柔和。

    「你想再給我補一下子嗎,法師?」弗克爾斯說,忍不住笑起來。

    「你不必在這裡逞口舌之能,我從不喜歡干無聊事。」費邇卡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本以為他會大發雷霆的,擺出一副絕望憤恨的姿態。「走吧,你留在這裡會阻礙世界的正常運行。」

    細魚看著那個奇妙的人婁,沒錯,它最初感覺到的就是這個人,藏在金髮軀殼的下面,一個黑暗而強大的靈魂。「你拿到你想要的東西了嗎?」它問。

    「是的。」法師簡短地說,現在,他要花些時間消化這些知識,沒空在這裡浪費時間。他看了一眼死死盯著自己的棕髮男人,決定還是不花時間研究他的想法,「你該感激我還讓你活著。」他說,然後他抬起右臂,做了個手勢。

    毫無預兆地,弗克爾斯掉進一片空曠中,身體像在不停的下墜……也許根本連身體都感覺不出來,只有一片極速轉動的眩暈感——

    他猛地張開眼睛,視線中是一片墜落星星的夜空,寧靜得像鋪展開來的天鵝純。人界的天空,他眨眨眼腈,注意到自己躺在那裡,仍保持著昏迷時的姿態,頭頂的樹葉已經褪去了那詭異的紅色,在夜風下打著擺。傑林特正用樹葉捧了一捧水來,看到他醒了過來,驚呼道,「光明之神在上,你再不醒我就要把你埋到土裡了!」說完,法斯廷養尊處優的王子看看手中的樹葉,為了避免自己的工作白做,一股腦兒把水全潑在弗克爾斯的臉上。

    冰冷的河水激得後者整個跳起來,「見鬼,你在幹嘛!」

    他叫道,他突然停了下來,他跳起的動作利落矯健,哪有點受傷的樣子。他迅速檢查了一下身體,除了昨天臂上的意外劃傷外沒有一處傷口。

    「沒有傷口……」他喃喃地說,果然還是做夢嗎?

    傑林特丟掉手中的叫子,奇怪地看著他,「你是睡太久迷糊了嗎,表哥,夢裡你的情敵砍你了?雖然不到一個小時,但也許這裡的空氣對大腦不好。」他做出結論。

    「不到一個小時?」弗克爾斯重複,怎麼可能,他明明已經離開了差不多一個月了!他怔怔地站著,他已經離開了那片奇妙的大陸,他不知道它為什麼會存在,以及存在在那裡,但它確實存在著,那裡充斥著奇異的遠古生物,擁有美得讓人窒息的天空。

    靈魂還沒辦法從那樣的經歷中返回,他不知所措地低下頭,一把破敗不堪的劍正躺在他身邊,他不可置信地瞪著它,一把拿起來!

    這確實是元素之劍,雖然它破得不成樣子,到處是缺口,但確實是他在那片大陸裡最親密的兵器!他緊緊攥著它、摩挲它的劍柄,捨不得放開,像一鬆手它就會消失一樣。

    「你該來看看新進展,親愛的表哥。」傑林特說,他拔開前面的灌木叢,正專注地看著那邊的景象。

    弗克爾斯湊過去,他注意到石牆仍然處於消失狀態,但顏色卻在迅速變得濃重,可以想像很快就會恢復成以前實體的樣子。在那片劃滿咒符的地面上,凱洛斯的身體躺在那裡,長髮散落,可他手腕和腳踝上祭品的標誌,已經消失了。

    冒險在剛才結束了,一切都已經有了結果。

    弗卡羅仍站在那裡,表情有些不耐煩,身上同樣穿著祭品的服裝——大約是剛才換上的,弗克爾斯想起費邇卡的話,這個人想利用凱洛斯成為祭品後被吞噬的瞬間,進入溫塔意識漩渦的深處——他身上的咒語大概就是這個作用,和凱洛斯靈魂的死亡緊緊相連,可是他沒想到,凱洛斯消失之後,緊跟著他的,還有一個費邇卡。

