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發現門沒有上鎖,也曾想要拿一張椅子堵在門邊,但最後還是決定不堵,因為他懷疑有誰笨得敢來惹他。
正要闖入的那個人若不是走錯了房間,便是錯以為他是個好欺負的美國人,而要對他下手行竊。
克迪將放在枕頭下的手槍握在手中,然後無聲無息地起身,掩到門後。走廊上廉價燈泡的微弱光線在門被打開時,投射到室內的地板上,然後有一個人躡手躡腳地進了房間。
在門尚未完全關攏之前,他曾見了一個女性身影和一頭長髮。他站在這個來路不明的女人身後,低吼著說:"我不管你要賣什麼,親愛的,我都不想買。你現在可以走了!"
雷可娜驚喘一聲,旋過身來面對他。"克迪?"她急切地低語道。
即使克迪沒看見她的臉,也聽出了她的聲音。無數個她不可能在這裡的理由在他腦中打轉。因為,這個小姑娘是最不可能會在這麼晚的時候,或任何其他時候,進入一個男人房間的人。但不管怎麼說,他都得接受眼前的事實,她的確是站在那裡。
然後,克迪突然覺醒到自己全身赤裸著,而她的視線將很快地發現這個事實。他朋友雷亞索盡心盡力保護的妹妹,就要遇見她生命中的大震撼了。
氣憤和困窘同時席捲而來,他抓起牛仔褲低吼道:"可娜,你到這裡做什麼?"他穿上那件緊身牛仔褲,一直背對著她,以免尷尬。
"克迪,我必須來找你,"她在他身後,顫抖著說:"我必須警告你。"她在說到最後兩個字時,幾乎快哭出來了。
他一面拉上拉鏈,一面回頭看她一眼,然後轉過身來面對她,並皺起眉頭。"警告我?關於什麼?"
她那雙會說話的黑眼睛凝望著他,哀求著他的信任,"有幾個人正往這裡來,他們計劃要殺你。"
她圓睜的眸子、顫抖的雙唇和緊繃的嬌軀都在告訴克迪,她有多麼緊張。他溫柔地握著可娜的手臂,帶她走到床邊,在她身旁坐下,並牽起她的手試著安撫她。
她的哥哥是個富有的地主,擁有席馬山麓中的∼座大牧場,距蒙地市約1小時的車程。克迪是在墨西哥活動時認識亞索的,彼此已結為好友。
他撥開可娜臉上的一絲發給。克迪可以理解亞索為何會對他這位小妹保護得無微不至,因為可娜那細緻的美麗是無可否認的——從她那瀑布般傾瀉而下的黑髮,到高額之上那雙娟秀的鳳眼,以及那即使在幽暗的光線下,仍如潔白瓷器股瑩亮的白嫩肌膚。
亞索為他這位美麗而年輕的妹妹深感驕傲,並且提防每一位前往拜訪的男子,包括克迪在內。在與亞索相識的4年中,他從來沒有與她獨處過。而現在望著她,他無法忽略她那充滿異國風情的美,而那閃亮雙眸中的純真,更反映了她是如何地未受塵世的污染。
克迪將她的纖纖小手握在他的一雙大掌裡,柔聲說:"告訴我那些人的事。你認識他們嗎?你以前見過他們嗎?"
"那時我正在房裡,還沒有睡著。通往陽台的門是開著的,我聽到樓下院子裡有人在講話。我很好奇是誰在那裡,就勝起腳,往門外看去。他們就站在陽台下面,所以我看不到他們,但是我很清楚地聽見了他們的對話。"她的聲音顫得很厲害,他必須很專心才能聽懂。
克迪用一隻手摟住可娜肩頭,將她拉近,並安撫她,"別怕,小不點兒,沒事了。現在,深呼吸兩次……就是那樣,放鬆。你找到我了,沒有人會傷害我們任何一個。"他安撫的手滑到她背後,讓她靠近他的胸膛。"你能告訴我,他們說了些什麼嗎?"
