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又有什麼事了……」打了個呵欠,翟桓跟在翟囅的身後,一起踏進大廳,一臉的睡眼惺忪。
「阿桓,注意你的態度,現在什麼時辰了,都日上三竿了,你居然還躲在房間裡睡懶覺!」每次看到翟桓沒個正經的模樣,翟沐風就有一肚子的火氣。他站起身,不客氣地賞他一記爆栗。
「哎喲!」這一擊教翟桓的瞌睡蟲全死光了,「爹,你幹嗎打人啊?」揉撫著頭頂,他怨懟地說。
「你先看看自己的樣子,再看看你大哥,一樣都是我的種,為什麼你就學不來他的沉穩?」
「大哥那副死板的樣子哪叫沉穩啊?他和個木頭人何異?」說罷,翟桓不忘睇了眼身旁的翟囅,望見翟囅聽到他這般蔑辱的批評,依舊是面無表情。
「阿桓!」翟沐風氣得一張臉都爆紅了。
「本來就是啊,你一個命令他就一個動作,這樣聽話的兒子一個就夠了,若是兩個就沒有趣味了吧?」存心想激起翟囅的脾氣,翟桓故意說出蔑辱的話。
打從他懂事起,大哥就是這副德行,沉默寡言不說,更是冷靜得有點陰沉。如果說自己的個性狂放,老三的個性溫和,那麼大哥就是介於這兩者之間,十分暖昧難懂,教旁人皆無法摸清他的一切。
「阿桓,沒說話我不會當你是啞巴!」
「爹,是你先丟一個問題要我回答的耶,怎麼這會兒又要我閉嘴,你這樣朝令夕改,不是教我無所適從嗎?」翟桓說話的樣子仍是吊兒郎當的,讓人氣得牙癢癢。
「你、你到底知不知羞啊?」
「反正怎樣丟臉也沒將家醜往外揚,爹擔心什麼?」雖然說大哥一直以來都是爹娘眼中的驕傲,但看大哥每天板著臉過生活,教他為他感到痛苦。
「爹,你不是有事情要宣佈嗎?練拳的時間快到了。」緘默無語的翟囅適時插入話,打斷了自己成為話題重心的爭論。他們怎麼想他,早就不重要了。
「我說親愛的大哥,你做事幹嗎這麼一板一眼的?你不在旁邊,張家舜一樣會把學徒帶好,你就讓自己休息一天嘛!」翟桓好心地提議。
翟家三兄弟裡,就屬翟桓最懂得用遊戲人生的態度來躲避責任,翟王禹則是自有一套手法,而翟囅就不同了,翟沐風向來習慣將重要決策交給翟囅去執行,翟囅也從不拒絕,久而久之,北曜武館等於是翟囅當家作主。
每天早起即打理武館的事,晚膳過後仍見翟囅處理學徒間的事務,他完全沒時間做自己喜歡的事。
翟桓不知處理武館的事是否為翟囅真正的興趣,他亦看不出來,所以不能妄加定論。
「你大哥如果也像你這麼沒責任感,北曜武館早毀了,大家都得喝西北風了!」翟沐風啐了聲。
這句話宛如一道無形的壓力,又施於翟囅的肩上,他的眉心微微地蹙了一下,仍是不做聲。
「昨兒個你們李世伯請人捎了一封信來……」翟沐風才起了話頭,便馬上被截斷。
「李世伯?哪個李世伯?」翟璃怕又是什麼芝麻綠豆般的小事,也怕父親又要浪費他的寶貴時間,於是迫不及待地詢問。倘若早起只為了聽爹閒話家常,聊些當年的豐功偉業,他寧可去外頭練拳,因為他對爹的陳年往事已經倒背如流了。
「阿璃,你什麼時候吃了阿桓的口水了?」翟沐風不悅地喝斥。
「翟伯伯,你怎麼這麼說翟二哥?」沈小米噘起了小嘴兒怨怪。
沈小米是北曜山莊的廚娘美香之女,翟沐風夫婦待她視如己出,甚至比自己的三個兒子還要疼愛,而她愛慕翟桓一事在北曜山莊一直不是秘密。
「沈小米,我不用你幫我說話!」翟桓毫不領情。面對沈小米的走近,他像躲避瘟疫般,迅速地跑至翟璃的身後,拿他當擋箭牌。
看著翟桓與沈小米「你追我跑」的樣子,翟沐風像是習以為常,並未加以喝止,逕自延續方才未竟的話題:「你們李世伯有個女兒……」
「爹,你又來了,老三不是問你哪個李世怕嗎?」這回發牢騷的人換成了翟桓。爹老半天講了仍說不到重點,真是的!
