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番緊密的妥善安排,運轉軍火的要務,已在急急地呼喚殷晝渭的腳步。
官袍已換緇衣,但頭巾卻遲遲未包上,反而遲疑踱至桌邊,挨著書案坐下。
他知道成大事者,必須當機立斷,拿得起放得下,毫不遲疑。但現下他只不過將離府一段時日,心中卻滿懷的眷戀,踟躕不前。
那令他煩躁的來源呀……
他的眼光移至桌上早已干瘡百孔的紙箋,腦中不由自主地將瀟湘的話又掂量了一番。
「小姐平時並不接觸男子,惟有一個人可能與小姐有往來。」
「誰?」
「許南潲。江湖上有『潲水劍』之稱的一個風流劍客,並且……」
眉已斂起,瞧瀟湘欲言又止。「說下去。」
「並且這許南潲年已三十,家有妻室,夫人正是小姐從前好友李香浦。」她頓住,微瑟地看到爺眼中瞬間進出的殺氣,「……這許南潲雖與小姐僅一面之緣,但當初小姐見到他卻甚是親熱,如今也常與他有書信來往。」
心在抽痛,女兒對陌生人向來是冷淡有禮而疏遠,對於這個許南潲表現得如此不同,想必是真放下了情意……
涇娘的這首《摽有梅》是為這個……許南潲作的吧?該死!
心潮如火燒般煎滾,難再平靜。
「篤——」無處傳來一更鼓,窗中冷風進進,他一驚,如夢方醒地立起身,瞠目瞧著自己不自覺題下的—首闕詞:
古屋寒窗下,聽幾片,井桐飛墜。不戀單衾再三起,有誰知,為蕭娘書一紙?
蕭娘,誰是這個蕭娘?答案呼呼欲出,引來他心中一陣驚悚,再也不敢深思下去。
夠了!涇娘竟瞧中一個年屆三十的「老」男人,而且還有家室!他的妒恨只是為人父該有的情緒,捨不得是應該,所以他才會心痛得沒法呼吸,才會……
百般開解,最後只落下頹然一歎。四周寂靜,他終於取起頭巾,敵不過心中所思,往後園涇渭樓而去。
閣內一片昏暗,油燈已經調暗,殷晝渭悄悄走進,感覺熟悉的幽香隨著呼吸融入血脈之中。女兒正在睡。幽暗之中女兒沉睡的臉更如洛神般美麗。那白皙的肌膚,密長的睫毛,粉潤的櫻唇早恣意展現出十七歲芳齡該有的嬌美。他注意到她將錦被踢掀一邊,紗衣之下曲線畢露,有種動人心魄的美。
他屏息為她蓋上單被。睡夢之中她似乎並不安穩,眉兒之間打了個褶,他一陣痛惜,忍不住伸手想為她撫平那眉頭的憂傷,哪知這一放手便再也收不回來;她的呼吸細細噴入空氣,使得他情不自禁地擷住那幽香——
他守候了十七年,最想看的便是這種風情——
且慢,他在幹什麼?!低低的頭距離她只有一指之距,他驀地打住,一時間他想起自己的蒼老污穢,自鄙自厭的情緒湧上心頭。
他狼狽地轉過身,從容的臉開始出現了生平第一次做錯事的那種慌張。捏緊拳頭只想痛揍自己一番……她熟睡依舊,他幾乎是逃了出去。
狂亂的背影消失於垂簾,床上的人忽地睜開澄明的雙眸,一隻手輕撫上唇,許久逸出一歎。輾轉翻身,但哪裡還睡得著?不久,她起身下床,赤腳走到書案之中。
挑明燈,她發怔了會,伸手展開文房四寶,提筆寫道:
「南潲兄:小妹有一事相求……」
***
「小姐,華府又送來請貼,說是什麼荷亭賞鯉呢。」
「推了它,說我不舒服。」
啾兒點頭,「這華絕容也真奇怪,上次登門造訪也只冷冷地端著大家閨秀架子,素不相往來的,怎麼現在請貼每天一張,竟不嫌煩,她這是幹什麼呀?」
涇娘輕笑,卻並未接口,提筆又寫了那首《摽有梅》。
爹為何畏縮不前?他究竟是在害怕些什麼?年齡?父女的稱謂?這些都是。可是這些她都不在乎呀!她如此暗示,為何爹總是如刺蝟般逃避,囿於心結?
