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她還真恭敬地道謝。
他一笑,放手讓她去取寶貝。
那是一隻鑄金老虎,男人的手掌大,臥姿但昂首,嘴巴張得開開的,像在打哈欠,造型奇特。她說是盒子。仔細瞧,才發現喉嚨有個鑰匙孔。可她外公沒給鑰匙。
「潘朵拉的盒子別打開比較好。」這個虎王玩的把戲,他沒興趣,老早老早就沒興趣。
「嗯。」倪霏碧點頭。「我還是會把它當成外公給我的寶貝——」
或許,純粹是虎家藝術的失敗作。祭廣澤把玩掌中虎兩下,還是倪霏碧。「我們該出發了,船在碼頭等著。」
「好。」倪霏碧應聲。
「虎家離碼頭不遠,走路過去。」
「嗯,我們要雨中漫步。」她哼起歌。
他撇嘴,發現他的小女奴有副適合唱歌的好嗓子。
在和《JustWalkingInTheRain》歌詞不協調的柔亮美聲中,走出虎家,祭廣澤要倪霏碧穿上他準備的斗篷防水衣,和他一樣,成為黑漆漆鬼魅,行過無人無燈的雨夜街道。這些奇奇怪怪小路子,是她從沒走過的,像她今晚觀賞的片子裡的佈景。拐過一個巷弄,小噴泉廣場的胖胖天使雕像下,曾躺著胸口填滿玫瑰的年輕舞伶。
「廣澤先生……」她想跟他說那部電影好看極了。
他噓地一聲,要她別說話。沒兩秒,她聽見除了雨聲,潮濕的空氣中隱約存在忽遠忽近的警報聲。她將斗篷帽往後拉一點,探出小臉尋望。
「失火了——」
「嗯,很大的火。」
他要她別說話,她還是冒出聲音,並且得到回應。
於是,她又道:「火場好像在港口附近……」聽見船艇汽笛尖響,她開始感到熱氣,一、兩次爆炸聲沸騰。「好像在附近——」
「登船,船上安全。」他帶著她走上泊靠零號碼頭的大船艇舷梯。
站在游步甲板,她才看清今夜外頭真的燒著火,以致天色映紅。大雨澆不掉這場火,整個菜園灣忙著救火,港口人手全調去支援了,恐怕一般人家也投入其中,碼頭岸上冷冷清清,沒人登船、送行。
起錨時,他板轉她遙望岸上的身子,大張雙臂,說:「脫下我的斗篷,我要睡了,進船艙伺候,我的小女奴,潘娜洛碧——」
第3章(1)
倪霏碧有了一個新名字。祭廣澤叫她潘娜洛碧。倪霏碧沒有不喜歡這個名字,但這明明不是她。潘娜洛碧不是女奴,她不用服侍尤里西斯。這船上沒有尤里西斯,更不是要去戰爭或冒險。
「我們要去哪裡旅行?」倪霏碧聽到男人的表在報時,小手輕探,拍拍走在前方的祭廣澤。「我可不可以寄旅遊明信片給爹地媽咪和外公?」不知道這艘船艇有沒有提供這樣的服務?
他們航離海島兩個鐘頭了,登船時,祭廣澤說要睡覺,命令她進艙房伺候。進了艙房,他沾枕就睡著,除了幫他脫掉斗篷防水衣,她沒有伺候他什麼。她坐在床畔,開一盞夜燈,覷著他睡覺的臉。
他好像很累了,雙眸都有黑眼圈,鬍髭在俊雅的輪廓浮冒不少。她關燈不吵他,直到聽見叫門聲,才發覺自己躺在床上——他身邊——跟著他睡了百來分鐘。船主在海圖室等得不耐煩,親自下來叫醒目的地不詳的偷渡客。
「是啊,你想在哪兒上岸?不對,無須聽你的嘛,我的艇可不是計程車……」
和祭廣澤並行的船主先生蓄留一頭棕金長髮,綁成馬尾束,垂在寬闊的背,他轉過頭來,用一雙藍眼看著她。
「你叫她潘娜洛碧?」藍眸凝向祭廣澤。
祭廣澤停腳回身,斜睨景上竟。「少惹她。」伸手將倪霏碧拉近身邊。「潘娜洛碧與你無關。」
景上竟眉峰一挑,笑了起來。「不是因為坐我的Odusseus號,才叫潘娜洛——」
「信不信我炸了你這艘船。」暴戾的瘋性已在蠢動。
景上竟攤手。「潘娜洛碧看起來很年輕,真可惜……」搖搖頭,友善且憐憫地對倪霏碧一笑。
倪霏碧優雅地拉提睡袍長擺,行淑女禮。「你好。」
景上竟笑容加深。「所以——」目光朝祭廣澤撇睇,神情閃過一絲調侃。「潘娜洛碧是孤爵剛認的乾女兒?」
「女奴。」祭廣澤被挑釁了,冷聲回嘴。「她是我專用的女奴。」
「女奴潘娜洛碧?」景上竟低吟。「只是女奴?」
「怎樣?」祭廣澤吼道。他們看起來像父女嗎?去他媽的景上竟!
