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樓泡茶,滿腦子是他的豬頭。真希望昨天晚上他到別的戲院去看表演,可是東德利鎮也就那麼101家;既然她告訴他自己要去看戲,不用猜也知道是哪裡。如此說來,昨晚航德趕去戲院,也只是因為她會在那裡的緣故羅?
荒唐得可以!她輕輕敲動手上的瓷杯,彷彿這樣就能把他的身影趕出腦海。「下次你再求我進你臥房時,可別忘了你現在說的話啊!」
好在瑞連是個道地的好好先生,蓓蕾一跟他解釋,他立刻深信不疑。
假如她和瑞連真的在談戀愛,航德昨晚那句話必然產生十足的殺傷力,輕而易舉地就可以毀掉一段羅曼史,難道他真的要這麼做?
外面天氣看起來挺好,或許今天可以準備打掃前院。她偷偷往航德那兒望了一眼,他也把窗戶全打開了。雖然現在已經10點多,希望他還在賴床。
還會有什麼比好夢正酣,卻讓除草機轟隆的機器聲吵醒,更讓人生氣呢?
她在院子裡來回走了幾趟,直到除草機好像卡到樹枝才稍停片刻。這得花好一陣子才清得乾淨。
無所謂,本姑娘有的是時間。正忙著做活兒,電話響了,好像在客廳。她站起身想去接電話,突然鈴聲又停了,她聽見航德從他的客廳裡接聽:「我是崔航德!」
她瞄了一眼他客廳的窗戶,卻沒看見人,乾脆轉過身去,背對著兩個山莊,繼續她的除草大業。沒想到才剛打開除草機沒幾秒鐘,就讓航德說出口的話氣得五臟六腑差點沒炸掉。
「喲!莉莉嗎?」聽起來,他心情好得不得了,「真高興你打電話來。」他說,然後又靜了一會兒,八成那個莉莉在跟他解釋為什麼會打電話給他。蓓蕾覺得噁心想吐,兩隻手把除草機抓得死緊。
「你真的希望我去看你嗎?」聽男人那種不三不四的調子,兩個人顯然熟得很。莉莉似乎百般乞求他務必要到,男人就答應了,用甜得能把人膩死的聲音說:「對,寶貝兒,為了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蓓蕾覺得彷彿有人捅了自己一刀。「12點半,不見不散。」他就這樣結束了這通電話。
蓓蕾趕快裝出一份忙著除草的樣子,在院子裡來回走動。那個豬八戒,對女人果然很有一套,任誰碰到他都不得不甘拜下風,玩弄女人於股掌之間。
她很努力地生氣,她需要憤怒,此刻內心的痛苦,她不想碰。
可是她實在沒有氣,心都快碎了,還氣什麼?她已經被他徹底打敗,只好藉著單調的除草動作,暫時逃避一下。
航德瑞了一托盤咖啡出來。她急急地低下頭,順便盤計該如何應變?可惡的傢伙,他哪裡會知道自己也是為愛所苦,為他痛徹心肺的其中之一呢?。
「你覺得昨晚的戲好看嗎?」
這男人好大的狗膽,居然有臉問我昨天晚上的事情?
她聳聳肩,故作愉快地說。「一般般啦!」
「你通常都是和昨天晚上那個男人約會嗎?」他更得寸進尺地問。蓓蕾花了好大力氣控制自己,才沒當場發作。
「我時常和瑞連一起去看戲,」她特別補充說明,「下星期六晚上有一出新作品,我們已經約好了一起去。」她滿臉笑意地說謊,卻憤恨地發現,不管她說什麼,航德都無所謂。
看到航德駕車出門,蓓蕾又愛又恨,有個叫莉莉的人在等他。航德這一去,八成不會再回來,星期一上班的時候,該怎麼對老岳說呢?這樣煎熬了1小時,只要一想到老岳,心裡就覺得很難過。航德肯定是到倫敦赴約,下星期以前,絕對不可能再折回衝雷角度週末。
受夠了這花園,蓓蕾把手洗乾淨,今天已經幹了一天的活兒,她理應好好泡個熱水澡,輕輕鬆鬆地看報紙,玩填字遊戲,或者,假如心情還好的話,編個搪塞老岳的借口。但事實上,接下來這五六個小時,蓓蕾做什麼都不能專心,簡直就是度日如年。喝茶的時候發呆,看報的時候連分類廣告都讀完了,泡澡的時間也好像比以前長了許多。
夜深人靜,她突然聽到車輛減速停靠的聲音,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豎起耳朵專心地聆聽所有可能聽到的聲音,直到最後扣上車庫大門,她確定是航德回來了。
他回來了,沒有留在倫敦,沒有陸莉莉度週末。他不僅是回到沖雷角,更重要的是回到她的世界。她興奮到了極點,可又突然警告自己,搞什麼鬼?怎麼一點立場都沒有?航德又不是為她才回來的!
