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以繪呆住了,許久不見的情人,此刻就在自己眼前。
但她怎麼也沒料到,會在這種地方見到歐陽顧,不同於他平日的溫柔,此刻他望著她的眼神裡看不到一絲溫暖。時以繪被他眼中的冷漠,凍得心底直發抖。
難道……這起綁架是他計劃的?!
時以繪被這瘋狂的臆測,給搞得快要崩潰了,但現在卻不是可以讓她去想這些事情的適當時間,眼前的「綁匪」,似乎還有什麼話要說。
她勉強打起精神,撐住最後一絲的理智,不讓它斷線。
「你的右手手臂內側,是不是有一顆硃砂痣?」
綁匪原本面無表情的撲克牌臉,突然變得熱切起來,這教時以繪一時之問,飼有些反應不過來。
「……嗯。」為什麼他會知道這件事呢?!時以繪被眼前的狀況搞迷糊了,但她知道,最好乖乖合作,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在做出點頭動作的同時,時以繪迅速地掃視室內一圈,又立即低下了頭,彷彿她剛剛只是點了個頭罷了。
雖然只有這一眼,但她也算是看清楚自己所在的場所。
這裡似乎是一間儲藏室,層層堆疊的物品。塞得室內的鐵架子,似乎隨時會傾倒下來,而除了她之外。室內共有三個大男人,這對她來說,實在太不利了。
即使她打得過一個人,另外兩個她也對付不了啊!
更別說她連一個都打不過了。
男人為她解開最後的束縛,長久被縛住的手腳,有些血液循環不良,她揉了揉手腕,希望能讓循環加快些。
「那顆硃砂痣就在這裡——」說著,時以繪抬起右臂,似乎是要讓男人看清她手上的痣記,突然。她握掌成拳,猛力朝男人臉上揮去!
這是唯一的機會,時以繪自己很清楚,或許自己的拳頭,無法對眼前這男人造成什麼傷害,但至少……她可以製造出幾秒鐘的空檔。
那她就可以乘機逃出去了!
大門就在前方幾步路的地方,只要能讓他們放鬆戒備,至少她就有機會。
但時以繪的美夢卻做不了多久,才剛揮出拳,她的拳頭卻硬生生停在男人臉前幾公厘處——腕際感受到的壓力,讓時以繪以為自已的手會在下一秒斷掉。
時以繪抬頭,發現對她施以暴力的,正是她的情人!
為什麼?!時以繪不懂,到底是哪裡出了錯誤,為什麼她溫柔的情人,會突然變成了這個狠心的陌生人?
「不要傷害她!」差點被擊中的男人喝道,聞言,歐陽顧果然放開了手,並且向後退開幾步。
「你應該已經不記得我了,但我是你的哥哥。你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有血緣關係的哥哥。」全然不在意時以繪才剛攻擊過他,男人慢慢地說著,像是要安撫時以繪目前激盪不已的情緒。「你看這個——」
說著,男人抬起右臂,露出他手臂內側的紅色印記。
時以繪無法不瞪著,男人手臂上那顆位置與她一模一樣的硃砂痣。為什麼這個人也有一樣的痣記?!
「你到底是什麼人?!」她問,自己何時冒出一個哥哥了?!
時以繪現在只覺得腦中一片混亂,不只是那顆硃砂痣而已。就連眼前這男人的眼睛,也讓她覺得眼熟不已,因為那雙眸跟她自己的好像。
那如出一轍,彷彿黑耀石般的眸,讓時以繪即使想說,他們彼此絕對沒有半點關係的話,怎麼也說不出來。
「我是你的哥哥,在時越毀了我們家之前,我的名字叫做屠烈。」男人盡量語調平緩地說道,像是怕嚇著了她似的。
「爸爸?」時以繪皺眉,如果他真是自己的哥哥,為什麼要這麼喚爸爸呢?
