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際遇實在充滿了奧妙,在意外與巧合的串連之下,你該遇到的人,絕對跑不掉。
鍾尉泱揉了揉胸口,那兒正佔據著一大片瘀青烏紫。那女人從來不懂手下留情為何物,下腳之重幾乎讓他一口氣再也提不起來。不過看到她害怕得逃之夭夭倒也是滿意的收穫。這種行為對任何人來說可能不值一羞,但若是孫琳琳則不同,她是那種寧願被揍得全身是傷,也不肯因任何一種理由逃脫求自保的女人。所以,值得。
不意外自己眼前所見正是孫琳琳的窩居。她向來反骨且不修邊幅。想來她更不會是努力工作的人種。如果她是,那麼今天她就不是偵探界沒沒無聞的小偵探了。不過,即使是一個小偵探也應該辦過幾件小案子吧?但亞彥給他的答案是——無從查知她曾有過什麼豐功偉業。
這是唯一奇怪的地方。
但這並不重要,他來此只有一個目的——找到他的「妻子」,談一場未能在十年前進行的戀愛。
沒有門鈴。找了五分鐘之後,確定這間屋子沒給人表現禮貌的機會,他只能選擇直接登堂入室。斑駁的鐵門「嘎吱」的拉出一條縫,滿屋子的陰森撲面而來。
一樓肯定沒有住人,因為根本不能住人。
很好,不囉嗦,直接攻上二樓。那看來不甚牢靠的樓梯既然沒被九二一大地震弄垮,就表示它不會因為現在他站上去而崩塌。
亮晶晶的「老孫工作室」招牌掛在一間透出明亮光線的門口。肯定是這裡了。他走近,再三確定仍是沒有門鈴後,才想敲門呢,卻又及時發現這扇門早被破壞,現下只是輕靠在門框上,任何一個粗心大意的人必定會因為沒看清楚而將門板推倒,弄出刺耳的噪音荼害世人。
鍾尉泱伸手將門板挪開到足以穿過的空隙,晴朗的冬陽正在向東的大窗口揮灑它不吝惜的燦亮,照出一室舒適的感受。
工作室裡雜亂得幾乎無立足之地,但由於鍾尉泱早已放棄對孫琳琳所有不切實際的期許,也就沒把眉頭皺得那麼深。掃了一眼斗大的空間,目光最後停在電腦桌後方那個正在發呆的女人身上。
很好,她並不是無動於衷。昨天的一切已成了他們兩人生命中深刻的一頁,比他胸口的瘀傷更深刻。
他走到她身邊,看到電腦螢幕上是玩到一半的電玩,攤放在桌面上的是一大堆檔案夾,一碗吃了幾口的泡麵被徹底冷落,其中一枝衛生筷還被她拿來當髮簪使用,草草綰住她半長不短的頭髮在腦後成髻。原子筆咬在口中,手裡揪著一張紙他湊近身看,呵哈!是結婚證書。
他從來不敢奢想她會留著。當年一人拿了一份之後,她的表情簡直像是握著毒蛇一般,他還以為在轉個身之後,她會立即撕成碎片再隨手亂丟才是。因為這是她的風格。
沒想到她會留著。不管基於什麼理由,他都雀躍不已。
也許冥冥之中注定他們該這麼走出兩人的緣分吧。
「喝!」她猛然被嚇到,這人什麼時候蹦出來的?!
鍾尉泱溫文一笑,彷彿兩人在此時此地見面是再尋常不過的情況,他甚至還送上一盒美味的小蛋糕當拜訪禮——
「有沒有紅茶?搭配蛋糕吃,味道最搭了。」
她仍在驚嚇中。
他體諒的自行在櫃子裡翻出未拆封的杯組,很精緻的英國制瓷。在另一個櫃子,他找到未拆封的紅茶包。可見她這間斗室的物品應有盡有,只不過主人從不善用而已。有現成的熱水,他立即沖泡出兩杯茶,也切了兩塊小蛋糕上桌。
「吃吃看,好吃又不膩。」他鼓勵一笑。
「你來我這裡幹什麼?又想被我揍呀?!」終於抓回霞飛的三魂七魄,她粗聲粗氣的咆哮。
「你認為被揍和逃跑,哪一種比較丟臉?」
一句話就成功的堵住孫琳琳的火氣,讓她哽住了滿肚子精采的詞彙。
她咬牙切齒的看他在她的地盤上拿她的杯子喝她的茶,而她卻連轟他出門的勇氣都沒有。就為了一場兒戲婚姻,讓她徹底屈居於弱勢。就像李舉鵬老大所預料的,即使是兒戲一場,但倘若遊戲的一方職業是律師,那她最好小心一點。
但是誰料到他們居然會有再見的一日呢?
