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聰慧,笑道:「小姐是想看鈴蘭花嗎?鈴蘭花長得最好的地方不是在李太妃那裡,而是在三殿下的寢宮周圍,不如我領您去看?」
她想了想,「算了,皇子的寢宮繞著走比較好。」她又不認得什麼皇子,萬一遇到了,一不小心說錯話可能會給自己惹禍上身,還是避開比較好。
「三殿下為人和氣,從不打罵下人,您要是說去看花,說不一定他會特別高興地親自領您去看呢。」宮女一邊說著,一邊已自作主張地將她領向三皇子的住處。
三皇子的寢宮並不是宮裡最大的,但是陽光充足,還有一條水源從宮牆內穿牆而過,她們還沒有走近就已經可以聞到花香。
簡依人剛剛走到距離吉慶宮門口七八丈的地方時,宮門忽然開了,她見到裡面走出一名少年,手上還提著一個籃子。
兩人不經意對上視線,訝異的同時說了一句,「是你?」
只不過簡依人這句話說得很輕,只有她自己能聽到,而那少年的聲音卻極為響亮,像是恨不得方圓幾里地的人都能聽到他話中所帶的驚喜。
「你是簡小姐?」少年雀躍地問。
「你是……三殿下?」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和這少年在李太妃殿門口見面時,曾聽到有人叫他「世文」。
朱世文果然為人極為和善,忙擺手笑道:「什麼三殿下,你叫我名字就好。」他舉起竹籃,「我要去採點花送給四弟,你是來看花的吧?一起去採好不好?」
她被他說得心頭一動,不由自主就點了點頭。
見她答應,他略顯緊張的五官一下子舒展開來,像是盛放的鮮花般明亮。「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上次二哥正好有事找我,才沒有繼續跟你聊下去,我再冒昧請教一次,你的名字是……」
這一次她不好再隱瞞不說,只得如實呈報,「簡依人。」
「小鳥依人的依人?」他望著她微笑,「你好像比上次我見到你的時候瘦了許多。」
她勉強笑了笑,算作回應。
朱世文用手一指,「我在宮牆後面種了一排桃樹,今年桃花開得好,四弟說他很喜歡桃花,因為他原本住的那個小村子裡到處都開滿了桃花。我這裡桃花的顏色很多,我準備剪兩枝給他送過去。」
兩人一邊走,他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簡依人也不知道該怎樣回應,索性就保持沉默。
宮牆後果然有一片桃花開得正艷,粉紅的花朵如連綿雲彩,讓人眼前一亮。
大概是朱世文常常來剪這些花,所以宮牆邊還擺著一張梯子。他很自然地將那梯子拉過來,靠著一株桃樹放好,隨即就爬了上去。
「這一枝怎麼樣?」他問道。
「挺好的。」簡依人仰著臉看他手指的那一枝,點點頭。
他從籃中找出一把剪刀,將那枝桃花剪了下來放在籃子裡,一連剪了四、五枝後,不大的籃子裡很快就裝滿了。
朱世文從梯子上下來,看她一動不動地站在樹下,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好奇地問她,「你好像不大喜歡桃花?」
她猶豫了下才道:「我聽說你這裡種了許多鈴蘭?」
他拍額想起,「對呵,你喜歡鈴蘭花,那你有看到這裡在承恩宮門口的鈴蘭花嗎?」
她點點頭。
朱世文笑著說:「那天我看你那麼喜歡鈴蘭花,本來想送你一盆的,可是你走得太快,沒辦法問到你住哪裡,也就送不到你手上了。後來聽說你住在承恩宮,我就在那裡多種了一些——」
「承恩宮門前的鈴蘭花是你……是三殿下專門給我種的?」簡依人吃驚地開口打斷他的話。
「是啊。」他燦然一笑,點了點頭。
「為什麼?」她不解地張大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裡滿是詫異。
「因為你喜歡啊。」他答得輕鬆又快速,似乎這問題沒什麼困難的。
簡依人愣了好一陣,才慢慢說道:「謝謝。」
「說到鈴蘭,我的確種了一些比較珍稀的品種在我的吉慶宮,我帶你去看。」朱世文一邊說著,一邊伸手要拉她。
她微微閃身,避開了他的手,他有點尷尬地對她笑了笑,大概也覺得自己唐突了佳人。
◎◎◎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吉慶宮內,放眼看去,果然沿著殿內的東牆下種滿了一排的鈴蘭花。
簡依人欣喜地快步走過去,才剛蹲下身子,就忽然有個小小的黑影從花叢中一下子跳出來,差點嚇到她。
「這該死的小野貓,居然又跑來咬我的花!」朱世文一見生氣地叫道。
她回身去看,只見地上有好幾片零零碎碎的花瓣以及被咬得七零八落的花枝。
那只野貓像是故意示威似的,在距離兩人幾步之遠停下了,還回過身喵喵地叫了好幾聲,一臉的得意。
簡依人看著一地的碎花,心中不捨,也惱起這隻貓來,她順手抓起地上掉落的一串鈴蘭花,提起裙子就去追那隻貓。
但那貓兒是何等機靈,幾下就躍上屋頂。她不肯就此放棄地揚起胳膊,也不管力氣夠不夠,就將手中那枝花用力丟了過去。
小貓喵地叫了一聲,一弓身子就從房簷上不知道躥到哪裡去了,而剛剛拋出的那枝花卻翻過牆頭掉下去。
「哎喲!」不知道是誰正巧從牆下走過,大叫了一聲,「這是怎麼回事?是暗器嗎?可這暗器也太沒有殺傷力了吧?」
簡依人聽到自己丟過去的花砸到了人,心中一慌,急忙回頭去看三皇子。
朱世文安撫她,「好像是四弟,你別怕,就說花是我丟的。」接著,他大聲對牆外說:「四弟嗎?真抱歉,是我在追一隻野貓,花砸到你了?」
「砸到我倒沒什麼,但它是砸到咱們二殿下的頭上了。」低低的悶笑聲雖不大從牆外傳了過來。
他聽了不禁吐了吐舌頭,對簡依人小聲道:「原來是砸到了二哥了。二哥的脾氣怪,他要是罵人你可別吭聲……嗯,其實二哥也不怎麼罵人,他要是瞪你,你也別害怕。」
看朱世文有點緊張的樣子,她也不禁緊張起來。這二殿下到底有多難惹?
