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問自己,她真是人們口中的阿金姑娘嗎?而且還是蘇州首富「周家莊」未來的少夫人,也就是周允乾的未婚妻?
她什麼都不確定,唯一能確定的是,這已是她目前所能掌握的最佳狀況,這裡包吃包住,讓她可以慢慢養病,沒人催促她快快恢復記憶好快快成親,說起來,周家莊的人都還算體貼。
阿金坐在涼亭上望著自己手上的白玉環——聽說是訂親信物——她發呆著,心想這一切事情的發生始末,想著今後她該何去何從?
真可以了無牽掛的當上周家莊的少夫人?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直到一陣又一陣的鶯啼燕笑隨風飄了過來。
噢,別又來了!
空氣中突然瀰漫著胭脂水粉的香氣,咭咭咯咯的嬌笑聲不絕於耳。夕陽無限好,正適合迎風漫步於後花園附庸風雅一番,如果身旁護駕的又碰巧是一位眉目風流、令人屏息以待的俊朗少年,就更加令人心花怒放了。
「宋遲表哥,你說我美還是紅櫻美?」二姨娘生的女兒周紅珊嬌聲問。紅櫻是三姨娘生的。
白癡女人!當著本尊的面問別人是不是比她美,炫耀妳的目中無人嗎?宋遲心底冷嗤,臉上卻笑得勾魂攝魄,「我一踏進蘇州,在茶館裡就不斷聽人提起『蘇州十景』之一便是周家莊的兩位千金,一個是『賽貂蟬』的紅珊姑娘,另一個便是『美昭君』的紅櫻姑娘。」
「真的?外面的人真的這樣說我?」紅珊心花怒放,愛死了他的甜言蜜語。
而「美昭君」雖文靜了些,但從她紅了臉蛋的嬌俏模樣來看,也是十分受用的。
阿金隔了十步遠也聽得一清二楚,除了搖頭,便是不屑。多狡猾的宋遲,三言兩語便化解姑娘們的醋海生波;多愚蠢的兩姊妹,從來不照鏡子嗎?被人明貶一頓也不自知。真的美過昭君或賽過貂蟬又有何值得高興的?傻瓜才喜歡和「紅顏薄命」畫上等號呢!
阿金明哲保身的不嗤笑出聲,卻懶得和一群無聊男女閒嗑牙,所以準備當作沒看見他們要溜走——反正大家都習慣了她的靜默與退縮。
奈何宋遲早早便鎖定她,一雙深邃的眼眸閃著深沉危險的波光,嘴巴卻掛著人畜無害的笑容說:「可是,等我一踏進周家莊,見到了阿金姑娘,瞧她俏靈靈的,眉目如畫的模樣,真是個十足十的美人胚子呀!我的心當場就淪陷了,後來又得知阿金姑娘喪失記憶,怪不得她的一舉一動都令我心生憐惜,我已經無可救藥地愛上她了!唉,蘇州人全瞎了眼,竟不知蘇州第一美景就在我眼前。」
阿金頓時感到全身發寒,數道殺人目光頓時全集中在她身上,教她想走也不是,不想走又似乎對不起自己。
很好,這個宋遲非常成功的為她樹立了幾個敵人,紅櫻、紅珊和她叫不出名字的表姊妹。周家莊的特產之一,就是未婚的姑娘多。
她一直在懷疑,這個宋遲不是她前世的仇人,就是今生的冤家,只要他一出現,她就別想安心「養病」了。
「宋遲表哥,你才瞎了眼呢!阿金哪裡美得過我們周家的小姐?」紅珊這時就懂得把大家都拉進來同仇敵愾一番,她環視左右道:「妳們睜大眼睛瞧瞧,她美在哪裡?」
眾家姊妹有志一同的把阿金圍在中央,逕自對她評頭論足。
「她的額頭太高了,又不懂得用劉海遮醜……」
「她的眉毛不夠細,不如我的柳葉眉……」
「她的眼睛不像我的丹鳳眼兒,人見人誇……」
「她的鼻子太直太挺,我的鼻肉豐圓才叫有福氣……」
「她的嘴巴太大,我的櫻桃小嘴才叫美……」
「個子也嫌高了點兒……」
「寡言寡語的悶葫蘆,注定不討公婆歡心……」
「姓黃名金,一股銅臭味兒直冒出,教人掩鼻……」
「……」
三姑六婆也不過如此吧!宋遲忍不住歎為觀止。
嘿嘿嘿,阿金一定氣得差點吐血吧?快昏倒!快昏倒呀!他好想英雄救美。
阿金則在心裡呼天搶地。天啊!地啊!睜開眼看看她有多文靜,斂眉垂眸,標準的大家閨秀一個,怎麼可能會這般引人注目,進而對她評頭論足?聽說皇帝要賜死一名忠臣,忠臣還須「謝主隆恩」,她該拿來用一用嗎?
