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古代,大陸 >> 帝王將相,宮闈傾軋,愛恨交織 >> 金戈鐵馬作者:單煒晴 | 收藏本站
金戈鐵馬 第3章(1) 作者:單煒晴
    生而為王,是寂寞的。

    天朝的初代帝王鸞皇,即為女帝,天朝下男女平等,女人也能位居高官,歷經十九代共主的天朝,更不乏女性的帝王。

    於是,她生在皇族,又為長子,注定成為天下的共主。

    成王之前,稱作太子,三公是她的老師,從小教育她的人。

    也許是對父皇失望,三公待她特別的嚴厲,在她周圍從來沒有同年齡的孩子,她和下頭的手足也不親,一年內見面的次數單手就能數出來,為了不讓她怠惰,玩樂是被禁止的。

    連她身旁的內侍宮女也都定期汰換,為的是不讓她和任何人產生感情,以防宮女掩護她偷懶,這樣的情形直到她十二歲後才停止。

    三公說局勢混亂,她必須開始培養親信。

    那年,她有了信任的替身,謹言慎行的史官和忠心不二的掌璽人,一段她生命中至高無上的歲月,到現在……

    從寂寞,到忘了無人陪伴的寂寥,再孤獨。

    她這才瞭解,原來三公教導她的是真理,世上沒有人能永遠有人如影隨形。

    偏偏看到別人三三兩兩,私下低笑交談時,她又會想,其實在這偌大的極陽宮裡,只有自己是外人吧!

    「主上又昏頭了?」仲骸輕淺的嗓音有著難以聽出來的戲謔。

    他說話,總是那麼的諷刺。

    但是她沒有以前那麼難過了,現在聽來,隱約能聽出他話裡並不具惡意。

    她的心變了。

    收回投注在枝頭上啼叫的兩隻黃鸝的視線,太儀病容未退,斂眉道:「朕只是在想,人為何沒有翅膀?」

    聽出她話裡的真意,仲骸瞟了黃鸝一眼,隨後對隨侍在側的孫丑使了記眼色。

    「翅膀是給脆弱的動物逃跑用的。」

    「照你這麼說,鷹隼類的猛禽也是脆弱的動物?」太儀繼續早先停頓的步伐。

    仲骸跟著,沒有答腔。

    不一會兒,孫丑提了個用布蓋著的鳥籠追上他們。

    接過鳥籠,仲骸掀開布,裡頭赫然是一對黃鸝。

    「看,即使有翅膀,也不一定能從沒翅膀的手中逃掉,對孤而言,擁有雙手,放眼天下間,已經沒有不可取得的東西。」他逗弄著手到擒來的獵物,噙著自信的笑容。

    黃鸝是刻意抓來暗示她永遠也不可能逃得掉嗎?

    「也許你是對的。」太儀沒有和他爭辯的意思。

    即使只有一瞬……連她自己都這麼覺得。

    仲骸把布重新蓋回去,「主上若是喜歡,這兩隻黃鸝當作是孤遲來的賀禮。」

    「朕最近有任何值得慶祝的事嗎?」她自嘲。

    「繼承帝王之位。」他回答,要她接下鳥籠,不容置喙。

    哼!這簡直說明了她沒有值得慶幸的事。

    手中沉甸甸的重量,幾乎如同捧著一塊巨大的石頭。

    她就像有翅膀也飛不高的籠中鳥,而且……漸漸忘了想飛。

    身著銀白色睡袍,太儀綰起潤順的青絲,紮成簡單的髮髻,靠躺在蓬鬆的軟枕上。

    剛出浴的她身旁圍繞著一股朦朧的白煙,如夢似幻。

    早上從仲骸那兒得到的鳥籠被高高架在寢殿的一隅,她直直的瞧著。

    人讚黃鸝的叫聲婉轉悅耳,殊不知聽了一整天也會煩。

    水也給了,飼料也餵了,它們怎麼還不停的啼叫?

    風寒未癒,她想自己的頭又開始痛了。

    「現在幾時了?」太儀揉擰著眉頭。

    「亥時三刻。」

    「仲骸人呢?」

    「仲骸大人還沒回來。」宮女想了想,又補充說明,「也許是因為今天前殿有酒宴,所以晚了。」

    「酒宴?」

    「是的。」

    「為何朕不知道?」太儀高高挑起眉頭,沒發現這個神情和仲骸有多酷似。

    「仲骸大人可能是擔心主上病體未癒,所以沒有稟告主上。」宮女連忙開口。

    「他在宮裡設宴作樂,朕卻得在這兒被這兩隻蠢鳥吵得睡不著覺?」太儀倏地起身,「替朕更衣。」

    她要去見識見識,沒有皇宮主人的酒宴,能有多快活!

