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他們停駐在一個小村莊外的一片空地,因為那個村子小得沒有客棧。不過幸好天氣晴朗,即便在夜裡也不感到冷,因此慕容兄弟和一向「吃苦耐勞」的向玫琛對他們的露宿野外也沒啥意見。
「我們好不容易到了江陵,怎麼才沒幾天又要回長安呢?」向玫琛和慕容風蹲在小溪旁取水,準備拿回營地煮沸好做飲用水。
慕容風微微一笑,「我大哥成親了,當然要回去向他恭賀一番,並見過我剛進門的大嫂,這樣子才算是盡了做弟弟的一點責任。」說恭賀是好聽,搗蛋才真是貼切,沒想到那個凶巴巴、冷冰冰的大哥也有女人敢嫁!
可見大哥一定對那位小婢女有很特別的感情,才會對她特別溫柔。其實他在長安時早發現了,只是不想挑明了問罷了!這種事要當事人自己去感受比較好。
只是……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大哥頓悟,並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成親呢?慕容風先前在客棧裡已確定大哥已離開了長安城,只是有此事耽擱著他,也許是他帶著柳姑娘吧!這個猜測忍不住令他加深了笑意。可是大哥派人送來的信中又清楚地寫著他和大嫂在他們和向玫琛抵達江陵的前一天,回到長安並在三天後完成婚事。不知該說是匆促還是慕容凌的辦事效率太高?.
反正慕容凌和柳素月的婚事是個大謎團。
向玫琛困惑地看著慕容風的笑臉,看起來好溫柔,完全沒有平時那種戲謔的意味,也不是他偶爾會發出的輕蔑冷笑,只是這樣微笑著;好像忘了所有不愉快、不順利的事,兀自沉醉在令自己展現笑容的事物中。
也許是在想念他的戀人吧!向玫琛難過地想到,他只說了「關心她」,可沒有說出任何對她有好感或喜歡她之類的話。也許他早就有了喜歡的姑娘甚至未婚妻,一切都只是她在胡思亂想、自作多情也不一定。她被這個想法壓得心好痛,淚珠兒在眼眶中漸漸凝聚成形。
為了把已經超過最高水位的眼淚給拭掉,向玫琛急忙捧著溪水往臉上拍打。嘿,這樣就看不出來了吧!
儘管傷心得要命,她仍不忘自豪於自己的聰明才智。
被水聲喚回思緒的慕容風看著向玫琛,唇邊仍掛著笑容,他剛才已決定一回到長安便向她求婚,並到洛陽去提親。這次他要她風風光光且心甘情願地出嫁。
「你會熱嗎?還是累了想休息?」
面對他的體貼溫柔,向玫琛又想哭了。她深吸口氣,轉頭對他笑著,「沒有什麼,只是想洗把臉清醒一下,順便消暑。」
然而慕容風卻皺起了眉頭,「你怎麼了?眼睛紅紅的,有什麼事嗎?你在哭?」
一連問好幾個問題,讓向玫琛更是心慌意亂,只是拚命搖著頭。
「沒有啦!那是你的幻覺,你看錯了。」她不斷地否認,手卻心虛地抹著眼睛。
慕容風的眉蹙得更緊了,他放下手中的鍋子,傾身向前捧著她的臉,柔聲但包含嚴肅問道:「告訴我,為什麼哭?」
她用力掙脫他的手,站起身跑到距他三尺遠的地方,朝他大叫:「你不要這樣對我,也不要說你關心我!
