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生活空間遭到佔領,連他規律嚴謹的時間表也受到影響,他不僅得騰出時間帶她回醫院複診、接送她上下班,昨晚更因為拗不過她的央求,陪她在客廳看完一部好萊塢恐怖片。他真搞不懂像她這個年紀的女生在想什麼,明明膽子小得要命,為什麼偏要看恐怖片自己嚇自己呢?
所幸,只要再三個禮拜,等到她腳踝的扭傷痊癒後,他監護人兼保姆的職責也可以告一段落。
晚上,韓慎爵上完最後一堂課開車回到家,打開門,在玄關脫下皮鞋,順手將她的涼鞋收入鞋櫃,驀地,腳邊多了一團毛茸茸的小東西輕咬著他的褲管。「什麼東西?」韓慎爵低頭一看,發現是只小狗。心銻從客廳一跛一跛地走出來,彎身朝小狗招招手。「狗狗過來……」「怎麼會有小狗呢?」韓慎爵小心地抽起腳,納悶地說。
小狗聽見女主人的召喚,搖著短短的尾巴奔向她,撒嬌地舔著她的手。
「韓大哥,我想養它可以嗎?」她抱起小狗,表情期待地徵詢他的意見。
韓慎爵忍不住皺起眉頭,他一向怕麻煩,喜歡簡約安靜的生活,對小貓、小狗沒什麼耐心,與其花時間訓練它們大小便、清洗被弄髒的空間,他寧願關在書房寫論文。
自從他心軟接她回家照顧,就注定和麻煩脫離不了關係,倒不是說她的個性讓他受不了,而是他單身獨居習慣了,屋子裡多了她還好,多一條狗就真的是麻煩了。
心銻抱著小狗,看著他不發一語的嚴肅臉龐,心裡有點沮喪,借住在他家又想收養小狗,果然還是太強人所難了。
其實在徵詢他的意見前,她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韓慎爵無法讓她收養小狗的話,她只好提前搬回家去了。
「為什麼突然想養小狗?」韓慎爵不解地問。
「它本來和狗媽媽一起在畫室附近的公園生活,但是前天狗媽媽被車子撞死了,留下四隻小狗狗,我和同事、還有學生家長決定一人領養一隻。」她清亮又無辜的眼睛柔柔地望向他。
他沒有立即回答她的問題,但眉頭皺得更緊了。
心銻拍拍小狗的頭,繼續說:「它好可憐,還這麼小,狗媽媽就不在了,如果我不養它,它就沒有地方去了……」
看著一人一犬同樣無辜的表情,好像有兩個「方心銻」在懇求他,讓他無法狠下心拒絕。
但這只毛茸茸的玩意兒可能會咬壞客廳的真皮沙發、亂叼拖鞋、隨地大小便,想到接下來的種種麻煩,讓他無法再退讓,他已經為自己的一時心軟惹來太多困擾了。
「汪!」小狗叫了一聲,睜著鈕扣般黑色的眼珠子,可憐今今地望著他。
「狗狗,乖……」她柔柔地安撫懷裡的小幼犬,抬頭看見他眼裡的掙扎。「韓大哥,如果我收養池會增添你的麻煩,那我還是搬回家去住,這幾天謝謝你的照顧……」
其實她很喜歡待在韓慎爵的身邊,喜歡每天都有個人能讓她說早安、喜歡每天晚上都有人陪她吃飯,讓她感覺不那麼孤單與寂寞。
但如果她和小狗狗的存在會增加他的麻煩,她也不好意思再打擾下去,反正她遲早都得搬回家一個人住。
韓慎爵看著她弱稚氣的臉龐,她眼底的落寞讓他感覺胸口窒悶,花佛拒絕她的請求是一件很殘忍的事。
心銻抱著小狗狗轉過身,一跛一跛地朝房間走去。
「那個……小狗打過預防針了嗎?」韓慎爵遲疑了一下,開口問道。
心銻頓了一下,心裡又燃起一絲希望,他這麼問是表示同意讓她和小狗住在這裡嘍?「今天中午我的同事帶池去打過預防針、也做過驅蟲,還有幫池洗過澡了。」她緩緩地轉過身,抬起瑩亮的水眸瞅著他。
