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的波光粼粼,與銀白色的月光交映互融,閃爍的微光起起伏伏。像極了她的眼淚。
翟仲宇神情悲苦的摟抱著懷中的洛琳。
她的身子骨好單薄,臉蛋也好蒼白,就連此刻她的氣息也是如此的虛弱,她就要離開他了嗎?
因為虛弱,所以她的身體顫抖的厲害,翟仲宇將她緊緊的摟住,他脫下自己身上的外衣緊緊的包裹她的身體,可是她依然失溫的厲害,唯一可以知道她迫切地想安慰他,一再地牽扯著唇角想笑,可是……她已經連笑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依稀還能感覺洛琳纖巧的手撫上他的臉,無限輕柔的輕撫他悲傷的情緒,她依偎在他胸前,聲音縈繞在他的懷裡:『我真的好愛好愛你,雖然我們終究無法在一起,但是沒關係,我希望你能用對我的心,好好地去疼愛你的妻子,就像疼愛我一樣……我知道你會做到的,你一定可以的……』
啊l啊——啊!
聽到洛琳的話,他心中淒苦直想嚎哭,為什麼?為什麼到現在你還是如此善良?為什麼你都已經快要走到人生的盡頭了,心裡頭所惦所念的還是我?為什麼?
「不要怨怪任何人,只能說是洛琳福薄……配不上你……」洛琳終於哭了,一雙瘦弱無骨的手緊攫住他胸前的衣襟,她將臉埋進他的胸口,無聲息的輕輕哭著,很努力的想將自己的悲傷藏起。
「洛琳,洛琳……你不要走,我現在就馬上娶你,我現在就帶你離開,什麼世俗規範,什麼親情?我全都不要了,我只要——」你——
洛琳的手抵住他的唇,不讓他說下去,眼中滾落淚水,唇角滿溢微笑,她搖頭:「別說,不要再說了,如果你愛我,就不該說出這些話,你知道當初我為何會離開你的……沒有人逼我,是我自己要走的……。」
翟仲宇重重地閉上眼睛,將眼底的淚壓制住,他吸口氣抬頭望天。
長幕下,流星雨穿過天際,炫麗而耀眼,是短暫也是永恆。
聽說每顆流星的墜落,就是一條生命的殞落,現在老天就要帶走洛琳了嗎?
他抑制住心裡那過於激動的情緒,露出憐惜的笑容:「你真傻。」
如果他注定留不住她,就讓她好好走吧!
他緊緊的擁她入懷,給予她所要的溫暖與安慰。
「我愛你,希望你永遠幸福……忘記我吧!好好去愛你該愛的人,忘記我吧!」洛琳的聲音縈繞在耳邊。
為什麼?——為什麼?我不能與自己相愛的女子在一起,為什麼我要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子,為什麼?
翟仲宇不斷地重覆問自己,卻得不到回答。
「愛那個祖奶奶喜歡的女孩吧!她是個幸福的女人,我……羨慕她……」
不!為什麼我要愛她?她已經夠幸福了,擁有眾人的關愛眼神,她已經夠幸福了,不需要我多餘的愛……
愛她吧!愛她吧!她是你的妻子……告訴她,我祝福她……」
不!不——我辦不到!
愛她吧!放心去愛吧!不要因為我拒絕她進駐你的心,你已經夠孤單了……不要再讓我擔心……。
啊!啊——啊!
