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依人捏緊指骨,「哦?殿下憑什麼下此定論?」
「那你要和我賭一賭嗎?」他的眼角斜吊,這讓他那直插入鬢角的眉形格外的優美。
「如何賭?」她知道自己瘋了才會答應這場賭局,但是本能告訴她,在這個可恨的男人面前,她必須高高昂起自己的頭,才不會被他擊敗。
他望著她說:「敢接受挑戰你已經算很有膽識了,可你能拿什麼和我賭?」
簡依人被問得愣了一下,她有什麼本錢和他賭?用身份、前途,還是錢財?這些她都沒有,而他也看不上吧。
朱世弘望著她張口結舌的呆樣,詭笑道:「好,我選好了,就拿你的一隻手做賭注吧。」
「一隻手?」她詫異地看向自己的手。他的意思是,如果她輸了,就要被砍掉一隻手嗎?
她還來不及追問,朱世文這時也來到辛慶宮門口。
他一見到朱世弘便問:「二哥,你到底幾時要教我騎馬?我都等好久了。」
「擇期不如撞日,二殿下近日格外地忙,難得他今天有空,就今天如何?」跟在他身邊的朱世瀾也開口。
「好啊。」朱世弘慵懶地擺動了一下手臂,「校場今日無事,難得我也可以舒展一下筋骨。」
朱世文高興地對簡依人說:「依人和我們一起去吧?我二哥的騎術可厲害了,四弟的射箭功夫可准了。」
她剛要拒絕,二皇子卻先開口,「我看簡小姐還是不去為佳。」
「為什麼?」他不解地問。
「第一,她是個女孩子,不會喜歡騎馬射箭這種又髒又累的事情,萬一讓馬蹄踩髒了她漂亮的裙子就麻煩了,我可不想還要在容妃面前費盡唇舌道歉。第二……」他衝著三弟別有深意地笑道:「你剛學騎馬,一開始總會狀況不斷,不會希望她看到你摔得四腳朝天的樣子吧?」
朱世文紅著臉轉過頭,「那……依人,我就不勉強你了……」
「我要去。」簡依人被朱世弘口中的第一點挑起了鬥志,昂著下巴果決地說:「女孩子並非都不會騎馬。二殿下不要太小看人,我在七歲的時候,就已經可以騎馬和父親去踏青了。」
「你的意思是說,我應該拭目以待嗎?」他冷傲地走向前方,揮手道:「那你最好先換掉你這身華而不實的衣裳,再和我談騎術高低。」
◎◎◎
當簡依人穩穩坐在馬背上時,朱世文頓時露出滿臉崇拜之情。
「依人,你真的會騎馬?好厲害啊!」
她已經換了衣服。在容妃那裡當然不會有合適的騎馬裝,她便靈機一動地向內宮侍衛要了一套全新的小號侍衛裝,並將頭髮束起,盤成一個男子的髮式,一轉眼就把自己變成了一個男裝麗人。
她握著馬韁坐在馬背上時,已沒有平常身著華麗裙裝的婉約矜持,反而英姿颯爽得就像個即將奔赴戰場的俊美小將。
朱世瀾雙手環胸遙望著她,對二皇子笑道:「這女孩子真是有趣,若她做了太子妃,我們施南國可就要欣欣向榮,有一片嶄新氣象了。」
「我倒不這麼認為。」朱世弘一臉高深莫測的表情,「她若是做了太子妃,才真是委屈了。」
「做太子妃還委屈?」朱世瀾以為他說反了。「做太子妃未來就要成為國母,一個女人當上國母還委屈嗎?難道要她當女皇?」
他笑了笑,反手拉過自己的馬韁,翻身上馬,接著揚聲道:「世文,你要學騎馬,首先要學會上馬,讓人幫著你上馬的話,你永遠也無法成為一個好騎手。」
正在那邊讓人托著上馬的朱世文,聞言一臉尷尬地撥開旁人的手。
「我自己來。」
簡依人卻指揮馬踱步到他跟前,柔聲說:「你是初學,不要急於一蹴而成,一開始總要靠人幫助才行。上馬看似簡單,其實最容易摔跤,要是不小心摔下馬,恐怕會十天半個月不能再上馬了。三殿下還是先踩著上馬凳上馬比較好。」
她的話和二哥的完全相反,朱世文頗為為難地偷偷瞥了眼遠處的朱世弘,見他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好似在嘲諷,便咬牙說:「沒關係,男子漢大丈夫,摔一下也無妨。」