「你有養過小狗的經驗嗎?」韓慎爵沉聲問道。
「沒有。」她搖搖頭,沮喪地說:「因為我爸很怕狗,所以我從小到大都沒有養過寵物。」
「幼犬很容易生病,照顧起來要特別小心。」韓慎爵細心地提醒她。
「那……小狗狗和我可以暫時住在這裡嗎?」她不太確定他的意思,柔聲地發問。
「汪!」小狗狗像聽懂她的話,也加入詢問的行列。
韓慎爵凝視著她清秀的臉龐,就是那雙水亮又無辜的眼睛揪住了他的心,讓他一再地退讓,答應她所有的請求。
「如果我不幫忙照顧它的話,你一個人應付得了嗎?」韓慎爵終究還是心軟地答應了。
「韓大哥,謝謝你!」她點點頭,漾出一抹大大的笑容,放下小狗狗,開心地想奔向前給他一個擁抱,卻忘了右腳踝扭傷還纏著繃帶,腳步一個踉蹌,整個人重心不穩地往前傾,她驚嚇得尖叫出聲。「啊……」
韓慎爵一個箭步衝向前,扶住她的腰,她就這麼撲進他結實的胸膛,雙手下意識地環住他。
「小心一點!」他的雙臂牢牢地圈住她,兩人的身體貼觸在一起,親密得沒有一絲空隙。
韓慎爵感受到她柔軟的豐盈貼在他的胸前,一股淡雅的香氣飄進他的鼻間,形成一種曖昧的誘惑。
他立刻意識到,現在抱住的不是一個可憐今今的小女孩,而是一個發育成熟的女人。
他低下頭,視線定在她清麗的臉龐上,那紅潤的芳唇充滿魅惑,挑戰著他的自制力。
「韓大哥,好險有你在,要不然我一定又會摔倒……」她吁了一口氣,感激地說。
那句「韓大哥」喚回他的注意力,他立刻鬆開手臂與她拉開距離。天啊,他是怎麼回事?居然再一次有了親吻她的衝動……
她只是剛失戀又發生車禍需要他的照顧,他不能把同情當作愛情,那會讓兩人的關係變得太過複雜。
他輕咳幾聲,板著臉數落道:「走路不要冒冒失失的,再摔傷腳的話,當心要一輩子綁著繃帶。」
她看向受傷的腳踝,俏皮地吐吐舌頭。「我以後會小心的。」
雖然他的口氣很嚴肅,但她心裡卻感覺甜甜的。以往老爸這麼說她,她一定糗他太愛訓人,可是相同的話從韓慎爵的口中說出,聽起來就是不一樣。
她走到小狗狗身旁,輕輕地抱起池,開心地望向韓慎爵。「太棒了,韓大哥說你可以留下來,還不快謝謝他。」
「汪!」小狗狗朝他吠了一聲。
看著眼前的一人一犬,韓慎爵完全沒轍。
「韓大哥,它很聰明吧!」心銻寵溺地摸摸小狗狗的頭。「而且我已經幫它想好名字了。」
「什麼名字?」他笑問。
「韓小爵。」她漾出一抹甜甜的笑容。
「不行!」他馬上否定。
「為什麼不行?」她無辜地反問他。
「哪有小狗取這種名字的,大家都叫小黑、小黃、小白還是MONEY什麼的,隨便哪一個都好。」
「那些名字都太沒創意了,要是帶池去公園散步,我一喊MONEY定會跑來很多只小狗。」她噘著小嘴,軟軟地抗議。
「汪!」小狗吠了一聲,贊同女主人的看法,叫小黑、小黃真的太沒創意了。
「那你可以再想其它的名字。」想到這隻小狗要跟他同姓,韓慎爵就覺得悶斃了!
「我覺得這個名字最適合池,它長大以後也會跟韓大哥一樣帥,變成一隻大帥狗。」她甜甜地撒嬌。
「汪!」小狗又吠了一聲,好像在說好好養我吧,我長大一定會變成狗界的模特兒。
「而且韓小爵長大以後,一定會跟韓大哥一樣保護我。」她親呢地輕輕搔著它的下巴。
「汪!」小狗又叫了一聲,多給我一些罐頭和骨頭,我保證會長得又大又壯。
「韓大哥,你就不要這麼小氣嘛,讓池叫韓小爵有什麼關係,就當是你照顧我留下來的紀念品,我會永遠記得你對我的好。」她放軟語氣撒嬌。
「汪!」小狗朝他再吠了一聲,花佛在說是男人就大方一點嘛!