翟仲宇自惡夢的牢籠裡掙脫,而這一夜已是距離洛琳死去一個星期之後了,失去洛琳,接著失去昭佶的日子,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渾渾噩噩的過了這麼久,而這場夢也持續了這麼些天,他覺得自己已經快要瘋了。
丟擲掉手中仍緊握不放的酒瓶,看著散碎一地的酒漬,他覺得自己的心好痛好痛……。
***
「你再說一次?你說昭佶郡主跑了?」高君奇一聲驚呼,差點被自己喝下喉的酒給嗆到,他猛拍自己的胸口,一付被嚇到的模樣:「你新婚的第一夜,老婆就跑啦?」
「你一定要說得這麼大聲嗎?」要不是因為這裡是高君奇的家裡,翟仲宇一定翻臉不認人。
「你們到底是怎麼鬧的,才新婚第一夜?」那像他與寒靜成親到現在,連兒子都生出來了,到現在也沒吵過半次架。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翟仲宇搶過他的酒杯喝了起來。
「那郡主人呢?你有去找過她嗎?」聽到房裡的對話,一名長相清秀美艷的女子,手裡捧著菜餚美酒,排開珠簾緩緩走出。
「還說呢?郡主人都已經失蹤快半個月了。」高君奇怒瞪翟仲宇一眼,咕噥道:「真搞不懂你這個人怎麼這麼陰陽怪氣的,每個往你懷裡送的美女,你總是有辦法拒絕,你還真以為你是個柳下惠啊?」
「聽你話裡的意思,好像你挺羨慕的嘛!」那女子嘴角含笑,眉目間略帶薄嗔的問著高君奇。
「才不會呢?今生今世我只愛老婆你一人,此情此意永不變。」高君奇輕摟那女子的柳腰,狀極親膩。
「你惡不噁心?翟統領也在這兒呢!」寒靜整個人被高君奇摟在懷裡,她羞紅雙頰的模樣,更是讓高君奇愛極,又往她的臉頰上吻了兩下。
在一旁的翟仲宇冷眼旁觀這一幕,仍是不發一言,一臉冷淡的喝著杯中酒。
倚在高君奇懷裡的寒靜用下巴頂著翟仲宇,而高君奇也心領神會的瞭解她的意思。
「你啊!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性子冷了些,其實你只要多說幾句好話,我想沒有一個女人能夠離得開你吧?你說吧!你到底是對昭佶郡主說過些什麼了?」高君奇一邊嘴裡問著,手上可不安份的獨擁懷裡的溫暖。
聽到昭佶的名字,翟仲宇渾身一震,臉色頓時轉為鐵青,拿起酒壺就往喉嚨裡灌。
高君奇與寒靜兩人相視互望,他們都知道這回翟仲宇是認真的。
平日的他雖然也會與高君奇小酌一番,可是每回勸酒的人總是他,因為他行事極為自制,很能控制自己,而今,他藉酒澆愁的模樣,實在太明顯了,看來他是真的很在乎昭佶郡主的,只是嘴巴上不肯承認而已。
寒靜見翟仲宇一臉憔悴的模樣,心裡不禁升起一股惻然的情緒,她看著翟仲宇,伸手壓住他的杯子道:「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我想你現在一定很想見到昭佶郡主吧?可是你們之間的問題,若是不解決,以後同樣的衝突,還是會繼續發生的,不如就趁著現在分開的這段時間,好好的想想,事情應該怎麼解決吧!」
「不管怎麼說,都太遲了。」他澀聲說著,想起她眸中的恨意,和語氣中的決裂,他知道一切都太遲了。
「為什麼?』,她不懂了,若是照她來看,翟仲宇的心裡其實也是愛著的昭佶郡主的,只是為什麼事情還是被弄得這麼僵。
「我對她說我不想娶她,我覺得娶了她讓我覺得很痛苦。」翟仲宇實話實說。
他的話讓寒靜與高君奇張大了嘴巴,吃驚不已:「你……居然說了這麼過份的話?」
「當然還有別的,可是我想最傷她的,應該就是這一句話了吧?」說著他又飲盡杯中酒。
『砰』一聲,高君奇一掌擊碎了桌子,滿臉肅殺之氣。
