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棟三層的建築通體白色,閣前還有一條小溪潺潺流過,一座青色竹橋架在水上。
雙兒驚喜地跑上橋,「呀,看不出元非傲那麼一個粗人,家中也有這樣精巧的佈置?」
「這將軍府並不是為他而建,而是以前某個王爺的府第,後來王爺全家遷入皇城,這裡就空了出來,留給了將軍。你所住的這一處……據說是前王妃所住,所以設計極為精巧典雅。」
雙兒一怔,衝著她嬉笑,「那讓我住在這裡豈不是糟蹋了?將軍都沒有寵妾嗎?」
趙冬菊的神色忽然一斂,鄭重說道:「將軍是個正人君子,將軍府中從未有那些鶯鶯燕燕。」
「趙姐姐自然不是那些鶯鶯燕燕,你該是將軍的紅粉知己吧?」
趙冬菊深看她一眼,「我敬將軍如兄長,將軍待我如妹,我們皆是坦蕩摯誠以對。」
她聳聳肩,「就算姐姐心中喜歡他也沒什麼。我聽說是將軍將姐姐從軍妓營中解救出來的,若是我,說不定時以身相許呢。」
趙冬菊的臉上閃過一絲諷刺的笑,「可惜啊,想要以身相許,除非你是女兒身。不過看將軍對你的樣子,倒是很不尋常。」
「想知道我們倆的故事?」雙兒湊近到她身邊,曖昧地笑,「要不要聽啊?」
趙冬菊只是望著她,眼神沉靜,「我與那些街頭巷尾喜歡閒磕牙的市井女人不同,旁人的事,若是說給我聽,也不過如過眼雲煙,更沒有心思去打探人家的隱私。你若憋不住要說就儘管說,我自然會靜靜地聽你說完再走。」
雙兒碰了個軟釘子,揉了揉鼻子,「那我就不打擾姐姐了,您要當教書先生,自然有不少事情要做,您慢走,我自己在這裡轉轉。」
趙冬菊微點頭,沒有再說什麼,自行離開。
雙兒看著她的背影,古怪的一笑,然後回身對著這棟白色的塔樓大笑三聲,「哈!哈!哈!我好喜歡這裡啊!」
說著,張開雙臂就衝進問劍閣。
晚間元非傲從兵營回來,一進門就問:「新來的那傢伙吃了晚飯沒?」
「送過去了,但是他說太累,想先睡一覺,所以先把飯撤了。」
他又問:「她挑揀飯菜?」
被問話的家丁笑道:「將軍猜對了,這傢伙看了一眼飯菜就皺眉說:『堂堂將軍府,怎麼做出來的飯菜和外面的飯館沒什麼差別』,還很感慨地說……」家丁遲疑了,看了眼主子,見他一臉興味地認真傾聽,才壯著膽子說:「那傢伙說:『元非傲也真是可憐,空有將軍之名,卻無將軍之福,改天我得開導開導他。』」
這樣大不敬的話讓身邊的肖典又皺起了眉頭,當事人卻呵呵地笑出聲。
「我去看看她。」
雙兒真的在睡覺,這一路走來太多事情,她的精神過於亢奮,終於來到了元非傲的地盤,一旦放鬆心情,頓時所有睏倦向她襲來,天還沒黑倒頭就睡,這一睡就到了月上梢頭。
元非傲入內,就見她居然蜷縮著身子窩在床角,身上既沒有脫衣服,也沒有蓋被子,只是揭了臉上的人皮面具。
「雙兒,起床吃點東西。」
他推了推她,她不禁翻了個身,卻壓到受傷的肩膀和手臂,驟然疼醒。
「喔!咦,天怎麼都黑了?」她揉著眼睛,看清了床前的人,「大半夜的你來嚇人啊?」說著,她已經從床上爬了起來。「有什麼好吃的?」
「白粥。」他故意逗她。
她的神思還有些恍惚,脫口而出,「那我要清月居的鹹菜。」
「現在去哪裡給你找清月居的鹹菜?府裡倒是有些醬菜,要不然叫他們拿給你?」元非傲摟她過來,忽然發現她肩頭的衣服染上了突兀地深色。
「又流血了?」元非傲一驚,將衣服拉下,顯然是她睡覺時因為姿勢不當,又將傷口扯裂了。
「坐好,我為你重新包紮。」他急忙到外面喊人去拿藥來。
雙兒大概是一路疼慣了,不覺得怎樣,只是起床後果然覺得肚子餓了,即使嫌粥的味道太過清淡,還是忍不住喝了好幾口。
等到元非傲回來,坐在凳子上的她笑道:「咱們兩個人好像離不開粥,一路走,一路喝,早晚有一天我會喝到變成一個大胖子。」
「胖點挺好的,富態,你現在這個樣子太瘦了。」他指著她的肩膀說,「倘若你身上多點肉,也不至於這麼容易傷到骨頭。」
感覺到他的大手正溫柔地幫自己處理傷口,她忍不住說:「那個趙冬菊還挺有幾分姿色的。」
「是嗎?」元非傲對著那道觸目驚心的傷口皺起眉頭。這麼漂亮的肩膀,以後就要留下一道難看的疤痕了。
「難道你沒注意到?哼,我才不信。她多大年紀了?」