說著便拉著馬韁用力向上翻身,結果不巧一腳踢到了馬肚子,馬兒受驚,嘶鳴一聲,晃了晃腰就把他給摔下去。好在旁邊一直有兩名侍衛保護著,眼明手快地一個攙扶、一個托抱住他,才不至於讓他受重傷,但他仍傷了腿,且著實受驚不小,臉一下子刷白了。
簡依人一回頭,就見朱世弘還是以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冷眼旁觀,連過來幫忙的意思都沒有,不禁心中生氣,大聲道:「二殿下既然是來教三殿下騎馬,為什麼要站在那裡袖手旁觀?」
「那我該如何?難道要我背著他上馬嗎?」他的話總是那麼刻薄,「如果真要如此,他只要一輩子坐在別人的背上就行了,連馬長什麼樣子都不必看了。」
她一抖韁繩靠了過去,無畏地直視著他說:「我知道二殿下是想讓三殿下知道騎馬的不易,但他畢竟是個新手,二殿下應該慢慢教他。」
「有趣。」朱世弘哼了一聲,「除了父皇,居然還有人敢教我怎麼做事。」
「三人行亦有我師,若殿下錯了,人人皆可為師。」
她的話讓朱世瀾聽了不禁拍手鼓掌,「好厲害的姑娘,你該去吏部當個女官,用你的伶牙俐齒,把那些一天到晚只知道侵吞國家和百姓錢銀的貪官污吏說得羞愧而死!」
簡依人恍若未聞還揚著頭,美眸眨也不眨地和朱世弘對峙。
「看你這架式,似是要和我一較高下才顯出你的真才實學?」
「若二殿下不棄,我或許可以陪二殿下跑個幾圈。」她真是和這惡劣的男人卯上了。
他彎下身拍了拍馬頸,「這校場並非最好的賽馬地,我的」風雷「可不屑在這裡散步。」
「出去也是一樣。」她故意露出一個鄙夷的笑容,似乎在笑他找借口躲避和自己比試騎術。她知道,任何一個男人都不會容忍被一個女人嘲笑。
朱世弘在馬背上微微歪著頭想了想,揚鞭一指,「從西門出去,有一條可以上東山的小路,勉強可讓兩匹馬並轡而行……」
「那我就在山頂上等著二殿下了!」不等他說完,她緊扣馬鐙,抖松馬韁,那馬昂首一晃便縱身而去。
「哎呀!二哥,你怎麼能讓依人去東山?那裡小路甚多,萬一她不小心迷了路……」朱世文急得顧不上自己剛才摔疼的一條腿,跑了幾步,大聲疾呼,「依人!快回來!」
但簡依人哪裡還聽得見,她早騎著馬跑得沒有影兒了。
朱世瀾捂著嘴笑,「誰教這丫頭如此大膽?敢挑釁我們二殿下,他自然要讓她吃點苦頭。」
朱世弘嫌惡地看了他一眼,「你不覺得你一天到晚多嘴多舌,很惹人厭嗎?」
「沒有啊,陛下和後宮的嬪妃都很喜歡和我聊天呢。」對他明顯表露的不悅絲毫不介意,還對著他微笑。
朱世文拉著二哥的韁繩,焦急地說:「二哥,你不去攔住她嗎?依人是個女孩子,心直口快了些,你也無須和她計較……」
他歎氣道:「你再一直拉著我的馬韁,我要如何去攔?若她出了任何事,你可不要來找我哭。」
就在朱世文急忙放開韁繩的一剎那,朱世弘已經彎身貼緊馬背,那匹一身烏黑毛皮光亮得如同黑緞的駿馬,就如閃電疾風一般衝出了校場的西門。
簡依人一馬當先跑在前面,跑了好久才回頭看一眼,身後絲毫沒有見到二皇子的影子。她不禁狐疑,隨即拉住了馬頭,讓馬兒停下腳步。
就算他騎術再差,也不該好半天都不見蹤影吧?她讓馬兒在山路上緩步前行,自己則側耳傾聽身後有無動靜,若是聽見馬兒疾奔的聲音,她便立刻讓自己的馬加速奔跑,但是走了好一陣,卻什麼也沒有聽到。
等她再度拉住馬韁回頭看時,忽然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錯誤。
這座東山並不是施南皇都幽城周邊最大的山,但是山路彎彎曲曲,岔路不斷,她一心只想著不被身後的人超越,任由馬兒自行飛馳,結果連自己走哪條山路上來的也記不清了。
她拍了拍馬頭,苦笑著自言自語,「馬兒啊馬兒,你該不是二皇子派來陷害我的吧?」
抬頭看看,距離山頂只剩不到一半的路程,是賭一把先上山佔領,優哉游哉地等著二皇子來呢?還是乾脆回去,以策安全?
