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是今晚呢?因為唐又詩昨晚和范拓蕪又一次到高地品嚐小酒了,恰巧她也在場;也因為今夜范拓蕪一定會到酒店處理賬冊,最後這一點是她昨晚無意間「偷」聽到的。
為了使今晚的演出更逼真,她特地到東區買了套新衣,現在就穿在她身上。
半透明的亮緞衣身,和全透明的印花袖,背部微露的玫瑰紅緊身短洋裝,足蹬三寸高跟鞋,身上擦的是「致命的吸引力」。渾身上下透露著一股俗麗的氣質,她相信這一身打扮讓她更有說服力,手上和衣服同色系的寇丹,因為這整條街的霓虹燈,正閃爍著另類的庸俗。
她依著心裡默背的地址找到了此次演出的舞台,她深呼吸了一下,瞧著鑲嵌在紅木上的酒店名稱,不!是夜總會的名字——海之朝露。
此處位於大廈的三樓,佔地一千多平米。她怯生生地推開了咖啡色的玻璃門,心跳如鼓,見到裡頭黑鴉鴉的全是人,有人喝酒,有人跳舞,還有歌星在舞台上唱歌助興,她立刻後悔答應了秦學平要幫他忙的事,這對她而言確實有些高難度,可惜臨陣脫逃的念頭才起,耳畔卻響起:「歡迎光臨」的客套話。
「小姐請問您是找朋友,還是一個人來欣賞節目?」說話的是一名二十多歲的年輕女郎,身材高挑,一百七十厘米左右,身著開高叉的改良式旗袍,合身的剪裁,把女郎的曲線襯托得凹凸有致。
她吞了口口水,怯然地朝女郎笑說:「我……我想來……應徵適合的工作。」
結結巴巴地才把話說完,對方倒也明白薛佛的不自在,領了她往後面休息室走去,邊走邊告訴她:「我們是還缺一些人手,不過那方面的人才都是經由老闆親自面試的,你的運氣不錯,老闆今天剛好來,你才不至於白跑一趟。老闆喜歡有話直說的人,如果待會你有任何疑問或要求,直接把它說出來,老闆喜歡聽實話。」
女郎敲了門後說明來意,聽到裡頭的回話才轉動門把。
「謝謝你。」薛佛給了她友誼的一笑。
女郎也投以善意地回應,「我叫艾咪,希望咱們有機會成為好姐妹,這裡的福利是同業裡最好的。」
薛佛點了頭答謝對方好心的提醒。
推了門,用盡全身的勇敢,踏進屋內。
范拓蕪坐在大辦公桌後方的皮沙發裡,她小心翼翼地研究著這個奇妙的地方。她注意到他的身後掛了一幅用行書瀟灑寫成的兩行字——
風風雨雨,寒寒暖暖,處處,尋尋覓覓。
鶯鶯燕燕,花花夜夜,卿卿,朝朝暮暮。
「坐!」他低沉地吐語,緩緩地抬頭。
薛佛發現今夜看到的他有著一股吊兒郎當的味道,有別於往時的優雅。
他的臉龐極具吸引力,簡直可以用英俊得有罪來形容。深邃的靈魂之窗,似乎要將人透視。
她才剛坐定,好不容易平復了內心緊張的情緒,就聽見他淡漠地道:「你回去吧。」
她愣了一下,瞪大了眼不解地看著他,「為什麼?你甚至連交談都還未開始。」
范拓蕪再由頭到腳打量她,冷冷地說:「你不適合這裡。」
有一會兒,她只是瞪著他瞧,沉默不語,她沒料想到,才短短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她就被三振出局了。他竟然連一絲機會也不給她,她看著他黑似煤炭的雙眼,有一綹黑髮不規矩地垂落在額頭,有些自嘲地說:「沒想到我竟然連這種原始的錢都不配賺。」
他微蹙眉,揚揚不馴的眉峰不同意地道:「如果你認為在這裡工作是出賣靈魂、出賣肉體,那麼你是徹底的觀念錯誤。我這裡是夜總會,不是酒廊,不是應召站,這裡的小姐和客人是不被允許在我的地方進行性交易的,下班後的私下交易我不管,也管不了,但在我的地方,絕不可有低俗下流的勾當。」
他頓了頓似笑非笑地又說:「不過以你的資質,我看恐怕換成是賣笑賣身的酒廊也不會錄用你。」
最後這句評論,激起薛佛的微怒,「你真是殘忍,這樣刻薄的一張嘴,不怕死後下地獄。」
她不願繼續待下去遭受羞辱,正欲起身,他冷哼一聲:「呵!才說你兩句就不舒服了,這脆弱的心靈如何應付這裡送往迎來的生活,虧你還想吃這行飯,聽你剛才的反應,不就更加證實了我的話,你根本不適合這個行業,不如試試其他清高的行業。」他聳聳肩,不以為然地說,隨意把玩著桌上的打火機。
薛佛本想反駁他,但隱忍了下來,想起受人之托,遂放下身段,「給我一個學習的機會如何?」
他抬起頭看著她,好奇地問:「你為什麼非要這個工作不可?」
「因為我需要錢。」她直截了當說得乾脆,每一個從事這個行業的人不都是需要錢嗎?