    如果早知道前殿的酒宴是一場有教養的女人都會止步的宴會,太儀不會衝動的前來。

    那是一場仲骸款待部將的酒宴。

    明顯的,已經酒足飯飽,酒酣耳熱之際,每個男人身邊都有嬌媚的歌舞妓陪伴,而且個個都手腳不知分寸,場面是活色生香,任何好人家的女子都會害羞的走避。

    太儀也想走,但是身體僵住了,連目光也無法移開。

    主位上的仲骸,左右兩邊各據一名姿色上乘的冶艷女子,她們朱唇微啟,輕輕的笑,身上的衣裳單薄到不像這個季節該穿的,大片軟玉溫香暴露在眾人的目光下,仍能自在的為仲骸奉酒、夾菜。

    這個場合,令太儀不知所措。

    仲骸猜想這是近半年來養成的習慣——每當太儀出現,他會第一眼注意到。

    嬌小的太儀被褐黑色的正式鸞服包圍,高聳的髮髻上盤了朱鸞鳳簪,年紀沒有在場的任何人大,卻比任何人成熟穩重。

    他喜歡她身上隨時散發出的帝王威嚴。

    是沉醉於權誘,還是美貌,或者單純是她,太儀……近來,他老為這個問題感到煩心。

    「主上如此盛裝打扮,驚艷四座,是想上哪兒去?」輕啜歌舞妓捧著的水酒,仲骸如火的目光瞬也不瞬的直視她。

    她不知道該看向哪裡,只好對著他的眼。

    「這裡是朕的極陽宮,上哪兒去,與你何干?」

    奉酒的歌舞妓一個沒注意,讓酒從仲骸的嘴角溢出,她忙不迭的擱下金樽,小手攀上他的胸膛,粉舌舐去酒漬,沿著舔上去,直到那總是微微上彎的嘴角,仲骸也正好伸出舌尖抿掉酒滴,兩人的舌有瞬間交觸。

    太儀一凜,輕抽一口氣。

    但是如此細緻的動作,沒有人看出來。

    印下一吻,歌舞妓一陣嬌笑,退回他身邊,席間瞥了太儀一眼。

    這是太儀第一次嘗到被人示威的滋味。

    她突然希望自己此刻遠在天地的盡頭,躲避這一幕。

    原來有些事,他不會只對自己做,也不是具有特殊意義的……她對他而言,不具有特殊意義。

    她的心莫名的抽疼。

    「主上難道也想同樂?」伏悉問。

    房術聽得出伏悉沒有惡意,但這場面對太儀來說不太適合,於是決定插嘴。

    「主上,明日還得早起,先回寢殿吧!」

    太儀僵硬的轉過螓首,眼裡有著彷徨,還來不及回答,仲骸先開口了。

    「留下。」他面無表情的命令。

    房術看著太儀精緻的五官逐漸凝結,然後……什麼也沒有。

    「替主上上座。」

    那座位,就設在仲骸身側。

    太儀挺直背脊,擺出最無懈可擊的姿態,緩緩步下台階,走過由雕刻古文的石板拼接成的王之道,朝他而去。

    她一上位,仲骸隨即屏退了兩名歌舞妓。

    「你找孤?」

    太儀面向前方,朱唇輕啟,「沒事了。」

    「所以曾經有事。」仲骸輕聲的問。

    「曾經。」她沒有反駁。

    「什麼事?」

    「沒事了。」她還是這三個字。

    仲骸抓起她的手臂,逼她看著自己,「孤不喜歡你有事瞞著我。」

    更不喜歡她刻意冷落他!

    「朕說沒事。」甩開他的手,她仍然看著前方。

    「有沒有事,由孤來決定。」他改用雙手握住她的雙肩。

    「別用你的髒手碰朕!」太儀大喝,一臉排斥,往後退開。

    不要用碰過別的女人的手碰她!