過了一會兒,耳邊傳來他關上前門,踏在通往兩家砂礫小徑上的腳步聲。他往這個方向過來。聽到他短促的敲門聲,她有些情怯,不敢開門。
可是一想到萬一開門開得太慢,他脾氣發作,從此再不上門,那損失可就大了。十萬火急地衝過去,打開房門。
高大英挺,合身適宜的穿著更使航德顯得出眾,她愛這個男人。兩人四目相對,沒有人開口。蓓蕾突然想起自己不但完全沒有化妝,身上穿的還是睡衣,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什麼。
「記得我曾經說過你很美!」他溫柔的聲音縹縹緲緲。「蓓蕾,我現在要修正一下,」他補充說,「你美得動人心魄。」她覺得自己有點撐不住,隨時都會昏死過去。
拜託!不要再說下去,我已經受不了了。
她脫口而出的卻和眼前這良辰美景八竿子扯不上關係:「你剛剛是不是喝酒了?」
「吃午飯的時候,喝了兩杯香擯,不過那已經過了很久了。」他的嘴角浮現一抹笑意。蓓蕾不想聽他的午餐細節,說不定還是和那個叫莉莉的女人一起吃的,她怎麼嚥得下這口氣?
「假如你是來借糖泡咖啡的話,那就趕快進來吧。」隨即關上房門,引他走向客廳。
男人還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德性:「我注意到你沒關燈,知道你還沒睡,」他指的是桌上的小檯燈,「所以過來問問,有沒有人要你轉話給我?」
「轉話?」她重複了一遍,愣了半晌。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除了替他等包裡之外,還管傳話?
「我以為今天可能會有朋友過來,知道你在外面整理花園忙了一整天,說不定有——」
「其實……」蓓蕾打斷他未完的句子,這男人真太過份了,「我今天也出去了一趟。」
航德不置可否地把手放到壁爐上:「午餐約會嗎?」
她張嘴想編個瞞天大謊,給他點顏色看看;突然又想起昨天已經謊稱下星期六和瑞連看戲。現在再說謊實在不像話。「反正和你無關就是了,」她發現他既不喜歡她的答案、她說話的音調,也不喜歡她表達的方式。
他不疾不徐地走到她面前,一字一句地告訴她說:「假如你又惹禍上身,無法自己處理,還需要本人過來救駕的話,當然和我有關。」
「就憑『你』救我?」她大聲叫道,這個人一整天連影子都沒有,還來救她?算了吧!
「你的意思是說,上次星期六晚上,其實你根本就不需要我的救駕?」他咬牙切齒地。
「我不需要……保鏢。」她尖聲說。
「是嗎?我看你連該清誰喝咖啡,該跟誰約會都搞不清楚。」
「我總會學吧!」
「哼。」他咕噥說,「所以下次你再扯著喉嚨喊救命的時候,我就應該各人自掃門前雪,讓你盡情去享受人生樂趣,對不對?」
「我再也不喊救命了,」她反駁道,「我已經22歲,應有更多經驗了。」
才剛說完,航德突然目露凶光,向她走近幾步。他直直盯著她,先脫掉外套,再拉開領帶。蓓蕾好像催眠似地沒有一絲反抗,任由他一把抓住自己,摟進他的懷抱。他氣憤地說:「好啊,就從現在開始,讓我看看你怎麼得到更多經驗。」說完不管三七二十一,捧起她的臉就是一個狂吻。
這次和以前大不相同,既不溫柔,更不熱情,有的只是憤怒和粗暴。雖然蓓蕾愛他入骨,可是她不願意他這麼吻她。
她奮力想要掙脫。
「不要!」她大叱沒來得及再喊第二聲,又是一個狂吻壓上來。儘管如此,蓓蕾還是不顧一切地推他、捏他、打他,用盡一切力量要離開他。為了避免兩個人都受到傷害,航德雖然很生氣,還是一把將她塞到長沙發上。
她可不想和他一起坐在那兒,急忙站起來,沒想到航德也跟著站起來。下一步更厲害,兩個人都橫著倒在沙發上。
「夠了,不要再鬧了。」她驚慌地大叫,他沉重的身體壓住她,讓她動彈不得。
「小姐,你該學的還多著哪!」他咆哮著說,非但不理會她的要求,更又追加一吻。
「讓我起來——」她一有機會立刻大喊。
「咦,剛才不是還嚷著說要有『更多經驗』嗎?」他學著她的口吻說。蓓蕾根本沒有答辯的機會,因為他才剛說完,立刻又吻回去。
蓓蕾知道航德故意要給她一個教訓,故意讓她瞭解世界醜陋的一面。漸漸地,本來緊握的拳頭也鬆懈了下來;她不再去推或打,慢慢地,她開始愛憐地撫摸並擁抱他。
「航德!」她如泣如訴地喚著男人的名字,她已不知身在何處。
他抬起頭,望著她驚恐過度的棕色大眼睛,聲音突然變得緩和許多:「不怕不怕,我只是故意嚇你而已。」
「我……知道,」她驚煌地說。即使原先不知道的種種,現在也看得清清楚楚。
「你知道?」他問,臉上有似笑非笑的表情。剛才粗暴的線條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她熟悉的體貼溫柔。這一次他重新吻她,無限柔情地吻她,蓓蕾已經等了好久好久。「啊!」她輕聲一歎,兩隻手彷彿自己有了生命般緊緊摟住他。
「嗯,我想……」航德想張口說什麼,可是蓓蕾在家磨蹭了一整天,等的就是現在。如今好不容易盼到了,豈肯輕易放過?航德才剛抬頭,她立刻一把抓回來,送上一個香吻;至於他要說什麼,誰在乎?