「不是寶貝乾女兒,只是女奴,難怪輕言炸船,一點也不珍惜人家……」景上竟沉聲哼笑,視線打量地在倪霏碧和祭廣澤身上流轉。「這樣吧,」最後定睛對住祭廣澤。「你多少錢買的,我出二十倍。」這世上某些地方卻是仍存在女奴買賣這事,祭廣澤涉足那樣交易市場,沒啥可奇怪。他是個像薩德侯爵那類的悖德派。「我不會動不動要她賠死,相反地,我會很疼惜她。炸船、燒直升機這種事,孤爵您自己去搞個痛快。」
「你大概沒聽懂我的話,」祭廣澤難得有耐心聽完景上竟發言,卻是一把掀起他的獵裝衣領。「豬玀——」
「禽獸——」景上竟扒開祭廣澤雙掌。「不要動手動腳,二十倍不滿意,就兩百倍。」
「誰要你的臭錢,留著為自己買口棺材!」祭廣澤手臂勾挾景上竟脖子,使勁欲甩他撞牆。
景上竟立刻反應,腳步後跨,蹲低,反抓祭廣澤手臂,將他過肩摔。「孤爵的墓碑早刻好了,要不要現在立上!」
「想好你的遺言!」躺平了還不認輸、不饒人,祭廣澤扯住景上竟的長髮不放,讓他直不起身,長腿一掃。
景上竟撲地了。嘶吼聲此起彼落。亮如白晝的長廊上,兩個男人揪成一團,頭髮亂糟糟,衣扣到處滾。其中一顆滾向倪霏碧,碰著她腳尖,停下來。
「你們要不要吃香蕉口味的烤蝸牛?」倪霏碧撿起扣子,柔聲開口。「請問這裡的廚房有沒有菩提花、野生蘋果、薄荷和肉桂?我想煮茶——」
粗吼咒罵頓止,互拉衣襟的男人定住相對出拳的動作,齊齊轉望倪霏碧。
「我想煮茶。」她衝著兩個男人甜甜地說:「很好喝的茶,我們一起喝,你們要一直躺在地上嗎?」
「香蕉口味的烤蝸牛是怎麼一回事?」景上竟首先恢復理智,掙開祭廣澤的鉗制爬起,整理一下掉扣、衣襟大敞的獵裝。
倪霏碧伸長手,攤開掌心。「對不起。」像個要討打的犯錯孩子。
景上竟愣挑濃眉,視線一掠,暱住她粉白透紅掌心上的紐扣。「又不是你弄掉的,道什麼歉?」他拿起紐扣。
「請原諒他。」小女人鞠個躬。「廣澤先生肚子餓的時候,不太能控制情緒。」為男人向他道歉。
景上竟瞥了一眼正從地上站起的祭廣澤。這瘋子福氣可真大!一幹好女人為他效勞!景上竟略帶不是滋味,將拿離一微米的扣子放回倪霏碧掌心。倪霏碧抬眸,疑問中,見他脫下獵裝,往她身子披。
「這麼抱歉的話,把它縫好再還我。」大掌包握她小手,要她把扣子緊緊收妥,他搭住她的肩,和善地笑說:「現在,我們先去廚房,你好好示範一下香蕉口味的烤蝸牛——」
「你想吃嗎?」倪霏碧側仰臉龐,訝異地朝景上竟直瞅。「這是我剛剛看你們摔角時想到的新菜,一定很好吃——」
「喔!」景上竟也驚訝極了。看他們「摔角」?還想到新菜!而且是香蕉口味的烤蝸牛!他哈哈笑了起來,垂眸盯著有顆神奇腦袋的小女子。「潘娜洛碧,你要不要永遠待在我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