不知不覺在落款之中寫下「晅之」兩字,想起這兩字背後所代表意義,不由羞怨癡了。十三歲的那一年……
「爹,別人盡皆有字,你卻沒有,涇娘為你起一個好不好?」稚氣未脫的她仰頭望著父親。
「好呀,我的女兒要為我改個什麼名字呢?」
「就叫晅之。從今往後,爹的名就是晝渭、字便是晅之。」
他的回應是一陣爽朗的笑。她仍記得當時未蓄鬚髯的父親是城中所有閨秀傾慕的對象,但爹對此從未動過聲色;皇太后有意將公主許配於他,也教他婉拒。
「記住哦,爹爹。而這『晅之』兩字可是涇娘的專利別人不許喚的!」
十三歲的她已經似真似假對父親下了宣告,只是,爹仍當她青稚,可曾將此當真?他還記得嗎?
晅之呀,有她親口喚的一天嗎?
「小姐。」啾兒的臉在她面前晃動,她一醒,瞧著啾兒探索的眼。
這丫頭跟了她六年,倒是愈來愈大膽了。
「小姐在想什麼呢?奴婢喚了幾聲都不應。」
她出聲:「什麼事呀?」
啾兒欲言又止。「小姐,老爺他有好幾天沒來瞧小姐了吧?」她小心翼翼。
「三天了吧。幹什麼呢」她輕笑。
啾兒吃了一驚。「小姐,您竟然還笑得出?自老爺將皇上賜的兩名妖姬納入府,白天還好,入了夜可是夜夜笙歌醉生夢死……」啾兒憤憤地,一出口才知用「醉生夢死」形容得過分了,驀地住口,臉漲得通紅。
涇娘拿起畫筆臨摹腦中所浮現的畫像。
「小姐,你倒說句話呀,從前老爺可不是這樣的。就算多忙,入了夜必會前來陪下你,現在時間都花在那兩個妖姬身上了!聽說那兩個妖姬還因此恃寵而驕呢,對外人說老爺原本如何寵愛小姐,但她們一出現,小姐就失寵了!」
涇娘淡笑。瞧著紙中畫出的男子形貌,皺了皺眉,難以再下筆。「啾兒,你把老爺給我請過來吧。」
「可是小姐,現在老爺可正和那兩個妖姬尋歡著哩,奴婢……」雖然說得氣憤,但一想起不望自威的老爺,終究是害怕。
「去吧。就說小姐有清,爹他可不是什麼洪水猛獸,不會吃了你。」
啾兒終於出去,室內驀地安靜下來,涇娘以手支頤。
「爹。」聽到腳步聲她緩緩抬過頭。
從容的腳步忽然顛了一下,在腦中早演繹好的草稿瞬間化為空白。「涇……娘。」
外頭傳說貌如嫫母的女子竟有這樣傾城的美貌?
「找……爹有什麼事嗎?」
「爹已有三天未瞧過涇娘。」她轉頭,裝作沒瞧見他不合禮儀的驚艷眼光,「忽然想起要為爹畫張像,卻總是畫不像,便叫你來啦。爹,別愣著,坐這邊,讓涇娘為你畫張像。」
他呆呆坐了過去,眼光幾乎不敢直視她,有絲拘謹地盯住她執筆的柔荑,想起了上好的美玉。
終於停筆,凝眉再瞧了瞧,卻總覺少了什麼。
「爹,你最近忙嗎?」
他清清喉嚨,決意找回自己的聲音——他可是出了名的玩遍花叢、採花擷蜜應對自如的風流浪蕩子,怎麼會面對一個年僅十七的少女時產生氣餒、自慚形穢呢?
「呃,爹最近是忙了些,所以有些忽略了你。」
她打量他。他的易容術還真是高明,不僅形貌如真人一轍,連聲音舉止也學得維妙維肖。只是,她卻能分明地辨出他與父親的區別來,父親身上那種凌於一切的氣勢並非任何一人可學得來的。但這就夠了,三天來他已成功地瞞過許多人。
段篤峒是吧?是個人才。只可惜面臨大事時還少了一分應變,本性又有一絲輕佻,一開始還能進入角色,但演著演著,竟有些忘了劇情,張揚出自己的本性。
值得提醒,不是嗎?