這個字像是禁語般,忽地,屠烈大喝一聲——
「那個人不是你爸爸!小妹,我們的爸爸早在二十年前,就被時越給害死了!事實上,當時除了我,所有屠家人都死了!他還帶走只是初生嬰兒的你,雖然我不清楚他的目的為何,但現在,我們終於再次團聚了。
那一年,我八歲。我們屠家是一個相當知名的保鏢世家。但也因為如此,所以為我們招來了禍端。時越本來是個名叫時雨越太的日本人,他為了追殺一個小孩,才遠渡重洋來到台灣,改名為時越,並建立了一個名叫越天組的黑道組織。
但幾年下來,時越一直無法找到那個小孩,因此,他就把腦筋動到小孩父母的朋友身上,他似乎相信,那孩子被父母的朋友藏匿起來,結果時越就一一把小孩父母的那些朋友,以及他的家人全都殺了,這一切,只為了要斬草除根。
但時越的這項計劃一直都無法順利進行,因為我們屠家一直在保護那些人,最後,時越乾脆先毀了屠家,這才讓他恐怖的計劃,得以繼續下去。」
歐陽烈說出二十年前的往事,但時以繪只是用力搖著頭,不敢相信她口中的父親,競成了一名兇手。
「我才不相信!你是在騙我的吧?!」那個疼愛她的父親,怎麼可能會像這人所說的,想出這麼惡毒的計劃?!而且父親明明是個商人,何時成了黑幫老大?!
「我沒有欺騙你,我知道你只是一時難以接受事實。如果你真的不相信,那我們來做一次DNA的檢驗,讓科學來證明我們的血緣關係。」屠烈似乎早料到她會有這種反應,因此,他只是淡淡地說道。
「那我到底是誰?」時以繪問道。雖然她還不敢相信他的話,但她心底的確對他抱著一份熟悉的感覺。
如果自己不是時以繪的話,難道她這短短二十一年的人生,全是一場謊言?!
「你是我的妹妹。」屠烈定定看著她,口氣堅定。
看了看情況,從頭到尾一直沒開過口的第三個男人,終於開口說道:
「好了,阿烈,你先別急著把所有事情,都一次說給她聽。反正來日方長,等你們的DNA檢驗報告出來,她自然會相信的。現在先讓你妹妹休息一下吧;把這麼個漂漂亮亮的女孩子,綁在椅子上,實在太不人道了。」
男人笑著說道。又以一種怪罪似的眼光,睨了時以繪身後的人一眼,對方沒有回應,男人也只是聳聳肩,不以為意。
「我叫做歐陽浩天,是你哥的養兄弟之一。你叫我浩天哥就好了,小繪。」歐陽浩天像個大哥哥般,帶著時以繪走出小小的儲藏室。
「你要帶她去哪裡?!」驀地,也是一直沒開口的歐陽采風,突然喝止歐陽浩天的動作。
「當然是帶她去休息啊!既然幾乎可以確定,她就是阿烈的妹妹,總不能把她繼續關在這裡吧?、采風,你這麼急急躁躁地把人抓來,到底是想做什麼?」歐陽浩天笑著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後,便帶著時以繪走出儲藏室。
雖然被帶出關了自己有段時間的儲藏室,但時以繪還是忍不住,一直往儲藏室的門口瞥去,為什麼他剛剛要叫歐陽顧為「采風」呢?
在此同時,時以繪也小心翼翼地打量週遭的環境,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消毒藥水的味道,讓時以繪忍不住擰起眉尖。
他們是在醫院裡嗎?
「抱歉,我們現在暫時得在醫院待上一陣子,因為你哥心愛的女人,前陣子中了槍,現在還得住院觀察。」歐陽浩天解釋著目前的情況,態度和緩得彷彿與時以繪認識許久。對於那個中槍的女人,也只是輕描淡寫地帶過。
「你……你剛剛為什麼要叫他『采風』呢?」眼前男人的笑容,有種令人信任的感覺,時以繪覺得他應該是個好人。
「為什麼要叫他采風?因為他的名字就是采風啊。」歐陽浩天笑著答道,彷彿她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可、可是……他的名字不是歐陽顧嗎」」時以繪覺得好生奇怪,為什麼這個歐陽浩天喊那個名字,會說得這麼順暢?
