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觀見著,樂了,舌粲蓮花的男人是該受點教訓。
她爽、他不爽,齊穆笙掄起拳頭說道:「二哥,我是在替你說話,你不能是非不分、人心不分,只聽到我罵她任性就賞我石頭,真、真是見色忘弟……」
話說一半,又平空一顆飛天石子投奔過來,這一次打在他臉上,將他俊美無儔的俊顏打出一片緋紅。
阿觀看見,又樂,而且這次樂得更過分,她拍手,用愛的鼓勵——咱咱、咱咱咱、很久沒看見她笑了,齊穆笙有幾分失神,這時,石子又凌空飛來,他堪堪逃過,急得大叫,「不玩了、不玩了,二嫂看我挨打開心,二哥便下手不留情,算了,夫妻齊心、其利斷金,我的俊臉可不是金,挨不得折騰。」說完,齊穆笙轉身就走。
於是阿觀知道,齊穆韌在,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享受他微小的幸福。
她能怎樣?只能繼續假裝無視。
夜裡,齊穆韌依然偷渡到她床邊,依然在她耳畔低語、依然抱著她入眠,他以為她不曉得,可她卻明白前一陣子的感覺不是作夢,他的確進入她的潛意識,消弭了她的張揚怒氣。
她應該把他踢下床的,可是她自私,自私地想要擁有一夜好眠,所以假裝不曾察覺。
前日,她半夜醒來看見他的側臉,想起齊穆笙說的話。
這樣叫做「勉強養出兩分人樣」,那麼在「不成人樣」的時期裡,他是什麼模樣?
跪在御書房是重大的身心靈傷害嗎?她的死亡,會對他的身心產生如此嚴重的摧殘?
看著看著,眼底浮起一片水霧,在淚珠滑下那刻,她連忙轉過身。
他驚覺她翻身,張開眼審視她的背影,她快醒了吧,他輕手輕腳下床,離開前沒忘記用棉被將她的身子裹緊。
然後,她的心又發酸了,她一翻身他便驚醒,他連睡都無法安心嗎?他哪是在折磨自己,他是連她的心給一併折磨進去了。
姜柏謹也來了,勸人的說法沒有半點新意,可每句話全是苦口婆心,她假裝沒把話聽進去,拚命捏壺捏罐捏出她的另一桶金。
賽燕把仙人掌以及幾種適合種在小陶罐中的香草、鮮花,在園子裡給培植起來了,齊文經常動手幫忙,兩人都是不愛說話的性子,可是陽光投射在他們的背上,竟是說不出口的和諧與幸福。
姜柏謹不達目的不罷手,天天在她耳邊叨念,連在一旁的英姨也聽不過去,忍不住幫腔道:「穆韌從小是多麼驕傲自負的人,當初何御史被抄家,他也沒有這樣過,誰想得到一份愛情竟將他打得無力招架。」
英姨的話讓阿觀大吃一驚,腦子飛快轉動。
阿觀張著嘴、半晌闔不攏,她終於明白為什麼老覺得「英姨」這個稱呼那樣耳熟。
是啊,齊穆笙曾經說過,那個將他們兄弟從小扶養長大的「英姨」。
天啊、天啊、天啊……除了曉陽曉初、齊古齊文、王師傅他們,他還在自己身邊埋下多少眼線?
她火大,氣得捧起自己的肚子往屋外跑,動作飛快,嚇得英姨和姜柏謹齊聲大叫,她衝出屋外朝著天空大吼,「齊穆韌,你給我出來。」
咻!他出現了,眼睛底下有濃濃的黑眼圈。
她氣急敗壞、滿肚子怒火,可是……所有的火氣在轉瞬間被他的黑眼圈消滅。
大姜那些沒有進入她耳朵裡的話,卻加了喇叭在她心底反覆播放。
朝堂事、你的事,他兩頭奔忙,連吃飯都不得安穩,你還要欺負他,我這個外公看不下去啦。
是啊,連她也看不下去了,可就這樣原諒嗎?那她的委屈算什麼?她那個可以被人隨手拋開的愛情算什麼?