「爹,你瞧這紙上之人可畫得像你?」她撣開畫紙。
畫紙之上鬚眉男子傲睨自若,超世脫俗的氣度帶著橫槊賦詩的英氣智慧,這種卓然難攖其縱橫天下、叱吒風雲的氣勢,讓那冷凜的線條更形不可親近。但記憶中沒瞧過父親冷峻的樣子,也讓她以溫笑淡去。
「像!」他眼一亮。見慣了殷晝渭冷厲的表情,萬不料竟有這一面。
他出身於梨園子弟,自小隨戲班學藝唱戲,十九歲那年戲班突遭橫故,他輾轉露宿於街頭,幾乎餓死,是殷晝渭救下了他,瞧他演戲之人天生就有善模仿的天分,教了他易容術,自此他追隨著殷晝渭,雖以主屬相稱,其實亦是半師半徒的關係。這次殷晝渭離京,他的易容術便派上了用場。他明白他的任務是演好「殷晝渭」這個角色。皇帝送來那兩個姬人,無非是希望可以攏絡人心並迷惑爺的心志,而他這幾天也努力扮演一個對美色不能抗拒的假象,在殷晝渭先前傳達的意思中,這位殷小姐他沒見面的必要。
起前他可是如釋重負。殷涇娘在外頭被傳得奇醜無比,見慣了美人的他可不想面對一副夜叉臉來刺激他的神經。料想爺是知家有醜女不可外揚,不料爺的這一著還暗藏玄機——若不是這殷小姐喚了他前來,恐怕今生再難見這絕代麗色了吧?
涇娘淡淡一笑。「涇娘卻總覺少了什麼。就像畫虎,自古以來許多丹青聖手畫皮難畫骨。縱然面貌與真的如出一轍,終不過是面罩一張罷了。」
段篤峒心念一動,接口道:「如此,你倒說說哪裡不像了?」
涇娘未答,突從衣袖中抽出一方絲帕丟過。
「爹,你的臉頰帶了脂紅了,擦一擦吧。」
他吃了一驚,人皮面罩下的臉不由泛紅!難以置信啊,這女子身上竟有一種超脫年齡的聰穎靈慧,教他不敢猛浪褻瀆。
心下突然明瞭殷晝渭珍視她的原因。
手中捻著絲巾,淡淡的清香飄溢,他一下子竟有小毛頭的怦怦心跳感,不由自嘲。他暗下凝神,意識她仍有話說。
她暗讚賞他的機警。說道:「好奇怪,涇娘總覺爹這幾天怪怪地,變了個人似的。」
「會嗎?是爹疏遠了你,你是爹親近的人,心中若有什麼想法,但說無妨。」
「下人們都傳爹幾日來同皇上賜的兩名姬人走得近。」她婉言,瞧他欲接口,打斷了,「爹愛寵上哪一名女子,女兒本不應多加置喙。但女兒希望爹保有原本的矜持自重,歡樂應有度,驟然的肆情會讓旁人置疑。而爹已三日未上涇渭樓,我這個女兒也會吃醋的呀!」
她不希望爹只走了三天,形象便教他破壞殆盡。
「這……」他嚇一跳,細細回想這幾天皇上那兩位嬌嬈的美人是有些讓他忘乎所以了,根本與真正的殷晝渭有些出入,不由得汗流浹背。
「爹這幾天是有些放浪形骸。涇娘,爹不會再一味沉溺美色而忽略了你。」他正色地。
她回以淡笑,眼光又教紙上畫像吸引了去,纏纏綿綿地盯著,滿載思慕。
這眼光……深而濃。而他卻分明地感受到涇娘的有禮疏遠,手心攥住那方絲帕,想起了方才一番對話,心中漸漸泛生驚疑:這涇娘,該不是瞧出他身份上的什麼端倪吧?
