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念生和兄弟們依照往常慣例聚在食肆用膳。
闕不平正在告知重要的事:「那個阿花,和我娘去算命仙那裡合八字、定婚期,三個月後,我下半輩子注定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
「怎麼,你當真討厭阿花?」冷念生問。
「唉--」闕不平仰天長歎。「不提也罷。那女人臉上抹成那樣能看嘛,一天到晚頂著大花臉來找我,我就算再討厭也賴不掉。」
此話一出,阿花登時發難--
「好哇,原來你還是想賴帳!」她本來想給不平哥哥一個驚喜,既然不平哥哥答應要娶她了,她也就沒必要再頂著一張濃妝的花臉四處嚇人--打消別人上門提親的念頭。
她這輩子是非君不嫁,結果這臭男人真過份,就只會討厭她。
一氣之下,阿花將之前從夥計手上搶來的菜砸到地面,「匡啷」製造出好大的聲響。
「我也不嫁你了,你當真以為我沒人要。臭男人!」她的眼眶含淚,轉身就跑;不管自己會不會被人笑話,一個姑娘家總是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人家還不屑一顧呢。
闕不平愣在座位上,一臉呆滯的問著對面的老大和身旁的老兄,「剛才那位漂亮的姑娘是誰啊?」到底有幾個女人想嫁他?
「不就是阿花嗎。除了她,你以為還會有誰。」冷念生一翻白眼,受不了闕不平少根筋的個性,不知多傷阿花的心。
「你還不快去把人追回來。」傻小子有人倒貼,他還發什麼愣。闕不凡也跟著提醒。
「啊!原來阿花長得這麼漂亮啊,那之前干麻每天把臉塗成那副德性?」
冷念生抬腳一踹,看能不能把人給踹醒。「你還不趕快去追人回來,再問清楚不就得了。」
「唉唷……」脛骨吃痛,闕不平立刻站起身來,「我這就去追。」
說罷,他索性抄捷徑,從二樓的欄杆躍下--
冷念生探出頭,往下瞧闕不平攀梁的功夫了得,整個人一瞬安穩落地,立刻跑得不見人影。
闕不凡倚在欄杆邊,問:「老大,依你看,不平有沒有跑錯方向?」
「我也不知道。」冷念生的唇瓣露出一抹笑,說:「就看他的運氣如何。」
此時,阿生急沖沖的跑上樓來,看見冷念生就喊:「二少爺,明月小姐不見了。」
喝!
冷念生轉過頭的剎那,臉色丕變,「人怎會不見?」
「不知道。沈娘準備好中餐,到她房裡才發現她不在。我找遍了整座宅院與附近,也沒看到人影。」
「走,我們分頭去找,若到了傍晚仍沒見到人回宅,我會去找穎幫忙協尋。」冷念生回頭又吩咐:「不凡,場子的事務就麻煩你了。」
「沒問題。你快去找人要緊。」
***
明月在傍晚之前才回到宅院,沈娘一見到她平安歸來,所有的擔憂全在一瞬間消散,嘴上仍忍不住斥責:「明月,你是到哪兒去了?你知不知道阿生和二少爺找你找得有多急。為什麼出門沒同阿生說一聲,好歹他會帶你出門,這安全問題也不用大夥操心。」
「對不起……」明月低著頭,手裡握著一包東西,藏匿於身後不讓沈娘發現。「我只是到爹的墳墓……」
「啊,你去那裡干麻?!難道不怕沖煞。」沈娘一瞬白了臉色。
「我……」明月囁嚅著唇,臉上表情是一副可憐兮兮,「沈娘,我又累又餓,麻煩你可不可以弄點食物給我吃。」為防沈娘再多問些什麼,明月找理由轉移沈娘的心思。
「好,只要你平安無事就好。我這就去弄些吃的。瞧你渾身髒兮兮,是拔墳墓的雜草弄髒的吧,我順便燒熱水給你淨身。」
明月聽話的點點頭。「麻煩你了。」
沈娘又說:「我今天去市場遇到懷安呢,就是以前服伺過你的丫頭。」
「我記得她。」