怕也只是拿白粉洗烏鴉——無濟於事!
這些死腦筋的姊妹們,滿腦子只想嫁個如意郎君,若是自己心儀的男人稱讚別的女人,那個女人非引起公憤不可。
尤其阿金在她們眼中是一個過分幸運的姑娘,才貌不令人驚艷,品德也無特殊之處,居然即將成為蘇州首富之家的少奶奶!她憑什麼?連紅珊、紅櫻姊妹都有點不服氣,因為大哥值得更好的,不該屈就於父母雙亡、家道中落的指腹為婚對象,一個福薄命硬的姑娘!
然則,周家莊一向有「富而好仁」的好名聲,如果在女方落難,無依無靠之際主動提出退婚,這般不仁不義的行為,不是有違祖訓嗎?
單單是一句「嫌貧愛富」也是很難聽的。
無論如何,周家都不能主動開口退婚。
於是,寄居周家莊的各路表小姐們,雖未明言,卻又很有默契的一起抵制阿金。她們有些是遠親,有些是姨娘家的侄女,明裡是來陪伴紅珊與紅櫻度過未婚前的深閨歲月,暗地裡則是各自較勁,當不上周允乾的元配,撈個偏房或妾室來做也夠她們受用一生了。再不濟還有二少爺周少剛可寄望,只可惜他是二姨娘所生的,地位比周允乾差多了。
名門望族,最是看重嫡出之子,若是身為嫡長子,地位便堅固得不可動搖。
阿金待得愈久,愈明白自己在周家的難處。她只是喪失記憶,並沒有喪失智能啊!
「大哥來了!」紅珊歡呼,還故意加強語氣的宣揚道:「呵呵呵,妳們看,『左右金釵』也隨侍在側呢!」挑釁的目光則鎖定住大哥的未婚妻。
阿金也看見了,暗暗歎口氣,這實在不勞她多費口水呵!
紅珊不嫌麻煩的再次強調說:「在阿金姑娘出現以前,大家都以為尹心棠或林渺渺會成為大哥的妻子呢!」見阿金低垂著腦袋,心想這女人還知道「自慚形穢」,還不算太厚臉皮,值得她再努力一點逼退她。
「尹心棠是大娘的義女,大娘疼她如掌上明珠,若沒意外,大娘應該是非要她當媳婦不可。而林渺渺是我娘的親侄女,大家也都盼著能夠親上加親呢!」基於私心,紅珊希望表姊能雀屏中選,好鞏固她們在周家的地位。
紅櫻答腔笑道:「若說『親上加親』,林姑娘和少剛哥配成一對才真是所謂的親上加親,妳們說是不是?」
「是啊!」
眾姊妹們異口同聲,但心裡想的卻是少一個競爭對手總是好的。
紅珊狠狠瞪了異母妹妹一眼,假笑道:「老人家都說,姑侄不通婚,因為血緣太親近了,不好,不容易生孩子。」
說著說著,她們口中的主角漸漸地走近。
阿金在她們看好戲的目光下,流露出一股彆扭的神情,不時偷瞄已走近身前的周允乾、尹心棠與林渺渺。
他是什麼意思?擺明了不中意她,不想娶她嗎?莫怪這個家裡沒人急著辦喜事。
她很想一定了之,來個眼不見為淨,偏偏不行,因為周允乾正在問候她安好。
「我很好,多謝你關愛。」阿金微微欠身,馴服道。
周允乾點點頭,絲毫不覺得自己置身女人堆裡享盡艷福有何不對,更不瞭解他的舉動令阿金尷尬,使她在姊妹間更沒立場。
他生來就是要享福的,他從來不懷疑這點。
艷奪明霞的林渺渺笑容可掬的朝阿金微笑。她得到周允乾最多的注目,他時常握住她的小手不放,她曉得自己已捉住他一大半的心,當上側室絕無問題,甚至積極的向「元配」之路邁進。原以為溫柔可人的尹心棠是她最大的敵人,沒想到半路卻殺出一個程咬金。還好,阿金的容貌雖嬌美,但仍敵不過她的美艷動人。
一旁的宋遲有點看不過去了,嘖嘖稱奇道:「周大少,你也太明目張膽了,在未婚妻面前與別的女人勾三搭四,你是希望阿金姑娘知難而退嗎?」
「這……」周允乾倒沒有想那麼多,反正婚姻是由父母作主,納妾則由他喜歡,他爹老早就把遊戲規則點明了。「咳,男人有三妻四妾也沒什麼。」悄悄放開林渺渺的手。
「正室未娶,先納小妾,也不是正經人家會做的事。」溫潤好聽的嗓音懶洋洋的像是在挑撥誰。「阿金,妳不要像個小媳婦似的逆來順受,妳應該昂首高傲的離去,才會讓周大少感覺希罕。在他身邊,溫順地巴住他不放的女人太多太多,他不會珍惜的。」
「表弟說笑了,周家沒有不義之人,我會順從爹娘為我安排的婚姻,迎娶阿金姑娘的。」周允乾正經道。他也搞不清楚宋遲是他家哪一門的親戚,誰教財主門前親朋多嘛!