「你是來找我辦離婚的吧?」她小心掩飾自己的希冀,淡淡地問。
他低沉一笑。
「你真是貴人多志事。我個人倒是還記得自己怎麼被踹散骨頭的。」
她恍然道:「你打算報仇對不對?所以用婚姻來整我。」就知道這個偽君子滿肚子壞水。
真是服了她!
「你是否常把委託的案子搞砸?」
「不好意思得很,只要我肯接的案子,沒有失敗的。」她猜測地問:「你是季亞彥派來的間諜嗎?需不需要我把辦過的案子列成清單讓你回去交差?」
「然後條件是離婚?」他搖了搖頭。「亞彥是我高中的學長。並沒有工作上的往來。以他的能耐,不難查出你的所有事跡,無須找上我摻一腳。何況我也沒有興趣。今天來這裡,只單純為了我們兩人的事。」
孫琳琳強硬道:「除了離婚,其餘免談。」
他的微笑頓了一下,但接著卻是更開懷的笑意,看來奸狡兮兮的,讓她不好的預感益發濃重。
「為了離婚,你願意付出什麼代價?」
「你想做什麼?」她全神戒備。
鍾尉泱輕輕抽出她髮髻上的竹筷,打量著她雜亂的髮絲七彎八翹的不馴,再看向她十年來沒有多少變化的面孔,像是依戀的輕歎口氣。
「你發春啦?蠢蛋。」她被看得渾身抖滿雞皮疙瘩,一顆心也差點叫出來。
「要離婚,可以。」他一副有商有量的溫文狀。
「然後呢?」她可沒忘記他是一個奸詐的律師。一個擅常鑽法律漏洞求生存的傢伙,往往已桶你十來刀了,還可以端著一張溫雅面皮談笑風生的再接著砍你三十刀。
鍾尉泱開出條件:「直到農曆年之前的這一段時間,兩個多月之內,我們必須像一對正常夫妻般的住在一起。過完年之後,我便同意離婚。如何?」
「開什麼玩笑!你是什麼鬼東西敢這麼要求我?!不離婚對我可沒有損失,我照樣可以玩男人、生小孩。倒是你,你既不能找人傳宗接代,還不能娶你心愛的女人,等你死了,所有財產還歸我。我有什麼損失?王八蛋!」她拍桌起身,居高臨下的睥睨鍾尉泱。這男人真是搞不清楚狀況!
鍾尉泱沒有生氣,也不在乎她以鼻孔瞪他。他好整以暇的抬頭看她:「反之,你得擔心如果你偷男人會被我控告妨害家庭,你生小孩不得報戶口,你拒絕與我同居將可以控告你不屢行夫妻之義務,甚至還可以因此而要求你傾家蕩產的賠償我精神損失。你不會準備以這種惡性循環和我耗到老死吧?」
「王八蛋,你玩我!?」她將雙手指關節弄得卡卡作響,嘿嘿冷笑的請教道:「鍾大律師,請問自衛殺人要關幾年?」
鍾尉泱煞有其事的建議道:「那就要看你有沒有找對律師了。我個人雖然專精在國際法,但一般的民法、刑法也有些微的涉獵。自衛殺人的刑期可長可短,如果由我來打官司,三年以內就可以出獄了。」
「那如果我砍的是一位律師呢?」
「那你最好祈禱那名律師不是法官的愛徒。不過我得先提醒你,司法界非常的小,小到充滿了朋友、同學、師生之間的關係。」
孫琳琳低咒了聲。差點忘了台灣的各行各業總脫離不了人情關係,進而互相支持掩護。她開始後悔十年前為什麼要沾惹到這一號人物!更後悔在得知他的第一志願是T大法律系之後,沒有當下和他撇清關係,還照常跟他又打又鬧的。
現下可好,她終於知道李家老大的隱憂並非庸人自擾。但一切已經太遲了。除非她這個偵探可以挖出他二十八年來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藉此要脅他,否則她注定要被這位奸詐的律師吃得死死的了。
她甚至不能砍他來讓自己嚥下這口烏氣。
對鍾尉泱這人雖然還談不上瞭解,可是倒也明白這種自律甚嚴的人絕不可能私底下做出什麼殺人越貨、貪污腐敗的齷齪事,她到哪兒去查他的黑底來威脅他?