***
蒼茫天地,大開大闔之中一把凜冽青銅劍斜插於冰雪之地。蕭穆的衣冠塚立於後,一劍一塚,鑄成最悲壯的景色。
一代英魂,靜靜地埋葬於此。
殷晝渭肅立墓前默默悼念,懷想大哥一生俠者胸襟、行事瀟灑,夫人秀美絕倫、冰雪聰明,夫婦倆可謂當世之龍鳳,想不到最後竟慘死於狗皇帝所玩弄的伎倆之中。
「幾年來未曾看望大哥及夫人了,倪叔,讓你多費心力了。」塋地雖立於雪中,但墓碑清整,顯然是經過精心照料。
墓前乾癟老者淒然搖頭,唏噓不已。
「殷賢弟夫婦倆地下有知,便應看到重振起的隼軍,看到當年桀驁孤高的少年,也變成如今獨當一面的深沉將領了啊……晝渭,再過幾天,便是小姐十七歲生辰了吧?」
只有在私底下,他們以名字相稱。
殷晝渭一怔,輕點下頭,說道:「倪叔,想不到你還是記得清楚。」
「怎會記不清楚?當年咱們幾個老將衝出重圍,當你抱著襁褓之中的嬰女以父女相稱時,嚇壞我們這一干老將——夫人向來是古靈精怪的性兒,但這次也忒胡來。」他的眼中浮現追憶。
殷晝渭搖頭,苦笑道:「大人不是胡來,她是怕……」他忽轉了口氣,輕歎:「十多年前我狠戾的性情,夫人猶來不喜,臨終托孤,終是千萬個不捨不同意。」
兩人默然。倪叔瞧他滿集英氣的臉,雖以一把鬍鬚掩飾,終難忽去鬍鬚之下年輕俊朗的臉,「十七年來也真難為了你,晝渭,舉事過後,也應該想想你的終身問題了。」
他不語。四周蕭索,天地間有股悲壯的氣氛,兩人默默行禮禱告,良久方始回走,臨走之時,倪叔不經意摸到自己一把白鬚,看到昔時新碑如今染上的斑駁,恍然若有所感:「歲月不饒人啊……」
***
西域以產毛織品著名,此次軍火是以販運氍毹的商隊掩護輸送,商隊中所有人員都是由隼軍喬裝扮成,這樣一來,在輸送軍火的同時,亦轉輸了部分隼軍。
軍火共分四批運送,陸續挺進自西域交通要隘玉門關,只要通過這個要口,運至臨近益州地區,自有人接應。
已是最後一批,隊伍走在距城口不遠的關道上。
後方忽然揚起煙囂滾滾。
「爺,不好了,我們商隊城門剛過,後腳竟冒出個特使來,得知我們商隊,起了疑心,現在正率兵追來。」探子氣喘吁吁地稟告。
殷晝渭眼中戾氣驟增,因為西域都護府的關卡只需出示都護府通令,再給守城差卒一些銀子,就能順利過關,但軍火的數目驚人,陸續幾批進城難免引起注意。現下有追兵來搜,確是不妙呀!
他凝目瞧向商隊,但見人人悄悄握緊早預藏好的兵器,士氣激昂,沒人露出膽怯之色。他與軍師倪叔對望一眼,後者給他一個肯定的神色。
「各位兄弟們聽著,官府來兵,情況緊急,如果應付不過,只得應戰,我們兵分兩路,一百個精悍好手隨我,四周埋伏,其餘隨軍師守住大車。如果官府強搜,埋伏者實施突擊,搶住先機發難,務必一網打盡,決不能露掉一個官兵壞了大事。」
「遵命!」四下人應。殷晝渭正自打量四周地勢,突然發現前方灰塵滾起,一騎如風馳電掣般掠至商隊前方,卻是一灰袍打扮的儒生,年紀約三十左右,長身卓立,一張臉俊雅中帶幾分飄逸之氣。
「什麼人?!」早有人抽劍喝問。
「各位兄弟不必驚慌,商隊遇急,在下受人之托,前來解危脫厄。」
殷晝渭眼光望至他腰間懸掛的一柄奇特的墨綠色長劍,心中一動,但不及深思,前方塵囂又起,迅速奔近的隊伍竟是一商隊!
來人笑吟吟地開口:「同樣數目的商隊,百餘車氍毹分毫不差。」
殷晝渭一怔之後,立時會意。倪叔拍手道:「妙啊,偷梁換柱之計太妙啦,爺,兄弟們不必冒險了!」
他卻皺眉,一掠身已將長劍抵住他,「你哪來的消息,又怎麼這麼湊巧趕上這場變故?」隊伍是有備而來,看來是知道了氍毹裡的秘密,軍火的消息他絕對封鎖,此人究竟從何得知,是敵?是友?