「你真的說過那些話?」高君奇冷冷的問。不能原諒,不能原諒,想他高君奇為了娶寒靜如此美嬌娘,不知煞費多少心機,而眼前這個得天獨厚的男人,居然可以一再地讓女人為他流淚,這對一向要待女人溫柔的高君奇來說,簡直就是嚴重的示威。
「是的。」翟仲宇沉痛的閉眼。
下一秒,他已經被高君奇提了起來,飽含殺氣的眼眸對上他的雙眼。
「不管怎麼說,昭佶郡主終究是你明媒正娶迎娶過門的妻子,你怎麼可以對她說出這麼殘忍的話?而且,你居然還說……還說你覺得娶她讓你覺得很痛苦,這件事情,你應該要怪我啊!因為是我害你的,不是昭佶郡主,你為什麼要去傷害她,你說啊!」
寒靜驚見高君奇一付要動手打人的樣子,不禁出聲解危:「君奇,你快點放手,不管怎麼說,他可是你的上司,你不能打他啦!」
「不能打他?我還想痛扁他一頓呢!」高君奇恨恨的說。
「放手啦!這是他們夫妻倆的事情,我們也不能插手太多啊!」寒靜勸解的想拉開高君奇的手臂,奈何後者卻氣呼呼的死瞪著翟仲宇。
「怎麼了?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是怎麼了?你為什麼突然會說出那些話?還有你到底有沒有去找過她?已經半個月了,不可能一點消息都沒有吧?」
翟仲宇悶聲不吭,只是冷冷淡淡的回看著高君奇。
高君奇瞇起眼睛,危險的打量著翟仲宇,他在沒有預警的情況下狠狠地朝他的肚子上揍了一拳,然後警告他:「你不用再說什麼了,我光是看到你那張冷漠如冰的臉,我也可以猜想到那天的情形,你現在是自作自受,我不會同情你的。」高君奇吼著說完後,突然又覺得看些不妥,又吼道:「明天我就向皇上請罪,請皇上准我離職,作為我今天以下犯上的行為作為處罰。」
「君奇,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寒靜尖叫著蹲在翟仲宇身邊,她從來沒有想過,像他們這兩個親如兄弟的人,竟然可以吵的這麼凶,而且平常斯文的高君奇,竟然也會對翟仲宇出手這麼重。
「別管他,像他這種人不知道去愛惜自己的老婆,根本就不能算是個男人,我最恨無法照顧女人,保護女人的男人,就算那個人曾經是我的好朋友也一樣。」高君奇他熱血男兒的情緒沸漲,完全忽視掉翟伸字眼底的那抹哀傷。
翟仲宇冷凝的臉露出一絲苦澀,他的眼神冷而凝定的說:「洛琳死了。」
語音冷靜的像是平波如靜的湖面,被擲入一顆石子,落在湖中的深暗之處,令人心碎。
「她就死在我的懷裡,就在我成親的前一日。」
***
翟仲宇在說完那句話之後,又重新拾起酒壺,一飲而盡。
「你……你說什麼?」高君奇突然覺得胸口被他重捶一拳,連聲音都哽咽了。
翟仲宇沒有答他,只是望定了他。
「怎麼了?你們說的那個人是誰?」寒靜發現這兩個男人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好陰沉。
「寒靜,你先回房間裡去,我有話要跟他說。」高君奇正經起來。
「好吧!」寒靜瞭解似的頷首退開。
等到寒靜離開之後,高君奇又問:「是她嗎?你們是怎麼見面的,她不是已經失蹤好幾年了?」
翟仲宇失魂落魄的搖搖頭,微側過臉,看著也坐到他身邊的高君奇一眼道:「她一直都躲著我,讓我找不到她,以為她失蹤了,其實……她一直都在我身邊從未離開過……」他的聲音無限悔恨。
「那……你是怎麼知道她……的消息的?」
像是時間與空間在那一瞬間被凍結般,翟仲宇好久好久都不說話,時間久到高君奇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才慢慢地開口:「是一笑傾城—一莊夜荷……」
「什麼?這跟那個女人有什麼關係?」高君奇皺眉問。
自從上回她大鬧京畿重地之後,已經有好一段時間,沒有她的消息了,怎麼會在這個時候,聽到這個名字。