「多少錢?」他饒富深意地看著她。
「很多很多。」她說。
「很多很多是多少?總有個數字吧。」
「呃——兩千萬。」她信口胡謅了個數字。
「又是個父母欠下賭債的故事?」他閒散地問。
「不是,是我欠了人家錢。」
「哦?」他懷疑。
她點點頭,「我簽賭了六合彩,向地下錢莊借的錢,結果血本無歸。」說完後,她把頭垂得更低。
他瞇著眼觀察她,還是不信,不過也不準備立刻戳破她,這挑起了他的好奇心,他倒想看看她想變什麼把戲。
「我有一個工作可能比較適合你,只是不知道你可有興趣。」他提議。
「什麼工作?」她有些戒心地問。
「代理女主人。」
「呃?」她張著一雙迷霧般不解的眼睛看著他。
「我在這裡的事業才剛起步,對於家庭責任方面有些分身乏術,想請你幫忙。」他說。
「我們才剛認識,你信得過我?」她心想范拓蕪真是個怪人,交淺言深。本以為計劃要砸鍋了,沒想到竟然峰迴路轉。做他的代理女主人?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她內心雀躍著事情順利地進展。但她忍住了竊喜,她得好好小心隱藏她的底細,好戲正要開鑼呢。
「我這人主觀很強,看人憑直覺,喜惡一旦認定之後就很難改變。」他淡淡地說,臉上看不出特別的情緒。
「哦……那我得搬到你家住噦?」雖然接近他是計劃的一部分,但想到要和他共處一個屋簷,心裡還是忐忑著。
他點點頭。
***
范拓蕪將白色朋馳駛入車庫,停妥車後微微按摩了下鼻樑,瞧了一眼車上的電子顯示器——凌晨兩點三十分。開了車門,隨手勾起西裝外套,搭在右肩。
進入屋內,洗了個冷水澡,僅著了棉內褲,赤裸著上身,鑽進舒適的大床裡,雖已是近冬的季節,他還是習慣冰冷的冷水澡和赤裸地睡在絲緞的床上。
他把雙手交握於後腦勺,睡意突然全消,映入腦海的是今晚的神秘女子——薛佛。
對於女人,他可分為兩個時期,二十五歲以前,他遊戲人間;二十五歲以後他保持距離、淡然處之。
他太瞭解人性的慾望了,從十六歲開始在慾望河流裡打滾,看盡人類文明進展最遲緩的一頁篇章,他早已不相信所謂的真愛與忠實,人們早已忘卻純精神的愛戀,只顧著追尋肉慾的渲洩,靈內合一隻是一個夢。
他也弄不清自己到底是被鬼迷了心竅還是福至心靈,引她進入他的世界、他的領域,他一直保護得很好的私人空間。
雖然,他確實需要一個女人,為他操持「家務」,可也不需非要她不可。不是嗎?