沈娘笑瞇瞇的說:「你就不知道這丫頭可真有心,她向我問起你的近況,當她知道你有身孕,就叫我等會兒,這丫頭特地跑去附近的中藥店買些補胎藥方給你,說要感謝你以前待她好,當她是自家妹子般照顧呢。我今晚就燉一盅她送的補胎藥方,你既可以換換口味,也免得失了人家的好意。」
明月僅是道:「好。」隨即繞過沈娘身邊,回房。
***
約莫一個時辰後,冷念生和阿生一前一後回到宅院,得知明月回來,他們兩人終於鬆了口氣,不再提心吊膽。
冷念生並未對明月單獨外出的事件給予太多苛責,人既然平安無事,他囑咐阿生以後需加以注意,以防事件再次發生。
晚膳時刻,明月一掃先前的疲態,她好高興念生哥回宅呢。就像先前一樣,會對她噓寒問暖,事事關心。
然,美好的氣氛彷彿曇花一現,當她看見嚴謹的男人跨入廳堂,霎時手一滑,碗瞬間落下--
冷念生眼明手快的接住,將碗交還至她手裡,眉心一緊,注意到她的手有幾處割傷,冷念生隨即吩咐:「沈娘,快去拿金創藥來給明月擦手上的刮傷。」
「不用去了,我身上有。」翟穎從衣袖內掏出小瓶膏藥放置桌上,「這是老大夫特地調製的生肌去疤藥膏。」還有解毒功能呢。
冷念生的臉龐驀地一紅,對那藥膏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每晚都會擦在他身上就是。
「呃,你……來啦。」斯文人簡直神出鬼沒,要來也沒通知。
「正好趕上陪你吃飯。」哼!他翻牆私闖民宅。
翟穎凜著一張臉,阿生馬上起身讓位,「大少爺,你坐。」
沈娘也起身去拿一副碗筷回來,恭敬的說著:「大少爺,請用。」
這還差不多。丹鳳眼眸瞅著身邊的傢伙,「怎麼,你忘了我說過什麼?」
「沒……忘。」斯文人就是要他傍晚得回府衙一起用晚膳,「我也會記得吃藥。」
「是麼。」
「是。你管真多。」冷念生不悅的撇撇嘴。
翟穎夾了一塊雞腿至他碗裡,催促道:「快吃。」
簡直易客為主,這到底是誰的地盤啊?!
冷念生轉念一想:自己是斯文人的,那麼在宅院的發言權理當歸斯文人。冷眼斜睨著他--嗟!就只會吃。
「你來幹什麼?」他等會兒就會回府衙。斯文人是等不了一時半刻才滾來的吧。冷念生很期待斯文人的回答和自己腦中所想一樣。
「我來吃飯。你的廚子比府衙的廚子手藝好。」會亂添料,真是好極了!
冷念生瞧他一派斯文的模樣,媽的!聽他說的這麼理所當然,「那麼,要不要跟我交換廚子?」
「好啊。」翟穎露出一抹淺笑,有點陰險的盤算--
一旦被他證實了什麼,那廚娘就該關到大牢去,窩到老。
冷念生挑眉,語帶挑釁的問道:「你還想換些什麼,我都給你,行麼?」哼!他就沒一頓飯、一個廚子重要。死文人……欠揍!
翟穎放下碗筷,丹鳳俊眸細凝他含怒的眉心糾攏,伸手以食指輕點其眉心,揉散他的惱--
「念生,我只想換你陪著我到老。」
話落,沈娘瞠目結舌,嘴裡含著食物,不知該吞下,還是吐出來。
明月黯然的垂首,食不下嚥,顫抖的手快要握不住碗筷,一股悶氣在體內愈漸氾濫,她恨--
這男人好不要臉!
阿生佯裝什麼都沒瞧見,心裡頭泛起一陣隱憂;他確定明月小姐無法接受大少爺和二少爺之間昭然若揭的關係。
冷念生的唇畔漾起燦爛的笑,問道:「今晚,是要在我這過夜,還是回府衙?」
「我留下。」他得繼續逮老鼠。
***
「明月,快將這盅補胎要吃了吧。放久了,都要涼了。」沈娘好言相勸,她入房陪伴明月已經有一兩個時辰。
「沈娘,我不吃。」
在燭火的照映下,秀麗的臉龐顯得蒼白憔悴,晶瑩的淚花在眼眶打轉,「你都看見也聽見了,翟大人和念生哥……」
這就是她來陪伴明月的主因。一提到這事,沈娘就有氣!