關心和喜歡是不一樣的,如果你不喜歡我,就不要讓我有那種錯覺。」之後便轉身朝附近的小森林奔去。
慕容風愣視著她漸遠的背影,好一會兒才瞭解她話中的意思。看來他令她誤解了,也難怪,他從未向她明白地說清楚,只是含糊地說他關心她。其實也不能怪他,他活到二十九歲,還沒說過這類的話,可謂是有著風流公子外表的純情男子。
呆了好一會兒,他才記起該去追她,並向她說明清楚。可是跑了幾步便遇到了慕容淵這個擋路的。
「嘿,二哥,你和向姑娘賽跑嗎?那你得快點,她跑得挺快的。」
慕容風朝那片樹林望了望,又低頭想了想,終於抬頭向一頭霧水的弟弟說道:「我現在有急事,不用等我們吃晚飯。嗯……還有,我們的糧食好像沒帶夠,你到村子裡去買些米吧!拜託你了。」
「沒問題。」說完慕容淵便跳上馬,往村子的方向奔去。
好不容易支開了慕容淵,該去把她找回來了。慕容風抬頭看了看天,已經接近黃昏且在天邊堆起了厚厚的烏雲,看來得快些找到她才行,否則兩人都有可能被淋成落湯雞。他順手抓起一件披風,往樹林疾步走去。
★★★
「啊……混蛋!」
向玫琛喘著氣,忍不住低聲罵道,不過她買的人可不是慕容風,而是她自己。原因無他,只因為她在這片東西南北全長得一個樣兒的林子裡迷路了。
一個人如果沒有認路的本錢,就不該到處亂跑,這是向玫琛所得到的啟示。
不過後悔已經太遲了。她看著天色,都已經傍晚了,但在樹林中的光線卻更加微弱,幾乎已是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沒有辦法,她只好坐在一顆樹下,祈禱慕容風會來救她出去。
唉,實在不該和他賭氣的,畢竟他都已經到了關心她的地步,如果她再加點勁,應該就能讓他喜歡上她了;可是經她這樣一鬧,他可能對她的印象又壞了幾分,說不定還會覺得她無理取鬧而討厭她……一連串的假設,令向玫琛愈想愈懊惱。於是她決定:如果慕容風來救她出這個鬼林子,以後一定要對他好一點。
想到這裡,她思考的方向轉了個彎,那……她們回到長安之後呢?她要一直跟著他嗎?不可能,他一定會把她送回洛陽的。回到洛陽之後,她敢說爹和娘又會急著把她再送上花轎。不過,如今她討厭和慕容風以外的男人在一起,到時候她是該離家出走呢,還是和另一個可憐的陌生男人綁在一起過一生?
這些令她頭痛又心煩的問題,馬上成了磕睡蟲,讓她進入了夢鄉。
就在她睡著後不久,慕容風終於找到了這個令他牽腸掛肚的小女人。他蹲下身,舉起手中的火把,仔細地端詳著她的睡臉。唉,像她這種不會失眠的人真是幸福,他無奈地笑了笑,並輕輕將她搖醒。
「嗯,誰啊?我還想睡……哇!」當慕容風那張俊臉映人她未完全清醒的眼中時,她忍不住驚叫起來,連帶地腦袋也恢復了意識,「你……你怎麼找到我的?」
慕容風笑了笑,沒說什麼。別以為他不想宣揚自己的本領,他只是不好意思。「快起來吧,晚上樹林裡的露水很重,別弄濕衣服才好。」說著便替她披上披風,讓向玫琛真是受寵若驚。
「你為什麼對我那麼好?」向玫琛忍不住問道。
慕容風歎了口氣,該說的還是要說,「如果……我說我喜歡你,你相信嗎?」
不料她向大小姐卻是一派平靜,彷彿聽不懂,沒聽見他的告白。「再說一次。」她要求道。
「我說,我喜歡你,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愛上你了,我愛你,聽清楚沒有?」看來他是豁出去了。
「沒有,再說一次。」
面對她耍賴似的聽而不見,慕容風真是好氣又好笑,「別鬧了,你到底想說什麼?」
向玫琛露出一個如夢般的笑容,「我好高興你這麼說,只要想到你愛我,我就忍不住想笑。當然啦,我也是很喜歡你的喲,不過我不知道這叫不叫愛,所以我還不敢確定自己現在是不是愛上你了,你可不能因為這樣就不愛我哦,不過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覺得你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人,這樣算不算愛上你啊?」向玫琛嘰嘰喳喳地不停說著,惹得慕容風忍不住愉快地笑了起來,想不到他的話能得到那麼熱烈的回應,早知道就就早點說,也省得演出「月下追情人」這麼浪漫的戲碼……
「這林子裡的每一棵樹長得都一模一樣,你怎麼能找得到路出去啊?」他在向玫琛的眼中,幾乎已經快幻化為萬能的神仙了。
「我來的時候已經做了記號,只要循著記號走就可以了。」他的聲音仍是溫柔得醉人,向玫琛忍不住轉頭看向他。
「你……」向玫琛崇拜的話語尚未出口,便發現他的臉一直往她貼近,然後他的嘴唇貼上她的。她困惑地看著他,很想問他這是在做什麼,可是……她的嘴唇好像不受她控制似的,一直堅持和他的粘在一起,害她的臉一直燥熱起來,心也愈跳愈快……不過好奇怪的是,他的眼睛為什麼要閉起來?