無計可施,她似乎只能奉上雙手任他宰割,由著他支使而無從反抗……
這輩子輕狂恣意的活到現在,還不曾真正後悔過自己的年少無知,現在她後悔了。後悔著因為自己的愛打架、愛亂丟垃圾而招來了一名煞星,克住她動彈不得。
為什麼她會惹到一名律師?
「農曆年過後離婚?」她硬梆梆地僵問,不得不咬牙切齒的妥協。
「是。農曆年過後離婚,絕不耍花招。我們可以白紙黑字寫下來,如果你不相信我的人格……」
「他媽的!我當然不相信你這個賤人的人格!」她破口大罵。已有五、六年不曾罵出這麼白的粗話,但只要對象是鍾尉泱,就沒有什麼可以稱為之不可能。
一如當年,他為她的粗口皺眉。不過甜美的勝利令他放過糾正她的念頭,但下不為例。他告訴自己。
「很好。明天我就搬進來。希望你有膽子留下來迎接我,而不是落跑回娘家。」他輕譏。
「你什麼東西,我會怕你!?」她氣他阻斷了她剛揚起的念頭,撂下狠話道:「我不會議你好過的,咱們走著瞧!」她不會放過他的,絕對不會。
「我相信。」他淺笑。
※※※
「媽咪!媽咪……」兩歲的小何滔十足是何濬的翻版,而他們父子倆都有一個戒不掉的癮,就是愛黏著安妮。
在安妮死不肯立刻回美國之後,何濬只好飛回美國以超人的神速交代完公司事宜,十來個小時後又飛來台灣,還多了一項行李,就是寶貝兒子何滔。
安妮開心不已的將兒子抱來還沒開店營業的pub獻寶給遜琳琳看。
「很可愛對不對?我都教他說中文喔,要是他用英文跟我說話,我就不應他,所以他中文說得很標準,以後我還要讓他讀四書五經……」
孫琳琳吐槽道:「拜託,你自己國學常識讀得七零八落的,還妄想這小子以後當個孔子、孟子之類的老古董呀?省省吧。」
「試試看嘛,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好好喔,我們一家三口在台灣度假。你都不知道我情夫多變態,他自己是工作狂也就算了,還企圖栽培小滔當工作狂第二代,我在美國想見他們父子還得約時間呢。他居然要讓一個剛滿兩歲的小孩學電腦,是不是很蠢?」安妮將扭動的兒子放到地上,由著他搖搖晃晃的走來走去。
「還好啦,我外甥也是兩歲多一點就霸佔了我妹夫的電腦,現在才五歲,什麼遊戲都難不倒他了。你沒聽絕大部分專家預言,最慢二十年之後,全球一半以上的人口必定會從事資訊相關工作,以後的小孩面對的將是截然不同的學習環境,而且八成離不開和電腦相親相愛了。」
安妮有同感的點點頭。看著兒子鑽入pub的辦公室找他爹去,她眼珠子一轉,好奇道:「大姐頭,你什麼時候和鍾先生那麼熟了?願意陪他來pub工作,怎麼我以前都不知道你認識那種優質男人?」她一直欣賞溫文儒雅又白淨的男人,卻遺憾的被粗獷霸氣又剽悍的男子纏得不得脫身。雖然這輩子是沒其它的指望了,但多看幾眼、流一下口水也不錯。
孫琳琳瞄她一眼。
「我與他不熟,他只是我的債主。你的眼光一直沒長進,所以我不怪你把惡魔奉為天神景仰。」
「鍾先生人不好嗎?不會耶。三年前我家阿濬被誣告侵犯智慧財產權,在其他律師都不看好、勸阿濬花錢和解時,鍾先生千里迢迢跑到美國幫忙打官司,結果反敗為勝,使得那家作賊又喊捉賊的爛公司賠得宣告破產。鍾先生一文也不肯收喔,真是個有俠義心腸的好人。你也知道阿濬不輕易機許人的,我沒見過鍾先生,但因為阿濬對他的重視,我肯定他是個好人。」
「好人?是呀,好爛的人。」她冷哼。
「他對你做了什麼?」眨巴的大眼閃著對八卦的渴望,水汪汪的企圖勾引孫琳琳貢獻出所有不為人知的內情。
「別來這一套,我不是你情夫。」孫琳琳嫌惡的推開她黏來的身子。被拎來這邊已使她十分不爽了,再遇到這個纏人精,簡直在挑戰她脾氣的臨界點。偏偏這死安妮還不知死活的磨她。
「說嘛!說嘛……」嬌滴滴、甜膩膩的聲音足以令十個硬漢當場成了繞指柔軟腳蝦。
「說屁啦!再吵我扁你。」不知不覺,十年前的大姐大架式高揚了起來。
安妮懷念不已的微張小口。噢!那一段烈火青春、刀子來拳頭去的歲月……
「好想念喔,女冠大姐,你記不記得你常常對康仔罵這兩句?」