「二少爺糊塗,怎會興起這種嗜好?」莫非是跟外邊的野女人逢場作戲玩膩了?
「這大少爺也真是的,好好的一個官不做,八成都跟著流行玩男娼,不然怎會對二少爺……呸!」她想不透,男人跟男人能有啥搞頭?!
明月黯然的垂首,並未將念生哥吃媚藥的事說出來。千錯萬錯都是那個男人的錯。
「咱們這輩子當女人真是有夠可憐……」沈娘開始老調重彈,感概萬千--
「嫁個丈夫以為可以廝守終身,可世事難料--俗話說:家花不比野花香。男人啊,十個有八個經不起外邊狐狸精的誘惑。這世風日下,現在就連男妓也學女人來勾引誘惑男人。我常聽菜市場裡的三姑六婆提起,本來還不太信會有這回事,結果自家主子就是一例,糊里糊塗的被拐……」她不否認,大少爺是女人夢寐以求的夫婿人選,然,他不娶妻生子,竟然來糾纏二少爺……
沈娘除了搖頭還是搖頭,拉拉雜雜說了一堆,她為自己倒了一杯水,乍然--
「匡啷--」
沈娘吃了好大一驚。叫:「明月……你……」
「別再說了!」
她聽不下去別人批評她的念生哥,「念生哥是不得已的……都是那男人害的……念生哥是身不由己……身不由己……」明月不斷喃喃自語,彷彿如此才能說服他人同時也說服自己。
秀麗的臉龐漾起一抹笑,十分有把握的說著:「放心好了,念生哥一定會乾乾淨淨的……我要救他,就像他救我一樣……」
沈娘瞠目結舌個老半天也無法從喉嚨擠出聲音,明月在轉眼之間變得面目猙獰,是受到太大的刺激麼……
眼看懷安的心意就這麼被摔個粉碎,滿地一片狼籍。沈娘囁嚅著唇喚:「明月……」
「沈娘……」明月彷彿沒事人兒,說:「我去拿掃帚來掃地,你回房去歇息。」
沈娘見她走去開門,恢復往常一般。這才放心的交代:「你也要早點睡……聽話,別胡思亂想。」
「嗯,我會聽話。」這樣念生哥才不會討厭她。
***
半夜三更
一條人影躍入宅院,隨即依循大人指點的方向,來到陌生的廂房院落,果不其然,大人已在房外等候他到來。
「邵軍,老大夫斷定得如何?」
邵軍靠近大人的身邊稟明:「大人,老大夫告知,您交給他過目的藥渣裡除了一般滋補常見的當歸、人參之外,其中最特殊的就是木鱉子。」
「咦,那是什麼藥?」
「老大夫解釋木鱉子乃是壯陽藥材,須謹慎食用。除此之外,木鱉子的成份含有毒性,用來毒狗,此毒能令狗斃於頃刻。人若食之,後果不堪設想。大人,這也證實了冷念生為何中毒,八九不離十就是這藥物作祟。」
喝!
翟穎倒抽了好幾口涼氣,「木鱉子……一般人哪懂得這藥材的厲害。」
他立刻將手中物品全交給邵軍,吩咐道:「這是我今日在廚房搜到的藥方,明日一早,盡快拿去給老大夫過目,且派人盯著沈娘究竟是在何處買的藥。」
「大人,會不會是廚娘欲加害冷念生?」
翟穎不排除這個可能性。「不過,廚娘應該也不懂這藥材有毒才是……但藥鋪的老闆和夥計一定懂得。能長期下藥害人於無形,這其中的牽涉不單只有廚娘而已。」
頓了會兒,翟穎又下令:「邵軍,明日若是由老大夫那裡證實藥方仍有問題,立即派人將所有牽涉其中的人全數抓回府衙候審。」
「是。」邵軍又問:「大人,這事您不讓冷念生知情?」
翟穎搖了搖頭,「那傢伙善惡分明,我怕他一旦知情,會做出以眼還眼的事。」
「嗯,那麼屬下告辭。」邵軍說罷,就如同來時一般,隱沒在夜色之中。
翟穎憋著一肚子的怒火,想不透這個中緣由到底牽涉些什麼?