就在這時,幾滴冰冷的雨水打在兩個火熱的軀體上,使得這個吻被打斷了。
「下雨了,趕快走吧!」慕容風的嗓子有點沙啞,但他現在可顧不了那麼多,反正那也沒啥好擔心的。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把他們弄到一個可以避雨的地方。
所幸雨勢並不很大,待兩人走出樹林,雨也停了下來,烏雲飄走,露出一輪皓月。
「哇,好漂亮喔!」向玫琛忍不住讚歎。
慕容風笑一笑,心中卻納悶著怎麼沒瞧見慕容淵的身影,應該不會自己走了吧?他對著地上雜置的鍋碗大皺濃眉。再轉頭看看,他的馬也不在。照這樣子看來,他是傍晚時到村子裡去買米,現在還沒回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取出卜卦的用具,想算出淵的狀況,自從他喜歡上向玫琛,便察覺自己的卦真是算得精準無比。結果卦象顯示——
一切平安。
既然如此,他就先等著好了。如果天亮了他還沒回來,再到村子裡去找。
向玫琛也發現好像少了一個人,「你弟弟好像不見了,他去哪兒啦?」一旦喜歡上一個人,就會連帶地關心起他的兄弟。
慕容風走過來坐在她身旁,「不知道,暫時別理他,如果天亮了他再不回來,那我們只好親自去找這個失蹤人口。」他深信慕容淵這個天生好鬥者是不會有生命上的危險,倒是該擔心有沒有人會被他打成重傷。
兩人並肩坐在月光下,反倒不好意思開口說話了,形成一片尷尬的沉默。
「你……」向玫琛終於紅著臉開口,「剛才在樹林中……把你的嘴唇放在我的嘴唇上是什麼意思啊?」她自認是個好學的人,即使是個有點蠢的問題,也該好好地問清楚。
慕容風沒料到她會問得這麼「直接有力」,更驚訝的是她居然不曉得親吻這回事。「你不知道那叫吻?」
向玫琛搖搖頭,對自己的無知有點羞赧,「我怎麼知道?又沒人告訴我……對了,我可不可以問你一件事?」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去留問題,這令她感到些許不安。
「什麼?」希望她別再問那些會讓人臉紅的問題,對他來說,這種事情是說難行易,行動勝於解說的。
「你們要回長安,那我呢?」
慕容風一愣,他原本打算回到長安再想辦法,但是她現在正睜大眼睛,豎起耳朵等著他的回答,他總不能告訴她:不知道吧!但是把她送回洛陽也不曉得妥不妥當?誰知道那個姓向的老頭子,也就是玫琛的爹又會搞什麼把戲?說不定一個敗壞家風的理由,就把她送進尼姑庵。他愈想愈擔心,突然一個絕妙的好方法浮現在他的腦海。
「你先跟著我們回長安,休息幾天後我再送你回洛陽。」
「……噢!」他要送她回洛陽?向玫琛失望地望著火堆,自己居然還天真地奢望能和他在一起,只因他那一句「我愛你」……她挫敗地垮下了肩,或許他是真的喜歡她,可是說不定他早就娶妻或有未婚妻之類的,她可不想成為破壞別人姻緣的第三者,那是會遭天譴的。
不過……就讓她再待在他身邊一段時間吧!等她回洛陽就馬上去當尼姑,好補償自己私心的過錯。
一陣馬蹄聲停在兩人身後數尺。
「淵!」慕容風站起身,走向失蹤半個晚上的弟弟,「你跑哪去了?我……」他的問句在見到一個陌生的影子後停住,「她是誰?」他奇怪地看著躲在慕容淵身後的一位小姑娘,她看起來很膽小,而且明顯營養不良。
「二哥,別太大聲,會嚇到她的。」慕容淵安撫著緊拉住他衣袖不放的女孩,「不要怕,他是我二哥,他旁邊是向玫琛姑娘。」
「淵,她到底是誰?」慕容風有點急躁,難道淵有收留弱小的好習慣?