    所以大概正在為祭祀行為為何還沒有結束而心焦,神克爾斯揚起唇角,他不知道自己碰到了什麼人,另一個比他更強悍的瘋子剛剛已經掠奪了他苦心經營、並希望得到的一切。

    他為自己曾經為他們之間的關係吃醋而覺得好笑,現在想起以前的行為如此幼稚。至於費邇卡,他的眼中果然只有魔法,如果他肯做出退讓,多半是為了更大的利益。

    他撥開樹葉走過來,毫不介意地進入魔法陣,傑林特想拉住他,可是沒有成功,只好緊張地看著,思量如果有危臉要不要衝過去。

    弗克爾斯在凱洛斯面前蹲下,查看他的情況,黑髮男人用略有詫異的目光看著他,似乎在驚訝於他為什麼還活著。

    「你覺得奇怪嗎,弗卡羅。」弗克爾斯柔聲說。

    那雙異色的雙眸冷冷地盯著他,「也許我被耍了。」他說,他的聲音依然低沉,直覺告訴他一定出了問題,可是卻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弗克爾斯佩服他現在仍能保持理智。

    他看著紅光下沉重的金髮男子,睫毛投下一小片陰影,寧靜的五官看上去柔和動人。為什麼他還沒醒?他伸手撫摸他柔軟的金髮,可是還沒有碰到,手便驀地被抓住了。

    弗卡羅異色的雙眸冷冷地看著他,他開口,聲音低沉但是柔和,「我一直想跟你說,別老那樣盯著他,他是我的人,也許我不喜歡他,但不代表我希望你總用一副慾求不滿的眼神盯著他。」

    我就真的做得這麼明顯嗎?弗克爾斯想,他收回自己的手,「他誰的也不是,恐怕以後……一切倒可能都變成他的。」

    「什麼意思?」弗卡羅說,他的聲音驀地緊張起來,在弗克爾斯反應過來之前,他的手一把掐住凱洛斯的脖子,「我就知道,是他做了什麼對嗎?」

    「你要幹嘛!」弗咳爾斯叫道,試圖讓他放開,弗卡羅的手緊得像鋼鐵一樣,不知道是不是聖獸族的異能,「我想我最好阻止他回來。」他冷森森地說,眼中只有陰影。

    弗克爾斯迅速拔出他的劍,雖然它已經殘破得不成形狀了,弗卡羅一怔,他感到一股微弱力量加諸在自己的腕上,很輕,但是輕得讓人毛骨悚然。他低下頭,金髮男子那雙湛藍色的眼睛已經張開,那裡面有著一種混沌不清的深沉與邪惡。

    弗克爾斯鬆了口氣,接著他看到他的唇動了幾下——這是一個法師所能做的最危險的動作,弗卡羅整個身子僵在那裡,再也無法使出一分力氣,下一秒,一道火牆般巨大的火刃從下面衝出,聖獸用盡全力後退了一步,因為無法控制半邊的身軀,在跌了一跤後,也躲過了被劈成兩半的命運。

    被這次謀殺行為牽連的弗克爾斯迅速後退,還是被火焰燒焦了發尾。

    「看上去我運氣不錯,嗯?漂亮的聖獸。」費邇卡柔聲說,一邊站起身,漫不經心地整理了一下他的衣服。他抬頭看那片異於另一個世界黑天鵝絨般的夜空,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你幹了什麼!」弗卡羅陰森森地說。

    「只是個麻痺咒語,親愛的,」費邇卡說,「以及一個炎系攻擊咒語,我不喜歡被一個凶神惡煞的傭兵掐著脖子。」

    弗卡羅一把拽住他的前諜,大吼道:「你知道我不是說這個!」

    ——弗克爾斯真為他大膽的動作冒冷汗,他全然不知道費邇卡現在可怕到什麼地步。

    「只是拿了些東西,弗卡羅,我難道看上去像站著不動,任由這麼大塊好處溜走的人嗎?」另一個人說,「行了,別擺出這麼副想殺人的表情,它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已經沒什麼問題要解決了,」弗克爾斯說,「你回來了,完好無損,我博學的法師,這代表什麼?」