「在下是一番好意。」
相峙不久,殷晝渭即便放下長劍。來人四手一個手勢所率領的商隊立時調轉馬頭。「這支商隊就有勞率管了。」來人躍上馬背。
「請問閣下高姓大名?究竟是哪一位義士授意相助?」
馬背上人一作揖,朗笑道:「這些並不重要,搜兵在即,在下告辭了。」說罷仰天作嘯,掠馬而去。
殷晝渭極目相送,不忘高聲一句:「多謝。」
會是誰呢?心下無暇多想,翻身上馬。「倪叔,那一支商隊就交由你統率了。晝渭先走一步,長安那邊,我會定時給你信息。」
互道保重,殷晝渭催馬領隊前進。
不久之後,官府追兵來至,自是搜查不到什麼,而藏有軍火的商隊早已遠去平安脫險。
***
會是誰呢?誰有這般縝密的心思,又怎知道他殷晝渭的秘密呢?
而這佩有一把奇特長劍的男子又是誰?江湖上這樣難得一見的俊秀之士並不多,再加上一把墨綠色長劍,便更罕見了……
商隊行進二十幾里,馬上的殷晝渭突跳了起來,想起了瀟湘的一句話——
「許南潲,江湖上有『潲水劍』之稱的一介風流劍客。」
許南潲!他便是許南潲,女兒所垂青的男子!
可惡!
***
城東南大慈恩寺內密室。
清冷的燈光中坐著一男一女。燈光中男子身著華服,面目英俊,炯炯有神的兩眼有種殘戾之氣;他旁邊的美貌女子年紀稍長,明艷照人的芙蓉臉及圓滑的身段是種看不出年齡的嫵媚。
「回稟太子,殷晝渭已順利運送軍火人京,一天內可能返府了。」座前垂首恭立的黑衣者發出了聲。
「很好。」男子冷冷地笑,悠然彈開手中玩賞的長劍,「殷晝渭同那逆賊鷸蚌相鬥,那麼,我大燕皇朝便可坐收漁利了。」
美人忽地嗤笑。「但不知這殷晝渭是否真有本事,能成氣候?」
「公主可不要小看這殷晝渭,單憑其聲色不動臥底於朝中十幾年的沉著,當世少人能及。」黑衣人開口。
「這樣的人不能為我所用,留著將會是心腹大患。」男子眼中冷芒一閃,「左丞相可有什麼看法?」
黑衣人頓了頓,沉吟道:「隼軍原亦是保皇派,當初逆賊楊國忠趁先皇駕崩之際大膽篡位,殷滄嘯招募的隼軍此時揭竿而起,解民倒懸。只可惜這殷滄嘯後來叛骨反節投靠朝廷,而後誤中楊賊奸計,死於非命。殷晝渭乃殷滄嘯遺部,殷滄嘯於他有再生大恩,殷晝渭忍辱事主長達十幾年,所帶的執念怕是為舊主復仇。」
「君臨天下,誰個不想?本宮不相信殷晝渭動機如此單純。」
「太子所慮不無道理。」黑衣人點頭,「只是殷晝渭再怎麼英武彪悍,卻有個致命的弱點,不得以我們可從此下手。再說滿朝文武雖對逆賊稱臣,許多重權在握的老臣終是心念舊主,這對太子可是大大有利。」
男子點頭,那女子道:「皇弟若不放心,為姐倒願意混入殷府會會這殷晝渭,瞧瞧這連左丞相都深為歎服的男子究竟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
男子大喜,朝兩人道:「此事可以從長計議,左丞相,成事在即,你臥於殷府行事更需小心,一有風吹草動,隨時向本宮報告。」
「是。」黑衣人謹應,正待告辭,座中女子忽好奇地揚起眉。
「所謂的那殷晝渭的弱點,可是指他那女兒?」
「回公主,是。」
女子臉上閃過一股較勁的光芒。「外面有關這殷涇娘的傳聞,可奇怪得很哪。有人宣稱其貌醜如嫫母再世,最近又傳得乃一傾城女子。」
「老臣並未親眼瞧過這女子,但想來決非前者。」
「哦?」女子綻開明媚笑靨,口中有絲玩味,
「殷晝渭可真如傳聞寵溺著女兒,乃至十幾年不談婚娶?」
「是。」黑衣人應,「但這殷涇娘來歷可有點奇怪,就老臣所知,殷晝渭於朝中虛報了自己的歲數,誆稱四十,其實不過年近三十。以常理論之,實不該有個十七歲的女兒。」
「有這樣的事?」女子描畫好看的眉完全挑起了。
三十歲的父親同十七歲的女兒,這該是怎樣令人驚奇的一個組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