一個接一個的吻,蓓蕾覺得體內有股火苗越燒越旺,這一輩子不要放他走。假如航德壓在她身上吻她,她就伸過雙手,把他抱得更緊更近。
他沿著香唇,一路吻過她的頸,她的發。「嗯!你的頭髮好香。」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沿著剛才的痕跡吻回去。
兩唇相印的時候,他的手隔著薄棉睡衣,無限深情地輕撫她微顫的嬌軀,「我們不需要隔著衣服吧?」他問,溫柔的手並沒有停下來。
她什麼都沒說,只是搖搖頭。才沒幾秒鐘,就褪去了睡袍。不過,航德還是懸崖勒馬,沒再剝她的小睡衣。他一隻手將她接得更近些,另一隻手則輕輕撫弄著她的胸部。
「啊!航德!」她深呼吸。
「你還好吧?」他問。
「很好,我很好。」她輕聲答道,將他再抱近些。因為更近,他的手幾乎就直接貼在她的小睡衣上;溫柔的指觸順著胸部的曲線上下移動。
「親愛的!」他也深深地吸一口氣。
如此銷魂蝕骨,她已經快暈死過去了。
他動手褪下她的小睡衣,突然,他停了下來,動也不動。他放回幾乎扯下的小睡衣,直直坐了起來。蓓蕾也搞不清楚怎麼回事兒?他看起來好像是受到了驚嚇,似乎突然發生了什麼變故,強烈地震撼了他根本的信念。
「航德?」她喚著,也不知該問些什麼?過了一會兒,他不僅重新幫她穿好小睡衣,甚至還刻意坐得遠一點。到了這個時候,蓓蕾真的嚇慌了。
他知道,他一定已經發現自己深愛著他。不!這怎麼可以呢?她盡速調整此刻的心情,想找回一些應有的男女距離。儘管愛得死去活來,她知道,航德是那種不喜歡被受約束的男人;一旦他發現有人對他情有獨鍾,甚至要論及婚嫁,必定會棄之如燙手山芋般絕塵而去,永不回頭。
她看了看自己,剛才真是讓愛情沖昏了頭;恍惚之間,也真願意就此以身相許。
蓓蕾整了整身上的小睡衣,又挪動一下,讓自己坐正一點;正巧航德也動了動,兩人彷彿心有靈犀的同時動作,更讓蓓蕾心中火熱的激情難以自制。她有些激動,不確定剛才航德是不是真的會和她做愛?不過,女人的直覺告訴她:絕對不可以讓航德知道自己已然愛之入骨;換句話說,也絕對不可以和他做愛。
基於保護自我的直覺,的確有必要和航德保持一段距離。那麼現在,該說些什麼打圓場,給自己一個台階呢?好傢伙,差點把老岳給忘了。「喔,對了,老岳不是跟你們公司借錢嗎?你決定了沒有?」蓓蕾的聲音出奇地平靜冷淡,自己聽了都不敢置信。
航德愣了半晌,有點不知所措。這一點,她毫不意外,假如自己剛才的假設是正確的,那麼現在轉移話題,倒還算上策。
沒想到航德的表情突生劇變,一臉怒氣橫生的樣子,蓓蕾知道自己一定又說錯話了。航德直挺挺地站起來,伸手毫不知憐香惜玉地一把拉起她。蓓蕾注意到他血脈賁張的律動,彷彿這股氣憤來得太猛太強,即使只是摸到她,也讓人難以忍受。航德用力甩掉她的手,惱恨地說道:「回去告訴你的老闆,布萊頓公司從來不會、也永遠不會在床上服務客戶。」
蓓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算劈頭甩她個巴掌,可能也不會讓她這麼難過。心中的憤恨愈演愈烈,他居然對她說出這種話來?如此羞辱,就算賠上小命也要拼一場。她衝過去,啪地甩他一耳刮子。
航德舉手摸了摸臉,蓓蕾已經嚇癱了,以為他也會回手給她一耳刮子,但他沒有。
「你——我——」他的語氣很不自然,「到此為止。」說完一把抓起他的外套,大步走出春櫻山莊,將他的滿腔怒火,發洩在砰然巨響的摔門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