「她是洛琳的救命恩人,也是她帶我去見洛琳的最後一面。」翟仲宇看向他,眼裡深深刻刻,心裡淒淒涼涼。
「你一定會問,既然見到了她,為什麼不緝捕她到案?」
「為什麼?」
翟仲宇苦澀的笑說:「這就是我今天來的目地。」
看著翟仲宇臉上少見的複雜情緒,高君奇在他的眼裡看見了前所未有的悲傷情緒,那種感覺,好像……好像他已經快要承受不了這種無形的重擔般……很沉重而且也很疲累。
「洛琳她本來就是孤兒,在街坊賣唱,祖奶奶看不起她,也嫌她的身體不好,所以用盡了各種方法,讓我們分開,她走了之後,又以賣唱維生,生活過的很清苦……」翟仲宇的神思模糊了,過多的酒精在他的體內揮發,他覺得體內似有無盡的悲愴要一起湧出,他已經忍了好久好久,他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要再忍多久,這種悲愴的情緒,心傷……傷心……
「她病倒了,無以維生,恰巧遇上了莊夜荷,洛琳求她找我,讓她再見我最後一面……」翟仲宇想起她抱著洛琳瘦小的身體,才驚覺她的肩膀比以前更瘦弱了,他緊緊地抱著她,知道她的身體發抖的厲害,他撫摸著她的頭髮,覺得觸手一片涼冷一片清柔,好像她隨時都會消失似的輕無。
翟仲宇的聲音哽咽,可是臉上的表情卻更漠然:「她說祝我這段婚姻能白頭偕老,她還要我好好地對待昭佶,我答應她了,可是……」翟仲宇虛弱地用手蒙住眼睛,淚水自面頰滑落:「我沒有做到,我明明就已經答應她了,可是我還是做不到,我一直想忘記洛琳的死,是因為祖奶奶的反對,也想忘記,昭佶是祖奶奶中意的孫媳婦,我知道昭佶她是無辜的,可是我……就是忘不了這一切,忘不了……」
「可是這一切的事情,又跟莊夜荷有什麼關係?「
翟仲宇淒然一笑,又抓起另一壺酒往喉嚨裡灌,直到喝盡,他才踉蹌的站了起來,走到窗邊說:「她救了洛琳,所以那次我沒有出手抓她,可是她終究是欽犯,我還是要抓到她的。」窗外有月,天際有星,是一個很美的夜。
「然後你想……」高君奇隱隱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看翟仲宇的表情,他突然堅決的搖頭:「不行,我不答應。」
翟仲宇哂然一笑:「我還沒說什麼事情,你為什麼就不答應?」
高君奇看著他,眼底有一份對摯友深切的認知:「因為你的態度讓我起了懷疑,總而言之,我不可能讓你一個人扛起所有的責任,我也不容許你有逃避的念頭。」
翟仲宇的心裡突然升起一股暖暖的熱流,那是一種被感動心裡
既惆悵又萬事了於心的情緒,他揚起唇角道:「你果然還是最瞭解我
的人,可是你沒有選擇的餘地,你一定會答應我的。」
「不可能,既然知道你心裡的計量,我怎麼可能還會答應你。」
「你會,因為——寒靜還有你兒子。」翟仲宇揚揚眉,說出他心裡
的牽掛。
高君奇先是皺眉,然後歎氣,他兩手一攤:「你到底想做什麼?」
「據探子回報,她可能會潛往邊關去刺殺那裡的一位將軍,我必需要趕在她行動之前,先攔住她。」
「你要去邊關!」
「嗯,就在這幾天之內。」翟仲宇手倚窗檑,看著深沉沉的黑夜。
「怎麼可能?那你老婆呢?你就不管啦!」高君奇捧著頭大聲嚷嚷。
「既然她決心要走,我也留不住她,再說,我皇命在身,非走不可,若在我離開之前還找不著她,那就表示我們無緣。」
「拜託,你那是什麼狗屁倒灶的話,老婆跑了,你居然還可以這麼鎮定,我猜翟老夫人一定被你給氣死了。」
「差不多了,她的確是氣壞了。」那一天翟老夫人就氣的猛用龍頭拐打他,他連躲都不敢躲,硬吃了好幾杖,但是翟老夫人還是哭的淚漣漣。
「我去好了,你這個樣子,那裡走得開啊!」高君奇很有義氣的一拍胸脯。
「寒靜呢?」翟仲宇靠著窗,斜倚著望向他:「她是個柔弱的女子,你……放得下心?再說,一笑傾城莊夜荷的武藝,你也不是沒見識過,你有自信可以勝過她?」
