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還是袁紫籐最喜愛的、充滿生命之奇的季節,四周景物如昔,然而初識情滋味的天真姑娘,眉眼間已褪去了青澀、沾染上一抹輕愁。
「保重。」屈無常強迫自己冷硬地退離她身邊。此去一別,關山千里,他們的情也許永遠不斷,但緣分卻已到盡頭了。
她沒有道別,腳步緩慢地邁進「隱園」,隨著身影遠揚,淡淡的輕語飄散在風中。「你會後悔的……」
屈無常詫然回首,但「隱園」大門已然關閉,隔著一道牆,她的身影早不復見,那句「你會後悔」是他的錯覺嗎?
「只要你能幸福,我後不後悔又有什麼關係?」這是他的答案,帶著他最深切的祝福,只願她一生快樂。
道路的另一頭,文判、武判正等著他。「少主,這樣真的好嗎?」
「她過不了顛沛流離的生活。」而他也捨不得她受那種苦。
武判一直不喜歡袁紫籐,覺得她賴皮、懶惰、又粗魯,簡直一無是處。但她卻能夠令屈無常開心,這就夠了不是嗎?只要少主過得好,袁紫籐縱有一千、一萬個缺點,他也願意忍受。
「少主,我們並非一定要顛沛流離的。」
「咱們的雙手都沾滿血腥了,就算我們想洗手不幹,過去的仇人願意放過我們嗎?」只要有一次的疏忽,一次就夠了,他們必死無疑;而屈無常最擔心的是,袁紫籐會受他們牽連而死於非命。
「我們可以離開北原國。」雖然他們都是只曉得舞刀弄劍的武夫,但文判也覺得生活該有些改變了。「我知道少主並無心接掌『幽冥教』,那何不解散它?前任教主積藏了無數金銀財寶,咱們可以把那些財寶平分了,還願意跟著少主的人就一起到邊境去,那裡沒人認識我們,也沒有血腥搏殺,我們可以放羊、牧馬種田……一切重新開始。」
可行嗎?從一介殺手轉變成平民百姓,放下刀槍,過起踏實的生活?屈無常思慮著,遙望「隱園」厚實穩固的大門,他地想建立一個像那樣溫和寧馨的家。
或者從現在開始努力仍猶未晚,雖然他終此一生都不可能使她成為一品誥命夫人,但他可以給她另一種不同的快樂。
「你們先回教中準備,明天我再去跟你們會合。」他回望著「隱園」。今晚他會去告訴她他的決定,或者她願意等他成功,再接她過去共享幸福。
文判和武判當然知道屈無常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他們識相地拱手道:「屬下告退。」
屈無常則一直等在「隱園」門口,等待那日落月升的時候,與袁紫籐再做一次私密的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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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虧有了袁青雨的事先打點,袁紫籐的突然離家並未造成太大的風波,頂多幾個問題與輕責便了事。
當然,這也得歸功於袁家人不同於常人的天性;畢竟公主都能跟著書生私奔,生下的兒子不是強盜、就是賞金獵人,在袁家裡還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發生的?
今天就算袁紫籐一去不回了,也只能說是她袁氏血液覺醒,開始爭取起自己想要的生活了,家人只會祝福她,大驚小怪就不必了。
唯一對她表示憤怒的是袁紫葵,但紫葵可不是氣紫籐無聲無息離家,她氣得是仇段送了無數禮物與書信過來,而紫籐居然沒有待在家裡迎接,未免太不給仇段面子了。
「姊,你這次實在是太過分了,仇大哥多麼期待你的回信啊!你居然讓他如此失望?」
「我沒有看到那些信好嗎?紫葵!」幸好「籐苑」大門已在眼前,她就快能逃出生天了。
「我知道你沒看到信,因為這段時間你都不在;但這都是你的錯啊!誰叫你到處亂跑?身為未來仇少夫人,你理當待在家裡等候遠征的夫婿捎來平安的訊息,並想辦法讓他無後顧之憂地為國效命才是。可你呢?淨做些叫人擔心的事,你完全辜負了仇大哥對你的一往情深,你知不知道?」
「對不起,紫葵,不過我得告訴你一句,我現在還不是仇少夫人,未來也不可能成為仇少夫人,我是不會嫁仇段的好嗎?」她今生唯一的郎君只有屈無常那呆瓜;可他居然為了那勞什子匹不匹配的問題拋下她,白癡、混珠、大笨蛋!
