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聖朝最需要玉陽這個強而有力的臂膀支持的時候,玉頌明這個玉陽王竟然被叛賊逼得從玉陽逃跑?未戰之前先斷一手,這場和黑羽的仗絕沒有聖懷璧之前所預估的那麼簡單。玉頌明帶來的消息簡直是雪上加霜,可是,這兩個男人為何卻笑得這麼開心?就好像佔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她微微定了定神,目光在兩人臉上左右徘徊,沉聲問。「你們兩個是在醞釀什麼陰謀詭計?在我面前故意裝腔作勢的,你們瞞了我什麼?」
「娘娘誤會了,我哪裡敢有隱瞞?」玉頌明笑道。「其實這件事應當怪我,三思孤行,做得莽撞,之前也沒有和陛下及娘娘先商量,但我打算將計就計,讓那個蘇復以為我上了他的當,心甘情願離開玉陽,變被動為主動。在我離開玉陽,到達聖朝之後,就以玉陽王的身份向天下發佈公告,說玉陽朝內有奸黨叛徒,迫我遠走他國……」
令狐問君雙眸一亮,「這樣一來,朝內奸黨不得不先忙著澄清自己的無辜清白,縱然想將你趕下王座,也不能立刻承認。」
「我在他們手上時,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我離開玉陽之後,就是我說什麼是什麼了。只要陛下在聖都為我喊冤鳴不平,以聖皇名義譴責玉陽朝內叛徒,就是我們化被動為主動的時候。」
「可是……這樣做的結果呢?」她望著他,「你終究還是要回玉陽去的,總不能一輩子做個流亡的玉陽王。」
「但我原本是不想回去的。」玉頌明的話再度讓令狐問君大吃一驚。
「不回去?你不回去,玉陽怎麼辦?金城倩怎麼辦?玉陽和聖朝的結盟怎麼辦?」
他抿了抿唇,「這件事我已經想了好久了。我其實並不適合做王,若我自小生長在宮廷之中,也許我的心境會有不同,但是我流落海外多年,根本未曾習得帝王之術,也不習慣王室生活,倩兒曾多次責備我身為王者做事不夠果訣狠辣,而這也是導致我此次被蘇復牽制,不得已要以流亡為手段反制之因。
「倩兒與我相反,她天生就該是個女王,卻留在我的身邊只做個王后,實在是委屈了她,如果當初不是她嫁給我,而是我入贅金城,她依然可以做她的金城公主,甚至是女王。而我,也依然可以為了兩國,甚至是三國的和平締結盟約。」
「你是想犧牲你現在的榮華富貴,和她一起回金城去?」令狐問君為他的這個奇怪想法所震驚,「那玉陽又該怎麼辦?難道要白白拱手給蘇復?」
「玉陽……」玉頌明望向聖懷璧,「我要將它全權交給聖皇。玉陽的疆土,玉陽的子民,都將直接被聖皇所統轄,也許玉陽的名號還會在,但是……這將是一朝三國統一的開端。我願意做這個先行者,做陛下一統江山的引路人。」
她聽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回過神來,直視看聖懷璧問。「這是你教他的?」
他嘴角掛看笑意,但神情莊重,沒有平日的玩笑戲澹,「這是我們共同的夢。」
「你們……可真是有膽有謀……」她咬著牙說完,倏然轉身,筆直地走出門去。
玉頌明面露訝異,「皇后這是……」
聖懷璧極瞭解令狐問君的心思,微微一笑道。「她骨子裡那點仁義道德、正人君子的想法又在作亂了。一朝三國是她心中最理想完美的架構,忽然你告訴她說一朝三國將來要變成一朝兩國,甚至只有一朝,沒有他國,她會覺得是自己背叛傷害了其他幾國的臣民,所以一時難以接受吧。」
和玉頌明密談完後,他深夜來到聖慈殿時,令狐問君正默默躺在床上,背向床外。
他走到她身邊,即使沒看到她的睡容也能猜到她是醒看的。
聖懷璧用手扶在她的肩膀上,俏俏問道。「問君,還在生氣嗎?」
「這麼大的事情,你都可以不和我商量一下就與小謝單獨決定,我不該生氣嗎?」她依舊不轉過身來,聲音硬邦邦的,絲毫不掩飾語氣中的不滿。