    「代表什麼?我的騎士,我恐怕沒法跟你解釋清楚,」費邇卡說,「我得到了一個太古神祇全部的知識,以及一片附贈的大陸。」雖然現在他還無法完全取用溫塔的力量,但也只是時間問題。

    弗卡羅一點也不甘心被冷落,本應成為祭品的傢伙醒了過來,他便已意識到自己精心的計算泡了湯,現在從費邇卡口中證實,更是他讓怒不可遏!他一把拽住他的手臂,力量大得像要把它擰斷,「你到底是誰!」他叫道,問出一直以來心裡的疑問。

    「很痛,弗卡羅。」金髮男子柔聲說,弗卡羅突然感到胸口一陣劇痛,難以呼吸,他痛苦地抓往衣襟半跪下來,那種壓迫感終於減少了一些,法師在他身邊跪下,抬起他的下巴,藍色的眼睛冷得像冰一樣。

    他看著他因為痛苦蹙緊的眉頭,和眼中像要殺死他般的憤怒與憎恨,露出一個笑意:「乖乖的聽話,聖獸,別再做無聊的反抗……」

    對面異色的雙瞳收縮了一下,他看到裡面的絕望與痛苦,「我早該知道,死靈法師……」那個人低低說,閉上眼睛,他的呼吸紊亂而破碎,身體有些發抖。「你殺了我吧。」他開口,聲音不帶一絲波動。

    他感到那人修長的手指毫無感情地描摹著他的面部,接著額角一陣刺痛,想必是流血了。費邇卡舔了舔指尖的血跡,露出一個微笑。

    「這可不像你說的話,弗卡羅,我怎麼會殺死你呢,你必須相信我,我們才能交談,不是嗎?」他柔聲說。

    弗卡羅瞪著他,「費邇卡,」他說,「我殺了你,我不覺得我們有什麼好談的!」

    「你就那麼想死嗎。」法師說,「不,我不會殺你,我會給你想要的東西,別想著自殺什麼的蠢事,我決定了把你的命先寄存在你身上,你還有更大的用處。」

    他湊近他,那瞬間,弗克爾斯看到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傭兵頭子眼中極度的恐懼,他一把推開費邇卡,大吼道:「滾!別碰我!」

    費邇卡被推得打了個趔趄,弗克爾斯下意識扶住他,免得他摔倒,倒是弗卡羅因為力量太大,心神不穩,一個沒站穩坐在了地上。

    他抬起頭,看著法師冰冷的雙眼,那些死靈法師都是這個樣子,他們毫無感情,視別人的痛苦和生命為遊戲,他腦中浮出很久以前的那個人,他只記得他的聲音乾澀得像枯木,已經被無盡的死靈蒸乾了所有的情感。

    母親的屍體被切成一段一段,泡在玻璃的容器裡,蒼白而腫脹,不像他溫柔但是執著的母親,而像是一堆腐敗的壞肉,他費了好大力氣才從那些肉塊裡找到她的頭部,一樣腫得看不出原來的形態,他恐懼地湊近它,猛地,那雙眼睛張開了!

    裡面是用盡所有的語言都無法形容的痛苦和絕望!

    他嚇得後退兩步,一個乾澀森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看到了嗎,弗卡羅,這才是最適合你們聖獸的形態。」

    他曾在心裡,把那個法師擅自看作是他的父親。因為一直以來坐在王座上的男人太過可怕,毀了他和母親的人生,讓他們日夜受苦,卻一副毫不介意、理所當然的樣子,彷彿別人的生命都是該被奉送到他面前的玩具,損壞或膩味了便隨手丟棄,那種漠視比憎恨更不可忍受!

