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著赫連夫人及酒樓老闆娘名號的莫尋,這天可忙了,挺著四個多月的小肚,不斷的穿梭在眾賓客間,一個一個拉著對方的手遞送酒樓的招待券及優惠券,上頭還有寫下酒樓地址和預約方式,並以粉紅絲帶繫上當成禮物,官夫人官小姐們人手一份。
古董分享大會之後,便是酒樓今日的重頭戲,一個個由莫尋精挑細選的各式美男與猛男,在台下一陣害羞的輕呼聲中輪流上場,各自表演了一段才藝,琴棋書畫及武術表演之外,還辦了一場與台下官夫人官小姐們互動的詩令,炒熱了場子,也讓酒樓的男人與來賓們一下子熟稔了起來。
這絕對是一場極成功的開幕宴,可莫尋卻顯得有些悶悶不樂,不住地往外飄去的目光,其實是在等待某一個久違的身影。
今天,是她莫尋的大日子,雖然這間酒樓男賓客勿入,但她還是發了一張邀請函給她的夫君赫連麒,希望他可以來分享她的喜悅——不管今兒個的餐宴是成功還是失敗,畢竟這是她往前跨出的很大一步。
但他始終沒出現……
是覺得她丟了他的臉嗎?因為她在這樣的年代裡開了一間別人沒開過也沒想過要開的店?還是他根本就不在乎?因為他不愛她,要的只是她肚子裡的娃兒,所以關於她的一切,他真的都可以不聞不問?
酒樓裡還鬧得凶,場子正熱呢,莫尋卻悄悄轉身走了出去,穿過庭園來到了大門口——
「莊主來過了嗎?」她問著今天幫她守門的何晉。
何晉搖搖頭。「沒看見莊主,倒是不小心瞧見無夢那小子偷溜了出去。」
「無夢嗎?」莫尋輕輕扯唇。「我還道他今天怎麼這麼乖呢?還配合上台表演了一場武秀,把那些官夫人及小姐們惹得只差沒興奮得尖叫了,沒想到結果還是偷溜了。」
「小姐,無夢沒個定性,也不聽小姐的,或許,他原本就不適合這裡……」
「是啊,我是強求他來著,不過沒法子,客人們會喜歡啊,所以能留就留了,只要他不給我出什麼我擺不平的亂子,就全依他吧。」
這陣子,她是很刻意與無夢保持一點距離——心理上的距離。
誰叫她一對上他的眼睛就會一顆心亂亂跳呢?
還有,她總是會想起他的手撫摸著她的臉的那一刻,一顆心都快要跳出來的奇異感受。
但,她也想赫連麒,畢竟,他是她第一個男人……
唉。
唉唉。
是因為變成了孕婦,所以才會一天到晚胡思亂想嗎?常常一會兒高興一會兒難過一會見喜一會兒憂的,把自己都快煩死了。
莫尋有點意興闌珊的撩裙坐在大門的門坎上,雙手托著腮,瞧著那些停在門邊的轎啊馬的,幾匹馬兒見到穿紅衣的她還對她噴了幾口氣,馬蹄有點不安的踏啊踢地。
嘖,真是夠了……
「你們又不是鬥牛,做什麼看見穿紅衣的我就亂蹭亂動的?」莫尋看了好笑,伸腳佯裝朝牠們踢了踢。「去去去,別礙我眼,我正煩著呢,聽見沒?」
何晉在一旁見狀,問:「要不要我把牠們帶到另一頭去?」
莫尋抬起頭來瞧了他一眼,笑道:「別忙了,你也累了一天,要不是今兒個有太多貴賓來,怕出了什麼麻煩,也不必讓你在這兒守門,明天讓你休假吧。」
「小的不必休假。」
「就算你無家可回,也得排休的,去逛逛大街或是找找姑娘什麼的,總得讓自己休息一下,嗯?」
「小姐……」
「好啦,不必再說了,就這麼定了。」莫尋起身,打算回酒樓裡去,卻覺得一陣暈眩襲來,整個人就往一旁倒去——
何晉趕緊伸手抱住了她。「小姐!你怎麼了?」
「我……沒事,別擔心。」莫尋搖搖頭,想從他懷裡起身卻沒力氣,覺得黑黑的天空都在轉,只好緊緊攀住他的手臂。
「你這是在幹什麼?」踏著月色而來、輕搖折扇的赫連麒,輕輕柔柔的嗓音在他們身後響起。
聞聲,莫尋的身子微微一震,回眸,竟見著她盼了許久的夫君。
當日,她走得甚是瀟灑,還說以後不准他再碰她,他也跟她比瀟灑的放開手,數月來都對她不聞不問……
但,他終是來了,不是真的對她毫無關心,想到此,莫尋的鼻頭一陣酸意龔來,眼眶瞬間刺痛不已。
一滴淚不期然地落了下來,她趕緊回身低下頭伸手抹去。
「小姐,你真的沒事吧?」何晉看到她在哭,眼睛紅紅,不想搭理正站在前面看著他們的赫連麒,低頭輕聲問:「我幫你找大夫過來?」
聲音雖小,一旁的赫連麒還是聽見了,眉微蹙,移身過來,長手一伸把她從何晉懷中輕扯入懷,伸手便去把她的脈——
莫尋乖乖的沒亂動,因為頭暈腳輕地,實在沒力氣跟這男人鬧脾氣,索性就這樣枕在他懷中,感受一下這男人溫柔的臂彎。
「你最近都沒吃飯嗎?有孕在身,氣血易不足,太過疲累身子就會受不了,你——」赫連麒低眸還想數落她幾句,卻見她貓似的安靜,微合著眼偎在他胸口上的模樣,驀地噤聲不語了。
看來,她真的很不舒服,才會乖巧的偎在他這個數月未見的「夫君」懷裡而沒有「張牙舞爪」。
想也沒想,赫連麒攔腰抱起她,便往酒樓內走去。
她伸手圈住他的頸,意外他會這樣對她,心裡頭有點嬌羞也有點喜悅,在此時此刻,她也才發現,原來自己對他很是想念。
下意識地,她朝他懷中偎緊了些,如果可以,她真想緊緊緊緊地擁抱他,告訴他——她想念他。
何晉不放心的跟在兩人身後。
本想替第一次前來酒樓的赫連麒指引一下方向,卻見他熟門熟路的,簡直可以說是準確無誤的找到朗明月的閨房,踢門而入。
他皺起眉,沒有再跟進去。不管怎麼說,赫連麒是小姐的丈夫,小姐盼了他一天,他能來,小姐的身子應該很快便能好些了吧?但,為什麼赫連麒像是對酒樓裡的方位一點都不陌生?難道,他之前偷偷進來過這裡?