他沉默了一瞬,說。「我告訴你了,這件事我事先真的不知道。我承認我有一統江山的野心,而我的這個心思也從來沒有瞞過你,但我也知道這件事要做起來有多難,我從沒有指望過在我身上真的能徹底實現這個心願,因為要征服一國的疆土容易,但要征服一國的人心卻是難上加難。
「四國各自為政了這麼多年,本國臣民對於自己國家的歸屬感和認同感已經無可撼動,無論是誰吞併了誰,誰滅了誰,勢必要遭到百姓的強烈反對。這就是我有自信抵抗黑羽侵略的原因,也是我們幫玉陽打跑黑羽的原因。所以你想,我會用這個下下之策,硬生生從小謝手中接收玉陽嗎?」
令狐問君翻身坐起,跪在床邊,她直勾勾地盯著他平靜無波的眼,半晌才說。「若真的不是你們暗中達成的協議,他怎會來得這樣巧?」
「你覺得這是巧嗎?」聖懷璧露出一抹苦笑,「我們在與黑羽作戰,他卻失守了玉陽。他的這個方法雖然是個奇招,但是風險太大,若是四國無戰事,我可以幫他完成,但此時我還要分心幫他應對叛軍,分明是增加我的負擔了。」
她的嘴角微微上挑,「幫他完成?可見你心中心心唸唸的和他一致。雖然嘴上說著這樣取人江山很難,但卻是樂見其成的。口不對心,你的話我怎麼能信?」
聖懷璧壁眉問。「你是不是認定了我們倆對此事早已達成協議,暗中勾結,所以無論我說什麼你都不信?」
她漠然表示,「你瞞我的事情實在是太多,所以你說的話我實在是不敢相信。」
他慍怒道。「我縱然有事瞞你,但只要我說出口的就都是實情,你為何不信?」
令狐問君慢慢轉過身去,再度背對看他躺下,不再回應。
聖懷璧立在床邊,只覺得窗外的涼意透進心裡,將他胸口的一團烈火也攪得更加旺盛。他兩三步跨到窗邊,將那扇打開的窗子緊緊關上,沉聲地說。「你我相識五年,夫妻四年,竟連這點彼此信任都沒有嗎?」
「人心如棋局,翻覆總難知。」
她輕聲吟出的這兩句詩一下子就把聖懷璧激怒了,他重重地哼了一聲,「好,不管你信不信,我問心無愧,等我打退了黑羽,兼併了玉陽,你再看我做的對不對!」
他憤怒地轉身離開皇后的寢宮,沒有像往常那樣留宿這裡。宮門口本來已經上鎖準備休息去的宮女驀然見他冷看臉大步走來,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他要做什麼。
聖懷璧高聲喝令,「開門!朕要回東暖閣!」
宮女們手忙腳亂地把厚重的宮門打開,才只剛剛開啟一條門縫時,他就已經如風般疾步而出,甚至不理睬宮女們在後頭的跪送行禮。
從沒見他如此震怒,宮人們面面相覷之後,俏聲互問。「陛下是和皇后吵架了嗎?怎麼這樣震怒?」
但這問題的答案雖顯而易見,卻無人敢信。因為自從聖懷璧和令狐問君成親以來,兩人感情濃烈甜蜜從不避人,尤其是聖懷璧,不只一次對外宣稱--「問君是我一生難覓之良伴,此生此世絕不再娶。」
他這宣言看實嚇壞了前任聖皇,為此還幾次特意找他去開導訓誡,「一朝根本日後皆在你手上,子嗣繁衍乃天地所定,人倫所至,絕不可擅作決斷。」諸如此類的話,意思說的很明確,就是說。你身為聖朝的太子,日後是要做皇上的,如果膝下子嗣人丁不旺,是絕對不行的。這也是在暗示他,絕不能此生只娶一名女子為妻就可滿足了。
還有更重要的是,歷來皇帝們會為了各種各樣的關係和利益,或娶朝中重臣之女,或納鄰國公主為妻,之前他與金城倩就差點達成這種利益婚姻。所以他若早早放出風聲說自己絕不會再另娶,那要得罪的人可也就不少了。
但聖懷璧卻強悍地堅持自己的這個原則,他說。「子嗣繁衍之事有我與問君兩人足矣,若為君王不能忠心鍾情於一人,日後怎能忠於一國?」他言之鑿鑿,巧言善辯,硬是將聖皇都駁得啞口無言。
聖懷璧的這些話傳遍宮廷時,最為之心動又心傷的是一干小宮女們。
他年輕有為,風華正茂,以前旁人都只知道他有著罕見的美貌,自從他率兵退敵並成功升為太子之後,宮裡就不乏為他芳心暗許的宮女,聽到他竟然發誓此生只專寵令狐問君一人,那就是斷了所有後宮女人的念頭,所以她們既對令狐問君欽羨不已,又不得不感慨自己生不逢時。
可如今,對皇后向來百依百順的皇上竟然會和她鬧彆扭?難道這段傳奇般的愛情也會有裂痕嗎?