「歐陽顧?「歐陽浩天挑起一眉,似乎沒料到會聽到這個回答。但再一想,歐陽浩天臉上有了瞭然的神色,他大概知道。歐陽采風為什麼會化名為歐陽顧。
說著,兩人已穿過一條走廊,來到一問病房前。
「這裡就是讓你休息的房聞了,你先體息一下子,我再讓人給你送些食物,還是你有其他的需要?」歐陽浩天打開病房,領著時以繪進去。
「我不需要其他的東西,我只要你回答我的問題!」時以繪一臉堅持地說道,剛剛他好像要說些什麼,但最後卻什麼也沒說,她不喜歡被人蒙在鼓裡的感覺。
「為什麼歐陽要騙我說,他的名字叫做歐陽顧?!」
歐陽浩天有些為難地笑了笑,很明顯地,並不認為這個問題。由他來回答是適當的。
「這件事,本來應該是讓采風自己告訴你的。但看狀況……應該是不可能了。如果我沒記錯……采風的本名叫做顧采風,誠如剛剛阿烈所說的,屠家是被時越毀的,而采風家也是如此,他們兩人同是當年一連串滅門血案的倖存者。
後來,我、阿烈和采風,以及另外兩個人,我們五人在八歲那年,一同被人領養成為了養兄弟,之後我們全冠上養父的姓氏——歐陽。所以你哥現在叫歐陽烈。采風則是歐陽采風。」
說罷,歐陽浩天就兩手一攤,表示自己已經說完了。
「你還是沒有回答我,為什麼歐陽……歐陽采風要欺騙我?他為什麼要隱瞞自己的名字來接近我?而現在他又——」時以繪難掩激動神色,畢竟今日的事,實在是太莫名其妙了:「任誰都會想知道實情吧?!
「因為我要復仇。」
清冷的聲音驀地響起,時以繪回頭,歐陽顧……不,是歐陽采風正站在門口。
「復仇?」
對於時以繪的一臉茫然,歐陽采風只是撇唇冷笑。
「你似乎忘了……在今天之前,你都還是時越的女兒。你對我來說,不過是仇人的女兒,我接近你,也是想利用你,利用你對時越造成傷害。怎麼知道……你居然是阿烈的妹妹,我先前所費的苦心全都白搭了。」
歐陽采風說得淡然,彷彿在談論天氣般雲淡風輕。
但這些話聽在時以繪耳裡,卻讓她慘白了一張小臉,她只覺得難以置信,他對她的好,全是為了要復仇?!
「歐陽,難道你從沒喜歡過我嗎?你對我的好。全都只是你裝出來的嗎?!」
「那些事情……都已經不重要了。既然你是阿烈的妹妹沒錯,那你就不必再擔心總有一天會被我傷害了。」歐陽采風淡淡開口,接著便轉身離去。
看著他離去的身影,時以繪終於忍不住痛哭失聲。
為什麼他可以這麼冷靜、這麼淡然地說出那些狠心的話?!
難道真如他所說的。一切只是為了復仇嗎?如果自己真是歐陽烈的妹妹,那對他而言,就半點利用的價值也不剩了?
「小繪,你別哭了……」歐陽浩天覺得自己兩面不是人。他為什麼非得站在這裡,安慰這個淚娃娃呢?都怪采風那個傢伙,不肯面對自己的真心。
否則。采風為什麼要緊繃著一張臉,說出那些傷人的言語?!
