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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萬里 第二章 作者:樹梢
    四月初一,三王爺軒轅泓雲大婚,皇帝親自主婚,文武百官盡皆到賀。王府之上人來人往,張燈結綵,但是……卻並不熱鬧!

    繁瑣的儀式結束之後,於正廳擺開婚宴。主位上端坐的自然是新帝軒轅泓風,新郎則陪坐在左側。軒轅泓雲還是平日那副正經嚴肅的表情,新婚之喜並未能給他增添一絲喜悅之情。想到關於新娘的種種傳聞,百官倒還能理解他的心情。奇怪的倒是一旁的年輕皇帝,居然也是一副在朝堂上的議政神情,威懾中帶了幾分冰冷。

    今日禮成之後,兩國便能重開商貿往來,對於甫登基不久的皇帝來說,這無疑是件喜事,為何落入眾人眼中的他卻如嚴冬的深潭般冷寒,在沉寂中散發著森然的氣息?

    再偷眼望望神色沉靜的新郎,大紅的喜服穿在那欣長的身軀上,一如往日的沉默,只是額頭上一道未癒的傷疤格外顯眼。

    唯有那日御書房的幾個大臣知道,三王爺這門婚事,竟是從風帝口裡騙來的!

    大喜的婚宴,就是在這樣沉默到詭異的氣氛中度過的。

    婚宴之後安排了戲班獻藝,二樓正座上的皇帝不在,氣氛頓時鬆泛了起來。軒轅泓雲卻嫌屋內吵鬧,也不耐煩眾多應酬,索性避出屋來,一人往幽靜的後花園而去。

    月色正圓,月光灑落一地銀白,滿天星斗交相輝映,遠離了那個喧嘩的世界,在這片安靜的天地中,軒轅泓雲緩緩漫步。柔和靜謐的夜晚讓他放心的卸下了白日裡那副面具臉譜般的表情,不再緊繃的神經漸漸沉浸在美好的夜色中。

    少年時的他也曾擁有這樣溫和的神情,現在的他卻只有在獨處的夜晚才會偶爾露出這樣的神情來。

    石子鋪就的小徑到了盡頭,眼前出現一座幽靜的涼亭。亭中,一人負手而立,正自呆呆的望向冰冷無垠的月空。

    看到這身影的同時,軒轅泓雲一呆,隨即便想悄然離去。剛要轉身,亭中那人卻開了口:「你就這麼討厭朕麼?看到朕就要走?」

    軒轅泓雲只得停了腳步,才要跪下行禮,卻聽軒轅泓風道:「免了吧,過來陪朕坐會。」見軒轅泓雲還在原地躊躇,他只得又加上一句:「這是命令,是聖旨,過來吧。」

    許是月色太過清冷吧,平日意氣風發的軒轅泓風此時竟然語氣蕭索寂寥。

    許是月色太過明亮吧,平日恭謹古板的軒轅泓雲還來不及重新套上他冰冷的外殼。

    隔著一張冷硬的石桌,兩人無言對坐。

    曾幾何時,這對形同陌路的兄弟也曾坦誠相待,兩心無猜。

    宮闈沉浮,世事滄桑,經歷了太多太多,到如今,已說不清是誰先辜負了誰的信任,誰先背叛了誰的情誼。心結,已然結下。厚重的死結在時間的積澱中不斷加重,再也難以解開。

    昨日種種,真的能夠譬如朝露死嗎?軒轅泓風靜靜望著那輪遙遠清麗的銀月,眼前漸漸浮現出十五歲的自己,歡笑著追逐在三哥身後,軒轅泓雲臉上帶著寵溺的微笑,陽光籠罩了那美麗的容顏,直醉了少年的眼,少年的心……

    那情景漸漸遠去,最後回到眼前的軒轅泓雲,再沒有了昔日溫馨的笑容和那陽光般的爽朗。如今的他們,只能在凝固的沉默中這樣遠遠對視。

    逝去的東西,便真的不會再回來了嗎?

    桌上有酒,早已涼透。軒轅泓風倒了一杯,一口喝下。酒冷,心卻更冷。

    「皇上……」軒轅泓雲皺眉欲勸。一句未完,卻被軒轅泓風打斷。

    「人人都說朕冷,只有如是說,朕的心是火熱的,是包裹在寒冰中的一團火。」軒轅泓風抬頭直視著對面之人,「真正的冰人不是朕,而是三哥你。朕今年二十歲,其中卻有五年的時間都是在愛你的煎熬中度過的。作過太多,沒作的也太多,可是對發生過的一切,朕都不悔。朕能昂首對每一人說,火熱的愛情,朕懂,朕有。可是三哥你呢?你這一生曾經這樣全心全意的愛過誰?」

    他頓了頓,繼續道:「你這一生,對父皇盡忠,他卻處處猜疑你。對母后盡孝,還是只能讓她不明不白死去。對未婚妻子憐惜,卻又任她嫁與他人為妻。對十五歲的朕誓言愛護,卻讓朕日後時時為你神傷心痛,你卻視而不見。你一輩子為各種倫理道德所困,看自己受傷,看他人痛苦,卻還是不肯跳出它的困牢。三哥啊三哥,你這是何苦?」

    提問的人並不想要答案,可是軒轅泓雲終於還是答了,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人生在世,無非氣節。在臣心中,自有一柄玉簡(見注),量天,量地,量自己!」

    這柄玉簡,就是「堅持」!因為有它,無論何時,軒轅泓雲都不會退讓一步。他所在守護的,是他心中的天理,正義,道德!