「我……」他語窒。
「所以,還是我去,如果這一兩天沒有昭佶的消息,你就替我留意些,見到她就勸她回家,就說祖奶奶很想她,如果她還是堅持不回家,也就由她吧!」
「那你呢?要去多久。」
「不知道,也許一去經年,也許再也不回來了,不一定。」翟仲宇故作灑脫的聳肩。
「如果,找到了昭估郡主,你會求她回家嗎?」
翟仲宇黝黑的瞳眸裡閃過絲絲猶豫:「不一定,要看她把事情鬧到什麼程度而定。」想到她之前為了拒婚,都可以搞暗殺那一套了,誰知道她這次惱羞成怒之後,又會做出什麼駭人之舉。
***
百艷樓。
在這個京畿重地裡,有一個地方是所有名流貴紳都會去光顧的地方,那裡有著一個很美的名字——百艷樓。
百艷樓裡有百朵名花,每一朵花皆是罕世難見的奇花,更特別的是,這裡的花都是年青貌美的女子。
百艷樓其實是這個京城裡最高尚的青樓,裡面的女子都是賣藝不賣身,獻色不獻笑,這裡是高級的銷金窟,也是附庸風雅的勝地。
裡面的女子各有一套絕活,其中最近新來了一位絕色的名花,她自創的化蝶舞不知道迷煞了多少王公貴族的紈褲子弟。
這一天,因為翟仲宇身受皇命,即將赴邊塞緝拿『一笑傾城』,以安平王爺為首的一干朝中大臣,以宴請翟伸宇為由,請他至百艷樓為他設宴,本來翟仲宇心閒意懶想拒絕,但是安平王爺一直以要他緝拿『一笑傾城』替他兒子報仇為前提,頻頻向他邀約,不得已,翟仲宇只好率他親衛的眾部屬們一同赴約。
「我聽說這裡來了一隻艷蝶,有絕代的容顏,把眾多名花給比落了顏色,不知道是那一朵花?」說話的人正是這次的召集人——安平王爺,其實他的荒唐是眾所皆知的,聽聞這次他的大公子被人所傷,也是因為他太過尋花問柳,對一個清白的女子始亂終棄所致,總之,就跟大多數有錢沒地方花的公子哥一樣,總是一擲千金,自以為瀟灑多金,又是位高權重的皇親國戚,以為不管惹出多大的麻煩,都能以金錢解決。「是夏艷狂花,我們現在最紅的招牌。」百艷樓裡的大管事、小管事還有老鴇姆全都到齊恭迎。
「是嗎?好吧!讓她出來好好招待我的貴賓。」安平王爺微笑著,品酩著醇酒,拉著翟仲宇坐到觀眾席上。
「王爺,這不好吧!」翟仲宇推辭著不敢與安平王平起平坐。
「哎!這裡又不是朝野大堂,這裡是青樓,讓人尋歡作樂的地方,別太拘束,來來來,坐下來,喝酒吧!」安平王瞇著眼睛,喝著酒,耳邊已開始響起絲竹的樂音,表演快要開始了。
一旁跟來的高君奇悄悄地拉著翟仲宇的衣服,低聲說:「我已經把人安排好了,今天決不會再發生像上回的事情了。」
「算了,你也陪我坐下來吧!來到這種地方,真是讓我坐立難安。」翟仲宇苦著臉,總想早早離開。
「別掃興了,你知道這個地方的花費有多驚人嗎?光是來這裡看一朵名花表演,就要十兩銀子欸,安平王將整座百艷樓都包了下來,真不知道要花多少金子才夠。」高君奇咋舌。
看著同行一干朝中大臣們,各個手裡摟著一些舞孃喝酒,有的餵食水果,有的在嘻鬧著喝酒,看到這些平日在朝廷對皇上極盡阿諛之能事的討好聖顏歡心,可是私底下卻作威作福,濫用權力,甚至連金錢的揮霍,也是如此的奢華,他不禁搖頭歎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替這些庸俗之輩賣命。
「噯!快點坐下來看,表演開始了。」高君奇一手搭著翟伸宇的肩膀,兩人並肩而坐。
翟仲宇蹙著眉不耐地將手環抱於胸坐了下來。
絲竹韻樂之聲緩緩響起,幾位舞孃身穿輕綃羅紗,踩著蓮步自珠簾後緩步移出。
韻律輕柔的如溪水平流,一場絕世之舞就要開始。
眾人紛紛就坐,舞孃的姿影翩然,在鋪著大紅織花的地毯上翩翩起舞,迴旋曼妙的舞姿,令人目不暇接。
眾人見到此舞莫不爭相報以熱烈的掌聲,只有翟仲宇還是面無表情的坐在原地,覺得枯索乏味。