    閃現的強烈念頭驚駭了自己,她惶惶不安的轉動眼睛,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看他。

    仲骸看了看自己的手,神情莫名。

    「乾脆孤以後洗澡,你都在一旁監視好了。」

    部將們聽到,都笑了。

    太儀不確定他是否故意裝傻,卻暗自慶幸他沒察覺自己的心思。

    連她也不懂,剛才的景象為何深刻的印在腦海裡,反覆上演……好像她很在意。

    「朕不想跟你說這些有的沒的。」太儀別開眼,不自覺的以衣袖掩口,輕咳了幾聲。

    這個舉動提醒了仲骸,她還病著。

    「於繡呢?」仲骸銳利的眸子掃過殿內,還沒有細想,已經尋找著自己帳下的軍醫。

    「於繡不喜歡喝酒,所以沒來。」伏悉代為回答。

    「派人去找他,要他到寢殿去候著。」仲骸站起身,同時不顧她的反對,牽起有些冰冷的手。

    「朕很好。」甩不開,太儀又不願再度失態,於是忍著。

    「你懂醫術?」

    他如炬的目光看得她把到嘴邊的話嚥下,他終於滿意。

    「房術,這裡交給你。」仲骸囑咐,彷彿牽著一個大孩子,把她帶離前殿。

    一出了前殿光影所及的範圍,太儀立即嚷道:「放開朕!」

    「被人這麼明顯的嫌惡,孤還是第一次碰到。」放開手,仲骸一手輕揉自己的肩頭,似笑非笑的說。

    其實他想好好的教訓她一頓,讓她不再用這種口氣對自己說話,不過那會顯得他很在乎,所以他佯裝不在意的模樣。

    「那是因為朕和那些得靠討好你活下去的人不同。」她的語氣絕對稱不上是好,刻意壓低的聲音彷彿威嚇。

    「哪裡不同?」仲骸好笑的挑起眉頭,握住了她的嘴,又捏又抓,「如果你跟今早那兩隻黃鸝一樣,只會啁啾亂叫,不懂人話,孤的耐性可能會寬容一些。」

    話一出口,連他自己都懷疑還能比現在寬容嗎?

    他可未曾縱容哪個人這麼對自己說話。

    太儀打掉他的手,怒聲說道:「朕才不是那兩隻吵死人的鳥!」

    仲骸的眼色微沉,不忍了。

    「既然你懂人話,能不能明說孤這會兒又哪裡惹到你了?」

    太儀一窒,反而不說話了。

    「或者你比較喜歡孤逼你說?」仲骸瞇起眼,前進幾步。

    她先是跟著後退,接著又強撐起勇氣和他對峙。

    「喔?不躲了?」他揶揄的笑說。

    「朕不是個需要躲藏的人。」她的話比較像是告訴自己。

    「從你剛才的表現,話可不是這麼說的。」長長的臂膀環過她的肩頭,仲骸轉眼間縮短兩個人的距離,瞅著她,「現在,你既然選擇做個無畏的帝王,是不是可以回答孤的問題?」

    雙手抵在兩人相貼的身軀之間,太儀望著他。

    「你的存在。」

    眉峰一挑,他用眼神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朕不想變得像你這樣,對任何人都輕佻,只要有女人貼上去,便飢不擇食,像你這種不知節制、沒有廉恥的人,你本身的存在,對朕而言就是一種痛苦。」她一臉冷漠的說,發現心裡的話並不如想像中那麼難以說出口,完全沒有察覺這些話雖然有真實的部分,卻都很傷人。

    眸色一轉,仲骸似乎瞭解了什麼。

    「你認為孤是個隨便的人?」

    「難道不是?你吻了朕,又和別的女人過分親密,朕……」察覺自己越說越上火,太儀一頓,緩了口氣,「親眼所見。」

    見她一會兒神情激動,一會兒又要假裝沒事,早嗅出她言詞中酸味的仲骸在心裡笑翻了。

    多麼可愛的一個女人!

    女人都愛爭風吃醋,但是能像她這般,將內心澎湃的醋意用冷漠處理的方式表達,拿捏得如此微妙……有趣,他還是頭一次碰到。

    仲骸沒注意自己在頃刻間推翻所有決定,只想逗逗她。

    「我說,你只是單純的吃味而已。」仲骸把玩著她的耳飾,清朗的嗓音突然變得有些低沉,「明明每次都和孤針鋒相對,還說過恨孤,卻又跑來見孤……其實你非常在意吧?」

    「在意?」太儀不懂他指的是什麼。

    「孤。」他吐出一個字。

    連自己都未曾正視的內心被赤裸裸的翻出來,她雙目一瞠,難堪得想退開,但他已低下頭,溫軟的唇密合上她的。

    「你……」她有話,被他悉數吞下。

    和之前一樣……不,比前一次還要略高的溫度,如滾滾潮水侵襲而來,安撫性的深吻,教她瞬間迷惘,但旋即清醒。

    他的吻裡有酒和其餘她不想知道的香氣,太儀彷彿被人當面甩了巴掌一樣難堪。

    她差點忘了適才那一幕!

    「不要!」她奮力推開他,怒斥道:「無論朕是不是吃味,都與你無關!以後不准你用帶有別的女人氣味的唇來吻朕!」

    她怒氣衝天的轉身,朝寢殿的方向奔去。

    仲骸一語不發,蹙起眉頭。

    這是她第二次拒絕他。

    他該死的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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