「允乾,你不要胡亂答應。」林渺渺不依道:「如果阿金一直無法恢復記憶,成天一副小媳婦樣,你也要娶她嗎?像這種小家子氣的女人,也配做當家主母嗎?哼,依我看,小可憐才適合當小妾呢!」
「真是有夠囂張的!」宋遲豁然大笑,拍拍周允乾的肩膀說:「小心哪!周太少,一個在婚前就恃寵而驕的女人,在婚後更不會給你太平日子過!若是娶為正妻,還由得你逍遙於女人堆中嗎?不如阿金姑娘老實賢良,成親後,你還可以繼續過你想過的生活。」
林渺渺知道周允乾其實是個沒有什麼主見的大少爺,深怕他被煽動,小手扯著他的衣袖,跺著小小的蓮足嗔道:「允乾,瞧瞧你這表弟好沒意思,一張嘴又刁又毒,人家一心一意為你著想,卻被他形容成潑婦,我……我實在太傷心了,哇∼∼」白玉般的小手掩住嬌容,哭著跑走了。
「渺渺——」
周允乾二話不說,立刻追上去,可見心之所繫。
「厲害!厲害!」氣走佳人的宋遲沒有分毫愧意,反而擊掌道:「看見了吧!阿金姑娘,這就是當女人的手段,妳可要好好的學學啊!」嘿嘿,這一招最好用在他身上。
無聊男子!阿金頭一別,悶不吭聲的轉身一走了之。
不對喔!阿金,這種跩之又跩的神態應該拿出來對付周允乾才是。宋遲捧心哀歎,有一點點小受傷。
文靜乖巧的尹心棠擅於冷眼旁觀,不動聲色地把一切全看進眼裡,忍不住眨了眨眼,一派天真無邪的模樣道:「宋少爺,你喜歡阿金姑娘?」
「我當然喜歡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尤其是一位落難佳人,最容易激發男人的保護欲了。可惜,她始終看不上我!」宋遲也眨眨眼,彷彿要她放心,他對阿金純粹只是仰慕,沒有絲毫不良企圖。
尹心棠瞇起美眸道:「論外表,你半點不輸給大哥,除了年紀小了點外,你甚至比大哥更有男子氣概,不放手一搏,怎麼就認輸了呢?」
「尹姑娘是在鼓勵我囉?」宋遲大笑出聲,語中淨是興味兒。
「又有誰看不清你眼中所含的愛慕之情呢?」尹心棠不著痕跡地輕笑,目光卻放在眾家女子身上。應該沒人反對阿金被追走吧!