「十九?還是二十?我沒有細問,就算問過也忘了。」他從藥匣裡找出一瓶藥,按住她的脖子說:「會疼,別亂動。」說話間,他已經把那瓶藥倒了下去。
火辣辣的疼痛差點讓雙兒跳起來,要不是元非傲早有遠見地按住她,她就真的要竄到房樑上去了。
「我的老天爺,你要殺了我嗎?」她疼的眼淚都出來了。
「這是去腐生肌的藥水,以前一個走方郎中當軍醫時留給我的。我一直覺得男人有點疤痕也沒什麼難看的,所以沒當回事。」
「現在幹麼給我用?」雙兒齜牙咧嘴,「這藥多久沒用過了?萬一失效了怎麼辦?」
「你肩膀上若是留下條疤痕,你難道不會哭?」元非傲打趣,他曾見過有些女孩子為了手上紮了根花刺便叫個不停。
雙兒卻嫣然笑道:「我哭什麼?這是為了救你留下的疤痕,我這肩膀以後也只給你看,只要你不嫌棄就行。」
這幾句話聽得元非傲心頭一熱,但他故意板起臉來說:「不珍惜自己身子的人,我也不會珍惜。」
這話卻說得雙兒一愣,轉頭看他一眼,嘟起嘴咕噥,「你在戰場上廝殺的時候,有沒想過要為誰珍惜自己的身子?」
元非傲聞言默然許久,忽然開口,「以前沒有,但以後……看來是有了。」
她連忙抬頭,喜孜孜地追問:「誰?」
「你乖乖把傷口包好,我就告訴你。」他故意吊她胃口。
此時,元非傲的護衛忽然來到門外稟告,「將軍,有兩名貴客指名要見您。屬下攔不住,他們已經進了府。」
元非傲怒斥,「堂堂將軍府怎麼會連兩個人都攔不住?看門的人難道是紙紮的?」
護衛囁嚅著,「倒不是看門的沒用,而是對方的來頭有點嚇人,其中一個自稱姓古,是天下錢莊的少東……」
雙兒臉色大變,低低地叫了一聲,「遭了,他怎麼親自來了?」
元非傲看她一眼,疑問叢生,「該不會是為你而來的吧?」
她抿緊嘴角,不知該怎麼回答。
元非傲逕自邁步走出房門,正要吩咐手下人擋駕,卻見問劍閣的月洞門前已經靜靜矗立了一道淡青色的人影。
即使背著光看不清面目,但那人散發出的氣勢,不禁讓人為之震懾。
無需介紹,元非傲一驚知道來人是誰。
他昂起頭,不悅地說:「古大少,這是我元非傲的地盤,大少要辦事也好,要見人也罷,總該遵守禮數吧?天下錢莊就算勢力再大,也不該到靖邊將軍府上撒野。」
「將軍請息怒,」古連城緩步走來,嘴角掛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淺笑,「連城此番前來,並不是要和將軍耀武揚威,而是要捉拿從我古家逃走的一個人。」
「雙兒嗎?」元非傲警戒地說:「她自願跟在我身邊,古家若是不肯輕易放人,我可以出錢買下她的賣身契,開個價吧。」
古連城聽了朗聲長笑,「真有趣,我聽說將軍是昊月第一忠臣,向來兩袖清風、生活簡樸,今日居然直接和我古家討價還價?好吧,我古家不會持財壓人,但嫁妹也不能太草率,將軍若是有心,日後請備好彩禮先到古家提親,彩禮無謂輕重,只要有心即可。」
「什麼?」元非傲緊蹙眉頭,不解他為何又說到要將他妹妹嫁給自己的事情,難道這是留下雙兒的代價?
就在他張口質疑前,古連城已經提高嗓音大喝,「古無雙,你還不出來?難道要我親自進去捉你嗎?」
元非傲聽見身後一陣衣服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後雙兒磨磨蹭蹭地站到他身邊。
向來膽大妄為的她,此刻竟像個膽怯的小孩子,低著頭,捏著衣角,輕輕應道:「哥。」
元非傲像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一時間不知道從何說起。
古連城看到妹妹衣衫不整,香肩微露的曖昧樣子,不禁瞇起瞳眸,輕輕笑道:「這就是你要給哥看的驚喜?無雙,我警告你最好現在就站到我這邊來,否則我回到陛下面前告元將軍誘拐良家女子。你該不會想他為你身陷牢獄之災吧?」
聞言雙兒不得不挪動腳步,但身邊的元非傲忽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冷硬的聲音在她的頭頂上響起——
「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沒有我的准許,她哪都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