為了逮老鼠,他不僅親身試毒,還幹出小偷的行徑。剎然,翟穎不禁感到莞爾--
時光回朔到從前--為了那傢伙的一句話,他不也做出偷換畫的事。
手彷若有意識般的撫著左肩膀,一道深刻的記號劃出了他的血和他的淚;已經明白當年的他,究竟怨著什麼。
一個推他入火坑的親人……
翟穎仰頭望著天邊的殘月,烏雲凝聚,漸漸遮掩了其光華。驀然,心下一凜--他想起了爹死亡的當夜,天上的月亮就如同今夜一般……
不安的情緒溢滿胸口,止不住陣陣悸顫,究竟在擔心什麼……
不明所以然,翟穎甩頭回房,輕手輕腳的上床躺回人兒身邊。須臾,腰腹一緊,人兒黏上身來,佔有慾十足的摟著,俊秀的臉龐壓在胸前,迷迷糊糊的咕噥:「你……去哪裡?」
「我在外面跟邵軍聊了會兒。」
冷念生撐起沉重的眼睫,問道:「出事了麼?」
「沒有。只是案子開始有些眉目。」
「嗯……」
「念生?」
「別……吵……」
翟穎的臉上露出淡笑,稍側過身,粗暴的傢伙落入懷中位置,落唇輕吻著他的發,輕聲細語道:「念生,一定要跟我廝守到老。」
低沉的要求傳入了耳,冷念生本能的回應:「好……」
知他向來信守承諾,翟穎頓覺落下心中大石,不安的情緒漸漸平緩,斂下單鳳俊眸,任心上人兒抱著沉入夢鄉……
***
翌日
「穎,我今天晚不會那麼早回去,你不用等我一起用膳。」
翟穎想到已至月底,這傢伙會忙著估算旗下事業所得,不論在人事上該給的、該用的、該扣的必需經過他的手,「事情處理完就回來,我會等你。」
冷念生狼吞虎嚥的把粥喝完,說道:「我盡量提早回去。」不平和不凡也有自己的事要忙,他總不好意思凡事都丟給弟兄們做。
「我聽不凡說,憐兒懷有身孕了呢,我們改天一起去看她,可好?」
「好。」
翟穎放下碗筷,伸手將他胸前的翠玉瓶子取下來檢視。「沒藥了,我回府衙差人拿給你。」
冷念生嫌他,「你真囉唆。我瞧爹也沒這樣管娘,你倒是管的不少。」他站起身來走出廳堂,回頭道:「我去牽馬,然後在門口等你。」
「好。」
翟穎慢條斯裡的繼續用早膳,丹鳳俊眸注視對面的女子,說道:「明月,懷春曾是我的後娘,她本名叫媚娘,嫁給你爹也有兩三年的光景。這期間,你可有見過懷春不安於室的一面?」
突來的話題令人措手不及,細微的抽氣聲傳入在座的阿生與翟穎的耳裡。
阿生勸說:「明月,想洗刷你爹的冤屈,你有什麼線索就坦白告訴大少爺。」
明月顫抖著雙肩,唇瓣抿得死緊,不願回答些什麼。
翟穎並不逼她,僅是吩咐:「阿生,麻煩你暫時迴避,也別讓沈娘進廳堂。我有話問明月。」
「是。」
見阿生立刻起身走出廳外,明月心下非常不滿--
這男人憑什麼來宅院發號施令;他不僅來打擾宅院的生活、來迷惑她的念生哥、還提到她那該死的爹……
偌大的廳堂之內氣氛沉窒,翟穎悶不吭聲的等待明月回話,他壓根不信明月什麼也不知情。
兩人皆悶了會兒,翟穎才道:「媚娘的本性如何,你我都心知肚明。明月,我爹也同你爹一樣死得冤枉,媚娘的身上牽涉著兩條人命,你若知道什麼,甚至是知道她跟誰來往過,都是可追查的線索,我希望你能配合。」
明月將問題丟還給他,「我早就說過什麼也不知情。翟大人要查案子就自己想辦法把人揪出來,這是您的職責所在不是嗎。」
瞬間冷靜的面對,依然是不配合的態度,好一個一問三不知的說詞。翟穎不慍不火,僅是擱下警告:「明月,知情不報,得論罪處置。這世上沒有永遠的秘密,紙終究包不住火。若是等到案子水落石出,證實你有隱瞞事實之嫌,我可不會徇私。就算念生想護著你也沒用。」