就在這個時候,音樂聲忽然大作,韻律之聲忽爾幾個轉弦,靡靡之音裡有說不出的甜柔,一條纖巧的身影,旋舞而來。
這女子美目流盼,顧影生姿,身體柔若無骨,當她翩然動起舞姿時,她纖巧的腰肢隨著音樂一盈一步的舞起來,讓人升起一股想要上前扶住她的衝動,卻見她又隨風舞絮般盈巧的穩住了身子,旋舞起來,舞到極處,像是只彩蝶,將要翩翩飛去。
眾人皆為這場絕世之舞看直了眼,直到旋舞漸止,樂音緩如輕雲出岫之時,如雷的掌聲才轟然響起。
采聲才起,樂竹之音又錚錚然地彈起,那女子不知自何處變出兩把蝴蝶刀耍弄了起來,可是奇怪的是,這傷人的利器落在她的手裡,被她舞起來的樣子,卻像是水般的輕柔,但見她雙刀如穿花蝴蝶,一左一右,一上一下的舞起來,身上的裙帶、衣擺,也隨著她的舞姿旋轉起來,舞到極處,像是一朵盛開的花蕾,愈綻愈放,愈開愈美,手中的雙刀所帶起的銀白色光芒,像是在陽光中乍起的光圈,愈來愈艷麗,愈來愈讓人癡迷,猝然,一條青色的影子衝入那場花的盛宴裡,化蝶之舞中的彩蝶還未翩然飛去,便被折翼難飛。
***
「你是故意的?」翟仲宇的臉色此刻真是壞到極點,他右手有力的扣住那女子的手腕,眼神危險而又陰狠的死瞪著她。
這女子隨著音樂一出現,翟仲宇就怔住,完全怔住。
因為這個女子,就是他失蹤多日的妻子。
昭佶郡主。
她來了這裡?為什麼會在這裡成為百艷樓裡的一朵名花?
昭佶當然原本不是百艷樓裡的一朵花,她會出現這裡,無疑是有別的目地。
第一是為了要讓翟仲宇難堪。
第二是為了報復翟仲宇。
這兩種目地,無疑是最讓翟仲宇難堪難受的折磨。
突然乍見他的出現,著實讓昭佶的心裡狠狠地衝擊了一番,雖然她原本就有意讓他們在這種場合碰面,因為,她要讓他痛苦、讓他難堪。但……她沒有忽略掉心裡在乍見他時,心臟在她的胸臆之間狂撞的心跳,是多麼的期盼想見到他的啊!可是在真正見到他時,接觸到他言語間的冷漠,原本的殷殷期盼,卻幻為惡夢的源頭。
她故意打從鼻喉裡『哼哈』一聲,仰著她明俐分明的秀頷,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瞟著遠方,以這個姿態充份表明她的不屑:「你還會在乎我嗎?」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奈何他的掌握太有力,使得她根本無法辦到這點。既然你不放手,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我還以為不管我做什麼,都引不起你對我的注意呢?相公。」末兩字,昭佶故意將語音拖的很長,語調特意拉高。
一時間人聲喧揚,沒想到堂堂御前待衛統領的老婆,會成為百艷樓裡的一朵名花。
「這是怎麼回事?翟統領……」
「夏艷狂花就是長寧王的愛女——昭佶郡主嗎?」
「他們不是才剛奉詔成婚的嗎?怎麼會……」
彷彿沒有聽到眾人的私語般,翟仲宇現在只覺得他快被氣上太空了。
「你究竟要鬧到什麼時候,你才會罷手?」翟仲宇不容許她脫離他的掌握,另一手憤然地將她手中的雙刀奪下。
「我有在鬧嗎?這是我的工作,是你妨礙了我,不是嗎?」昭佶挑釁地迎視。他閉上雙目,像是在容忍一個極為任性的小孩般。
「如果你這一切的作為,都只是為了報復我對你的冷淡,以及想讓我痛苦難堪的手段,那麼我告訴你,你的目地已經達到了,夠了吧!」翟仲宇氣的發抖。
昭佶看著他生氣的樣子,簡直快感十足。
「呵!誰會在乎你的感覺了?」昭佶瞇著眼睛邪邪一笑,然後突然大叫道:「你這個冷血無情的男人,竟然也會心痛?說出來,不知道會笑死多少人?」
昭佶的這一番話,惹得在場素知翟仲宇平日嚴謹守禮的官員們,各個低笑連連。看來這個昭佶郡主的嬌蠻任性果真是出了名的,就連翟仲宇這個皇上的保鏢,也拿她沒辦法。