「我的確喜歡阿金姑娘,可惜——」宋遲突然頓了一下,「那般撩人心緒的美麗女子不屬於我,因為我一無所有,生活窘困且寄人籬下,根本無法給她過少奶奶般的日子。試問,妳們有誰願意嫁給一個窮小子?」
他噙著氣定神閒的笑容,眼中閃著看似天真無害,實則精明厲害的眸光,專注地往眾美女身上掃去。才一眨眼,那些美少女們突然變得好忙碌,不是賞花、觀雲、撲彩蝶,要不然便是找人說悄悄話。
這時候,不裝傻是不行的。
跟美少年調情是一回事,為美少年爭風吃醋也可以,但如果要下嫁「窮無立錐之地」的美少年……嗯哼,高堂在上,小女子作不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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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家莊一待已近個把月了。
阿金仰起頭望著院裡三株香氣襲人的桂花樹,歎口長氣,隨即低頭掃著落葉。
她尚未成親圓房,便已經像個童養媳一樣的開始學習如何服侍未來的婆婆了。
每天一清早起來,她略微梳洗過後,便趕到周夫人所居住的「丹鳳院」打掃庭園。這不是件輕鬆的工作,這是整個周家莊最大的一個院落,要將每個角落的落葉殘花清乾淨,至少要忙上一、兩個時辰。
當然,服侍周夫人的丫頭很多,但周夫人說了:「重要的是『有心』,有心做個好媳婦,證明妳不是貪圖享受才想嫁進來的。」
阿金想,以工作換三餐很公平,便選擇了打掃院子這項比較粗重的活兒。
而備受周夫人寵愛,同住於「丹鳳院」的義女尹心棠,也以身作則的擔起另一項工作——服侍義母梳妝,親手擰布巾給她洗臉。
「多麼貼心又孝順的女兒啊!」周夫人第一百次的稱讚她,「我真捨不得把妳嫁出去。」
「人家也捨不得義母,女兒想終生不嫁的服侍義母。」尹心棠邊幫周夫人梳發,邊道。
「那怎麼行?外頭的人會批評我自私,耽誤妳的終身,況且我也不忍心這麼做。」周夫人反握住了尹心棠的手,慈愛道:「只要妳成為我的媳婦,讓我們是母女也是婆媳,這才是長長久久的緣分哪!」
「義母!」尹心棠感動的伏在她膝上嬌呼。
「妳很快就要改口叫我娘了。」
「娘、娘!」
阿金打掃完,一走進來就瞧見這一幕。真的好神奇喔!怎麼她三天兩頭都會恰巧撞見「母慈女孝」的一幕?
睇著那兩張美麗嬌媚的花容,阿金暗自忖想,跟周家莊的美女群相比,自己的確不算太美麗,也怪不得周允乾的目光很少投注到她身上。
「阿金姑娘來得正好,一起用早膳吧!」相對於阿金臉上微微冒汗的模樣,尹心棠稱得上是神清氣爽、光彩照人。「義母,阿金姑娘是大哥未來的妻子,怎麼好教她去打掃庭園,做那種下人的事,大哥若知道了,豈不心疼?」
「我可沒強迫她,是她自己選的,不信妳問她。」周夫人冷眉冷眼的掃了阿金一眼,正色道:「或許,她是不願意留在我跟前倒茶端水的伺候我這老太婆吧!至於允乾那孩子,每天一大早就忙著和林姑娘打情罵俏,等日上三竿才到我房裡請安,又哪瞧得見阿金在做什麼。唉!她也真是可憐哪!千里迢迢來認親,未婚夫卻心有所屬。」
言語如箭,箭箭穿心啊!
阿金臉上浮現難堪的紅潮,低下頭去。「我……我於落難中承蒙周家不嫌棄的收留,心中萬分感激,不敢有其他奢求。」
「即使允乾不娶妳,妳也絕無怨言?」周夫人冷聲逼問。
「是的。」阿金用力點頭。
「呵呵呵,義母是在說笑的,阿金姑娘別當真。」尹心棠呵呵嬌笑。如果由著周允乾,正室之位非林渺渺莫屬,那還不如讓阿金嫁給周允乾,教林渺渺爬不到她頭上去!尹心棠的外表雖溫婉,腦袋卻頗精明,扯著周夫人的衣袖,愛嬌道:「義母,阿金姑娘無依無靠,於情於理,大哥都應遵守婚約與她成親,總不能讓她流落街頭吧!」
「周家不會連一碗飯都捨不得佈施。」周夫人就是討厭阿金那張死氣沉沉的臉。
「再好的親戚也沒有養一輩子的道理,只有正了名分,阿金姑娘才敢安心住下嘛!」
周夫人與尹心棠對望一眼,總算明白她的意思了——與其讓那騷狐狸林渺渺稱心如意,不如遵守婚約,控制阿金還比較容易些。
這也是因為林渺渺是二姨娘那邊的人,周夫人無論如何都不願跟二姨娘平起平坐。
「瞧瞧,心棠娃兒心腸多好,人人搶著要嫁給允乾當元配,只有她一心顧念著阿金的幸福。」周夫人存心要阿金感恩戴德。「日後有心棠與妳稱姊妹,做妳的左右手,可是妳三生修來的福氣。」意思是尹心棠嫁定了周允乾,阿金若與她平起平坐,不以正室自居,自有好日子過。
阿金心中再度掠過一陣悲憐的感覺,淡淡的應道:「一切聽從夫人的安排。」真搞不懂這對母女,明知周允乾心中有愛人,卻仍堅持非他不嫁。
像周允乾與林渺渺才叫天生一對,思緒纏著繞著的,都是對方的身影。
其他女人湊什麼熱鬧呢?而她,又算什麼呢?