「事到如今你還說這種話?」對於姊姊的不屑反應,心儀仇段已久的袁紫葵是又氣又怨。仇大哥那笨蛋,為什麼不選她呢?當初他若棄姊姊而擇她,也不會有今天這等事發生了。
「我說的都是事實。」袁紫籐一閃身避入房內。「還有紫葵,短時間內我不想被打擾,希望你別再來『籐苑』了,再見。」砰一聲,她用力關上了大門,還直落兩道鎖。
袁紫葵對著緊閉的門戶發呆。怎麼回事?離家不過半載,姊姊整個人都變了,以往她是既嬌弱、又斯文的啊!今天居然甩門耶!這若讓仇家人給見著了,他們不立刻提出退婚要求才怪。不行,她得去跟娘商量一下,姊姊應該重新接受女誡教導才對。
袁紫籐才鎖上房門,又被屋裡另一道頎長的身影逼出兩大聲歎息。
「三哥,別來無恙否?」她走過去點亮蠟燭,微暗的屋內立刻綻放出溫暖的光芒。
「還不錯!」袁青雨皺著眉頭望一眼堆滿她閨房的禮物。仇段買這些東西想必斯費不貲,但願仇將軍別在婚前就揮霍光家產才好。「你呢?」
她毫不客氣地揮掉佔滿她心愛屏榻的珍珠玉石,一塊價值不菲的玉珮就這樣在地上摔成了碎片,她眼都不眨一下,兀自跳上屏榻上趴著。
「我很不好,刀劍盟的人誤把屈大哥當成你,綁了我企圖威脅他,還毀了我半截頭髮。」
袁青雨瞄了眼地上的碎玉,又瞧瞧那將綁架當趣事講的妹子。「一直以來我們都看錯你了。」
「我始終在更正,只可惜你們不信。」她聳聳肩。「唯有屈大哥能夠瞭解,並接受真正的我。」
袁青雨還能說什麼?她果然是袁家人,一身反骨!「對不起,哥哥們眼拙。可以告訴我,你是怎麼認識屈無常的嗎?」
袁紫籐點點頭,細說起與屈無常相識、交往的經過。
袁青雨長吁口氣。「原來你們早暗通款曲多年,而我們居然一直被蒙在鼓裡!那現在你打算怎麼辦?仇段可不是個簡單的人物,而你的屈大哥……瞧來他並無意為你幹些瘋狂事兒。」
「他會的。」她坐起身,小小的拳頭在半空中揮著。「我瞭解他,只要是我的想望,他都會為我達成,以前如此,往後也不會例外。」而且她也不會給他例外的機會。
「哦?」袁青雨不信地挑高了濃眉。
袁紫籐瞥她三哥一眼,跳下屏榻,跑過去打開衣箱,拉出一隻沉重的鐵箱。「看看這些東西,你會知道他有多愛我。」
箱子一打開,袁青雨的下巴就直直往下掉。「十八羅漢拳、冰晶玉蓮、滴水觀音、通天寶監、異古神志……這些東西怎麼會在你這裡?」曾經引起天下英雄競奪的寶物,居然集合在一個小姑娘房裡,被當成稀奇古怪的玩具在玩……天哪!「隱園」到現在尚未被野心份子給攻破還真是邀天之倖。
「我說過,屈大哥每月初一都會來探訪我一遍,並且送我一樣禮物。」
「他……拿這些寶貝當成給小女孩的禮物?」難怪寶貝妹子看不上仇段的「薄禮」了!並不是仇段送的東西不值錢,而是心意不同,仇段頂多是撒了些銀兩請人備禮送來給紫籐;而屈無常饋贈的東西就不一樣了,袁青雨很清楚鐵箱裡的寶物,有些埋藏在深山絕谷中,有些則消失了數百年,非得同時具備智慧、耐性與武藝的高手才有可能得到它們。屈無常真是用盡了心血在疼寵紫籐,相較起來,仇段在「情癡」這方面就大大地不如了。
「不然你以為我是靠什麼才熬過那些被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深鎖在『籐苑』裡的孤寂歲月的?」沒有屈無常做她的精神支柱,早幾年前她就悶死在這座華美的樓閣中了。
袁青雨合上鐵箱,心裡對屈無常這外傳冷血、實則熾性的漢子,已佩服得五體投地。
「你得到三哥的支持了,事實上,我想我會幫你說服其他家人,不過仇家那方面……」
「仇段還在打仗,這事兒不急。」最先得對付的是屈無常那顆石頭腦袋,要怎麼樣才能把「門當戶對」那種爛玩意兒從他固執的頭殼裡拔除呢?這可傷腦筋了。
「不,仇段人是還在前線,但他希望盡早接你過府,讓你適應仇府的生活,這提案雖被仇老夫人大力反對,但仇段是個不容人反駁的男人,所以,你停開始準備應付那些陸續上門來,企圖說服你搬進仇府的說客了。」
袁紫籐不悅地皺皺鼻子,所以說她對仇段沒好印象就是這樣;凡事不跟人打商量就做決定,一意孤行得叫人厭惡。光拿送禮這件小事來說好了,屈無常總會問她喜歡什麼,才去尋找她喜愛的東西;不像仇段,只會拚命塞些貴重的東西過來,以為這樣就能博取她的歡心了,作白日夢喔!