是的!但是,緣分有時是乘著一個念頭而來的,孤獨的他與方才失去所愛的她,即是為彼此一閃而逝的一個念頭相吸引在一起。
大概真是累壞了,不知不覺他輕輕悄悄地墜入了夢鄉。
隔日一早,薛佛以電話簡單地告知秦學平她和范拓蕪所達成的初步協定,秦學平的反應是:「這樣會不會讓你身陷險境?」他開始有點良心不安起來。
薛佛反倒安慰他:「應該不會有危險才是,代理女主人我想就和管家差不多,這樣我可以更明確地替你觀察范拓蕪和唐又詩的往來情形,或許她會誤以為我和范拓蕪有些什麼不可告人的曖昧,如此一來,她更能體會你對她的一片癡心,不是正如你當初的希望嗎?」
秦學平沉默了一會後說:「若是他有任何企圖——傷害到你——你懂我的意思吧?記得無論如何先求自保,我的鬼要求,你可以立刻把它丟到垃圾筒。」
得到薛佛的應允後,雙方電話才收了線。
她盯著木茶几發了一會愣,覺得自己似乎正要做一件這輩子最瘋狂的事,這根本不像她平日的行事風格,自從方凱背叛她之後,她的腦袋好像暫停了理智那一面的運轉著。
搬進范拓蕪家做代理女主人,她朝魚缸裡的兩條熱帶魚苦苦一笑,為自己的鋌而走險祭上微弱的信心。
***
薛佛帶了簡單的行李到范家,就像那日到渥太華時一樣。她按了門鈴聽到兩隻狼狗的吠聲。
來開門的是一名中年婦女,約莫五十歲上下,豐滿福泰的身軀,臉上掛著一抹仁慈歡迎的笑容,「你是薛佛小姐是吧?」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薛佛,領了她進門,格格地笑著,「你生得真是漂亮,像極了死去的夫人。」
死去的夫人?薛佛轉身看了那女士一眼,一絲的恐懼掠過心頭。
「死去的夫人是拓蕪少爺的前妻,不!是前未婚妻,結婚前一天死於意外車禍,少爺傷心欲絕。」
她們上了樓,女士開了其中一扇門,熱烈地說:「這是小姐的閨房,好在平常就有打掃,不然今天匆匆忙忙地一定沒辦法弄得很舒適。」
「謝謝。叫我薛佛吧,怎麼稱呼你?」薛佛客氣地詢問,她發現這位胖女士十分好相處。
「叫我李嫂吧,我丈夫姓李,也在這為拓蕪少爺工作。小姐——我還是叫你小姐好了,叫名字很不習慣。中午我準備弄大滷麵,你吃麵吧?」
薛佛點了點頭。
李嫂滿意地下了樓,鑽進廚房忙碌去了。
打開行李,把帶來的衣服依順序垂掛在衣櫥,因為行李不多,所以大約用了三十分鐘的時間就整理妥當。
十二點十五分左右,李嫂上樓叫她吃午飯。
進了飯廳,注意到一對長相十分神似的雙胞胎娃兒早已開始動口吃大滷麵了。
兩人大約是幼兒園中班的年紀,身上還穿著圍兜。
會是誰的一雙兒女?
范拓蕪的嗎?她記得李嫂說過,死去的夫人是范拓蕪的前未婚妻,怎會未結婚就先有了孩子?