阿金奇怪自己並不傷心,有的只是滿滿的無奈,是因為她尚未對周允乾產生情愫的關係嗎?
用完早膳後,周允乾剛好帶著林渺渺過來請安,二姨娘帶著兒子周少剛、女兒周紅珊也一道過來,尾隨的還有食客宋遲,周少剛碰巧在路上遇見他,便邀他一道來,因為他最受不了一屋子的女人吱吱喳喳的。
「稀客!稀客!怎麼湊一道過來啦?」周夫人當著兒子的面,總是笑臉迎人,慈藹極了。「要是三妹、四妹、五妹也一道來,不正好閤家團圓?」
二姨娘從不被女人的笑臉迷惑,仗著自己也生了一個兒子,大模大樣的說:「全來了也沒用,老爺又不跟我們團圓,他忙著明天要迎娶新姨娘的事呢!唉!男人就是不可靠,我們身為女人能依靠的也唯有自己的兒子啊!」
周夫人微微一笑,一點也不生氣。她以最溫柔慈祥的目光注視著周允乾,再瞧瞧林渺渺,讚歎道:「多美麗的一對金童玉女啊!誰能不欣賞呢?娘真為你感到高興哪!兒子,你能找到意中人,真有福氣啊!」
周允乾聞言,如沐春風,愉悅極了。
「娘,多謝您老人家金口。」他就知道娘是永遠站在他這邊的。
「可惜啊!娘不能成全你娶渺渺為妻的願望。」周夫人露出難過的表情,裝模作樣的指著阿金說:「阿金的身世淒涼可憐,娘好心疼,既然她是你指腹為婚的未婚妻,娘相信以你重情重義的個性,一定不會拋棄她,是不是?」
「這個自然,兒於可不能丟了周家的臉。」耳根子軟的周允乾拍胸保證自己正是娘所說的那種重情重義的好男兒。
「還有允棠這孩子對你也是一往情深,她剛剛才跟我說,不想妨礙你的好姻緣,她情願終生不嫁的服侍我,唉,真傻!怎麼這樣死心眼呢?一旦愛上了你便無怨無悔,我問她值得嗎?她卻說永不後悔。」周夫人作勢擦擦眼角,打鐵趁熱道:「我真不明白,是我的兒子太優秀,還是我的義女太癡傻?不過,允乾啊!娶兩個也是娶,娶三個也是娶,像你這樣身份地位的男子,一妻二妾也不算太多,你說是嗎?」
「是不多,真的不多。」周允乾看向嬌美可人的尹心棠,突然覺得她可愛極了。被人死心塌地愛著,光是想,就不禁教人渾身輕飄飄的。
本來,人各有各自鍾情的類型,他要的就是能令他「驚為天人」的美女,像林渺渺就是。尹心棠固然也稱得上美,但那種美不夠撼動閱人無數的富豪公子的心,就算進得了眼,也入不了心。
現在,他覺得將她收為偏房也滿好的,一來可以使娘高興,盡點孝道;二來,他怎麼忍心辜負一個如此愛他的女人呢?
想到年近五十的老爹明天又要納新寵,他只娶三個,真的一點都不多。
二姨娘斜視著周夫人,不時以右掌去磨搓左手臂,彷彿搓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長眼睛沒見過這麼陰險又表裡不一的女人,偏偏周家的男人都吃她那一套,完全不知她對付女眷時可是使足了當家主母的派頭。
不例外的,二姨娘再一次狠瞪自己的兒子周少剛——都怪你,晚生了一年。
周少剛照例裝作沒看見,雖然他明白娘的心病,但他的個性最像周老爺,商人重利輕愛情,總當女人是可親近卻又不可理喻的生物。
二姨娘曉得自己打的如意算盤落空了,那老婆娘無論如何都不肯教林渺渺當上正頭娘子,倒情願便宜一個外人阿金!