「我警告你,別再鬧了。」一波波嘲諷的言語竊笑,都像一把把的利刃,刺進翟仲宇的心臟,他氣的用力握住她的雙肩吼道:「你以為你現在是在報復我嗎?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誰相信你是個郡主?你不要辱沒了皇室的威儀。」
「要你來管我的事?」昭佶氣的跺腳,尖叫著辱罵他:「我就是喜歡在外面拋頭露面,我就是要讓天下的人知道,我的丈夫無力留住我的心,既然你無法滿足我,那我只好另外找個男人尋求慰藉,就是讓你戴綠帽子,你也只能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你——」他劍眉直豎揚起手,顯然怒得想一掌摑向她。
「打啊!打死我了,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再娶偏房了。」昭佶將臉昂然地迎向他,彷彿就等他那一巴掌。
看著她那挑戰相向的容顏,嫣紅的櫻唇揚著不屈的驕氣,突然他感覺前所未有的佔有慾,一種異樣的熱力突在他體內竄動,他想狠狠地抱住她,用力吻向她那兩片倔強不馴的紅唇……。
兩人就這麼劍拔弩張的怒瞪對方,直到一旁的聲音,才打破了這微妙的氣氛。
「翟統領,有道是夫妻吵架,床頭吵,床尾和,有什麼事不好解決的,鬧成這樣,也不好看吧?」一直在旁的安平王終於出聲,意有所指的提醒他。這些話喚醒了翟仲宇的理智,他狼狽的說了聲:「抱歉,失禮了。」就硬拖著昭佶離開。
而昭佶則鬼吼鬼叫的想掙脫他的手,奈伺他的掌握太有力,只得被他一路拖著走。
只留下滿場尷尬的氣氛。
***
「你想做什麼?」昭佶有些心顫的看著眼前這個憤怒的翟仲宇。
瞧瞧他那雙噴火眸子,簡直炙烈的像是要把她銷溶般,這與他平日冷靜自製的模樣,相差甚遠。
「你還真有本事。」翟伸宇將她一把扣住,拖到了百艷樓偏僻的角落裡,冷冷的看著她。縱然做錯事情的人是她,該心虛的人也是她,可是昭佶硬是頭一甩,嘴裡不服氣的嚷嚷:「哼!反正這門親事,從頭到尾都是個笑話,你不想娶,我寧死不嫁,要不是因為皇上的聖旨,誰會重視這個婚姻,反正現在我已經看開了,有沒有你的日子,我一樣可以過得下去,我不會再妄想你的愛了。」
「你現在是我的妻子,不管當初是什麼原因造就了我們今天的這種局面,總之我們是夫妻的事實,已不容改變,現在,我以一個丈夫的立場,要求你回家。」
「回家?我還有家嗎?」昭佶恨恨地瞪他:「那裡還算是我的家嗎?我在我丈夫的眼中,根本就是個陌生人,既然是陌生人了,為什麼還要住在一起?那不是比死還難過,我才不要回去。」
「你不回去,難道你還想留在這……這種地方?」翟仲宇大呼頭痛,天!他的老婆竟然跑到這種『青樓』裡兼差,而且還振振有辭的告訴他,這是她的工作。
「我覺得這裡很好啊!」昭佶任性而刁蠻地道:「在這裡每個人都喜歡看我跳舞,而且我也可以為自己賺很多很多的錢。」說到這裡,她瞟起她那很美很好看的眼稍,凝覷著翟仲宇氣炸的臉道:「而且……絕對不需要靠你,我自己就可以把日子過的很精采。」
精采?翟仲宇氣的胃都一陣絞痛了。
待在這個青樓裡的女子,那一個不是得在男人的身上滾來滾去,用嘴巴在男人的臉上咬來咬去,才能換得男人大把的鈔票,這種日子,她居然說——精采。
「你跟我回去!」翟仲宇咬牙切齒說,陰狠的氣勢,著實讓昭佶感受他致命的冰寒。
「誰要跟你回去,你這個冷酷無情的男人,誰要跟你一起生活?」昭佶雙手環胸,一付理直氣壯的模樣。
「你不想跟我一起生活?難道你想跟那些野男人一起?」翟仲宇氣的失去理智,他氣的跳到她面前,惡狠狠地問。
「你管我跟誰在一起?就算是跟豬跟狗,也好過跟你這個連血都是冰的男人在一起好。」昭佶氣的淚珠兒掛上眼稍。真是的,怎麼把自己說的如此不堪?
