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龍君並未因此面露慌張之色,依舊泰然自若的動也不動,輕描淡寫的對看不清面容的賊人同夥勸道:「我不是要你棄夥伴於不顧,但你們若全被抓了,你的夥伴便求救無門,所以我建議你先行離開,再設法前來搭救夥伴,方為上策。」
「你是什麼東西?」莫非這女人就是內應,而且還將他當成同夥?
龍君不急不氣的淡道:「我不是東西,是人,這府邸的人。你還是快走吧!」
果真如此!女人當真是信不得。他不如將錯就錯,先探出內應有幾個,再連同這女人一併抓起來治罪。
「你還有幾個同夥?」
莫非他見著了巧心?龍君心頭暗驚,隻手遮天的道:「沒了!就我一個。」
「當真?」
「你還是快走吧!再不走,我也幫不了你了。」龍君提醒他。
「抓到賊人了!」一名王府衛兵高喊。
被衛兵抓得手臂劇烈疼痛的符辛,痛得直嚷:「是我,符辛,快放手。」
「符辛!?怎麼是你?」巧心忍不住訝道,頓時心生不妙。
符辛只好一五一十道出原委,「我照著少爺的囑咐引誘樹叢裡的賊人,哪知巧心就在那時大喊捉賊,結果就變成這樣了。」
「你說五少爺回來了!?咦?五少爺人呢?」總管成安驚喜的追問符辛,一面四處張望。
「少爺捉賊去了。」符辛心有不甘的瞪視巧心,咄咄逼人的問:「倒是巧心會在半夜三更還沒睡讓我很意外。而且,夫人不是派你去侍候五少奶奶嗎?你此刻該是在聽雲居,怎麼會跑回主屋這邊來?」
「我是趁夜回來找萍兒,想托她明兒個上街時,順便替我買些東西回來的,哪知才回到下人房附近,就聽到不尋常的動靜。我當下以為是賊人入侵,自然就大喊捉賊了,誰曉得原來是符辛你。」巧心冷靜自若的把事先想好的說辭照本宣科。
事情至此,她已理清頭緒:根本沒有盜賊入侵,而是她和符辛把彼此當成賊人了。
「這麼聽起來,似乎是你們互以為對方是入侵的盜賊了。」王府衛兵統領和總管成安下了相同的定奪。
「巧心也認為如此,只是虛驚一場罷了。」巧心熱烈附和,一方面是急著脫身去和主子會合,一方面是怕再搜下去樹叢裡的主子會給搜出來-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未必是虛驚一場。」總管成安和府兵統領方要解散,成熙烈從暗處拎著龍君現身,把她重重甩到眾人眼前。
「少爺!?」眾人皆驚。
「這賊人是要自首的,大家別慌。」僅管給摔得七葷八素,龍君還是以德報怨的替挾持她當人質的賊人脫罪。咦?少爺?
「五少奶奶!?」眾人更驚。
「小姐──」巧心連忙上前攙扶龍君,趁機在龍君耳邊通風報信:「小姐,大事不妙,咱們遇上少爺了!」
「我明白了。別慌,我自有應付之道。」原來是成王府的少爺而不是賊人,那事情就好辦多了。
「那小姐多加小心應付。」看主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讓巧心安心不少,畢竟對方是五少爺,不是她這個下人可隨便置喙的。
殊不知龍君壓根兒就不知道眼前這人人口中的少爺,正是她自己素未謀面的夫君……龍君沒發現可不代表成熙烈也未察覺。
「你們叫這女人什麼?」但願是他聽錯。
「五少奶奶。」眾人齊聲回答。
「蠢奴才,這府邸哪來的五少奶奶?」成熙烈怒喝,擺明是當眾給龍君難堪,更是要龍君清楚的知道他的態度。
「就是啊,不必這麼見外,直接喚我君或者跟著巧心喊我小姐就行了。」龍君操著不高不低的嗓音,趁勢宣佈。
難得成王府邸也有如此開通的少爺,她自然就順水推舟的接受了他的好意。
「這──」眾人更加驚愕。
成熙烈的反應早在他們預料之中,但龍君面對成烈的當眾羞唇居然這般處之泰然,且還反過來順著成熙烈的意,替他們這些左右為難的下人們排解難題,真是個體貼溫柔的好主子哪!
霎時,眾人全對龍君好感倍生,同情起她的處境。
但那並不包括成熙烈──「誰許你多話?掌嘴!」他決計今晚定要將這個初次碰著的「妻子」好生羞辱一番,最好逼得她當下哭著逃回娘家去,他正好順勢休了她!
龍君雖然不喜歡與人爭執,但她更不喜歡不講道理的男人。
只見她緩緩起身,旋踵面對成熙烈,難得臉蛋沒有微俯,不過語調依然雲淡風輕,沒有太多起伏的道:「掌嘴?你是說這樣嗎?」
啪──成熙烈未及反應,左頰已先行感到刺熱起來。
「放肆!」成熙烈驚愕,眾人更加驚愕。
眼看著成熙烈高舉的右手就要無情的摑向龍君,巧心護主心切的衝上前擋在龍君面前以身護主,視死如歸的求情:「五少爺,巧心願代少奶奶受罰,請五少爺饒過少奶奶。」
總管成安不想讓下人們看主子笑話,連忙遣散眾人,一方面又差人連去通報成剛夫婦。
「你──」成熙烈氣極,心裡卻又為巧心的忠心感動。
「巧心,你別緊張,五少爺打不了我的。」巧心的以身相護讓龍君十分動容,所以她更不願巧心受到分毫傷害,忙著推開巧心。
「小姐……」巧心不從,她的主子身子骨如此單薄,不及她一半健壯,怎生挨得住練家子少爺一掌?