爹也不想想他的交遊廣闊,每次都要他們猜,他們又不是算命先生,怎麼可能猜得到嘛?
「還有哪個李世伯?不就是北方龍嘯堡的堡主李魯光!」翟沐風有些光火了,他咆哮地道。
「哦,那個李世伯啊!」翟桓依稀有點印象,他記得李魯光是一個滿臉落腮鬍、體型寬胖的男人。
「是有關李世伯女兒的事嗎?」翟囅臆測。
「沒錯。」翟沐風投給大兒子一記讚賞的眼神。
翟璃其實對李魯光一點記憶也沒有,更遑論是他的女兒,不過為免招來斥罵,他佯裝很有興趣地問道:「她怎麼了?」
「你們李世伯的千金自小身子骨柔弱,再加上罹患了罕見的病症,長年草藥不離身,你們李世伯費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求得逍遙大仙傳授的運氣調息法,一天天將體內的毒素逼出來,病況得以控制住,現在正慢慢地痊癒……」
「這不就好了嗎?」翟桓不懂父親幹嘛將一件簡單的事情講得這麼複雜。
「如果只是這樣,你們李世伯也不用這麼擔心了。」
「難道是江湖上那個傳言?」翟囅霍地想起,「習得逍遙大仙的運氣調息法,學習各式武功都能事半功倍?」他將那則傳言念了出來。
「聽到沒有?你們兩個如果有你們大哥冷靜機靈的頭腦,我就不用天天唉聲歎氣了。」翟沐風各睨了翟桓和翟璃一眼。
「不會吧,因為這樣李世伯的女兒就被盯上了?」翟桓問道。李世伯的女兒也真夠倒霉的了!
翟沐風說明道:「雖然只是一則以訛傳訛的流言,可是絳雪的生命安危確實受到了威脅,已經有不少江湖人士到處打聽她的消息了。你們李世伯和李伯母因此吃不好、睡不好,若不是已經到一籌莫展的境地,他們也不會來找我幫忙了。」
「我們能幫什麼忙?」翟桓問道。
「我打算派你們兄弟其中一人去保護絳雪的安全……」
「為什麼?她又不是我的誰,為她冒險太不值得了!」翟桓第一個抗議。誰知道那些感興趣的武林高手有誰,倘若其中跑出一個功夫超強的高人,他的小命豈不休矣?「不過她的模樣若是不錯,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他體內的劣根性隨著心念一轉,開始竄出頭了。
翟沐風為他的自私言論氣炸了:「就憑她今天是李魯光的女兒,而李魯光是你老子我的多年好友,所以你們必須去!」他馬上決定人選,「阿囅,就你去,絳雪個性柔弱、不多話,你要擔待一點。」
聽到不關自己的事,翟桓高興得就要手舞足蹈,可翟囅突然冒出的一句話,幾乎兜頭沖掉了翟桓的喜悅情緒。
「爹,也許我並不是最適合的人選,李家小姐怯弱的個性該由翟桓去開導,翟桓會讓她的生活充滿歡笑、更加多彩多姿的。」翟囅面無表情,看不出來他想些什麼。
「喂,大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兩句話你沒聽說過嗎?」翟桓跳腳。爹還說他的頭腦不機靈,就是因為他太機靈,所以才能在極樂的情緒中分心聽到大哥欲陷害他的言辭,「既然爹都決定要你去了,你怎能將事情推來我頭上,為什麼你就不會抱著'我不入地獄、誰人地獄'的想法?」他一古腦兒地說了一長串,目的無非是為了逃避責任。