唉,她甜美又無辜的笑容再一次征服了他的心,讓他又退了一步,韓慎爵發現自己完全拿她沒轍,只能一而再地任憑她予取予求。
他無奈地看著在沙發上玩成一片的一大一小,以她迷糊又少根筋的個性,看來照顧小狗的差事還是會落在他身上。
一抹無奈的笑容躍上他的唇角,他也搞不懂自己,他何時這麼寵溺過一個女人呢?
一抹嬌麗的身影走進嚴肅的國政大樓,高跟鞋的喀喀聲音吸引迎面而來的學生,大家紛紛投以好奇的目光,偷偷注意著這位打扮時髦的出色女子。
歐樂雅站在走廊上,跟著一群學生一起等電梯。
當!
電梯門緩緩地打開,一群人進入電梯內,她摘下墨鏡,露出艷麗較好的面容,以命令的口吻朝靠近按鈕的學生說:「八樓,謝謝。」
其它學生透過鏡面悄悄地看著她,八樓全都是政治系教授的研究室,她是要去找誰呢?
歐樂雅看著鏡面映出她無懈可擊的完美妝容,揚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電梯抵達八樓時,她拎著名牌包,踩著自信的步伐走向韓慎爵的研究室,伸手敲門。
「請進。」門內傳出低沉好聽的男音。
歐樂雅推開門,婀娜多姿地走進研究室內,看見韓慎爵正在書架前翻找文件數據。
韓慎爵轉過身,看到來人,黑眸裡閃過一抹愕然。「樂雅,你怎麼有空過來呢?」
他和歐樂雅在學生時期曾經交往過很長的一段時間,當時他有一種感覺,自己應該會跟她一直走下去,就這樣直到婚姻,生兩個可愛又聰明的小孩,組成一個溫馨的家庭,平凡安穩地過完一生。
但等到他拿到博士學位、而她也進入職場後,才發現兩人對未來的目標木一樣,差距愈來愈大,她追求的一切,並不是他想要的人生。
「來見見老朋友嘍!」歐樂雅漾出一抹笑容,將兩杯星巴客咖啡放在茶几上。
她依戀的目光停留在他俊雅的臉上,即使分手將近兩年,身邊也不乏追求者,但還是只有韓慎爵能夠讓她心動。
「你最近應該很忙吧?」韓慎爵將手邊的數據歸檔,走到沙發坐下。
她眨眨眼,笑道:「你又知道我很忙?」
「上回紹隆來找我時,有談到你要接下發言人的職務,現在你應該忙著跟幕僚團隊在籌備明年選舉的事吧?」韓慎爵理所當然地推敲。
雖然兩人協議分手,由情侶回歸到朋友的關係,但基於多年的情誼,他跟她依然保持著良好的互動。
她輕啜一口咖啡,微笑著嬌慎。「你這陣子都沒有打電話給我,我還以為你是交了女朋友不理我了,原來你還是有在關心我的狀況。」
「因為方教授到南京去當客座教授,我必須支持他的課、又要帶他的研究生,最近是忙了一點。」韓慎爵客套地解釋。
「方教授……」歐樂雅想了一下。「就是你大學時的導師方明澤……那個很怕狗的教授嘛……有一次他被系犬勇伯追著跑,你還記得嗎?」
談起過去共同的回憶,兩人有默契地相視而笑。
「我記得那天他本來要去上『國際關係』,結果被系犬勇伯追進廁所裡出不來,還是我們班代去把狗牽走,他才敢走出來。」歐樂雅笑道:「那時候我們班上的男生還說,要是方明澤敢當他們,就放狗威脅他。」
韓慎爵低笑不語,他都忘了教授很怕狗的事,那等他回台灣看到心銻養的「韓小爵」,豈不是要叫壞人了。
想起那一人一犬,他還真佩服自己料事如神,她對養小狗的事不熟悉,更遑論訓練池大小便,只會跟著池一起耍無辜,照顧小狗的責任果然還是落在他身上。
歐樂雅看著他好看的側面,發現他似乎有點不專心。「系犬勇伯不知道還在不在?我剛進來國政大樓前,應該繞去澄月湖那裡看看。」
「幾年前它就已經過世了。」韓慎爵回答她的疑問。
