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雷是他的大學同學,兩人認識十年。
大學畢業後,經第六感十分靈敏的蘇雷推薦,向擎留在美國一間神秘機構學習武術和一種能夠激發大腦潛能的技能。數年後,幾個好友由大學時期的歷史系教授組隊,以替富翁尋找失物為生。任務報酬驚人,有一定的危險性。然而,在任務過程中體味的一切,卻是凌越於任何物質之外的精神上的滿足。
他們或許是為了金錢,或許是為了尋求一些可有可無的刺激,只能感受不能言傳的精神領域,以另一種方式在社會生存。誠如其中一位搭檔衛風所說,因為吸引,所以沉迷,某些時候,這與金錢無關。
數年間,他們踩盡萬水千山,避過危機險境,為一籌莫展的僱主和自己尋找到希望和快樂。
近期內,幾位兄弟都不約而同淪陷於女人懷中樂而忘返。最終洗掉滿身的銳氣和塵土,扶妻抱兒,享受天倫之樂。
獨剩他和林明,一邊喝著媽熬的湯一邊被警告甚至威脅,若再不找媳婦回來,從此要吃飯熬湯自己處理。
他也渴望女人,還是一個很喜歡孩子的男人。可寧缺勿濫的念頭,因為父母的專情,和數十年恩愛感情的影響根深蒂固。如非兩廂情願,不輕易上床,如非所愛,不談婚論嫁。
每在寂寞時刻,尤其孤清的黑夜,無數溫馨的畫面會在腦海一幕接一幕地掠過——他曾經的初戀。內中的女子面目越漸模糊,甚至只是一個女性的影像,然而,這並不減退他對愛情的期盼。
朱可可直率而可愛,令向擎產生想和她相處得久一點的念頭。他並不想深究自己的動機,只是單純地覺得,能結識俏皮可愛的女性朋友,就算只是聊天,也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想到這裡,他微笑。便不著痕跡地打量她:皮膚健康明朗、如煙淡抹的眉毛、鼻子長得一般、嘴巴像一隻可愛的菱角、臉上綴有一層淡淡的灰白色絨毛……
他覺得那些絨毛很可愛,和某種植物很相像……是什麼植物?像銀柳朵上淡如水色的絨毛吧?!是了!一種雅潔純淨的骨朵兒,看著柔軟,觸及堅硬,因而與眾不同。
手機突然響起,向擎收回視線。掏出一看,是好友蘇雷,便向可可點了點頭,示意稍等。
「有事快說。」他溜眼過去,見她仍然睜大眼睛四處看著。
「大灰熊你這幾天跑哪了?我們老找你不著!」
蘇雷這傢伙不及他長得魁梧英俊,老替他弄花名,幸而他也不弱,非常形象化地回敬眼神犀利的他「鬼眼」或「狐狸」。
「閒著也是閒著,四處逛蕩攝影。」
「現在在那?」
他笑,「石陽。」
蘇雷雖然口臭,卻有顆聰明絕頂的腦袋,「哦?你這傢伙想拍攝罌粟花?」
「對極。」
「喂,這陣緬甸全面禁毒,其他能種植罌粟的地方都被製毒分子盯梢了,你得小心。」
「放心好了,上回相士說我健康長命,子孫昌盛,不到八十死不了。」
「去你的!」蘇雷罵道,「那傢伙騙吃騙喝,居然批算我有四個兒子四個女兒!該死的,要是說中了我定必掐死他!」
向擎大笑,蘇雷這人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帶孩子了。他扭頭望了望不遠處四處張望的可可,故意說:「為了不妨礙你和老婆製造兒子,我要斷線了。」
「閉上你的臭嘴!喂……」
「不聊了,我掛線了。」向擎不理他的咆哮,笑著合上手機,朝可可走去。
拐至月光街街頭,可可又被吸引過去。
四周燈火通明,人聲沸揚。一檔接一檔的精品,再進去一點,地方小食、西式餐廳和中式食肆混合而生。這廂有洋人拉著小提琴奏《小夜曲》,那廂店門前卻有身穿對襟清裝的服務員架起烤爐,不停滾動吊在橫鋼架上的燒春雞。
月光混合著燈光,染黃了花崗岩石鋪砌的路面。一個女人從街頭另一邊的小巷步出,披一頭栗色卷髮,發側別著瑪瑙紅的仿古垂釵,上身穿一件前胸印大玫瑰圖案的吊帶綢衫,配緊身白短裙。裊娜走進左側一間漆紅扇門,梅花窗欞的唐樓裡。尖頭細跟的白皮靴子踩踏著石板小巷,奏出「當當」脆響,跨入木門後,腳步聲轉調,敲出低沉曖昧的木擊聲響。
似乎因為山水圍繞的天然,淵源流長的古雅,駐足月光街的女子刻意裝束精緻,眼波流盼。她們不停地來回走動在這條美麗的巷子裡,一直走至華燈初上,月掛梢頭。
喧囂、酒色、倩影、淺語輕顰、回眸醉笑、二胡和小提琴音調隨即而生……幽暗的光線、多情的旋律,含著挑逗的對白,令月光街充滿曖昧氣息。雖然這樣的場景,這種因為夜色和酒精泡浸出來的浪漫只是瞬間即逝,卻因為短暫,令人無法忘卻。
向擎覺得體溫微微上升,不自覺瞟望身邊的女子,驀然驚覺她俏美非常。
而可可,便在意識被身邊男人注視的情況下「怦怦」心跳。
他和她,也和其他人一樣,不可抗拒地融化在活色生香的曖昧氛圍裡。
似乎是為了刻意化解尷尬,她裝作灑脫地伸手拍拍他的手臂要說句什麼,卻猛然記起自己和他並不很熟悉,只得眨眨眼睛,呵呵一笑,轉過頭四處張望。
此時,一美艷女子自紅漆扇門的髮型屋步出,拐進旁邊的餐廳裡。
向擎順著她目光望去,說:「月光街地靈人傑,盛產風情的女人。」
她咬咬嘴唇,臉色有點怪,「果然風情得很。」眼尾又瞟了過去,不知怎的,覺得這個女人有點像父親的新愛,她的小媽。
他微微一笑,裝作看不見,順著話題聊下去——只有這樣,他才知道她的心在想些什麼。
「這條街道在唐代之時已經十分繁盛,精緻的女性是這種環境下的必然產物,如果沒有她們,必然黯然失色。」
報復性心理冒出頭來,可可眨眨眼睛,「你指的是妓女?」
他微笑,「是所有女人。」
她一愣,訕訕地笑。有點擔心他會覺得自己心術不正,卻不好解釋。然而,惱怒卻在心底慢慢堆積——居然在一個男人面前主動提及妓女話題,神色輕佻,她一定是瘋了!
幸好,前方「偶爾」旅館乳白色的招牌燈箱在望,她說:「我到了,拜拜。」隨即幾步上前竄進門裡,扭頭朝他笑了笑,身子迅速縮回。
行走間,突然莫名地悲哀——自身印象已被自己莫名破壞。因由沒有,緣故不知。人的行為有時莫名其妙得可怕——
或許因為這樣,他對她的好感會漸漸流失,再無興致見到她或幫助她了。
明天與他同住一間旅館,朝見口晚見面,已無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