「對啊,翟伯伯,你千萬不可以派翟二哥去,你不是常說他是'摧花手'嗎?萬一李世伯的女兒很漂亮,成為他的獵艷目標,一口被他吃了,怎麼辦?」沈小米也急了,跑到翟沐風面前展開哀求。
「沈小米……」翟桓頭痛地哀號,幾乎無力。前一刻他還欣喜,為終於有個人替他說話而雀躍不已,誰知下一瞬她卻講出這般詆毀的評論,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小米,你放心,我從來就沒說要派阿桓去,他還是你的。」翟沐風一副自有安排的樣子。
「真的嗎?謝謝翟伯伯!」沈小米眉飛色舞地笑了開來,只是如此甜美的笑容卻大大礙著了翟桓的6艮。
翟桓挫敗地想著:為什麼每個人都喜歡看他喜悅減半的挫敗樣呢?他是很感謝爹不派他出此任務,可是一點也不喜歡爹自作主張地將他「指婚」給沈小米。
「阿囅,還是你去保護絳雪吧。」
翟囅無言,只是點了個頭,算是應諾。
「阿囅,陪我出去走走,我還有事情告訴你。」看了翟囅一眼,翟沐風逕自跨出了大廳。
翟囅依舊沒有開口,靜靜地跟隨在翟沐風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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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煙渚時見白雲繚繞、清風徐來,青山依傍、綠水環繞的小洲上仿如世外桃源,不沾煙塵。
李絳雪坐在花園的小涼亭裡,在紅花綠葉的襯托下,一張嬌顏煞是好看:腮似朝霞、眉目如畫,不語的樣子宛如一幅筆工精湛的畫作,像是一位出塵的仙子亭亭玉立,不染塵煙。
冬陽溫暖地灑在她身上,將她整個人浸淫在金色光芒裡,柔和得教人想去親近。
只是她的背影看來卻是那樣的孤獨,孤獨得惹人心疼。
「小姐,回房了吧,你已經在這兒坐好久了。」服侍絳雪多年的丫環碧兒一臉憂心地提醒。
「再讓我坐會兒。」絳雪的語調是刻意壓抑的濃重。
瞭解主子甚深的碧兒當然明白她又哭了。
「一會兒就要起風了,小姐會受風寒的。」碧兒不放心地道。在梅煙渚住了這麼多年,這兒的天氣相當變幻不定是她們都知曉的事。
「也好,吹點風說不定能讓我看清楚一些、死心一點點……」絳雪緩緩地抬起頭,迎向徐徐送來的微風,同時也望向璀璨的光亮,明亮的陽光射在她哭得紅腫的眼皮上,教她刺目得睜不開雙眼。
眼皮顫了顫,她無力地垂下頭顱,不敢再挑戰燦爛冬陽的光彩,眼淚則爬滿了雙頰。
「小姐……」碧兒看了好生心疼。小姐沒有一天是快樂的,她從沒有見過小姐的笑容。
「碧兒,你說,我的模樣很令人討厭嗎?」
「不,小姐好美,誰看了都會喜歡。」
「偏偏我的爹娘不喜歡,這是老天爺存心捉弄我嗎?」絳雪自嘲,緊抿著雙唇,不讓難過傾洩出來。
碧兒緊張得一雙手不知放哪兒才好,她很想安撫絳雪的情緒,又怕這樣的行為逾矩,只能無措地站在絳雪的身側乾著急。
「如果爹娘不要我,為什麼不直截了當告訴我?讓我一直猜測,只是折磨我、給我雙倍的痛苦……」右手手掌中的搋著一封書信置於胸前,左手再緊緊地按壓其上,終於,她忍不住地痛哭出聲。
「小姐,老爺和夫人沒有不要小姐,他們怎麼可能不要小姐……」