「好可惜哦。」她歎了一口氣,感覺有點惋惜,她跟他共同的回憶,花佛都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一滴消了。
瞥見矮櫃上擺放了一包狗飼料,她好奇地走向前一看,發現一旁還放了幾本關於如何養寵物以及訓練狗狗的書籍。
「你開始養狗了?」她抽起其中一本書,好奇地問。
「是朋友養了一隻小狗,她沒有養狗的經驗,所以我訂了幾本書要送她,讓她學習怎麼養寵物。」
「還說不是交了女朋友,幹麼不敢承認?」她一副調侃的口吻,但心裡卻很不是滋味。
當初分手是兩人的共識,因為對將來的看法不一樣,她只好忍痛與他分開。
這兩年來,她曾經試過和其它人約會、交往,但總會忍不住拿其它男人和他作比較,那一段感情扎得太深了,讓他捨不得放開。
「你想太多了,她並不是我的女朋友。」韓慎爵輕笑否認。
他不敢想像心銻成為他女朋友的情況,她迷糊、隨興、少根筋,依賴心重又愛撒嬌,完全不符合他對理想女友的條件。
但是歐樂雅成熟、世故、知性又美麗,完全符合他的擇偶標準,那又如何?兩人愛情長跑多年,還不是因為價值觀和理念不同,因此走到分手的結局。
「沒有要追人家,還對她那麼好,當心人家誤會了。」她的語氣有點酸,感覺很不好。
雖然已經分手了,但在心理上她一點都沒有「前女友」的自覺,也不覺得兩人的感情已經成為過去式。
「謝謝你提醒我。」他喝了一口咖啡,思考著歐樂雅的「警告」。心銻剛失戀又車禍受傷,需要人陪,因此在生活上才會比較依賴他,應該不至於會喜歡上他吧。
歐樂雅坐回沙發,放柔語氣。「這個週末有沒有空?」
「有什麼事嗎?」
「我要搬家,你會來幫我吧?」她理所當然地問。
「我看一下。」他掏出PAD,調出行事歷,查閱當天的行程。他週末安排兩個計劃,一天是應雜誌社的邀約舉行演講,一天是陪心銻去幫「韓小爵」挑選狗籠和項圈。
「怎麼樣啊?大忙人。」她心急地追問。
「那兩天我都安排了事情,挪不開時間。」他收起PAD,婉拒她的要求。
她嬌睨了他一眼,不滿地抱怨。「怎麼說我也是女生,需要人家幫忙,你放心讓我一個人搬家嗎?」
他找出搬家公司的數據,拿了紙筆抄下電話和地址。「這家搬家公司的信譽很好,是繫上學生家長經營的,你可以找他們幫忙,收費公道,運送又很小心。」
歐樂雅悶悶不樂地接過名片,以往她央求韓慎爵幫忙,他都會點頭答應,但是這一次他卻直接拒絕,讓她面子有些掛不住。
「老朋友的忙都不幫,真不講義氣。」她念了幾句,為自己找台階下。
「不是我不講義氣,而是真的沒時間。」韓慎爵打趣道:「不過以你的魅力,應該有很多男人排隊,搶著當免費搬運工。」
「算了!」她瞪了他一眼,霸道地說:「這次免費搬運工的事就先放過你,但你還是欠我一次,等我正式宣佈接任發言人的職務,你必須出席我的慶祝宴會。」
「到時候再說吧。」他並沒有立即應允。
他向來最討厭應酬、也不喜歡參加正式的聚餐派對,更討厭跟官僚和媒體打交道,他研究政治,但這不代表他喜歡和那些人沾上邊。
「就這樣說定了,我還有事,改天再連絡。」她拎起名牌包,不給他拒絕的機會,朝他揮揮手,離開研究室。
歐爾雅站在走廊上,依戀不捨地看著關上門扉,還是無法忘情於韓慎爵。
當初她執意從政,而他堅持學術路線,彼此的事業藍圖與規劃差異太大,分割了他們的愛情,讓她愈想愈不甘心。
憑她的條件,只要兩人都還是單身,她相信總有一天他會支持她的選擇,再回到她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