她的這句話,就像一把利劍筆直地刺進翟仲宇的心臟,連心都被她狠狠地剖開來,任由傷口不住地淌出鮮血。
翟仲字眼神哀傷的凝鎖著她。
他為什麼會有想把她抱住的衝動?面對這樣一個妻子,他真的不知道該要如何去與她相處,因為她太難以掌握,他發覺他的思緒,永遠跟隨不到她天馬行空的想像,她可以搞暗殺那一套,也可以混到青樓裡來,他真的不知道,這個世間,究竟有什麼事情,是她不敢做或是做不到的,他真的沒有辦法去預測,面對她,就像在面對一頭九頭怪獸,你永遠不知道,她會用什麼面貌來面對你,她永遠讓你不知所措,她甚至懂得如何把一個男人逼到極限,她——究竟是一個什麼樣難懂的人?
「你真的是這麼想的?」翟仲宇歎了一口氣,黑瞳裡有著一抹難掩的哀傷。
如果這場婚姻真的是場惡夢,他只祈禱這場夢早點結束。雖然他已經答應了洛琳要好好愛她,但是如今看來,已經沒有這個機會了,他該懂得將傷害降到最低,而不是隨著昭佶將事情嚴重化。
「嗯,我已經想清楚了,要我跟你在一起生活,簡直要我比死還難過,我不願意我的未來,是活在地獄裡。」雖然看見他眼底那抹孤寒的神色,雖然知道他的心在泣血,可是昭佶現在只想狠狠的報復他,報復他前些時候,對她心裡的傷害。
「好吧!既然你是這麼看待我們的這場婚姻,我主張就將這場婚姻結束掉吧?」翟仲宇心如刀割的說:「希望你忘了我,也忘了這段婚姻,我會放了你的。」「什麼意思?」昭佶隱約聽到了他心碎的聲音。
翟仲宇難得一見的露出了縱容的笑臉,他輕柔的伸出手指抬起昭佶美麗的下頦,凝視著她的眸光仿若一潭深邃不見底的湖水,深情而多情,在他攝人的目光之下,昭佶動彈不得的任他將她困在他的胸豁之中,他一手撫著她的面頰,一手握住她纖纖的小手輕柔的吻著,昭佶感到手上他的唇所吮吻之處,皆傳來一陣灼人的戰慄從他的唇邊掠過,對這種感覺陌生愕然的昭佶,只能呆呆的,沒有反應的看著他。「我會想辦法還你自由,就是這個意思。」他輕柔的嗓音帶著昭佶從未聽過的溫柔說著,他的黑眸裡寫著幽邃的深沉,沉而痛的聲音裡,蘊滿了深深的不捨與寂寞。
也許這樣才是最好的吧!他將遠赴邊關緝拿皇榜有案的『一笑傾城』,這棘手的案子可不易辦,也許…斷了這裡的思念,他才可以了無牽掛的去完成皇上的
期望,如果他因此而有了什麼不測,他也不希望再造成另一樁憾事,讓她成了名符其實的孀婦。他其實真的不想傷害她……但是當傷害無可避免的形成時,他只能盡量成全她想要的自由。
「我……」昭佶只覺得喉嚨裡燒灼的厲害,竟然無法自喉間找出聲音。「什麼都不用說了,」翟仲宇將手指輕抵著她的唇,眼眶竟有些濕潤:「過去的一切就讓它到此結束吧!既然你活得這麼痛苦,我也沒有理由一直綁住你,過去是我對不起你,害你牽扯進我的生命裡,而我卻總是傷害你,以後,就不會這樣了,你會過的很幸福,我會祝福你。」話說完,他毫無預警的降下唇,無限依戀的輕吻著昭佶她柔如蜜糖般的唇瓣,鼻間聞著由她身上所傳來的縷縷幽香,更是讓他心痛的瘋狂,他沉痛的閉眼,然後放開她,頭也不回的轉身就離開了。
只留下腦子裡一片空白的昭佶,愣愣地尋著他的背影直到消逝在她的眼前。
「為什麼?為什麼真的報復了你,我……的心,竟是如此的難受?」她輕輕的說著,眼裡流著不知名的眼淚,不知為何而流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