    而這個法師不一樣,他是母親深愛著的人,是可以給她幸福的人!她不顧一切逃離宮廷,甚至拋下自己,也要到那個人的身邊去,是一種被折磨得快要絕望時,近乎瘋狂的執念。弗卡羅並不介意被拋弁,因為他很能理解,以保守著稱的迪庫爾是異族的地獄,她應該離開,她有權追求她想要的生活。

    而他也要離開,那時還是孩子的他在心裡暗暗計劃,母親給了他那個男人居住的城市,他悄悄把它放在心底,他會去找他們,然後他們將得到平靜,像所有正常的人類一樣生活。

    而當他歷盡艱辛,到達他一直夢想的地方時,為他開門的男人一臉茫然。

    ——「你的母親?我不知道,哦……有這麼一回事,我想她已經死了,」他點點頭,伸手撫摸他的面孔,「你是那個流著一半迪庫爾王族血統的聖獸?真是漂亮……我是說,你願意留下來嗎?」

    他茫然地跟著他進了門,男人總在忙著試驗,並沒有工大多理會他,可是看他的眼神總讓他遍體生寒。

    雖然仍有些現在想起來都想大笑的不切實際的夢想,可弗卡羅並不是笨蛋,他利用法師睡覺的時間小心探查著他的宅邸,直到一天深夜,他發現了一個隱秘的地下室,然後,在那個陰冷的房間,看到了那恐怖的屍體!

    不可原諒!他的腦中,那一刻,只有這麼一句話在瘋狂迴響!

    那之後的事是他比較樂意去偶爾回想的,他殺了那個死靈法師,燒了房子。他想乾脆的死亡對母親也比較好。然後他回到迪庫爾,隱藏了他的眼睛,他沒有別處可去,他想,在這世界上擁有尊嚴生活的方法,只有拿到權力而己。

    他拒絕承認聖獸的血統,因為那只會讓他成為可悲的獵物,雖然的確在某些咒於魔法的事情上幫了他大忙。他成為了迪庫爾隱藏在暗處的棋子,但是沒有人知道他的野心,他要取得至高的權力,他絕不允許自己成為母親那樣悲慘的存在!

    他瞪著眼前的法師,他很俊美,可是眼中冰冷的光芒他絕不會看錯,他無意識地後退,他絕不能容許——

    費邇卡站穩身體,看著一臉恐懼的弗卡羅,不知道他怎麼嚇成這個樣子。不過他也不大在意,他做了個手勢,「既然你不肯合作,那我只好採取一些措施。」

    他念動咒語,熟悉的發音讓弗卡羅打了個激靈,他大叫道:「等一下!等一下!我聽你的,我聽你的,不要用那個!」

    費邇卡停下動作,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弗克爾斯看了看不停發抖的弗卡羅,這樣的恐懼反應實在和印象中相差太大,他小聲問:「你剛才要對他用什麼?」

    「只是一個控制咒。」費邇卡說,「聖獸一族的魔抗能力很強,但就是特別吃這個咒語。」

    「它很糟糕嗎?」弗克爾斯說,又看了一眼弗卡羅。

    「哦,也不能說特別糟,但吃過它虧的人都很怕它,」費邇卡說,「它能徹底控制你的心神,你再也無法獨自思考,如果施咒者不幫你解開的話,就永遠是一個傀儡。如果有幸被解除,人生也很可能會長時間處於痛苦之中。」

    「我能問一下,你幹了什麼把我的團長嚇成這個樣子?」

    傑林特說,從灌水叢裡走出來,看上去是確定了這裡沒有危險。

    「只是一個控制魔法。」弗克爾斯說,揀了最不重要的那個回答。

    「那可不得了,團長討厭控制魔法,」傑林特說,「他以前因為老和法師過不去,被下過一個,結果……」

    「傑林特!」弗卡羅惡狠狠地說,雖然到了這地步仍是氣勢不減,「你還沒跟我解釋那個該死的法師叫你『公主』是怎麼一回事呢!」

    傑林特歎了口氣,終於被詢問起這個麻煩的問題,「你肯定是幻聽了。」他說。

    弗卡羅下意識地把目光轉向費邇卡作出詢問,可是又生硬地轉回來,這一瞬間他注意到法師沉默地看著樹林深處,有些煩躁地皺著眉,雙眼的焦距有些分散,像在專注著另一件事。

    ——剛回到這個世界,他就聽暗精靈正喋喋不休地說著著關於「你死到哪裡去了,如果你想追求你那些偉大又無聊的理想,請記得不要連累別人」,以及「聽著,你不能把那只聖獸獨吞,見者有份,費邇卡,我警告你——」之類的話。

