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懷燕騎在另一匹馬上,面色如冰,什麼話也不說地踢了馬腹,胯下駿馬吃疼,策步前行,他們身後跟著一批同樣駕著駿馬的護衛。
「馳州兵已經聯絡好了嗎?」宇文懷燕問道。騎在馬背上,他內心一片憤怒,他沒想到這次會如此傷亡慘重,除了自己太過大意,讓他最不敢置信的是,有如他的左右臂膀的任少賢居然敢陽奉陰違,對他隱瞞訊息!
他隱瞞了軍中的消息,導致天權城的駐兵在轟天雷的攻擊之下死傷慘重,就連四季閣被查出有密室機關之事,也都瞞著他,甚至不經過他的同意,就自作主張的以寧兒為餌!
他最不能原諒的是他打算用寧兒做誘餌,卻來不及安排好人保護她,幸得暗衛一直緊緊地跟在寧兒身邊,要不……持著韁繩的手一緊。
「已經安排好了,大哥,你不用擔心,未來嫂子身邊跟著人,危險的時候他們自然會出手。」宇文懷康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一點也不敢看向他。
果然才出口,旁邊就射來兩道冰冷的利箭!
「閉嘴。」宇文懷燕丟下兩個字,加快速度追上那片快消失在他眼底的煙塵,那邊有著他心心唸唸的人兒。
焦急、憤怒、冰冷、擔憂,種種複雜的情緒在心裡糾纏著,他原以為自己能夠做到不動七情六慾,沒想到光是她被帶走,就足以令他發狂!
那人是誰?歐陽理!他對寧兒的興趣不光僅僅是任務而已,他是真的有意想染指她!萬一寧兒要是出了事……
狠狠的一咬牙,宇文懷燕臉上的神情更加冰冷。他忘不了被圍困那時寧兒擔憂他會被炸傷的表情,實在太可笑了,在他的地盤上,居然還讓別人劫走她?光憑這一點,他就不能原諒任少賢,若非其他人合力求情讓他戴罪立功、跟著去救回寧兒,他早就將他打入大牢了!
宇文懷康摸摸鼻子,在心底歎口氣,什麼話都不敢再說了。
***
獄寧兒壓根不知道後頭已經有人追上來,她正坐在馬車裡受著顛簸之苦,這簡陋的馬車將她渾身的骨頭都快搖散了。
已經第六天了,還不見宇文懷燕來救她,他們已出城往馳州的方向前進,她心裡惴惴不安,總覺得一定不能回到馳州。
她知道歐陽理在等什麼,等著拿到他要的東西之後,她就沒有用處了,到時候肯定只能任人宰割,想起歐陽理的眼神,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現下歐陽理若非怕逼她太過,她會拚個魚死網破,不然就對她伸出魔爪了,不行!她一定要想辦法逃走!
只不過……她看著馬車裡的另一個人,是那個在小院子裡服侍她的丫鬟,對方一雙大眼直瞪著她,半步不離,不管她要做什麼都緊跟著,就連上茅廁都跟著,她該怎麼甩開在這個人?
驀地,她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場景跟事情她好像在哪兒見過。
啊!她想起來了,之前從馳州被宇文懷燕帶走的時候,他們兩人也曾同處一輛馬車裡,而她……
想到自己不靈光的攝魂術,獄寧兒吞了口口水,有些緊張,這時候能拿出來用嗎?緊張地看一眼那丫鬟,她發現自己的心跳聲居然跟馬車的行走聲一樣大。
努力的吸氣、吐氣、吸氣、吐氣,慢慢的穩下自己的情緒之後,她才對一直看著她的丫鬟招招手。
那丫鬟快速地來到她身邊,直勾勾地看著她。
獄寧兒伸手抓住她的肩膀,眼睛直視著她,嗓音放得又輕又柔。「看著我的眼睛……」只見原本蕩漾的眼波瞬間閃爍著妖異的青光。
那丫鬟一開始有些驚愕,卻不由自主的看著那抹青光,漸漸的覺得腦中一片迷糊……