「她叫戚苑紅,我和她還沒有什麼關係可言。不過我要帶她回長安。」慕容淵的最後一句話說得鏗鏘有力,似乎不容人拒絕的意味。
慕容風靜靜站在原地,一句話也不說。
他已經呆住了。
「我要帶她回長安!」慕容風的耳畔仍響著這句令他震撼的話語,一直到向玫琛扯了扯他的袖子他才向過神來。
「你說……你要帶她回家?」
慕容淵肯定地點了點頭。
「你到底是怎麼遇見她的?她又怎麼會和你在一起?」慕容風急躁而大聲的嗓音令好不容易站出來一點點的威苑紅再度縮回慕容淵的身後,讓慕容淵和向玫琛同時投給他警告的眼光。
「我……我還是回去好了,這樣麻煩你實在是不好意思。」這時引起騷動的主角怯生生地開口說著,聲音雖然小,三人卻也都聽得清清楚楚。
為了彌補自己的過錯,慕容風率先開口留人——
「沒關係!你留下來好了,順便告訴我們你們相遇的經過。留下來吧!」慕容風的留人手段實在不怎麼高明。
「你還是跟我回長安,我是不可能再把你送回那個人的手裡的,你也別說要離開的那種話,我是不會放你走的!」慕容淵則強烈反對威苑紅的意見。
慕容風聽著弟弟的話,心裡一驚。淵自己有沒有發現他在說什麼?這種佔有慾、保護性都那麼強烈的話,如果不是有特殊感情的話,怎麼說得出口?他忍不住又朝戚苑紅看了一眼,難道淵對這個又瘦又小的女孩一見鍾情?想歸想,他可不敢問出口。
「不管怎樣,你先告訴我們事情的經過嘛!」一旁的向玫琛可是等得急死了,見他們兄弟倆還在那裡嘰裡呱啦,忍不住開口催促。
慕容淵和戚苑紅對看一眼,「好吧,我們坐下來說。」於是四人便簇圍著火堆坐了下來,聽慕容淵述說他偉大英勇的救美故事。
「傍晚我去買米的時候,本來已經準備離開了,卻聽見有人的叫罵聲和女孩子的哭聲,我就問賣米給我的那戶人家究竟是什麼事,結果他們只是歎口氣,搖搖頭,我只好自己過去看看……」說到這兒,戚苑紅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慕容淵則是滿臉的怒氣。他仍然記得當時的情景——
他好奇地循聲走向吵鬧聲的來源,卻赫然發現數名男子正欲強拉一名弱小的女子上馬車,看來也不是做什麼正派營生。突然,那女子抬起頭,那對含淚的眼眸深深震撼了他,原本停駐的腳步也不由自主地往前邁去。
「喂,你們做什麼!幹嗎拉著人家姑娘不放?」慕容淵大聲叱喝,使原本所有的拉扯動作全停了下來,十幾隻眼睛全盯著地看。
一名體形魁偉的漢子走出來,惡狠狠地瞪著他,「你是誰啊?我勸你少管閒事,不然惹火老子可有你苦頭吃!」說著還威脅似的將手指關節折出令人膽寒的聲響,企圖嚇走這位好管閒事的年輕人。
不料慕容淵只是輕蔑地笑一笑,「這點小把戲我三歲的時候就不屑玩了,遇到我這個好對手算你走運。
怎樣?想不想較量一下?」
那大漢也笑了起來,顯然不把慕容淵的話放在心上,「好哇,我就陪你玩玩!」說著便掄起拳頭往他揮去,不料慕容淵卻搖頭制止了他。
「想跟我打可以,你得先告訴我,你們為什麼要抓這位姑娘?」
「還不是她那個賭鬼老爹,沒有錢又愛賭,每賭又必輸,連自己的女兒都給輸掉了,我們今天是來收賭債的。」他指著屋內一個畏縮的老頭子說道。
慕容淵嫌惡地掃了那老頭一眼,腦中則迅速地思考著,「他欠你們多少銀子?你們抓這位姑娘又要做什麼?」
「銀子嘛,不多,一百兩而已。至於這位小姑娘……」他轉頭看了戚苑紅一眼,邪邪地笑了起來,「還能做什麼?嫖賭不分家這道理你聽過吧!」說完引來眾人的一陣哄笑,那位可憐的抵押品則嚇得血色盡失。