想來這也沒什麼好希奇的,范拓蕪開的是夜總會,男歡女愛在所難免,就算生個半打孩子也是正常情況。
她拉開椅子坐下,正準備動筷子,朝兩位小朋友眨眼地笑。
「我叫薇薇,你是我們的新媽媽嗎?」小女孩張口咬了一口面,盯著薛佛好奇地問。
薛佛被童言童語問得有些失措,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只略略搖頭,沒頭沒腦地說:「我還不知道你們的爸爸是誰,怎麼會以為我要做你們的新媽媽!」
「我爸爸叫范拓蕪。我跟姐姐已經跟爸爸要了好久的媽媽,所以我們猜你是我們的新媽媽對不對?阿姨,你好漂亮耶,我喜歡你做我們的新媽媽!」小男孩快活地表達對薛佛的接納。
「邦邦,你這個笨蛋,不要亂講話,阿姨會被你嚇跑,嚇跑之後我們就沒有新媽媽了。」姐姐大聲斥責弟弟。
「你亂講,阿姨才不會被我嚇跑呢,我剛才是告訴阿姨我們很希望她做我們的新媽媽,難道你不希望嗎?」邦邦嘟著嘴回說。
「好了好了!薇薇、邦邦,阿姨今天才到家裡來,你們讓阿姨休息休息,再告訴你們要不要做你們的新媽媽。」李嫂善體人意地說。
薇薇、邦邦聽了李嫂的話,乖乖地扒著面,不再出聲。
「我吃飽了,要睡午覺噦。」薇薇說。
「我也吃飽了,要睡午覺了。」邦邦也學大姐的口氣說。
兩人一前一後下了飯桌,咚咚地跑上樓。
李嫂邊收拾兩人的碗具,邊同薛佛閒聊:「他們是拓蕪少爺和死去夫人的孩子,雙生子,一般大,薇薇大了二十分鐘。」
「他們為什麼不先結婚呢?」
「本來早就要結婚的,拓蕪少爺一直拖時間不肯結婚,好不容易選了日子,偏偏又出了意外,唉!只能說葉小姐沒這個命做拓蕪少爺的妻子。」李嫂歎了口長氣。
「不肯結婚?」薛佛不明白地問。
「是呀!也不知道為了什麼。」
「范先生呢?好像不在家是吧?夜總會不是晚上才做生意的嗎?」她問。
「范先生是一早就出去了,大概是處理英國一些產業的問題吧。我昨天好像聽他在和英國的經理人通電話,范先生以前的事業全在英國,這次回來定居,全是為了薇薇和邦邦,你大概不知道往時只有范先生一人在英國,薇薇邦邦留在中國由我帶吧?」李嫂投以詢問的眼神,見薛佛搖搖頭,她接著又說:「孩子大了,沒有母親已經夠可憐了,父親又長年在外,還是回來比較好。我知道你跟范先生才剛認識是吧?」
薛佛瞪大了眼,不能理解范拓蕪竟然連這些瑣事細節都同管家女士說。
「別多心,拓蕪少爺啥事也沒對我說,是我自己猜的,因為拓蕪少爺說起你的事十分生疏,顯得有些欲蓋彌彰,所以我才猜你們剛認識不久。」好像看出薛佛的心思,李嫂率直地解釋。
真是心思敏銳的李嫂,看來這屋裡恐怕很少有事能瞞得住她的。
薛佛朝她心虛地笑了笑,「我們是剛認識。這麼看來,你也猜出了范先生要我搬到這裡的目的囉?」
李嫂爽朗地大笑,「這個我可不知道,恐怕只有拓蕪少爺本人或是神仙才知道噦。」
***
薇薇和邦邦天真無邪,大概是因為從小失去了母親,所以特別渴望母愛,倒也不排斥薛佛的侵入。看完卡通吃過晚飯,李嫂替他們洗完澡後,兩個小傢伙一前一後地奔到薛佛的房裡,薛佛站著,兩人跟著站著;薛佛坐著,兩人跟著坐著,黏膩得可以。
「阿姨說故事給我們聽。」邦邦央求道。
「不要,我要聽阿姨唱歌給我們聽。」薇薇不依弟弟的要求,反對道。
「唱歌唱歌,上次爹地已經唱過好幾首歌給你聽了,今天我要聽小飛俠的故事,你不要跟我搶嘛。」邦邦偎在薛佛的胸膛裡,摟得死緊。
「你煩不煩呀!小飛俠的卡通影片你不是看過好幾百遍了嗎?我已經聽煩了啦。我不要聽故事,我要聽阿姨唱歌啦,阿姨你唱范曉萱的《健康歌》給我聽好不好?」說著她拉開弟弟一邊的手,也擠進薛佛的懷裡,懇求地說。
薛佛低著頭看著兩人微揚的臉,充滿著殷切的盼望,她好脾氣地說:「薇薇,阿姨不會唱范曉萱的《健康歌》,你自己會不會唱呢?如果你會唱的話,明天放學回家教阿姨唱好不好?」