孫琳琳抬頭見安妮的情夫正抱著兒子走過來,她惡意一笑應著:「對呀!人家康仔可是你死忠的愛慕者,老是為了搞不清楚狀況的你挨拳頭。」
「他哪有很死忠!只要是女人他都很保護呵。本來還以為他是花花公子哩,哪知道他連初吻也沒有過。」想來就好玩。
孫琳琳邪惡的看到何濬沉下一張俊臉,更賣力道:「對呀,他還被你硬塞來的強吻嚇昏了呢。」
「還不都是你——」安妮正想駁辯。
但一記雷吼打斷了她:「你吻過別的男人?!」
一個眼花,嬌小的安妮被抓入一具由風暴匯聚成的胸膛中,驚恐的瞪大眼,試圖搞清楚現在是怎麼回事。
「我——我——」
安妮最致命的缺點是被他人嚇到就會口吃至少五分鐘,瞪大著眼,一時之間無法思考。
孫琳琳補充說明:「安妮為了感謝康仔的英雄救美就以吻回報。我可以作證。」即使那個吻沒成功。因為康仔嚇得往後跌個倒栽蔥,但結局不重要啦。
「那個男人在哪裡?」何濬以暴風雨前的寧靜聲音問著。
「被安妮嚇跑了。你別想找受害者碎屍萬段,人家早結婚生子去了。你只要搞定這女人就可以了。」
「你——你——」安妮跳腳,依然在口吃中。
「走!」何濬氣沖牛斗,健壯的手臂一手撈起安妮,大步往門口走去。對她的扭動不費力便收服。
還沒走到門口,就遇見了相偕走進來的鍾尉泱以及季亞彥。一頭霧水的他們躬逢其盛的一同被吆喝著往外走,目的地是婚紗公司,再是法院。
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新鮮事,相戀多年並育有一子的情侶終於打算補票正名了。
孫琳琳樂不可支的大笑起來,暗沉了數日的心情驀然撥雲見日,她決定今天該翹頭大玩特玩來搞賞自己。牢頭不在,再不溜就是蠢蛋了!
甫跳出巷子,不意看到幾名相熟的警員正快速越過馬路,跑到一條巷子內。她眼一瞇,立即不動聲色的尾隨過去。那些便衣警察正是專案調查軍火失竊案的小組,想來事情是有些進展了。(missing)
※※※
該死!
孫琳琳痛得直抽氣。
早知道就別雞婆的警告趙勤風有人放冷槍,結果趙勤風躲過了狙擊,她卻被子彈掃過大腿。事發當時不感覺自己受了傷,現在所有的苦頭都要自己承受了,還好只是子彈擦過,很痛,但沒有大礙。
太多年不曾受傷了,才知道這些年自己過得多安逸。
總算回到住處,咬牙爬上二樓,正想開門,門已被人由裡面打開。她看到鍾尉泱泛著怒氣的臉。
「你去哪兒了?我一整天找不到你!」
理應是令她嫌惡有加的面孔,卻因為一盞溫暖的燈光,以及一個為她而等待的身影而模糊了視線……
脆弱的感覺不斷往四肢百骸流竄,是因為受傷吧?受傷使人無助,使人再也沒有力氣撐起自己的傲然……
她楞楞的看著他,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也什麼都說不出來,傷口似乎更痛了……
「琳琳?」發現到她的不對勁,他警覺的上下打量她,最後臉色一凝,目光沉沉的停在她沾著一大片血漬的左褲管上。
下一瞬,他抱起她,大步往屋內走,踢合大門的力道重得令整棟屋子為之顫抖,並且一路抖到她心中。
「該死!你把你自己搞成什麼樣子!」他低咒,手勁卻溫柔得怕給她更多的痛苦。
她被放到床上,還是沒找回自己的聲音。直到他找來醫藥箱,拿出剪刀開始剪她的褲子——
「你做什麼?!」
「幫你上藥。」不容她抗拒,只一下子,她整條左褲管便已奄奄一息的散成碎片被丟棄於地上。
「沒什麼的——噢!你輕一點會死啊!」她大吼。
鍾尉泱洗淨了傷口,確定她大腿上七公分長的傷口確實不嚴重後,才稍稍舒緩了眉頭。
「這是什麼東西造成的傷口?」
「槍。」她說得輕描淡寫。
「為什麼?」他面無表情,聲音平板地問。
「不小心介入警匪槍戰。」
「然後呢?」
「不了了之。」她揪著眉,忍受傷處傳來的灼痛。
「給我一個原諒你涉險的好理由。」包紮好了傷口,他面孔移在她正上方,聲音是壓抑後的冷靜。
她不馴道:「我不需要你的原諒。」
「你需要的。」
「做你的白日夢去吧!」她推擠著他。「滾開!我要睡了。」這人還真當他是她丈夫啊?!無聊!