    其實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柄玉簡和一隻野獸,軒轅泓風為了得到所愛,放出了心中的野獸,成就了帝王偉業,簡單的好與壞的標準便不能再用來衡量他;軒轅泓雲卻時時事事用這柄玉簡度量著自己的一言一行,他作了一個好人,昂首對天,俯首對地,無愧於自己。而代價,卻是傷己,傷人!守護的代價如此之大,那麼對錯是非之間界限,又有誰能說的清道的明?

    軒轅泓風啞然失笑:「一柄玉簡,哈哈,一柄玉簡……三哥,有時你真是單純的可笑。看看你自己吧,如今的你,還有什麼?」

    母后屈死,父皇無情,未婚妻子他嫁,等在洞房中的,是一個他根本不愛的妻子。今天的軒轅泓雲,已經一無所有。可是他還要昂起身軀,緊緊抓著這柄玉簡。因為這是他僅剩自尊。

    「三哥,朕問你一句話,你要如實答朕。如果你不是朕的兄長,不是一個男子,你會不會愛上朕?」

    「這世上沒有『如果』。皇上的問題,臣沒辦法回答。」軒轅泓雲正色道,「皇上如今已是天下共主,寄蒼生福澤於一身,當該心繫天下,為萬民表率。那些不該有不能有的念頭,是時候統統收起來了。」

    為他勾心鬥角,出生入死,染了一身污垢血腥,終於爭到了這個皇位。可是等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句話嗎?

    突然,軒轅泓風感到無比的疲勞。似乎積蓄了五年的疲倦一古腦的都湧了上來。

    「罷了,不說這些了。頭上的傷可都好了?那日是朕一時怒極,失手傷了你。」他揮手靠近摸去,軒轅泓雲卻一縮身,避了開來。繼而直身站起,道:「臣該告退了。」

    身後一聲厲喝:「等等!」

    軒轅泓雲回首,對上了一雙如黑夜般深沉,如野獸般灼然,又如冰川般冷厲的眼睛,緊緊糾纏著他的身影。

    「三哥,記住,你還有朕,還有朕在一直深愛著你,永如十五歲那時一般。」

    霸道的口吻,火熱的深情,不悔的堅毅,剎那間,令軒轅泓雲失神了。

    不是不懂,只是——不能,不該!

    軒轅泓雲緊緊握起右手,似是牢牢抓住了那柄無形的玉簡。

    他緩緩的說著,「可是皇上不會永遠是十五歲,少年的激情遲早會逐漸淡去,總有一天,在皇上心中江山社稷會重於一切。倘若今日臣冒天下之罵名回應了陛下,到那時一介幸臣的我又該如何自處呢?與其如此,不如容臣清清白白的作個忠臣,臣願傾一生之力為皇上守護這江山萬里。臣今日所說,皆是肺腑之言,請陛下勿要再動妄念,好好作個皇帝吧。」

    望著向自己俯首稱臣的軒轅泓雲,複雜的心情並沒有表露在軒轅泓風的臉上。從很久以前開始,他就已經不再把心中所想所感掛在神情上,看在眾人眼中的他,是冰冷的,是嚴厲的,卻不可能是透明的。

    真是可笑啊,他能讓無邊疆土萬千臣民臣伏在自己腳下,卻無法讓所愛的人只屬於自己一人。

    對自己所愛的人,他作過太多殘暴的事情。說後悔是空話,如果時間倒轉,他還會為了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而不擇手段。但是對於軒轅泓雲,嘗試過一切溫柔的和殘酷的方法之後,他知道了自己終究——無計可施,無可奈何。

    在這世上,只有人心,任你用盡機關算計,終是搶不到的。

    當他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才發現軒轅泓雲早已離去了。他拿起酒杯,將殘酒一口飲下,剎那,冰冷透心。

    (註:《拾遺記》記有大禹治水鑿龍門時來到一個山洞之中:「又見一神,蛇身人面,禹因與語;神乃探玉簡授禹,長一尺二寸,使度量天地,禹即執此簡以平水土。蛇身之神,即羲皇也。」這個長一尺二寸的玉簡,實際上是測量長度的標準尺,所謂神授云云則是一種複雜的巫術宗教儀式以凸顯標準尺的神聖。)

    洞房裡很靜,一切的喧鬧都被隔絕在門外很遠的地方。

    坐在床邊的依曼一身耀眼的火紅長裙,頭上蓋著喜帕,手中卻在把玩著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鋒利的刀刃在晃動的燭光下閃閃發光。

    關於那未曾謀面的夫君,她聽說過很多的傳言。縱橫戰場所向披靡的將軍,被先皇疏離不得聖眷的皇子,還有曾是父王布傑的禁臠,至今仍令父王念念不忘的男子……

    綜合了這種種矛盾的身份,她想像不出這會是怎樣的一個男子。

    開門的聲音響起,她趕忙將匕首掩入袖中,牢牢抓在手中。透過喜帕的下擺,她看到一雙男人的腳邁著堅實沉穩的腳步緩緩走來。

    是軒轅泓雲!

    就在那雙手掀起喜帕的同時,一招「初陽開霧」,她手中的匕首筆直的向著軒轅泓雲的胸膛刺了過去,迅猛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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