想著,何晉緩緩轉過身要離開,卻遇見腳步急匆匆的晴兒——
「看見我家夫人了嗎?何晉。」沒想到才一轉眼,夫人就不見了,酒樓內的官夫人們正嚷著找人呢。
「小姐不太舒服,莊主抱她進房休息了。」何晉還是堅持叫朗明月小姐,而不是跟著晴兒喚她夫人。
「嗄?莊主來了?夫人她……還身體不太舒服?天啊,莊主一定會怪我的啦,怪我沒照顧好夫人……」晴兒有些慌了。
「他有交代你好好照顧小姐嗎?數月來,他不曾踏進酒樓一步,對小姐可說是不聞不問的——」
「莊主沒有對夫人不聞不問啦。」晴兒輕聲的幫莊主抱不平,也不想旁人認為她家夫人受到冷落,又道:「莊裡的刀叔常常會送來給夫人調養身子的湯藥,宮裡送到莊裡的那些好吃好穿的,莊主也會叫刀叔送過來給夫人,除了沒親自來看她外,莊主對夫人也不能說是不好。」
晴兒越說越小聲,想到刀叔每次來都提醒她莊主交代要好好照顧夫人一事,心裡頭就有點惶恐……夫人可別出什麼問題才好,否則,她一定會落個照顧不周的罪名,唉。
何晉聞言未再多言,淡淡的往朗明月的房間觀了一眼,繼續本來要邁出的步伐。「我回大門口去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晴兒嘟著嘴目送他離開,嘀咕著:「你的眼裡就只有你的小姐嗎?就不會對我多看一眼?就算只是一眼也好啊。」
但,那永遠只是一種嚮往吧?那根笨木頭……如果她不親口告訴他,他恐怕永遠都不會知道她喜歡上他了……
可,知道又如何?他的眼底除了小姐,恐怕誰也容不下吧?
***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明明他們是在冷戰中,明明這男人還警告過她不止一次,不准愛上他,但,這一回他來到她身邊,卻讓她感覺到他對她的言行舉止都有些不同了,像是多了一點用心,不管是舉止還是眼神抑或是言語,看起來好像沒啥改變,但卻又不太一樣了……
莫尋瞧著他端起剛剛晴兒送進來的湯藥在唇邊輕吹著,怕她會覺得苦,還叫晴兒到大街上給她買糖,就這樣把人給支開了,自己很理所當然的擔起餵她喝藥的任務。
還有,在更早他抱著她進房時,低頭瞧著她的神情,少了一些冷漠,多了一些溫柔,像是想對她好,而不是像之前那般想把她排除在他的生命之外。
是她太多心了嗎?還是在這段沒見到他的日子裡,發生了一些什麼她不知道又必須知道的事?
湯匙突然湊近她唇邊,莫尋回過神來睨著他,淡淡的中藥味和著絲絲苦味竄進她鼻翼,她輕蹙起眉。
「乖,喝下吧,這樣精神恢復得快些。」赫連麒唇角勾著笑,哄她。
他知道她怕苦,在他易容成「無夢」日日待在她身邊的這段時日裡,他看過數回晴兒在她身後好求賴求著她把藥喝下的情景,最後才心不甘情不願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含淚把藥給吞進去。
那模樣兒有趣極了。
身為無夢的他,當時只能在旁邊偷笑,可如今,他卻可以用她丈夫的身份理所當然的陪在她身邊,哄她把藥喝下……心裡竟為了這樣的更進一步感到一股無言的快慰。
沒讓他再多說一次,莫尋乖巧的把藥喝下了,眉蹙得更緊,然後他又送來第二口第三口第四口,一直到那碗湯藥終於見底……苦得她想吐,手輕順著胸口,一會兒又摀住唇,未料,一顆甜糖在下一刻被送進她嘴裡,入口即化的甜剎那間將口中喉間的苦味全給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