    「閉嘴,迪安!」法師不耐煩地說,「實際上我沒有連累你任何事,倒是你,你想把大陸毀掉嗎!」

    他把目光轉向弗克爾斯,「也許你該回聖凱提卡蘭了,不然你可能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精靈軍隊已經兵臨聖凱提卡蘭的城下。」

    這個炸彈讓所有人愣在那裡,實際上這更像游吟詩人嘴說出來的內容!

    聖凱提卡蘭的南方與精靈的國度接壤,而後者一向是奉行鎖國政策,那個魔法國度的國民從屬於他們種族的習性,不喜歡改變,也對戰爭毫無興趣,可現在……他隨他們出現在聖凱提卡蘭的境內?

    「等一下,我們和精靈的關係一向和平,為什麼會……」

    弗克爾斯說,不明白離開了幾天事情竟然會有這樣的轉折。

    「他們的聖物丟了,精靈在這方面很保守。」費邇卡說。

    「他們丟了聖物找我們幹什麼!」弗克爾斯叫道,「聖凱提卡蘭又不兼職負責精靈們的治安!」

    「顯然他們認為是你們的人偷了他們的聖物。」費邇卡說。

    弗克爾斯捂著額頭,一時間處於六神無主的狀態。傑林特同情地看著他,這可真是飛來橫禍。

    「這裡有誰……認識精靈嗎?我們必須解釋一下,能安排私下見見精靈王之類……」弗克爾斯說,精靈們不喜歡到外界旅行,關於他們的傳說一直都很神秘。「法師,我記得你認識一個精靈——」

    「得了吧,那種生物被稱為精靈會破壞種族系譜的。」費邇卡說,「而且精靈們恐怕比恨人類還恨他。」

    「也許他們願意談判,真該死,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誤會!」弗克爾斯說,瞪著弗卡羅,後者做了個無辜的手勢,「不要隨便遷怒於人,老兄。我是喜歡嫁禍,但你得知道我最近根本沒有時間。」

    「我也沒有,法斯廷做這種事毫無利益。」傑林特說。

    「是迪安。」費邇卡說。弗克爾斯轉頭看著他,法師漠然地看著他,只像在陳述一個事情。

    「你的那個精靈朋友?」弗克爾斯說。

    費邇卡哼了一聲,「朋友?如果你的通用語很差,也請不要找最噁心的那個詞放在我們身上。」

    「他幹了什麼?」另一個人問。

    「偷東西。」費邇卡不感興趣地說,這該死的精靈,難道就不能安靜一會兒嗎?

    傑林特突然抬起頭,「什麼聲音?」他問。

    另外幾個人警戒地靜下來,細細傾聽。在凌晨寧謐的黑暗中,空中隱隱傳來翅膀拍打的聲音,而且那聲音越來越大……

    「龍——」傑林特大叫道。翅膀拍擊的聲音大得像有鼓擂在耳邊。空中出現一個巨大的白色影子,像一座飛行的要塞,它有著優美強壯的身形,巨大翅膀張開,完全遮蔽了月神柔和的光線。可是它比月光更優雅,它落了下來,加雜著強勁的罡風,壓碎了無數不夠強壯的樹木,發出辟辟啪啪的聲音。

    「我只想快點過去。」費邇卡說。[fanjian]