「不要我回去拜壽,不讓我回去看看他們老人家好不好,他們一點消息也不給我,只是將我關在梅煙渚,哪兒都去不得……」絳雪所有的怒氣與怨氣盡數發洩出來了。
打從有記憶以來,她一直住在梅煙渚。
彷彿被軟禁一般,她在這兒調養身子,伴著她的是清風明月、梅林晨霧。
她可以遺忘原本的身份,安靜無爭地過下去,可是至少要讓她知道親人是否安好,不要他們事事隱瞞她,好像她真的不再是龍嘯堡的一分子,不再是爹娘的女兒……
「小姐,也許老爺有他的考量,他擔心你的身體禁不起長途跋涉,在回去拜壽的路途中出狀況又沒有人能夠幫忙。」
「既然如此,當初何不讓我住在堡內?何必大費周章地將我送來舉目無親、除了你沒人做伴的梅煙渚?」絳雪追問著,「碧兒,你說,我像不像被遺棄了,又或者已經被遺棄了?」她問得哀怨,碧兒也聽得心酸。
「小姐,你不要淨往死胡同裡鑽,老爺和夫人只有你這麼個女兒,他們不可能不要你的!」
絳雪眨著黑燦炯亮的眸光凝視著碧兒:「爹爹壽辰,做女兒的不能回去,他們真的還承認我是龍嘯堡的一分子,是他們的女兒嗎?」握著手中的家書,輕如羽翼的紙張卻宛如千斤重,狠狠地壓在她的心頭,逼得她喘不過氣。
碧兒慌了。小姐一直困在愁怨的心緒裡,要她怎麼拉她一把呢?
「小姐還是回房吧,碧兒去端碗甜湯給你,好不好?」她不能任由小姐逕自猜測老爺和夫人的心思,擔心小姐會陷入自己構築的愁怨情緒中而無法自拔,所以她必須先離開這裡,讓小姐一個人冷靜、冷靜。
「碧兒……」
「小姐,你就不要為難碧兒了。」
絳雪神色黯然:「好吧,你去忙吧。」
「小姐,碧兒沒有其他的意思……」
「我知道,你下去吧。」絳雪漾開一抹淡淡的安撫笑意,內心的苦澀卻無法言喻。她當然知道碧兒再怎麼同她好,畢竟不是血濃於水的親人,「老天爺,可否告訴絳雪,是不是上輩子我做了什麼錯事,為何今生我會是這麼孤零零的?」拖著沉重的步伐,走至雕花的石柱旁,她仰頭問蒼天,成串的淚水再次滴落。
「這樣就算孤零零嗎?還有人關心著你,你一點也不孤獨。」
耳邊依稀聽到一道渾厚的聲音,絳雪茫然地抬起眼,才知道自己在掉淚,透過水霧,看見一名男子的臉近在眼前,他的眉心深皺,陌生而嚴肅,可偏偏帶著一股安定人心的氣息。
怔忡地望著他,她一句話也沒問,許是沉浸在被遺忘的驚懼裡太久,彷彿世上的人事物已經沒有教她害怕的了。
「你的丫環不是告訴過你快起風,你該回房了。」翟囅淡漠地說,故意忽略她臉上的淚痕,可心中沉睡許久的悸動仿似漸漸甦醒。
絳雪訝然地回視他:「為什麼……你會聽到我的丫環說的話?」
「你不怕我嗎?」翟囅唐突地問道。「我為何要怕你?」
翟囅掃了她一眼,語氣更是冷漠:「你不該這麼欠缺防人之心。」
「你……」須臾,一抹恍然蕩進了絳雪的心間,她依稀能猜到他的身份,只是仍有點模糊。
「我是北曜山莊的翟囅,李世伯委派我來護衛你的安全。」
「保護……我嗎?」她的聲音因莫名的激動而差點哽住。翟囅沒有回答。
她接著又問道:「爹娘向你……提起我了?」翟囅搖頭。絳雪抽了一口氣:「那是為什麼?」「李世伯與家父是至交,他捎了封信來,提起你安危堪虞,於是我被派來保護你。」翟囅敘述道。向來他就不是一個多話的男人,今天他的話多得連自己都驚異。「是這樣嗎?」一抹受傷害的神色躍上她的眉司:「爹爹沒有提起壽辰的事?」「沒有。」