「或許你希望我去找岳父岳母來關心你的傷勢——」
「你敢?!」她倏地捉住他衣襟。
「我不敢?」他的笑未曾到達眼底,一股野蠻的霸氣隱隱散發,訴說著他可以不擇手段吃定她。
什麼叫虎落平陽被犬欺?她現在知道了。
從來不對任何人解釋自己行為的孫琳琳不得不生硬的說明今天下午發生的事件……
「……這次他們所承辦的案子由我和季亞彥分別提供消息讓他們去調查。我沒辦法看著有人放冷槍而不示警,然後就這樣了。」她咬牙問:「你滿意了嗎?」
鍾尉泱的臉色未霽。
「你的工作一向這麼驚險刺激嗎?」
她聳聳肩。
「我可以睡了吧?」
「接下來那些歹徒會以你為目標嗎?」他不肯放她休息。
「我怎麼知道?滾開!我要睡了。」她抬起沒受傷的右腳要踹,但被他很快的壓得無法逞兇。
「同樣的把戲無法成功使用第二次。」他伸手解她褲頭的扣子。
她聲音尖銳地叫:「你做什麼!?」
「褲子上全是血,脫下來丟掉。」他保證道:「我不會弄到傷口。」
「不必多事,你滾開!」這傢伙懂不懂男女授受不親呀!「非禮一個受傷的女人,你要不要臉呀你!」
「別動!當心傷口又流血了。」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脫下她的長褲,而她的回報是抓起床頭的鬧鐘砸向他。
他接住,念在她受傷,沒多苛責,拉過大棉被蓋住她,並且側身躺到她左邊,撐起棉被的重量,不使她的傷口被壓迫到。
她傻眼,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你想做什麼?!」雖說他已搬進來兩天,可是一直安分的自行去清出一間房間居住,兩人沒有任何逾矩。
「睡覺。」他一肘支著上半身,看來閒得很,不介意和她的不馴耗到底,即使花上一輩子的時間也無妨。
識時務一點的人該在此打住,乖乖睡覺。但她是反骨的孫琳琳,若不和鍾尉泱唱反調簡直會痛不欲生。
「我夠大了,不需要保母睡在一邊把屎把尿。你省省吧。」想上她的床?門兒都沒有!
鍾尉泱以危險的淺笑貼近她無路可退的面孔,直到兩人的鼻尖幾乎相抵。
「原來你精神還這麼好,那就是說我不該多事的押你上床了?」
她戒備的看著他,明明命令自己不要頂嘴的,但——
「啊!你什麼時候去上啟智班了?有救喔。」
「很好。那我們就來談談你接下來要怎麼接續這份工作。」
「關你屁事!怕死的話就趕快滾出我的屋子,省得我還要替你收屍。」那些歹徒和她的梁子結大了,敢射傷她,真是找死。
鍾尉泱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不會就此作罷。其實即使她想,恐怕也脫身不得。那些歹徒搞不好已把她列為狙殺目標了。想到這裡,他突然覺得自己快要染上偏頭痛的毛病了。
「身為你的丈夫很值得同情,我想我於情於理都有權向你追討一些補償。」他一手撫著下巴,邪笑的瞄她。
她向天花板翻了個白眼。
「天啊!這傢伙以為他是誰呀?」
他的面孔很快的在她眼前放大,在她反應過來之前,便已壓制住她雙手陷入枕頭中,他的唇幾乎是抵著她的開口:「我知道我是誰。倒是你恐怕才真不明白自己是誰的那名頑劣分子。」
好癢!