說罷,翟穎站起身來,離開了廳堂。
明月踱至廳堂的門口,目送翟穎離去的背影,隨及唇瓣勾起一抹淒楚的笑,「呵呵……我已經有心理準備會坐牢……」
宅院外--
冷念生等到斯文人終於滾出來,就忍不住發難。「你在下蛋是不是?動作拖拖拉拉,我都想把你丟下然後先走。」他口是心非的說。
翟穎低頭睇凝他仰起來的臉龐,小嘴仍碎念個沒完沒了--
「媽的,我真搞不懂不過喝兩碗粥,三兩下就解決的事,你儘是在屋內窮耗時間,真服了你……」
「念生,你想跟我回府衙一趟是不是?」
「呃……」
斯文人一猜就中。冷念生倏地閉上嘴,撇過頭去,臉頰迅速竄起一抹紅。
「我是想跟你回府衙拿藥,省得你差人來找,又擔心一些有的沒的。」
「那我們走。」
翟穎逕自跨上駿馬,等他摟上身來,粘著。
冷念生的雙臂環在斯文人的腰腹,俊秀的臉龐靠在斯文人的肩膀,斂下眼眸,唇漾著笑。腦中思忖著:他們倆就這樣在一起,真好。
***
一輛馬車停在冷念生的賭場外頭--
阿生拗不過明月小姐的請求,索性答應帶她夜晚出門--就為了送食物來給二少爺。
明月小姐真是體貼、用心。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二少爺對明月小姐純屬兄妹之情,他希望明月小姐能夠接受我行我素又直率的二少爺只喜歡大少爺的事實。
阿生將明月攙扶下馬車之後,開口道:「明月小姐,我帶你上樓找二少爺之後,會在車上等你。」
「好,我要等念生哥把羹湯吃完之後才走。」明月手捧著親手熬煮的一份心意,步上場子二樓,送給她的念生哥--
冷念生從桌上堆滿的帳冊之中抬起頭來,訝異道:「明月,你怎麼來了?」
「念生哥,感到意外嗎?」明月巧笑倩兮的說:「我拜託阿生帶我來的。會專程送消夜來給你,是翟大哥今天早上吩咐我做的呢。你別責怪我。」
「哦。」
斯文人惦著他空腹,也不該叫明月送宵夜來。冷念生不甚領情的撇撇嘴,碎念:「真是,他的腦子在想些什麼?若是想我就不會自己滾過來啊。他也不想想你挺著幾個月的身孕,過些日子就要生了……」
冷念生邊說邊騰出桌上的空間,催促道:「快把東西放下,你現在趕快回去。」
明月不為所動,在他對面坐下。「念生哥,我要看著你把宵夜吃完,才能放心。」
冷念生一翻白眼,真受不了明月也變得囉唆。他伸手端來明月準備的宵夜,一小盅香菇羹湯香味撲鼻,引人十指大動。
伸手接過明月遞來的湯匙,冷念生三兩下就吃了將近半盅。「好了,我吃不下了,你快拿回去。然後早點休息。我今晚不回宅院。」
「我知道。念生哥,就讓我多陪你一會兒,不要趕我走。」明月低垂著頭,雙手扭絞裙羅,心裡七上八下的。
冷念生瞧她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心想自己還需耗費一段時間才會離開,也就沒再反對些什麼。
「你想睡就跟我說,我會帶你下樓去找阿生。」
「嗯,念生哥,我不會想睡,我要陪著你,我會把孩子生下來,這雜種不能留在肚子裡,不然,我們就一起走。」
冷念生只想趕快忙完手邊的事,想回到斯文人的身邊,根本沒仔細聽明月說了什麼。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冷念生全身開始冒汗,一陣陣作惡反胃的情況頻繁,他一手捂著嘴,另一手再也拿不住帳冊,「碰」--
帳冊落地,冷念生同時也彎身狂嘔不止--