話說之間,只見殿門口聯袂走進來兩個人。原來明媚的陽光似乎突然間又因為這兩人而變得更加光彩奪目起來——
左邊那個看上去比朱世文略小幾歲的少年雖然同樣纖瘦,但不像他那般病弱,容顏俊美,一雙黑眸顧盼生輝,甚至有種女子都比不了的冶艷之色,讓人只要看上一眼便不願移開視線。
而右邊那個較為年長的青年大約二十來歲,身材修長,黑色的絲衣上纏著一條盤旋於祥雲之中的銀色飛龍。那飛龍眼中的冷厲與他的眸光極其相似,彷彿只要他看一眼,就可以把人凍成冰霜。
年輕一點的少年手中舉著她剛才扔過去的鈴蘭花,笑道:「下次三哥若是要抓野貓就來找我,我最近輕功有成,可以給你表演一下。不過你若是想用花砸死一隻貓,那可實在是太難了,這麼柔弱的花枝連它身上的一根貓毛都砸不斷。」
「是我扔的。」簡依人忽然開口。
「哦?是你?」四皇子挑著修長的細眉打量著她,側目問:「三哥幾時也學會金屋藏嬌了?這樣一個小美人,我昨天來時還未曾見過呢。」
朱世文的臉忽然紅了,急忙解釋,「這是簡小姐,簡方大學士的女兒,最近住在容妃的承恩宮裡。」
「哦,我知道了,她就是……容妃的外甥女嘛。」四皇子笑瞇瞇地湊了過來,「簡小姐,這宮裡的好人不多,三殿下是難得的好人,你可得跟緊了他。」
「朱世瀾。」二皇子冷冷口,像是瞪了他一眼。
他卻一點也不怕,嘻嘻笑道:「怎麼?我說錯了嗎?難道二殿下認為你自己才是個好人?」
二皇子沒有搭理四弟,轉而對三弟說:「父皇命我去西郊糧倉清點屯糧,可能有四、五天不在宮內。」
「要走這麼多天?」他臉上泛出失望之色,「不是說好由二哥教我騎馬,四弟要教我射箭嗎?」
「是啊,清點屯糧這件事本來是太子殿下該做的,但是太子殿下推托『玉體欠安』,所以就丟給你二哥了,二殿下還見不得我在宮中逍遙,非要拉著我去一起歷練。」朱世瀾苦著臉吐了吐舌頭。
二皇子望著三弟安慰道:「你前幾天才剛病了一場,現在身子還弱,晚些日子再學也無妨。」
朱世文點頭,忽然想起一事,將放在地上的花籃交給了朱世瀾,「四弟,你上次不是說喜歡桃花嗎?我剪了幾枝宮牆後面桃花園裡的桃花,你看看喜歡不喜歡?回頭找人弄個瓶子插起來,就能有一屋的花香呢。」
「喲,這麼美的桃花。」他笑著稱讚,「咱們三殿下就是心思細膩,我隨口一說你就記在心裡了。可惜你不是個女孩子,否則衝著你這麼解語憐花的,我一定要娶了你。」
「越來越不正經。」二皇子冷笑一聲,轉身要走。
「二殿下!」簡依人往前邁了幾步。
他回頭看她一眼,「什麼事?」
「剛才的事真對不起……」她躬身致歉。
那雙幽冷的眼在她身上投注了片刻,並未回應她的話,只是眸中的寒意微微化開了些。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道。
「依人。」朱世文像獻寶似的搶著回答。
二皇子看了看笑得純真燦爛的三弟,不禁也深深一笑,他那一笑就像是冰封了千年的河川瞬間化成潺潺春水,在陽光下炫目得動人心魄,簡依人不覺愣了半晌。
朱世瀾在旁邊大驚小怪地叫道:「喲,能看到咱們二殿下一笑可真是不容易,三哥果然是與眾不同啊。」
朱世文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自己鼻子,「二哥笑起來其實很好看的,四弟也是,唉,在父皇的幾個孩子中,我是長得最醜的。」
「誰說的?」朱世瀾嘻嘻一笑,「最醜的是太子,在他之前我就沒見過哪個人真的長了一張驢臉。」
簡依人忍不住撲哧一笑,心情倏然變得輕鬆愉悅起來。
她笑著揚起臉,正對上二皇子深邃的黑眸,見他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她忙收斂了笑容想避開他的眼神,卻又忍不住朝他多看了一眼。
他既是皇子,錦衣玉食、前呼後擁該是快活不已,但怎麼就他顯得這麼冷漠寡情?明明看他對三皇子很是關心,那份情緒鄧又是一閃即逝,將這份兄弟之情藏得很深,像是怕人看出來似的,真是個怪人!
但當她想再多看他幾眼時,他卻很是警戒地將視線移開了。
這種躲避是一種戒備嗎?戒備身邊人看透他的心思?
簡依人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自母親走後,這是她第一次對外在的一切有了些興趣,而這興趣竟是源於對一個人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