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懶洋洋的聲音從內傳出,「自家兄弟,就不要這樣麻煩了,請他們進來吧。」
聖懷璧不等孫成責說話,便笑著一手推開房門,大刺刺地走了進去,說。「太子哥哥,弟弟要見你一面還真是難。這太子府深不見底啊,從大門到臥香閣的距離,似是比我從皇宮大門走到父皇的寢宮還要遠一些,你每日上下朝時走上這麼一大段,不覺得累嗎?」
聖懷璟側躺在一張鋪著豹皮的長榻上,腰背以下用一塊錦被蓋著,旁邊還有一名嬌滴滴的美女捧著一杯茶等著侍奉他。
他的眼皮微微挑起了一條縫,仍是懶懶地說著,「老四,你這些日子都去哪兒了?父皇向來最疼你,哥哥遭了這麼大的罪,受了這麼大的委屈,也不見你出來替大哥說說話。」
聖懷璧順勢坐在他的榻邊,伸手拉著他的袖子笑道。「我這不是被父皇罰去廟裡清修了嗎?昨天才剛回來,得到消息之後,就立刻來看太子哥哥了,但是事情的原委我也不清楚,昨天我入宮去面見父皇,父皇也沒有和我提一個字,我怎麼敢胡亂說話?」
「去廟裡清修?」聖懷璟斜睨看他冷笑,「虧你竟編得出這樣的理由。」再瞪向二弟問。「老二,你信嗎?」
聖懷玥笑道。「有什麼不信的?他去清修之事的確沒有事先告訴咱們,大概是怕咱們煩他去吧。」
聖懷璟又是一聲冷笑,從身下摸出了一本折子,丟到他的面前,諷刺說。「就你這個老好人信他編的鬼話,你且看看這折子上寫的是什麼?這是兵部尚書給父皇的密函,說的是咱們這位四殿下近來在玉陽和黑羽的豐功偉績,哪座廟裡現在放得下四殿下這尊大佛了?」
他震驚地撿起那折子,卻沒有翻開,「大哥,這折子……不會是父皇准你看的吧?你私自截留密折,可是大罪啊。」
一手支看頭,聖懷璟側著臉笑道。「我若不截留,這太子之位還能保得住嗎?我若不截留,怎知道父皇如此大膽,竟將咱們這位四殿下當密使派了出去,與玉陽私下接觸不說,還潛入黑羽去救咱們那位丞相大人。」
「我說弟弟啊,做大哥的以前真是看錯你了,竟不知道你是這麼個厲害的角色。你在宮中鰲伏這麼久,不就是為了有一天能把我這個太子取而代之嗎?好啊,今天既然你來了,咱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你若是想做太子,大哥就在這裡,任你殺,任你剮,可是你真敢動手嗎?」
聖懷璧慢悠悠地從榻邊站了起來,踱步到二哥面前,將他手中那份密折接了過來,又看了眼臉色蒼白神情緊張的他,笑咪咪地回頭說。「太子哥哥今天若不是這樣坦白,我還真有好多疑慮不知道該去找誰解呢二太子哥哥有問題問我,我也有問題問你,你若是肯回答我的問題,我才會答覆你的問題。」
聖懷璟扯了扯嘴角,「自小你就喜歡要無賴,好,我讓你先問,看你能問出什麼我答不了的問題。」
「我要問的都很簡單,大哥三兩句話就可以回答我。第一件事,當初在丞相府,刺傷了令狐問君的那兩名刺客是不是大哥派去的?」
他眉一挑,沒有正面回答,「我雖然看那女人不順眼,卻也不見得要殺她。」
聖懷璧笑道。「大哥還是這麼不痛快,我只是問大哥,那兩人是不是你派去的,又沒有問他們是不是要殺令狐問君。」
「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那兩人是不是大哥派去殺我的?」他烏黑的眸子倏然變得冰冷。
聖懷玥驚得叫了一聲,「四弟,你怎麼能這樣懷疑大哥?」
聖懷璟卻冷冷道。「就算是我派去的,我的理由又是什麼?」
「大哥眼中容不下任何一個威脅你太子之位的人,既然大哥認定是我要奪你之位,先下手為強也不失為上策。」
他卻蔑視地冷笑問。「你敢說你沒有要取代我的意思?」
「第二件事,」聖懷璧面無表情地繼續說道。「兵部是不是有你的內奸?否則兵部呈交父皇的密函怎麼會落到你手裡,聖朝的一舉一動,黑羽定海都可以知曉,是你告訴他的?」
「我有必要和黑羽定海聯手嗎?」聖懷璟鄙夷之色更深,「那種狼子野心的異邦裊將,是愚忠到底的蠢人,更是一輩子都餵不飽的餓狼,你覺得大哥我也是蠢人?」
聖懷璧微微一笑,「大哥當然不是蠢人。好了,我要問的問題問完了,大哥有什麼要問我的可以問了。」
聖懷璟盯著他的眼,「你知道我的問題是什麼,其實我剛才已經問過了。」
「大哥是想知道我有沒有想過取代你?」他盤笑著,澄澈爽利得猶如高山飛瀑,他只回答了一個字,「有。」