「如何,有主意了嗎?」袁青雨走到桌案旁,倒了杯清茶小口小口地啜飲。
袁紫籐回了他一記有氣無力的白眼。「三哥,我怎麼覺得你在幸災樂禍?」
「非也、非也!」他搖頭晃腦。「我只是想確定一下我的好妹子究竟有多聰明吧了!」
她柳眉輕蹙,忽爾,雙眼閃亮似繁星。「我答應進仇府。」
「啥兒?」袁青雨手一顫,茶水淋了他滿身。「唉喲,糟糕。」
「三哥,你可以去稟告爹娘,我願進仇府。」她推著他往外走。
「可是……」袁青雨本想問她是不是聰明過度,瘋了?突地,耳畔接收到某種異樣的聲響,他乍然領悟。「原來如此。」
「既然懂了就快走!」袁紫籐催著他。
「為什麼你會比我早知道?」她明明不會武功啊!卻能比他這個懂武之人更早察覺外人的入侵,這是什麼道理?
「感覺。」她笑得甜蜜,既然情已真切,心又怎會不相連呢?
袁青雨不得不投降了。「我出去,你繼續努力吧!」
「那有什麼問題?」因為她對自己與屈無常之間的真愛擁有絕對的信心,或許無法平平順順,但絕對可以有始有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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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窗外聽見她答允入仇府的屈無常整個人都呆住了。
他終究是晚了一步嗎?以致袁紫籐注定成為仇家婦?
為什麼?是他們今生無緣?或者他兩人間的情意不夠堅定?所以不過半日,事情的轉變便完全脫出了他的預料之外!
想到她會徹底走出他的生命,他整顆心都揪結成一團了。不,他堅拒這種結局!
但他能如何?求她等他?給他幾年的時間重建新生活,等他有了信心,可以供給她一份富裕的生活後,他會光明正大向她父母提親、用八人大轎將她迎進屈家門?
可那得等幾年?除了武藝之外,他什麼也不會,就算想要做買賣營生,他也不懂算帳,他究竟想與她共創何種新生活?他連個底都沒有。
「你不進來嗎?」袁紫籐忽地打開窗戶,盈盈水眸熠熠生輝地望著他。他必聽見她與三哥的談話了,他會有何決定呢?是當機立斷,即刻帶她走?抑或堅持匹配不上的問題,眼睜睜看著她入仇府?她的未來就賭在這一局上了。
透過微亮的燭光,他細瞧她清靈的容顏。嚴格說來,她並不頂美,但有種耐人尋味的特殊氣質,她的笑容像蜜那樣甜,總能引人心醉。然而她纖弱的身形,卻又叫人忍不住對她又愛又憐。
每回只要看著她,他就覺得自己被血腥染成一股惡臭的靈魂終於獲得救贖,他可以繼續活下去,不再是那人人欲抹殺而後快的罪惡。
他愛她,不知自何時開始的,她的一切變成了他的生命,而寵溺她則成了一種習慣,只要能博得她一笑,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所以他無法忍受自己害她受苦,想像著他唯一能供給她的布衣會傷害她一身嬌如春蕊的肌膚,他會恨得殺了自己。
袁紫籐在他的無言中瞧見了他的答案,一顆芳心直墜冰谷。
「你覺得五年前的我怎麼樣?」
「很可愛。」一抹甜笑就勾去了他所有心魂。
「不,我的意思是,你認為我那時活得快樂嗎?」
他倒覺得她縫他傷口時非常開心,但這種話又不能說,因此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問題了。
袁紫籐只能一步一步引導他。「你知道為何每回你來訪時,我就特別高興嗎?」
「我們是好朋友。」
「不止!」好朋友那三個字,根本不足以形容她對他萬分之一的熱情。「我很寂寞,在遇到你之前,我每天都過得非常痛苦,人人都當我也快死了,我被鎖在『籐苑』裡,悶得幾乎要發瘋。直到你來了,我灰暗的生命開始注入一抹光彩,你瞭解我、疼寵我、放縱我,沒有你就沒有今天的袁紫籐,是你的固定來訪給了我活下去的勇氣,你知道嗎?」
屈無常不敢置信地望著她。難道他們的情況是一樣的?在不知不覺間,他們各自分擔了對方的憂愁,並且相互扶持走過了生命中最痛苦的一段歲月?