說到阿金,不爭不吵的,像只悶葫蘆,看她將來如何馴服周允乾身邊的女人!
當然,二姨娘還注意到一個多餘的人——宋遲,那雙眼睛總是不老實安分的偷瞄阿金。嘿,有意思!既然那老婆娘一肚子壞水,她就不能反將一軍嗎?
「我說夫人哪!明天是老爺的大喜之日,我們若不打扮得稱頭點,只怕會給新入門的六妹瞧輕了,所以我特別來央請妳打開寶庫,讓我和紅珊挑幾件首飾……」
周家之所以能夠富傳三代,靠的就是財富集中管理,絕不分家,連女眷佩戴的首飾也不例外。
當然,每個妻妾、女兒都有周老爺逢年過節所饋贈的珠寶首飾,以作為平日妝點姿色用,但真正價值連城,能當作傳家寶一代一代傳下去的貴重飾品,如渤海的黑珍珠,全套的紫玉釵和耳墜、嫣紅如血的瑪瑙珠煉、西域來的琥珀、紅藍綠各色寶石……都鎖在寶庫裡,鑰匙由正室夫人保管,只有在重要場合由夫人分發佩戴,過後還必須收回寶庫裡。
每回進寶庫,都令二姨娘目眩神迷,更加懊惱自己當年差一點就可以母憑子貴,偏偏周少剛要投胎也不趁早,注定要受她埋怨一輩子.
「夫人哪!我們現在就去開寶庫好不好……」二姨娘邊說邊朝周夫人靠近,腰肢扭擺時,有意無意的將生過孩子的有力屁股朝阿金的腰側掃去,阿金立時重心不穩的失去平衡,歪歪斜斜的朝右方倒去,剛好被宋遲扶抱住,免去摔落地面的疼痛。
「妳沒事吧?」關愛之情爬滿少年的俊容。
「沒事。」阿金深深吸了口氣,穩穩情緒,想站直身子,二姨娘已在驚呼——
「喲∼∼喲∼∼好親熱哪!阿金,妳怎麼可以在妳未來的婆婆和相公面前與其他男人摟摟抱抱的,這成何體統?太不應該了!」
果然,周夫人與周允乾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阿金秀眉微蹙,不與長輩反駁,立身垂首站好。
宋遲忍耐道:「二姨娘,明明是妳撞了阿金姑娘一下,她才會……」
「我有嗎?」二姨娘一臉無辜地道:「就算我不小心碰到她,她也不用那麼誇張的倒向你懷抱吧!好像等了好久,終於等到天賜良機——」
「好了!嘴巴放乾淨點,愈說愈不像話!」周夫人喝聲阻止二姨娘的語句。要教訓媳婦,也輪不到她代她出頭,二姨娘分明是想看她笑話嘛!
不過,阿金這死丫頭居然當著二姨娘的面教人捉住把柄,也太不給她留面子了。
周夫人的下顎線條繃得緊,聲音沉了下來。「不是要去開寶庫嗎?走啊!一起來。」
一群女眷魚貫地朝外走去,周夫人由周允乾和尹心棠左右扶持走在最前面,阿金垂首殿後,遠遠的,還聽見二姨娘的尖銳聲音。
「這女人哪!首重貞節,就算摔在地上大半天爬不起來,也不能教野男人抱住,換了是我就會這麼做,否則哪有資格當明媒正娶的少夫人……」
宋遲的心瘋狂地擂鼓著,想狠狠教訓那臭女人一頓,卻又不能真的那樣做,因為到時阿金金可饒不了他。呵!也許人總是要受到刺激後,才曉得自己真正在乎什麼,一如現在的他。
「雖然她是我親娘,但有時我也很受不了她。」周少剛似笑非笑,以調侃嘲弄的語調道:「就算我早生一年好了,我相信爹也不會將我娘扶正。」
宋遲微微側著頭,玩味著他這番話。
「少剛兄,你話中有話喔!」周少剛的笑容像是種掩飾,而後頭藏著他想知道的真相。
「走吧!到我房裡喝一杯,我們邊喝邊聊。」
「有何不可?請。」
宋遲笑得十分輕鬆寫意,尾隨於周少剛身後。
大白天就躲在房間喝酒?看來這週二少的心情還不是普通的郁卒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