「咱們打個商量,如果你打贏我,我馬上乖乖走人,不再干涉你們做事;但是如果我勝了,我給你們五十兩,這位姑娘就交給我處理,你說怎樣?」
「哦?」他看了慕容淵一眼,臉上有一絲疑慮,似乎懷疑著他那與生俱來的貴氣和自信,「如果我拒絕呢?你能怎麼辦?」
「如果你不想和我玩,」慕容淵臉上的笑意逐漸冷冽,「那我就只好動手搶人,而你們不只拿不到一文錢,甚至有可能得自付醫藥費。」
「那麼有把握?」那名男子有些動搖,似乎被他話中的傲氣給震懾住,「……好吧,咱們就比劃比劃。」
這次慕容淵的對手是踢到了一塊大鐵板。慕容淵不只擅長劍法,舉凡刀、棍、暗器、槍法、掌法、拳法,只要是叫得出名目的武器和武功,他沒練過也看過,因此他對每套武功都有一套破解的方法。
果不其然,沒三兩下就把對手給打得落花流水,捧腹叫痛了。「如何?服氣了吧?」
那男子咬著牙,點了點頭。
這時另一名較矮小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朝慕容淵拱手一拜,「閣下果然好功夫,我們也當遵守約定,將這位姑娘交給你,只是……」
「只是?」又有問題?
「只是五十兩恐怕沒法子交差,閣下是否可以給我們……七十兩?」他這乞討似的請求令許多人皺起眉頭,但也沒人敢吭聲反對。
「哦?」慕容淵笑了笑,順手將威苑紅拉至身後,「抱歉,公定價格一律不變,或者……你想用五十兩換一頓揍?」危險的光芒自他微瞇的眼中逼射而出,接觸到的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看來沒人反對。」慕容淵掏出錢袋,數了五十兩遞給他,另外又摸了些碎銀給那位受傷的男子,「這位大哥,小弟有幸和你交手,這些銀子就充做醫藥費,順便請大哥喝一杯水酒,表示小弟的敬意和歉意,希望不要推辭。」事實上他也沒有給他推辭的餘地,話一說完他便拉著戚苑紅離開了現場,來到了戚老頭的面前。
「老伯,相信你也瞧見了,您的女兒算是已經賣給我了。我決定帶她到長安去,希望您不要有意見。」就算有意見,他也不打算理會。慕容淵諷刺地想,這種賣女兒的傢伙大概已經把良心輸在賭桌上了!
戚老頭見這個身手不凡的年輕男子雖有一身好武功,但對他還算有點禮貌,對他女兒更是好得沒話說,出手也挺大方的,或許可以向他「借」點銀子來花用。
「意見是沒有,不過我養了苑紅十八年,如果就被你這樣帶走,不是太便宜你了嗎?所以……」他嘿嘿笑了起來,引起慕容淵心中厭惡和憤怒的火焰。
「爹!」一直沉默的戚苑紅忍不住氣急敗壞地叫了一聲,心中和臉上都是無限的羞愧。這個她喊了十八年的爹啊!從未做過一件為人父該做的事,除去嗜賭不說,整日游手好閒,全靠她娘做些針線活兒來養活全家。但兩年前她娘死後,她爹非但沒有改過自新,反而愈賭愈大,讓肩上挑著家計的戚苑紅備感沉重;而她最難過、最絕望的是父親居然拿她當賭本,更可恨的是他居然把她給輸掉了。幸好有身旁這位好心人救她,不然……她微微顫抖了一下,不敢再往下想。
她偷偷瞧了慕容淵一眼,他帥氣的臉上正壓抑著怒氣,更添一股威嚴的感覺,她的臉不禁紅了起來,連忙將視線往下移,卻又瞧見了自己的手掌被他那略粗糙的手掌握住,顯得更加嬌小……想到這裡,她的頭垂得更低了。