「好狠心……」絳雪垂下眼瞼。
不過一個短促的換氣時間,翟囅便看到她的眼淚失控跌落,一顆接著一顆,成串滴流。
「我完全被遺忘了嗎?是啊,誰願意記得一個長年生病的女兒……」她自問自答、自怨自憐。
「他們如果忘了你,就不會請我來保護你了。」翟囅每個回答都簡短,單純就事論事。
絳雪晃了晃頭,眼底是瞭然的淒楚:「為了對得起良心,我只是他們甩脫不掉的責任……就只是責任而已。」她微微頷首,「請你回去吧,我不會有事的,沒有人會對我不利。」
「你成日關在梅煙渚,自然不曉得外頭的動靜。」
絳雪露出淒涼的苦笑:「是啊,我一直守在梅煙渚,哪兒也沒去,誰會知道我在這兒,也許今天死了,只有碧兒一個人知曉。」她賭氣地說,突然像個孩童鬧起脾氣,「既然對我不理不睬,當初為何還要教我什麼運氣調息法,為何不乾脆讓我死了算了?這樣不是什麼麻煩也沒有了?」她自暴自棄,揪著他的手臂追問,乞盼他能給她一個解答。此時此刻,所有的道德觀念與矜持因為激昂的情緒而暫時拋除了。
翟囅低頭望著被抓握的手臂,她的小手軟白嫩皙,與他的麥色形成對比。一抹安和的暖流猛地躥進心頭,下意識地,他閉上眼睛阻擋住這分感覺。
再睜開雙眸時,他的眸心已不見微微風波,只剩漠然,使人猜不透的無情無緒。
「安心地待著,你不會有事。」撥開她的手,他走至她身後說道。「你懂什麼?」他置身事外,根本不懂她的苦痛。絳雪猛一回頭,不料身後翟囅俊逸的臉龐幾乎抵上地的,他的唇和下巴細密的鬍髭像觸動了她心中某限弦,教她震動不已。退了兩步,因為難為情,她的語調也不再尖銳,「你什麼都不懂,什麼也不懂……」她頹坐石椅上,「如果你出世那天正是爹爹的生辰,卻不是他引頸期盼的弄璋之喜,你壞了他的希望該當如何自處?你不知道我的痛苦,永遠也不會明瞭我的痛苦!爹爹的生辰也是我的生辰,但十八年來我從來不是一個好禮物,爹爹不喜歡我的出世……老天爺怎會如此安排,怎麼如此諷刺啊?」
蒼天無語,教她的心湖泛出了苦澀。
「老天爺做錯了很多安排,不止你這一件。」翟囅輕淡地說,表情教人瞧不見心底真正的起伏。
絳雪不解地望著他。他的話意仿若回應著她的抱怨,但真正的意思果真是如此嗎?
「回房吧,你的丫環送東西來了。」翟囅注意到碧兒走來,決定結束話題。
不知怎地,他不希望和她的談話教旁人聽見,是他不擅與人交際的個性使然吧,他如此思忖。
「不,讓我待在這裡一個人靜靜。我總要明白爹娘是在怎樣的心態下寫下這封家書的,信裡沒有問候,只為了制止我回北方拜壽……」她再次失神地望著已經攤在石案的書信,心又痛了起來。一封信要她斬斷所有的牽掛,她是個有感情的凡人,無法如此灑脫,爹爹為什麼不明白她的心情呢?
「你堅持在這裡嗎?」翟囅凝睇著她,見她點頭,他才步下涼亭,走至幾步開外,「我站這邊應該不會打擾你吧?」
「你……」
「未來的日子裡,你是我的責任,一點差池都不容許發生。」他雙手環胸,凝肅著一張臉。絳雪張口無言,已無法細細地思量。就假想有人護衛著她、為她擋風寒吧,這感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