她轉著頭,心慌意亂的想躲開他體膚的接觸。他討人厭的熱唇,該死的臉,更別說他男性的下巴帶給人不舒服的微刺感受有多麼欠人砍!
討厭他的貼近,那令她無助又心慌,她得快些改變現況。極辛苦的,她躲開他唇的狩獵大叫:「王八蛋!你欺負一個受傷的弱女子算什麼英雄好漢!有膽跟我下床單挑!」她一定要扁得他滿地拔牙。
可惜這次的挑釁收不到任何成效,反而還逗樂了他。他停止對她唇的攻擊,呵呵低笑,氣息吹拂在她熱燙的耳根,簡直令她抓狂!
「弱女子?你還真是客氣啊。來,對著我胸口的瘀青再說一次自己是弱女子。」他以令她顫抖的方式,邪惡萬分的脫下上衣,並且拉過她一支手放置其上。
「如何?弱女子小姐,對於閣下的傑作有何高見?」
她口不能語,耳不能聽,滿眼儘是迷濛的紅霧,對於男性雄偉的軀體,她向來沒啥觀看的經驗,自年少時期的荒唐過後,她最後一次看到的男性裸身是他,而相較於八年前,他的身材無疑由勁瘦的青少年轉變為真正男人的身體了。修長有力的雙臂,由寬肩結累而下的是長期運動所形成的肌肉,隱隱隱在呼吸吐吶間浮現,直蔓延到長褲所遮掩的盡處……
他的身體非常的美。比例均勻結實,絕對不若健美先生那般誇張過度,他的體魄是正常而且強勁的。不自覺的吞了吞口水,她瞪了他好久才發得出聲音,並且聲音啞得像老嫗:「你賣肉呀?少丟人現眼了。」
「對於你摸到的還滿意嗎?」他有禮的請教著,含笑的眸子正惡意的瞟向她棲放在他腹肌上的手。
啊?!她的手在做什麼?!可惡!
下意識的狠狠一揮,卻沒聽到他的痛呼,她好奇的抬眼看他的表情。
鍾尉泱挑眉。
「你看來精神非常的好。怎麼?傷口不痛了?」
「這點小傷口算什麼!如果你別壓著它,我想它會好得更快。」他靠過來的大腿有些微壓迫到傷口,令她感到不舒服。
他小心的挪開,再三審視確定她的腿傷沒有大礙,也沒再流血之後才放心一笑。
「喂!你別亂摸!」才得到一點自由,右腳又想蠢動,但他機敏的壓制住。
「乖乖的,別亂動了。」他再度拉好棉被,雖然她沒有受傷之人的自覺,但她仍是一個需要以睡眠療養的傷者。他不該再逗她玩樂。
叫她乖乖的?他當她幾歲啊?
「除非你滾出我的房間,否則今晚誰也別睡!」她扯開棉被,並且踢到床下,就像個頑劣的小孩。
鍾尉泱一把火再度燃起!她真的是以和他作對為樂事是吧?既然她這麼精氣神十足,他再為她設想,不就顯得太多此一舉?
很好,今晚大家都別休息了。
「既然你這麼希望,那就如你所願吧。」
她的雙眼一花,唇被狠狠攫住,身體再度動彈不得。老天!他要幹什麼?
沒有戲謔的味道,他渾身散發一股堅決與火熱……
「你不——唔……」
他以牙齒咬開她衣扣,啃齜著她衣下的雪白。
「去你——噢!」好痛!
他居然像吸血鬼似的啃她頸子!
直到她的四肢不再受制後,她也沒有力氣對他的放肆予以致命的還擊了。怎麼了呢?
當全身沉浸在烈火中燎燒時,她迷迷糊糊的自問:兩個理應打得你死我活的人,怎麼會纏得你死我活、血脈賁張的?
但這疑問很快的隨著不知名的火熱融蝕殆盡,再也無力思考。
直到許久許久之後,在疲憊的向睡神臣服之前,她唯一閃過的念頭是:為什麼當有張床在屋子內時,他們吵架的結局都是如此?
打了個深深的呵欠,她縮在他懷中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