「好啊!我有她的錄音帶哦,爹地買給我的。」薇薇大方地說。
「那今天晚上我們先來看圖說故事好了,邦邦到房裡把你最喜歡的一本故事書拿來給阿姨,阿姨帶你們邊看圖片邊說故事給你們聽好不好?」她朝兩姐弟說。
「好啊!我的房間有好多圖畫書哦!」說完他一溜煙跑回二樓右側育兒室捧了三四本故事書跑回來。
薛佛摟了兩人窩在床上靠著枕墊為兩個娃兒說故事,連說了三個故事,兩人才有倦意,邦邦先打了盹,李嫂恰巧進房裡,嚷著兩人回自己房裡睡。
「不要,我們要和阿姨睡。」薇薇嘟著嘴不依李嫂。
「我也要跟阿姨睡。」邦邦垂著惺忪的雙眼早已鑽入被窩裡。
「這怎麼行呢!爹地會生氣哦。」李嫂為難地說。
「爹地不會發現的,爹地好晚才會回家,爹地怎麼會知道?」還清醒著的薇薇提出她的辯駁。
「不行,你們兩個會把薛阿姨踢下床。快,和李婆婆回自己房裡睡。」李嫂伸手要抱邦邦。
「不要嘛!我們要跟阿姨睡。」兩人抗議。
「李嫂,我不要緊的,讓他們睡這吧,反正床很大嘛,不礙事的,范先生找我來不就是要我陪薇薇和邦邦的嗎?」
薛佛拉過薇薇替她脫了外套蓋好被子;再替邦邦也脫了外套蓋好被子,朝李嫂笑了笑,李嫂回了個更燦爛的笑,似乎非常讚揚薛佛的行事作風。
李嫂離開時輕輕地帶上門,一個人站在長廊上,欣慰家裡來了個薛佛小姐。
這個家早就該有個女主人了,只是,拓蕪少爺可有此番心意?
***
范拓蕪今晚回來的時間比平常晚了一個鐘頭左右,主要是因為今晚海之朝露有警察來臨檢,前半夜裡生意大受影響,下半夜裡才靠平日的口碑補了回來。
做娛樂生意的人最怕碰到警察臨檢,雖是正派經營,可也免不了掃了客人的興,從前都以紅包文化打發這些繁瑣的查檢,現今政府查賄查得凶,沒人敢拿紅包,反倒不好打點了;只好自求多福,但願自己的店警察少「刁難」了。
上樓時輕手輕腳地怕吵醒了沉睡的家人,經過薛佛房間時特地放緩腳步。
不知今天她都做了些什麼?應該知道他已為人父了。看到薇薇和邦邦她又是如何替他下註解的呢?
大概以為他是個前衛的未婚爸爸吧?
突然——
「拓蕪少爺。」李嫂壓低了嗓子道。
「李嫂?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他也壓低了嗓子配合李嫂,看見她鬼鬼祟祟的模樣不禁心頭發笑。
「我是特地等你回來,好告訴你今晚薇薇和邦邦同薛小姐一起睡。」李嫂把右手掌側放在唇邊,好似這樣就可擋住音量的傳播。
「呃?」他以為他聽錯了。
李嫂再說了一遍。
「她沒問薇薇和邦邦是誰的孩子?」他問李嫂。
「我全說了呀!拓蕪少爺請原諒我的多管閒事,可我是想說了也無妨啊,反正以後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嘛。」李嫂低喃道。
「你別胡說,薛小姐是我請回家幫我管教薇薇和邦邦的老師,分擔你的工作,孩子漸漸大了,不再只是容易滿足的小Baby,對什麼都好奇,我怕你忙不過來才請她到家裡,你可別在薛小姐面前亂點鴛鴦譜,她會很尷尬的。」拓蕪可不想再重新找代理女主人。
「拓蕪少爺,葉小姐已經死了這麼多年了,該是你再考慮其他對象的時候了,總不能打一輩子光棍吧!」傳統的李嫂總覺得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本就是天經地義之事,她的拓蕪少爺自然不能例外。
「我不能只考慮自己的感覺,薇薇和邦邦不見得能夠接受『後母』這個名詞。」這是他的搪塞之詞,他可不願再聽李嫂的那一番大道理。
「哈哈!」分貝過大,李嫂連忙捂著嘴,聽沒有人因此而被吵醒,才鬆口氣繼續道:「這點拓蕪少爺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薇薇和邦邦今天才見到薛小姐時就問她是不是爹地要娶的新媽媽?你說這不就是好的開始嗎?若不是兩人真正喜歡薛小姐,現在怎會硬窩在薛小姐的被窩裡?」