    弗卡羅緊盯著那個巨大的遠古王者,眼睛一瞬也不曾移開,他的聲線緊繃,「這就是……你的龍……?」

    巨龍已經停穩,費邇卡走過去,一邊艱難地試圖爬上去,一邊不耐煩地向幾個人說,「你們要不要上來?這裡可沒有任何更快的交通工具了!」

    「那個……我們可以坐上這東西嗎?」弗克爾斯說,不大確定。

    傑林特愣了幾秒,一刻不停地衝過去,動作莽撞的像個小孩子,手腳並用地試圖爬上去,臉龐因為興奮在月光下似乎都能發光。

    弗克爾斯怔怔看著龍背上的人,即使在被死亡籠罩的環境下他的金髮依然燦爛,像能刺破一切陰霾,他的身形挺拔而優雅,站在巨龍上,眼中有著傲視一切的高貴光明之神的勇者……即使知道他不是,可他真是俊美得讓人心醉。

    他吞吞口水走過去,感到確些緊張,那龐然大物太有壓迫感,它的一隻眼睛足有窗戶般大,人類在這種古老生物面前顯得極為渺小,他再一次想到傳說中的屠龍勇士們,需要怎樣的技巧和勇氣?那是人類中最頂尖的一群!

    傑林特已經爬上龍背,伸手把弗克爾斯拉上來,腳下的鱗片比大理石的路面還要堅硬,從小腹到後背慢慢變大,最大的三隻手掌還蓋不過來。

    「弗卡羅,」費邇卡說,傭兵頭子陰沉著臉走過來,他並沒有拒絕的權利。他會服從他所有的要求,只為躲避那個控制咒,因為他曾有過那種感覺,當你擁有自主意志,即使機率再小,總會有那麼一點點的機會復仇,而被控制後,連百分之一的可能,都沒有了。

    費邇卡沒等他的乘客們站穩,念了一句咒語,一瞬間失重的感覺傳來,弗克爾斯條件反射地抓住他,身體猛地失去重心,接著,他發現他們已經到了天上。

    這就是……他看到的景像嗎?

    高空的風打在身上有些疼痛,空氣稀薄而清冷,地面縮小成一片模糊不清的小方格,他們待在如此高的地方,沒有人比翼,無需人陪伴,只有極度的孤獨,和身下龐然大物拍擊翅膀的聲音。

    他不知道他是以怎樣的心情獨自待在高空的,他吸了口氣,那一定是某種極度的自由和孤獨吧!

    冷風突然消失了,費邇卡念了一個咒語,屏蔽了冰冷的晨風,然後逕自在龍背上坐下。「我倒是更喜歡吹風的感覺。」弗卡羅說。

    「但我不想陪你一起感冒。」費邇卡說,「明天早晨就會到可憐的提拉城了,各位劍士,請離我遠點兒,不然我會直接讓你們離開龍背。」說完,他垂下眼睛不再說話。他迅速開始解讀腦中大量的知識,這可能需要花很長一段時間,而他不想浪費任何一秒。他覺得自己像是守著巨大寶藏的窮人,急切得不可自抑。

    弗克爾斯本想問問他為什麼要帶他們去被圍困的城池——他可不覺得他是會為精靈收拾爛攤子的那種人,可是那人渾身散發著法師式拒絕打擾的氣息,他也就閉緊嘴巴。費邇卡想安靜的時候,惹惱他並不是個好主意。

    高空中一時陷入寂靜。傑林特眼睛張得大大的,看著那飛快掠過的地界,腳下的一切渺小而微弱,高空中有一種強烈的自由感與力量感。把一切俗世的羈絆踏於腳下的感覺如此美妙,他想,轉頭看那個渾身散發著拒絕卻寧謐氣息的金髮男子,他的世界讓人嚮往。

    但那不是她的。她歎了口氣,她是這大千俗世的一員,但她一樣有絕對要握入手中的東西。

    弗卡羅躺在龍背上,看著彷彿近在咫尺的天空。身邊的金髮男子乖著眼睛,自成一個世界,他的眼神靜謐專注得彷彿這世界毀滅也沒關係。他轉過臉,這會兒他不想再去想那些事,只想閉上眼睛,在這寧靜中,好好睡上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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