馬車還是飛快的前進著,直到天色盡黑時才停下,獄寧兒被車子搖了一天,骨頭都快搖散了。
唰的一聲,馬車簾一把讓人掀開,歐陽理神色陰沉的站在馬車外看著她。今天一整天,他們一行人的背後一直有一批人追蹤著,怎麼甩也甩不開,讓他覺得莫名的焦躁。
縮在袖中的手指緊緊地握著,她搶在歐陽理的話前先開口。「我要去方便。」
歐陽理不置可否地點頭,大手一揮,讓她跟那個丫鬟一起走向營地另一邊的樹林裡。他一點也不怕獄寧兒會逃走,這個放在她身邊的丫鬟武功不俗,足以制伏獄寧兒這個半點武術都不懂的弱女子。
「老爺,這宇文懷燕一直跟在咱們身後,該怎麼辦?」歐陽力來到他身邊問道。
歐陽理陰沉地看他一眼,走到下屬所燃起的火堆旁烤著火,「主子沒傳消息,只讓我把人引走,咱們打拼了一輩子,不過也只是顆臭棋子而已……」看著火光,歐陽理忍不住滿心蒼涼。
從年輕開始就跟著主子,過著刀口舔血、顛沛流離的日子,到了現在回頭看,他才發現自己原來什麼都沒有,連主子最基本的信任都得不到,即使幫主子做事,卻連幾個婆娘還有兒子也都在人家的掌握中。
「老爺……」歐陽力難過地低下頭。
「我想帶著那個女人找到主子要的東西,到時候東西到手,我就帶著她回去元葳。」這些年下來,他身邊也有不少死忠護衛,足夠保他回到元葳,而宇文懷燕身為七星城主,絕不可能追出國界,要不就會引起兩國爭戰,只要回到元葳,他就什麼都不用顧忌了。
「老爺,那夫人跟公子……」歐陽力吃驚地抬頭看他,像是不敢相信他會這麼說似的。
歐陽理諷刺地挑挑嘴角,「阿力,沒有夫人跟公子,咱們不過是臭棋,你真以為自己有多重要,主子會幫你護著夫人和公子嗎?」
主子的心思,沒有人比他更懂,主子向來狠絕毒辣,一旦毫無利用價值了或是有可能危害到他時,捨棄底下人更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歐陽力一震,眼眶發紅地垂下頭。他知道老爺說得對,主子的確做得出來這樣的事情,就連主子自個兒的兒子都捨得,還有什麼捨不得的?
歐陽理不再說話,看著熊熊的火光,他沒有告訴阿力的是,剛剛接到消息,自己的夫人跟兩個兒子都已經被主子除掉了。
冷冷一笑,他隨著主子爭鬥了大半生,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主子卻這麼狠心,他的兒……原以為還能保存一點血脈,沒想到還是一無所有。
爭鬥一輩子,什麼都沒了……罷了,只要找出主子要的東西,那他就帶著那個女人離開辰曦,這樣主子還有可能放他一馬。早知會落至這種地步,還不如當初留在元葳。
歐陽理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久久才回過神來,抬頭左右看了下,「獄寧兒呢?」
歐陽力一驚,發現情況不對,揮手讓幾個護衛去找人,找了一會沒找到獄寧兒,反而找到她身邊的那個丫鬟。
只見她眼神癡癡傻傻地看著前方,不管誰問話都只會點頭,然後應一句『小姐還在』。
「老爺!這、這不是中了攝魂術嗎?」歐陽力驚愕地大叫。
歐陽理臉色變得極為難看,「給我追!她一個女人跑不了多遠!」該死的!他沒想到獄寧兒居然會攝魂術!
話說獄寧兒帶著丫鬟走沒多遠就讓丫鬟站在原地,自己拎起裙擺拔腿就跑。幸好她小時候也是在街上混過的,體力比起一般弱質閨女要好上許多。
「呼……」她心跳快得就像要從胸口蹦出來一樣,可腳下卻不能停。樹枝勾破了衣衫,劃疼了她柔嫩的肌膚,腳好酸、好疼,可是她不能停下!