「衣食無憂並不能保障一生幸福,比如我五年前一樣。更何況,如今我對快樂的胃口已被你養得刁鑽。」她走過去捧來一箱仇段贈送的金銀珠寶。「你想這玩意兒能哄我開心嗎?」
「不能,可是它們能保障你基本的生活無虞,而我連這一點也做不到。」衣食足而後知榮辱;一旦面臨餓死命運時,誰還管胃口刁不刁鑽?
「你無須擔憂基本生活方面的問題,我爹娘……」話說到一半,她乍然住口。瞧見他鐵青的臉,她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她深深地傷害了他的自尊心。
該死!聰明反被聰明誤;都怪她對自己太有信心了,以致口不擇言,活該受此一劫。
「紫籐。」屈無常的聲音冷到冰點。「我會祝你幸福的。」
果然,她搞砸了!笨蛋袁紫籐,你傷害屈大哥了,笨蛋、笨蛋、笨蛋……
「再見。」屈無常僵硬地轉身,他終將抱著遺憾而去。
「等一下,屈大哥。」好吧!錯就錯了,懊悔無用,眼下該想的是補救的辦法。「你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你說。」上刀山、下油鍋他萬死不辭。
「明日我就要入仇府了,我希望你仍能每月初一到仇府探我一探。」
瞬間,所有的感覺棄他遠去,唯有心碎的痛楚深深留在他體內。要他每月進仇府一趟,看她與仇段恩愛逾恆嗎?胸膛裡翻騰的絕望幾乎擊潰了他的肉體,但他仍習慣性地答允了。
她目送他遠去的背影融入黑暗中,知道用這方法刺激他很殘忍,但她已別無選擇了。
「屈大哥,就用你的眼睛來看看成為仇少夫人後的我,是否真能如你所願地一生幸福無憂吧?」
不過,一想到打明兒個開始就得面對仇老夫人,袁紫籐就全身無力。那位苛刻的未來婆婆早看她不順眼,在她家地盤上猶不忘時時賞她臉色看,一旦入了仇府,那真是「人為刀殂、我為魚肉」,只有任憑處置了。
不對!她得做一些行前準備才行,以免屈無常還來不及救她,就被仇老夫人使手段弄死在仇府內,那可得不償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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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金鑲玉的豪華馬車風風光光地將袁紫籐給迎進了仇府。
若說袁府是殷足富裕的家庭,那仇府無疑是人間仙境了。三重二進的廣大宅邸,就算是騎馬也得繞上半天,其間雕樑畫棟的樓閣、屋宇不計其數,更有無數假山、水池、花圃等點綴其中。
袁紫籐步下馬車,險些被眼前金碧輝煌的耀眼光芒閃得睜不開眼。想不到像仇段那種奔馳沙場的將軍漢會住在如此一座「精緻」的府邸裡,唉,怎麼忍受得了喔?
「隱園」也美,但美在廣迎四周天然風景,加上生性淡泊的父親厭惡奢侈豪闊,因此「隱園」美得純樸,更美得自然。
反觀仇府,處處精雕細琢,白玉鋪地、琉璃做瓦、金絲為簾,整座府邸可以說是以金銀財寶堆成,生活在裡面的人怎都不感到壓力龐大呢?
這要有人不小心碰碎了一塊瓦、打破了一隻碗,真不曉得會得到什麼樣的下場?不會得賣身來賠吧?