聖懷璟陡然從枕頭下方抽出一柄寒光閃閃的利劍,抵在他面前,「好一隻小狐狸,總算逼你說出了心裡話!我怎麼也想不到,父皇會看中你來取代我,你不過憑借看一點好運氣,在海上贏了黑羽定海一役,竟然就妄想要取代我?你可知我這太子之位坐三十年了,是憑什麼能坐這麼久,又憑什麼要拱手讓給你?」
聖懷玥撲過來攔在兩人中間,急急地緩頰,「怎麼說著說著大哥就翻臉了?他說有這個心,可沒說真要這麼做啊。」
「有這份心就該死!」聖懷璟殺氣騰騰地瞪著二弟,「你要對我說,你也有這份心嗎?」
聖懷璧朗聲笑道。「二哥別怕,剛才太子哥哥還問我有沒有膽子殺他,現在這話也該問問他自己,好歹我是他的親兄弟,也是正牌皇子,他豈會無緣無故地來殺我。」
「你以為我不敢,還是想故意激我?」
聖懷璟將蓋在身上的錦被一掀,整個人已翻身站起,他的劍尖就在聖懷璧的面前不過幾寸的地方,沒有一絲晃動。
他咬著牙一邊冷笑一邊說。「你這張臉自小就討人喜歡,我以為父皇讓你去掌管雀靈苑,不過是因為看你貪玩,又生有美色,與那裡相得益彰,沒想到父皇那麼早就決守要把這朝內大權交與你掌管。」
「前年,我身邊之人發現了戶部的內部總有消息走漏,原本還以為是父皇安插了什麼人,後來才發現原來是戶部的給事中吳良庭收進府裡的那個孌童有問題,這時我才開始留意到你二能將一個十二歲的孌童都調教得如此聽話,如此機敏,如此心機深沉,他們的主子想來不就更加可怕,只可惜那孌童發現事情敗露竟然自殺了,讓我斷了追查的線索。」
聖懷璧輕聲歎道。「我說捧玉怎麼會突然暴病身亡,原來是為了護主而自絕。早知道我該給他的家人多送點銀兩才是,只可惜他年紀太小,經驗不足,行事過於急躁,不夠謹慎,才會斷送了自己的性命。」
「聽聽你這口氣,一點冷憫都沒有。四弟啊,你手下的人為你而死,你不覺得自己所做之事有欠妥當嗎?」
面對他的指責,聖懷璧不怒反笑,「大哥,你有什麼資格說我?在你手中的每一個人,包括父皇,難道不都是你的棋子?你真的在乎過別人的死活嗎?」
聖懷璟看著他也笑了,這一刻兩人的笑容映在彼此眼中,竟有幾分相似。
「不錯,我們其實是同一種人,都是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而可以犧牲一切,不擇手段二所以,你是我此生的勁敵,我也絕不能留下你!」他突然高喊一聲,「來人!」
就在這樓閣之上,忽然有疾步奔跑下來的聲音,霎時之間,十餘名手持刀劍的黑衣侍衛將二皇子和四皇子圍了起來。
聖懷玥急道。「大哥,你這是做什麼?兄弟聽說你受傷了,特意來看你,你就是如此招待兄弟的瞧?」
「還想我怎樣招待你?擺上十幾盤的精緻小點,再配上一壺上好的碧螺春還是女兒紅?」聖懷璟冷笑看吩咐手下,「先請兩位殿下在這裡休息,他們若離開這房間半步,你們就不用活著見我了。」說罷,提劍出了房間。
聖懷璧拉住還要追喊的聖懷玥,笑勸著,「二哥,你就別白費力氣了,太子哥哥是早就準備好了今天這一切,不過是等我們上鉤罷了。你看,這房內有吃有喝的,我們就留在這裡,安心等太子哥哥回來就好了。」說著,他竟躺到了太子剛才躺過的長榻上,還一手攬過那名在一旁侍奉的美女,笑道。「這位姊姊,我口渴得很,能幫我倒杯茶來嗎?」
那美女垂著頭,不敢正視他,只回答,「可太子殿下……」
「你別看太子哥哥剛才很凶的樣子,他若是真想我死,早就一劍捅進我胸口了。他不過是刀子嘴豆腐心,我們兄弟之間拌拌嘴罷了。」他笑看從旁邊的銀盤裡拈起一顆葡萄丟入口中,「還是太子哥哥會享受,這個時令居然能找到這麼新鮮的葡萄,嗯,還挺甜的呢。這些看守我們的朋友,就準備一直這麼瞪著我們倆嗎?你們這一雙雙銅鈴似的牛眼,是想嚇唬誰呢?「嬉笑之間,他竟如玩笑般的將所有侍衛打趣了一番。
聖懷玥壓低聲音問。「看你這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莫非你知道他去哪見了?為何會丟下我們兩人在這裡?」
聖懷璧又拈起了一顆葡萄,在指間把玩看,聲音幽涼地說。「若我沒有猜錯,他只怕是……」
他目光如劍,停留在聖懷玥的身上,竟讓他打了個寒顫,但是更讓他心驚膽戰的是他的最後一句話--
「他只怕是入宮面見父皇了,他的那些心結,今天必然要做個了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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