她推開他,帶著懇求的表情望著他。"可是克迪,我們必須快點離開,我不知道在他們出現以前,我們還有多少時間。他們計劃今晚就來殺你的。"
他沮喪地環顧室內。要他面對兩個來意不善的大男人,要比面對亞索這位妹妹要容易多了。如果有人要除掉他,他必須先把她弄出去才行,但他要瞭解更多的情況,而且要快。
"可娜,"他將雙手放在她肩上,"聽我說,我需要知道你聽到了什麼。告訴我!"
她吸了口氣,再放出一聲輕泣。"我聽不出他們是誰,他們有兩個人,其中一個人的聲音很低沉,我很難聽清楚他說的每一個字。但是我聽到了你的名字,然後就開始仔細聽。他們說你礙了他們的手腳,還說是該除掉你的時候了。"
腎上腺激素突然在他體內激增;也許他的工作終於要有結果了,他一定很接近某些毒品的源頭了,否則他們不會感到壓力。但雷亞索的家是最不可能被人發現的地方呀!
"他們有沒有說為什麼要除掉我?"
"他們只說他們不信任你,你是政府派來的人。"她的聲音聽來困惑且不確定。
"他們還提到過別的名字嗎?"
她沉默了片刻,最後終於抬起了頭:"只有亞索。"
"亞索!你也警告他了嗎?"
淚珠在頰上涓涓滴落,她搖著頭,以低不可聞的聲音輕語道:"沒有。我怕是亞索叫他們來除掉你的。"
克迪僵住了,她最後的一句話,使他感到暈眩。他和亞索從未討論過自己長期待在墨西哥的原因,他們接受了彼此,也發現彼此有許多共通之處。經過詳細的調查,克迪還很欣慰地發現,亞索的背景清白,又是個受人尊敬的生意人,毫無可疑之處。幾年下來,他已然信任亞索的一舉一動了。
他怎麼可能會如此錯看了一個人?而最諷刺的是,竟然是由亞索的妹妹來向他示警。他能瞭解她這麼做的理由,但問題是,他現在該拿她怎麼辦?
"小姑娘,你是怎麼來的?"
"那兩個人一離開院子,我就盡快地溜出來。我知道我必須警告你,但是不知道該怎麼做。今天吃晚餐時,你曾提過要在這裡過夜,'所以我就在沒人知道的情況下來找你。我不知道我還能怎麼做,所以只好跑到安演家找她哥哥勒托。我向他解釋我今晚需要來
見你之後,他就同意開車送我到這裡來了。因為我知道這裡是附近唯一的旅館,所以我就從後面的樓梯上來找你。我偷進了兩個房間,可是都是空的。"然後她安慰地笑著說:"我真高興,終於找到你了。"
"我的天啊,可娜,你可以把你聽到的話,送個口信給我就行了,你根本就不該這麼晚還冒險溜出來。有太多可怕的事情很可能會發生在你身上!"不知怎地,克迪竟憤慨難當。
一陣沉默之後,他們彼此對視著。可娜輕輕地點了點頭,帶著一種安詳的端莊說道:"勒托說要替我帶口信給你,但我不想讓他知道我的疑慮。他認為我愛上了你——"她的頓上泛上一片蘋果紅,"而我也讓他這麼以為。況且,我不認為你會隨便相信一個陌生人的話。我知道我必須親自過來。"
克迪再也坐不住了,他站了起來開始踱步。"好吧,"他低吼道,"很好!"他走到房間盡頭後,轉身向她走來。"雖然我對你的冒險感到心驚,但我可以瞭解你的理由。我要你知道,我很感激你為我做的一切,現在讓我接手這件事吧,你快點跑下樓去叫勒托送你回家吧。希望沒有人會發現你在我這裡。"他伸手將她拉起。
然後克迪轉身走向門口,就在他的手握住門把時,可娜在他身後開口了。
"我告訴勒托不用等我了——我說我會留在你這裡,而且你會送我安全回家。"
克迪感到又被另一陣震撼襲擊,今晚顯然是他飽受災難的一日。他到底該拿她怎麼辦?他慢慢地轉過身面對她,但在他開口前,可娜卻朝著門點了一下頭,然後以冷靜的聲音說:"我們不能走那裡,太危險了。"
"那麼你建議我們該怎麼做呢?"他氣憤地問。