她想得出神,不知不覺間已隨著仇府傭僕進入大廳。
廳堂上,仇老夫人高坐主椅,雙眼不屑地瞄了她一下。真搞不懂兒子的想法,怎會選中這隻小病貓呢?沒腰沒臀的,瞧來就是一副短命相,還是那個袁紫葵好,豐腴嬌嫩,一看就知道會旺夫、旺子。
不過好在她早給兒子選了三房侍妾,不怕仇家絕後。說到底啊,她也不信袁家人生得出什麼好貨,一個酸書生、一個私奔公主、加上一堆不肖子女……唉!都是老爺的錯,幹麼非攀袁家這門親不可?那位私奔公主在皇室裡早沒地位了,捧她有個屁用?
身後的婢女戳了袁紫籐一下,示意她跟仇老夫人見禮。她這才如夢初醒似地勾起一抹笑,欠身行禮。「紫籐拜見夫人。」
「嗯!」仇老夫人存心給她一個下馬威。「你一入仇家門便是仇家人了,日後可得守仇家的規矩,知道嗎?」
袁紫籐暗暗翻了個白眼。拜託,沒聘又沒禮的,誰是她仇家的人?她永遠也不可能成為仇家婦的。
「是。」但表面上她還是恭敬地垂首聽訓。
「在仇家,丈夫是天、妻子是地,如今我兒不在,由我當家,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你不得違抗。」
「是。」
「在這裡,新婦須在五更前起床梳洗完畢,等待傳喚,以便向家中長輩請安。除非長輩下令免除,否則一日也不可違禮,你可明白?」
「是。」
「你的三餐自有僕人送至房裡,平常時刻,不准任意踏出閨房一步;我會讓人備繡架給你,你可以開始繡制鴛鴦錦被以待成親時用了。」
「是。」
「還有,我們仇家可是世代將門,家規嚴謹,不比一般的小門小戶,你雖是少夫人,但若是違了禮,還是得受家規處罰,知道嗎?」
「知道。」只是聽得快睡著了。袁紫籐翻翻眼皮。不知道她老人家年紀這麼大了,精神為何還這麼好?
「另外,」高高在上的仇老夫人忽地聲音一沉。「新婦聽訓、請安一律得跪在地上,誰准你站著的?」
哇!有沒有搞錯?果然故意整她,可人在屋簷下,又不得不低頭,可惡!總有一天她非報這仇不可。
她拍拍裙擺,正想曲膝跪下時,突然──
「啊!」沒風也沒雨的,仇老夫人卻像給雷劈到似,直直摔下主椅、跌落台階下。
「老夫人!」一干奴僕忙成一團,急著扶起他們的主子。
「怎麼回事?」仇老夫人額頭腫了一大包,痛得站不起來。
袁紫籐無辜地眨眨眼。也許她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有高人在暗中助她嘛!而那高人想必是屈無常無疑,他到底是放不下她的。
仇老夫人驚駭地瞪大眼。她聽說過,有些人的膝蓋是跪不得的,比如皇帝、下凡應劫的仙人、或累世修行的高人;莫非袁紫籐抑是其中之一?
「還不快扶我回房?」仇老夫人原本就不喜歡袁紫籐,如今看她更覺詭異了。仇家絕對不能接受這種媳婦,太恐怖了!
仇老夫人給一干奴僕攙回房裡了,袁紫籐瞄瞄一直立在她身後的小丫鬟,問道:「我們還要在這裡站下去嗎?」
「啊?」小丫鬟彷彿回過神來。「不,少爺已經給小姐打理了一棟樓閣,暫做棲息之用。」
「那我們走吧!」她故意把聲音拉大,好通知那位彆扭、又愛操心的大殺手千萬別跟丟了。當然,也要請他把眼睛張大,好好地看清楚:成為一品誥命夫人是否真能保障一生幸福?
坐擁金山銀山的人就一定快樂嗎?無心、無情、無愛,吃得再好,穿得再美,生命中也只剩下一點苦澀;她對幸福的要求其實很高、也很低。高在丈夫必須全心全意對待她,有情、有愛,還要有自由;低在她不用綾羅綢緞、錦衣玉食,兩餐一宿,餵得飽她,一切足夠。
生活其實可以很簡單,真的,只要別想太多,知足自然常樂,希望他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