歐陽浩天敢說,現在采風的心情一定也不好受,畢竟,當事情揭開之後,他跟時以繪很可能會變成兩個無緣的人。
說不定,采風就是因為這個理由,而決定先斬斷了情絲。
面對這個哭泣不休的淚娃娃,歐陽浩天只想歎氣。
他又是招誰惹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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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頂樓上,歐陽采風斯文的臉上,頭一次明顯地出現了煩躁的神色,風吹得他的髮絲凌亂,他以指爬梳,試圖把頭髮弄得整齊,但他不安定的動作,卻只是把他的頭髮越弄越亂。
「看來你的心情很差。」
一個男聲加入歐陽采風的行列。
「阿烈?」歐陽采風回頭,沒料到會在這裡見到歐陽烈。「我還以為你該回去看顧你的寶貝女人了。」
「我有些事必須跟你談一談。」歐陽烈的撲克牌臉上。看不出他現在是什麼情緒,抑或是他想妥談些什麼。
「如果是時以繪的事情……你放心,我不會再去煩她的。既然她是你的妹妹,那我絕不會動她,你放心,我不會傷害她的。」歐陽采風以為他是來警告自己。以後別再接近時以繪,便率先開口道。
是了,他的確不該再接近她,現在的她一定很恨自己吧!畢竟,她的完美情人到頭來,竟只是一場騙局。
任何人都受不了這樣的打擊吧!
「是這樣嗎?」歐陽烈不置可否地輕哼了聲。
「你還在擔心嗎?其實我剛剛已經親自向她說明了,我接近她的目的,也告訴她,她以後不必擔心會被我傷害。」斯文的臉上浮現笑容,像是要讓歐陽烈心安。
「如果她已經受傷害了呢?」
「怎麼可能,我什麼都沒對她做。」聞言,歐陽采風只是乾笑兩聲。
是啊!他什麼都還沒做,就已經發現自己愛上她了,之後的時間,他逃離她都來不及了,又能對她做出什麼傷害?!
「她已經愛上你了,采風,你現在的疏遠,對她就是一種傷害。」歐陽烈歎了口氣,浩天已經把先前在病房裡的事情,告訴他了,所以他才會來見采風。
都做了二十年的兄弟,他又怎麼會不曉得采風此刻的行為,有多麼反常?!
為了達到目的,采風一向是不擇手段的,即使在這當中可能會傷了誰——甚至是他自己,也沒見他停手過,但這一回……他卻猶豫了。
他居然親自向時以繪招認,自己的所有計劃。從這一點,歐陽烈就可以看出,歐陽采風並不如他所說的,對時以繪全然無情。
「阿烈,那是你多慮了。她不會再愛我,因為我只是一個試圖利用她的壞人、一個不值得她喜歡的人。」
斯文臉龐上的笑容更大了,那輕快的語氣,只要稍一不留神,就會被那笑容給牽引走。
「采風。」歐陽烈歎了口氣。「你可知道,當你說謊,或是情緒變得激動時,你就會笑得特別燦爛?」
聞言,歐陽采風下意識地摸了摸臉,他在笑嗎?
「你愛上她了。」歐陽烈淡然地說道,沒什麼情緒起伏,因為他只是在陳述一項事實。和他做了二十年兄弟的采風,和自個兒的親妹妹,這樣的配對,著實讓歐陽烈嚇了一跳。
「我不可能愛她,阿烈,你應該也不會准許我愛上她吧?!畢竟,我從一開始,就是不懷好意地接近她,像這樣的我,怎麼能愛她?!」歐陽采風冷靜的面具終於被撕了下來,他最真實的情緒完全曝露在歐陽烈眼前。
「我怎麼能愛她?!」
「為什麼不能?」歐陽烈反問。「她現在已經不再是時越的女兒,這不正代表你可以放開心胸去愛她了?!為什麼你反而變得裹足不前?!」
「我……」歐陽采風啞然。寡言的歐陽烈,難得地一開口就是一長串的話,這讓歐陽采風一時間有些呆了。
「再者,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情,愛了就愛了,難道還要經過誰的批准嗎?!就算我是她的哥哥,畢竟我們也才剛相認,很多事情,我或許還無法瞭解她的想法,如果她真的喜歡上你,那我當然也只有樂觀其成。」
「阿烈……」歐陽采風低下頭,不知該說些什麼。
「如果你真覺得,有什麼事真要經過我的准許,那我只有一個要求。」
歐陽采風看著歐陽烈,不知他會說什麼。
「好好待她。如果你真的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