可娜指了指小小的通氣口。
克迪很清楚旅館的旁邊是一個陡峭的洞谷。"算了吧,我們會摔死的。"
"不會,請你聽我說,克迪,沒有人會想到要注意這一邊的。勒托和我一到這裡就商量過了。他在後頭找到了一把梯子,我們已經把它靠放在這邊的牆上了。"
一你又是怎麼對勒托解釋我們需要一把梯子呢?他是不是以為我們要私奔?"克迪可以感覺到自己已失去控制,他咬緊了牙。
"也不完全是啦,我只是告訴他,我不想讓別人在你房裡逮到我。所以我們就想了這個辦法,以防萬一。"
克迪歎了口氣,看著這位想像力豐富的女孩。他不能任由她帶著自己做傻事,於是他從褲袋裡掏出了鑰匙。
"小姑娘,我不需要一個逃生的路徑。如果有人在找我,我要讓他們找到我,也要知道是誰在打我的主意,以及他們到底要什麼。"
他走到她前面,將鑰匙放進她手中:"拿去,我要你開我的車回家。也許我們還來得及挽救你的名譽,我們沒有理由再冒更多的險。"
"求求你,你也必須離開。我不要你出什麼事。如果你不走,那我也要留下來。我們兩個說不定可以。"
"該死,可娜!你這是在無理取鬧嘛。你認為會有什麼用——"
他中止了長篇的非難,傾聽著門外長廊響起的嘎吱聲。他知道自己的時間快用完了。
克迪抓起一把椅子,迅速地把它項在門把下,然後牽著可娜,來到通氣日前把她舉高,好讓她爬出窗口。在確定手槍仍插在牛仔褲的腰帶後,他亦隨即爬上狹窄的窗口,不過他卻費了好大的工夫,才使自己沒有卡在那裡。
當他聽見門把喀啦作響時,他正迅速地爬下木梯。雙腳一著地,便感到有一隻小手抓住了他,將他拉離牆邊。
由於這一帶有深縱的洞谷及茂盛的灌木林,使得當地人對旅館後方的這一地帶棄之不顧。克迪和可娜穿進灌木叢,離開了旅館。樹叢使得他倆步步難行,但克迪並沒有放慢腳步,因為他已有了行動的目標:他決定要帶可娜遠離這裡,到達安全地方,然後再繞到小鎮外,送她回家。
他們在缺少光線的情況下,緩慢前進,而可娜自從離開旅館後,就沒再說話。對她的勇氣,他感到不可思議。但既然她聽不出那兩人的聲音,就表示他們並不在當天牧場的晚餐會上,而亞索很可能是他們的幕後主使者。
他在邊境一帶活動的這幾年,揭露並阻止了多起毒品的走私交易,克迪感到自己是個有用的人,未曾虛擲光陰。雷亞索和他的家則提供了一個讓克迪休息、放鬆的避風港。
今晚稍早,亞京曾堅持要他留在牧場裡過夜,但因克迪已計劃明天一早前往蒙地市,不想一早把他們吵醒,所以才沒有住在那裡。
是他拒絕留下才促使亞索改變計劃的嗎?難道亞索真的企圖殺害他嗎?若非可娜認為他正處於危險當中,而那危險又來自於亞索的話,他對這件事根本就不屑一顧。
克迪對於可娜冒險前來通風報情仍十分驚訝,雖然這幾年來,他常和她見面,並且如一個叔叔般,親切地寵著這位小姑娘,但他不記得自己曾說過或做過什麼,使她現在竟然背叛自己的哥哥而來救他。
她勇敢的行為深深地困惑了他。
他們終於停下腳步,稍作喘息。克迪發現,他們離馬路已經不遠了,於是緊握著可娜的手,帶她穿過樹叢,來到馬路上。
好像在慶賀他們平安逃脫似的,月亮從低懸的濃雲中露出了臉,循著明亮的道路,克迪便很快地找到他的車子,送她回家。
然而,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他轉身要面對可娜時,正好看見一道影子從臨近的樹叢躍出,抓住可娜。
"干什——"克迪感到腦後一陣劇痛,那逐漸原防的月光是他最後記得的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