看來孩子的問題並不能說服李嫂相信他對薛佛並無非分之想。
至少目前沒有,她不是他所喜歡的型。
他打了個哈欠,明示李嫂停止此話題,「我好困呢,李嫂你也快快回去歇著吧,否則老李會以為你失蹤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見拓蕪少爺已微露倦意,李嫂只得識趣地離開。
他當然清楚薇薇和邦邦想要有個母親的心願,這幾天已經吵了他好久,吵得他頭痛極了。
要他為了替孩子找個母親而結婚,似乎並非他所甘願做的事。
他對婚姻幾乎是免疫了。一個葉眉,一個唐又詩,都是在臨結婚之際因故讓他與婚姻失之交臂。
事後他檢討自己屢次逃脫以及不輕易示諾的恐婚症,佐證了自己不適合婚姻的心性。
他不認為自己有什麼東西必須要靠婚姻拿取的。
所以他替薇薇和邦邦找來了薛佛,同樣可以達到兩姐弟渴望母愛的滿足感。
這是他的如意算盤。
***
送薇薇和邦邦上幼兒園後,薛佛回到房裡換了套淺草綠格紋針織洋裝,背了個扁薄的方形側背包,足蹬RichandTvler的高跟鞋。
隨興地哼著曲子下樓,正巧遇到吃著火腿蛋三明治的范拓蕪。
「如果你不是很趕時間的話,我有幾句話想同你說。」范拓蕪朝她點頭示意。
薛佛找了離他最近的長背椅子坐下。
「請范先生指示。」她謙卑地說。
「聽李嫂說你和薇薇邦邦處得挺好的。」他開門見山地說。
「他們都很天真,自然比大人好相處多了。」她一語雙關地說。
范拓蕪故意裝作聽不懂她的弦外之音,繼續說:「兩個孩子個性野了些,因為他們很小就失去了母親,所以我為了要彌補這一缺憾只得放縱了他們一些,平日很少要求他們,或是硬性禁止他們不准做些什麼事。可是我也不想寵壞他們,而我平常工作又忙碌,除了海之朝露之外還有一家電視台要忙,我請你來就是想補這一不足之處,讓這個家能夠完整,並不因為少了一個女主人而有殘缺。酬勞不是問題,只要你盡了本分,我不會虧待你的。」
薛佛十分專注地聽著。
「類似家庭老師的角色是嗎?」她問。
「也不全然是,除了希望你擁有教師的愛心之外,我還希望你將角色的定位更寬廣些,所以我下的定義是代理女主人,也就是說女主人應該操持的一切,我全部交給你處理。」他一口氣喝完了杯裡的雪莉登咖啡酒——他的最愛。
薛佛吞了一口口水後問:「我希望你所指的並不包括服侍你。」
「哼!惟一的例外就是伺候我。」他嗤哼了一聲。她鬆了一口氣後說:「如果能夠得到你的保護;你也能夠得到我的忠實。」
「忠實?這是女人稀有的特質之一。」他諷喻道。
「也是男人稀有的特質之一。」她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譏。
「我同意。其實男人同女人一樣,會哭、會笑、會清高、會庸俗,並不比女人高人一等。」他贊同道。
「你一點也不沙豬。」這倒是好現象,薛佛可不願為沙文主義者犧牲青春管理他的家。
「還有一點,在你為我工作期間不准玩六合彩、賭馬、向地下錢莊借錢……一切潔身自愛。」他要求道。
她本來就不碰那些東西的,所以答應起來一點也不困難。「當然!這是你的房子,我呼吸的空氣也在你的物產之中,我會試著忍耐。」又是一個謊,一網又一網,形成更多的欺騙。
「這樣就好,這是初步的共識,將來視情況而定,隨時修改。」他下了結論,結束了話題。
薛佛見他準備結束談話,比他更快地站起身,正要離開,聽見范拓蕪叫住她:「佛,你要上哪去?我希望薇薇他們下課後你能在家陪他們。
佛?這是他第一次叫她。
「放心,我不會擔誤本分之內該做的事。」說完後她優雅地離開他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