聖懷璧散了朝,約了玉陽王踱步到湖邊,這時令狐問君和聖心晨也在湖對岸交談。
玉頌明遙遙望著對岸一大一小的身影,感慨地說。「不知道我和倩兒幾時能有自己的孩子……」
瞥他一眼,聖懷璧笑道。「昨天還沒細問你,你在雀靈苑時,也算見過不少美女,怎麼就被個小丫頭捉住,陷入情網了?」
「願得一心人,自首不相離。這不是陛下一直以來的夢想?陛下找到了自首之人,我也找到了。」
「原來緣分果然是這麼奇妙的事。」他遙望著令狐問君和兒子在一起嬉戲的樣子,垂眼輕歎,「可縱然是心心相印之人,也有彼此猜忌的時候,你和金城倩……未可全拋一片心。」
玉頌明卻聽出他話裡有話,笑問。「怎麼,是不是我此次回來的事情惹得陛下和娘娘起了爭執?」
「連你都知道了?」聖懷璧還以為自己和令狐問君昨晚口角的事情已傳遍宮內。
「昨天娘娘看到我時就一臉鐵青,難道我還看不出來嗎?陛下,請恕我直言,娘娘是個對是非黑白太過執著的人,要娘娘接受我的建議的確是很難,不過若陛下因此和娘娘心生嫌隙,那就是我的罪過了。要不要我去和娘娘解釋一下?」
「不用,她現在正在氣頭上,你去也沒用。」他用腳尖踢了一下腳邊的一顆石子,「你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知道,我已經寫好詔書,隨時可以公佈,上面還蓋了國璽。」說到國璽,玉頌明又笑道。「我將一個假國璽留給了蘇復,他以為可以挾國璽以令群臣,等到他發現手邊那個是假的,必然要氣瘋了。」
「我說的重要之事不只是這一件。」聖懷璧凝視著他,「你可能要去一趟金城,我懷疑……金城倩那邊出事了。」
玉頌明一震,「陛下得到什麼消息了?」
「就因為什麼消息都沒有得到,所以才擔心。尚啟陽那邊沒有消息傳來,而金城所有送達的官方消息落款都是王后的,你我都知道金城倩那個脾氣,她既然已經回金城去了,那必然會對朝務大包大攬,斷不會全交給王后處理,所以只有一種可能,她或許是受制於人,或許……」
聖懷璧沒有再說下去。他知道小謝必然明白他想說什麼,但是那樣殘忍的可能他是不能說出口的。
捏緊雙拳,玉頌明默然垂首,良久,舉目迎視看他的眼,堅定地問。「要我幾時去金城?」
「當然是越快越好,你曾和我一起去過那裡,對皇宮的地形也比較瞭解。我派一艘快船,再派一百精兵跟你同去,記住要小心謹慎,該怎麼做,你應該有分寸。」
「我這就去準備行裝,稍後就能出發!」玉頌明立刻告辭,疾步離開,他走得那樣匆忙,那樣迅捷,彷彿恨不得馬上飛身而起,飛奔到金城倩的身邊--
聖懷璧目送他離去,長長的呼出口氣,正要舉步走向湖對岸的那對母子,卻見令狐問君已拉起聖心晨的手,反身往回走。
他咬了咬牙,止住了步子,心中的惱恨雖然已經滅了大半的火,但他這一次不想主動道歉服軟。明明是她無理指責他的,他若是次次都低三下四去哄她,豈不是顯得自己沒有原則了?
嗯,既然她要冷戰,那就鬧得久一些好了,反正相信她不會因此而耽誤朝政大事,而他還要繼續去商討與黑羽的戰事,現在還多了一個玉陽的內亂要處理,實在是分不出身來和她爭執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了。
問君向來是分得清事情的輕重緩急的,說不定再晚些時候她就會主動想通,過來和他道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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