咬緊下唇,逼退不忍,她指著他的鼻子怒問:「你到底還有多少事瞞我?」
他想了想,柔聲問:「你知道皇帝把你出賣的事?」
「知道。」
「知不知道何宛心和齊穆賓惡有惡報?」
「那曹氏、穆風的事情呢?」
「知道。」
他舉出一堆事,該知道的她通通知道了,那麼還有……他遲疑片刻,方問出口,「那麼,我和穆笙知道你是從那個二十一世紀穿越過來的事呢?」
阿觀睜大雙眼,攥緊衣袖,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感覺是驚嚇還是怒火。
對哦,那天自己和大姜在屋裡認親,他們在屋外偷聽,她居然被他的故事給吸引,忘記多問上一句:你們是從哪個階段開始偷聽。
「你相信?」
「相信。」他回答得毫不猶豫。
「為什麼?」
「我和穆笙從小就是聽著二十一世紀的故事長大的。」
阿觀盯住他的臉,很久很久才鬆了一口氣。
「那麼,你是怎麼想的?」
「我想,我不應該以這個時代對女人的標準來看待你,我愛上你的特殊、愛上你的與眾不同,便得一併愛上你對男人的要求。」
這句比那句「不要剝奪我微小的幸福」更噁心、更可怕,更加撩撥她的心,她猛地轉身,加快腳步往前走,她不讓人看見她的眼淚,看見她的……心動……
她知道,齊穆韌不在莊園裡。
從天亮那刻就知道,因為她睡不安穩,因為說不出口的心慌壓在胸口,因為連週遭的空氣都改了氣息,也因為她在床頭發現那個玉石做的盒子,裡面有她縫的口罩、有她背下的文章。
第一天,她忍耐,她告訴自己,也許朝堂裡有什麼重要的大事需要他出面。
第二天、第三天,她忍了又忍,明明可以找個人問的,可她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麼,她挺著大肚子走出莊園,發現那裡有士兵團團守衛。
她忍不住了,找來領隊的問:「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江南大汛,淹了幾個省,瘟疫四起,皇帝命令兩位齊大人前往江南,為安定齊大人們的心,皇帝派咱們來守著,保護齊夫人的安全。」
兩位齊大人?對哦,齊穆笙本來就是齊大人,齊穆韌不當王爺以後也變成齊大人了。
阿觀有了答案,心微微定下。
她照常做每日該做的事——運動走路,和肚子裡的孩子對話,然後……在沒人注意的角落裡,想他。
這讓她回想起住進皇宮的那段日子,那時候,有皇太后護著,她沒有受到太多打擾,皇太后還笑說:「哀家也會怕小鳳凰惱了,再不理會老鳳凰。」
當時他離去時心心唸唸著自己,誰知道一場戰役下來全變了樣……這回他出去,會不會又帶回來一個何宛心?
搖頭苦笑,她在想什麼啊,是不是孕婦習慣多疑多惱,就算他帶回來十個何宛心又如何,她身上的休書早已經擺明兩人關係。
他迫不了她,也再不能用四婢的性命來威脅自己啊。
可即便這樣自我安慰著,她還是莫名其妙地恐慌,她不知道自己扳著手指頭在計算什麼,只知道腦海裡時不時想起那首詩——橫也絲來、豎也絲。
幸好,十天後他的信到了,並且每隔十天便有一封信來。
這次不像過去只在信紙上寫下「安好」二字,他細細寫著自己做了什麼事,像報流水帳似的,也是少了幾分浪漫,卻讓她感到踏實與安全感。
日子一天天過去,她明知道自己和齊穆韌早已經沒有關係,可卻是相思日濃,她再欺騙不了自己的心,騙不了自己的感覺,她氣自己是那種事情不打到頭上就不懂得反省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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