獄寧兒頭也不回的在密林裡奔跑著,一會兒過後,她彷彿聽到從風中傳來的騷動聲,最可怕的是,馬蹄聲響離她越來越近。
「在那邊!」一聲大叫驀地響起。
獄寧兒心一緊,抓緊裙擺死命地往雜草叢生的地方鑽,希望那些半人高的灌木叢能夠多拖得後面的人一刻也好。
馬蹄聲離她越來越近,近得就像在她耳邊一樣!獄寧兒還來不及回頭看,腰身倏地一緊,整個人已被拖上馬。
「啊——放開我!」她劇烈地掙扎著。
騎在馬上的人一手緊鉗著她的腰身,她越掙扎,腰間的手臂縮得越緊,勒得她差點喘不過氣,她恨恨地轉頭。
才看清馬背上的人,獄寧兒猛地一愣,狼狽不堪的小臉上滿是詫異,小嘴兒張得大大的,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你……」
身後傳來一聲冷哼,抱著她的人不語,快速策馬帶著她消失在夜色當中。
***
馳州四季閣
原本熱鬧繁華的不夜城如今卻變得一片孤寂,往日的絲竹之聲消失無蹤,靜靜地就像一座孤城一樣,連盞燈也沒有。
天色暗沉沉的,大朵、大朵的烏雲將天上的明月厚實的覆蓋住,不留一絲光明。
黑漆漆的屋子裡,一個偷偷摸摸的身影貼著牆壁緩慢地走著,另一個高大的黑影牽著她的手,慢慢地往某個方向走去。
前頭一個還好,後面那個則是走得磕磕拌拌的,好一會兒後,矮小的那人受不了的使盡拉著前頭的人,動作看起來有些氣急敗壞。
前頭的人似是低下頭喃了幾句,後面矮個子才停止抗拒,乖乖地跟在他後面走。
兩個人走了一刻鐘後,才來到獨棟的小樓前,前面的人輕輕一推,門『咿呀』一聲地被推開來,走進門裡,兩個人就互相換了位置。換成矮個子領在前頭,熟門熟路的帶著人上了二樓。
走到一間雅致的小書房裡,矮小的那個左摸摸、右摸摸的來到一個擺滿厚重書籍的櫃子前,取下中間那層厚重的書丟到地上。
露出的櫃子中間出現了幾個小洞,小個從衣領裡掏出一串東西,是幾根長短不一的小木頭,那人伸手將幾根木頭照著印象插進去,東轉轉、西轉轉,然後又挑了其中兩根再反轉。
只聽『匡啷』一聲,整座書櫃都彈了出來,牆壁與書櫃之間露出了一道縫隙。
一盞小油燈亮了起來,書房裡兩個人影亦顯露了出來,獄寧兒搶過另一個人手上的油燈,從縫隙裡頭鑽進去。
後面那人板著一張臉,不悅地哼了一聲後也跟著進去了。
兩個人一頭栽進密室的小書房裡,四周全都疊滿了一本又一本的書冊,兩人灰頭土臉的翻了好一會兒之後,高大的男人不高興了。
「什麼都沒有,你有沒有記錯?」
獄寧兒也不悅地瞪他一眼,「我不早告訴你什麼都沒有了,你們偏不信,裡頭翻來翻去就那些東西,早跟你說過了,娘那麼懶,那些陳年舊冊子不知道扔到哪去了。」
「這還不是為了你,惹得兩方人馬都在為你打打殺殺。」那男子也很不高興地頂了回去。
獄寧兒氣鼓了臉,「我願意的嗎?你講的好像是我故意的一樣!」她委屈地瞪大眼,水氣在眼底浮動著。
那男人見狀,摸摸鼻子不說話了,兩個人又默默翻找了好一會兒,男子突然抬起頭往外看去。
獄寧兒緊張地看著他,「怎麼了?」
男子皺著眉側身傾聽了好一會兒,「有人來了。」他揮揮手,讓獄寧兒快點出來。
獄寧兒扔下手裡還捧著的書冊,連忙往門口走去,眼角不經意地瞄到牆塞了一塊舊布巾,下意識地拿過來抹抹沾滿了灰的雙手,一轉身吹熄了燭火。
這廂燭光一滅,書房外立時便亮起了一盞又一盞的燈光,兩人對看一眼,彼此眼中都看到一個糟字。
「你這惹禍精!」男子咬牙低罵了一句。
獄寧兒雖不滿,但也不敢在這時候跟他吵嘴,跟著他快速地走到書房唯一的窗口旁向外一看。
樓下也圍滿了人,這下好了,走不了了!
哪知道想法才竄過兩人的腦海裡,就看到遠處的圍牆上突然冒出了好幾個持弓的弓箭手。
「放!」不知道是誰的聲音在夜裡響起,弓箭離弦而出的聲音咻咻地響著。
「殺!」原本閣樓外圍著的人馬跟後來冒出來的人打成了一團。
男子臉色一片鐵青,看著她忍不住搖頭,「從權州殺到這裡來,你到底是惹了什麼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