「你說我該怎麼辦?」
她的問題無人回應,馬兒只讓馬尾在臀上掃了掃,它的樣子比她要悠閒輕鬆多了。
「我們還是先下山吧。」簡依人想了好一陣,終於做出決定。她越來越覺得這是一個陰謀,否則怎麼不見二皇子的蹤影?
調轉馬頭,向山下緩行,但沒有幾步就遇到一個岔路口,這又讓她犯了難。
「喂,你記得該走哪條路嗎?」她低頭去問馬兒,馬兒卻低下頭,用舌頭捲起路邊的一把青草,大快朵頤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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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間,山頂上傳來一聲嘹亮而悠長的清嘯,這匹本來還在悠閒吃草的馬隨即像是被召喚似的,突然昂起頭,長長的嘶鳴了一聲似是回應,旋即放蹄疾馳。
若非她反應迅捷,恐怕就要被這馬給甩下了背。
她急忙抓緊韁繩,試圖將馬拉住,但是山頂上的清嘯一揚起,原本乖巧聽話的馬兒就根本不聽她的喝斥口令,只是沿著一條山路奮力向山頂奔去。
當一棵棵的樹木飛快地從她的身邊閃過,兩邊的綠蔭變成閃爍的綠影,晃得她的眼幾乎要睜不開時,陡然間,眼前變成了豁然開朗的一片平地,一人一騎,黑衣烏騅,在陽光下閃爍著金色的光澤,似是天神一般,氣勢不凡。
簡依人一下子為之氣結,無言了半天,才氣惱地說道:「二殿下以計謀巧勝,算不得光明磊落。而且這山路你本就比我熟悉,連我的馬兒都聽你的召喚,這並不公平。」
朱世弘眸光幽沉,淡淡開口,「輸了就是輸了,不要怪別人以巧計勝你,而且想一想,你又是個光明磊落的人嗎?」
她被掐住死穴,自知說不過他,只能冷笑反駁,「我自然不是,不過殿下也不是。」
「我從未說過我是。」他輕巧反擊,在馬背上愜意地抱起雙臂。「一國之母需是心懷慈悲、寬宏堅忍之人。可惜看你不肯服輸、口舌上更愛逞能,便知你不是,所以我才說你做不了太子妃。」
「二殿下真像個神算子。」她被他說得心中一震,表面上卻冷冷地哼笑,「到底做不做得成,是要由陛下和太子決斷的,再說我若真做不成太子妃,便是我沒有那個命,我願意認命。」
「你是個認命的人?」他一挑眉,「這麼說,我倒是看錯人了?」
她本已撥馬轉身,這句話卻讓她不禁回頭。他說的這句話似是另有深意……
簡依人正要問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時,她騎乘的馬兒卻一聲長嘶,腳急速地在地上蹬踏著,馬背上顛簸得讓來不及反應的她瞬間跌落,而那匹馬的後蹄幾乎就要踹到落馬的她的胸口上了——
身後一隻有力的大手將她猛地拽起拉到一旁,她氣喘吁吁地驚問:「二殿下這是何意?欺負一個弱女子很有趣嗎?」她以為又是他搞鬼才會讓馬失常。
但他卻若無其事地在她耳後噴出一縷熱氣,低聲吩咐,「噓——別動!」
她詫異地看著他手指向的方位,驚得心口驟然抽緊。
只見一條昂著三角腦袋,吐著血紅舌信的大蛇正緊盯著他們兩人,而她剛剛騎的那匹馬一條腿上淌著血,已搖搖欲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