「念生哥……忍耐一下就好,今晚過後,你再也不會被人糟蹋,從此脫離苦海……」
「你說什麼,明月……」冷念生提袖擦去嘴角的污穢,抬起頭來一陣天旋地轉,入眼的影像瞬間變得模糊晃然,一個重心不穩,手本能的想抓點什麼東西來支撐,卻撲了空,剎那--
他整個人往身後一倒,咬牙悶呼:「噢……好痛……」腹痛如絞,冷念生趴在地上痛苦難當的撐起身子,爬了一段距離讓自己靠坐在牆面。
此刻,額上的冷汗直流,他難受的彎身忍著腹中劇痛,不斷乾嘔、喘氣……
意識愈來愈昏沉,視線也愈來愈黑暗,殘留在腦中的疑問出口:「到底怎麼回事……」
「念生哥……」明月仍是坐在原來的位置等待。她不忍見念生哥萬分痛苦的模樣,緩緩的撇過臉去,安慰道:「念生哥,只要忍耐一下就好,痛苦很快就會過去。」
冷念生一瞬恍然明白,痛到發顫的兩片唇困難的開啟問道:「明月……你……究竟讓……我吃了……什麼?」
明月並未回答,等了一會兒,她才站起身來靠近那漸漸產生抽搐的身子;俊秀的臉龐慘白如紙,唇色漸成紫黑,整個人沿著牆面快要倒向地面之前,又彷彿恢復意識般的勉強坐好。
明月立刻摀住嘴不讓唇畔的聲音流洩,早已淚濕滿腮,緩緩的蹲在冷念生的面前,伸出顫抖的手觸碰那掛在胸前的翠玉瓶,她哽咽的悶道:「這東西不能戴在身上。」
然後使勁一扯,登時扯斷翠玉鏈子。
冷念生猝然一吼:「還給我!」盲目的往前伸手一抓,正巧抓住了鏈子的尾端。
明月也用力扯回,咬牙道:「我不能還你,你的身上不能有那男人所給的東西,我要救你脫離那個男人……這樣你就會乾乾淨淨的了。」
一股氣登時提上胸口,殘存的意識支撐著自己還不能倒下。冷念生幾乎用盡全身僅剩的力氣吼:「你到底在胡說什麼……把東西還我……放手……」
「不,」明月見他一手捂著嘴仍不斷乾嘔,另一手則緊緊抓住鏈子不放。死到臨頭,他還在乎那個男人……
「念生哥,你放手!」她開口求他。
「不放……」冷念生氣若游絲的說:「我死都不放……不放……」
乍然,明月像發狂似的吼--「我不還!念生哥都要死了還在犯糊塗,鏈子絕對不還給你,我不讓你帶走--」
片刻間,明月瞪著那那漸漸倒下的軀體再也聽不見她說了什麼。手一鬆,她喃喃自語:「念生哥……這輩子,我自知配不起你,但是我不能眼睜睜的看你犯糊塗……我們下輩子要在一起。你先走,我等孩子生下,就會去陪你。」
冷念生不再回應,縮在地上的身子由頻繁的抽搐漸漸消緩,乾嘔的反應也逐漸停止,唯有手中仍抓著鏈子的尾端,緊緊不放。
***
心突的一痛,翟穎整個人撫著胸口晃了一下,隨即收斂心神,看似安穩的騎在駿馬上,實則不然。
莫名的--
愈漸接近人兒的所在地,心就愈沉……
今夜,已由大夫口中證實昨夜所搜來藥方具有毒物;其中混雜了安胎補藥、壯陽藥材和幾包墮胎藥。離奇的是墮胎藥物竟然含有砒霜。
已派邵軍帶部屬分別去抓沈娘與賣藥之人回府衙候審。
而他,也就無須再擔心人兒被下毒,這箇中原因只需以後盤問清楚,定能水落石出。
然,他--不安什麼?
霎時,感到繫在脖子的鏈子一滑,瞬間掉落--
翟穎躍下馬,折腰拾起掉落的琥珀鏈子,抬起頭來的同時,阿生正好從場子裡急急奔出。
阿生泛紅的眼眶見到來人,立刻張口高喊:「大少爺,二少爺出事了!他……就快死了……」
轟!
丹鳳俊眸定在阿生手中抱著的人,那俊秀的臉龐呈現一片死灰,翟穎當下全身涼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