「要銀子是吧!」慕容淵冷冷地盯著戚老頭,「可是我的二哥告訴我,我們出門在外,盤纏要省點兒使,免得回不了家。」其實這是慕容氏兄弟最不用擔心的事,但節儉總是一項美德,「看在你的分上,我特別給你選擇。你是寧願平安健康地活著而不要銀子呢,還是想被我打一頓再接受我的醫藥費?你也看到了,剛才那位大哥只是被我打三下而已,可不是打一頓哦!至於賠償金嘛!最高上限是十兩。你怎麼說?」
僵持了好一陣子,戚老頭才悻悻然道:「算了,你們走吧。」
戚苑紅猛地抬起頭,擔憂地注視父親佝僂的背影。
就算他再怎麼狠毒,再怎麼不負責任,他終究是她的爹啊,她走了之後,他要怎麼活下去?又有誰會來照顧他?此刻的她真是心煩意亂,不知如何是好。求他讓她留下來的話,她上哪兒籌五十兩——不,應該是一百兩來還他?隨他一起走的話,心裡又放不下……
彷彿感應到她的猶豫和彷徨,慕容淵歎了口氣,伸手拿了十兩銀子遞給戚老頭。「這裡有十兩銀子,如果你省著用,我相信可以撐上好一陣子。我勸你最好藉著這段時間去找個能餬口的工作,因為你別想我再拿十兩銀子給你到賭場去揮霍。」
老人接過銀子千恩萬謝地感激著。慕容淵可沒空聽他的謝辭,因為他驚覺時間已過了許久,二哥恐怕已開始緊張了,他最好是早點回去,如果回長安之後二哥向大哥報告這件事,恐怕他會被罰禁足三天。那對他來說可是比刀剮槍刺還痛苦,所以得快些回去解釋清楚。
他牽過馬,先把戚苑紅弄上馬,自己則坐在她身後。不料她對這種親暱的接觸似乎不太能適應,好幾次都差點掉下馬,幸好慕容淵眼明手快將她「撈」上馬,不然閻王殿又得添一名女鬼。
「嗯……謝謝你。」戚苑紅感到相當奇怪,她從小就很怕生,尤其怕兇惡的陌生人。每次家裡有客人來,她總是盡量找機會躲開,如果逼不得已,她也只是低著頭坐著,一句話也不敢說。但是他好像被她的內心認定是個很熟識的人,儘管她和他素未謀面,但她卻一點也不怕他;只是有點害羞。這種奇特的現象令她自己感到驚奇。
「謝什麼?我有什麼地方值得你謝?」他當然知道她在說什麼,他裝傻的原因可不是因為愛現,只是喜歡聽她說話;她那獨特的嗓音,甜甜的,軟軟的,又小小聲的,他一聽就聽上了癮,光是聽她的輕聲細語,他就一直露出幸福的傻笑。
戚苑紅對他的「私心」可是完全不知情,只是紅著臉——幸好慕容淵沒瞧見她臉紅,否則他的私心又要再加一項——低聲說道:「你把我從那些人手中救出來,並幫我安置好我爹的生活,雖然我不曉得你為什麼會幫我,但是我還是很謝謝你。」
「不用謝我,我只是做我應該做而且我願意去做的事。」其實他自己也不懂為什麼會救她,只好隨口胡謅了一個既模糊卻又真實的借口。
沉默了一會兒,戚苑紅又開口問道:「我可以問你,你帶我到長安之後我要做什麼嗎?」她微偏著頭,臉上儘是困惑
她怎麼都問這種答不出答案的問題呢?真是沒辦法。「到了長安再告訴你,你不用擔心。」他哪裡想得了那麼多,他還沉醉在救美成功的喜悅裡呢!
於是一路上兩人沒有再交談,這令慕容淵有點失望和遺憾。接下來便是回到營地,接受慕容風和向玫琛的拷問,他為了不讓戚苑紅難堪,只把過程說到決鬥勝利便草草結束了,所幸聽眾似乎也沒有起疑。
「既然如此,戚姑娘就和我們一起回長安吧!你說怎麼樣?」最後一句是問戚苑紅的。
戚苑紅羞澀地點了點頭,「謝謝你們。」
四個人的嘴巴休息了一會,最後仍是向玫琛首先打破沉默,「我想睡了,戚姑娘,你和我一起睡吧!女性享有睡馬車的特別待遇喔!」
雖然她臉上帶著笑,但慕容風仍可感覺到她沒什麼精神,似乎懷著什麼心事。或許明天該找她談談。
銀白的月光,依舊灑了一地的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