成熙烈可沒耐性等她們主僕磨菇,無情的猛揮大手:「我兩個一起打!」他會讓她知道他不會對她手下留情。
巧心緊閉雙眸,緊護住龍君,龍君倒是文風不動,也沒有半點驚駭之色的直視著朝她襲來的大手,抓準時機,飛燕穿簾似的出手點了成熙烈手臂上的穴道。
只見成熙烈悶哼一聲猛地收回揮出的手。
「你這個該死的女人──」居然敢點他麻穴!害他右臂麻痺酸軟使不上力。
「君子動口不動手,尤其你是個練家子,更不該仗勢武力欺凌柔弱無抵抗能力的姑娘家。」龍君是性情淡泊不喜歡與人爭執,但這並不代表她會打不還手的任人宰割。
「放肆!為人妻者膽敢如此忤逆夫君,分明已犯了七出之條,我要把你休了!」成熙烈逮著機會給龍君套上七出罪名。
龍君不置可否,只是輕歎一氣淡道:「看來你果然就是我那素未謀面的夫君……」語氣中摻雜著失望。
「你是什麼意思?給我說清楚!」這女人居然不知道他是她的夫君?還有,她那毫不掩飾的失望是在暗示什麼?龍君很配合的說:「相信我,我和你一樣不想要這門親事,怎奈太皇太后硬要我出閣,我才萬不得已挑中你們成家。而且我以為皇上會把我指給另一個人……唉──」話落,又是失望的一連疊輕歎。
這女人居然敢如此張狂!成熙烈憤恨至極地咬牙切齒:「出言不遜,七出的另一條,立刻給我滾出成王府,休書明兒個一早我再差人送去,滾!」
「我是無所謂,不過若太皇太后和皇上怪罪下來……」
「不必拿太皇太后和皇上來壓我,我成熙烈就是要休了你這個太皇太后的義孫女如意公主,聽清楚了就給我滾!」成熙烈最痛恨遭人威脅,尤其對方又是他深惡痛絕的女人!
龍君不再與他爭辯,平靜無波的下了結論:「自作孽不可活哪!」話落,她便旋身往下人房右側的方向走去。
「小姐,這半夜三更你要去哪裡?」巧心急得跟上前,那方向是側門所在呀!
「回龍家去嘍。你別送我了,先回聽雲居幫我收拾東西,明兒一早,我會派人來取。」龍君十分乾脆,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小姐,巧心跟你走。」
看得出龍君是當真要走人,成熙烈不覺橫生一股莫名的怒氣。
這個女人竟連求饒也省了,說走就走,簡直不把他放在眼裡!尤其回想起她方纔的失望,他更是怒上加怒──「你──」
「站住,誰都不許走!」及時趕到的成剛夫婦比成熙烈早一步搶白。
「老爺、夫人你們可來了!」巧心像見著了救星般喜出望外,緊抓著龍君不讓她輕易溜走。
「烈兒,你這是在幹什麼?你可知你這番言行會害慘咱們成家上下?」成剛痛心疾首的斥責兒子。
他明白兒子厭惡女人、排斥這門親事,但做夢也沒料到兒子會如此莽撞、做出如此不可收拾的糊塗事來。
成熙烈不為所動,倨傲地道:「爹娘大可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決不會連累成家。我相信當今聖上和龍家都是明理之人,不會遷怒成家其它人才是。」
「烈兒!」成剛簡直會給這個兒子氣死。
龍君好人做到底的安撫成剛夫婦:「爹、娘,你們放心,我會設法讓太皇太后和皇上不追究此事,我們龍家人更是不會把這等小事放在心上的。至於我本身和五少爺一樣,是迫於無奈才成親的,現下沒了這門親事對我、對五少爺都是好事,我一點也不覺得有哪裡不妥,反而感到十分高興。所以,爹娘不必自責內疚。那我回去了,就此拜別。」
「君……」成夫人忍不住哭了。
多麼體貼的媳婦兒,她捨不得呀……「誰說你可以走了?」成熙烈一個箭步擋住龍君的去路。
龍君不知眼前這男人又想做什麼,以平常心應付:「是你剛剛說的。」
「有嗎?爹、娘、巧心,你們有誰聽到我說話了嗎?」成熙烈一概否認地徵求成剛夫婦和巧心的聲援。
成剛夫婦自然是偏幫著兒子,巧心因為捨不得主子也站在成熙烈那邊。
龍君並未動怒,依然雲淡風輕的道:「你出爾反爾。」
「我又沒說過什麼,何來出爾反爾?」成熙烈擺明是賴到底。
本來他確實是打算趁機休了這女人,但她方纔那副急著擺脫他的言行實在太過囂張,他嚥不下這口鳥氣。
原來這女人也不滿意這門親事,卻等著他發難,好讓他獨自背負所有罪名,她樂得揀現成的便宜,又可博得世人同情、好處佔盡?真是個心機深沉、陰險狡詐的女人,他豈可讓她稱心如意?
龍君知勢已不可為,便不再和他爭辯的放棄:「我明白了,我這就回聽雲居去。」
「慢著,這夜半三更,你怎會出現在此?」成熙烈一點也不含糊。
龍君把先前想好的說辭端了出來:「我是半夜醒來小解,正巧看見巧心走出聽雲居,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才跟過來瞧瞧的。」
「是嗎?」成熙烈故意刁難的冷哼。
這女人居然大咧咧地說著「小解」這字眼,姑娘家怎會如此不害臊?
「夠了,烈兒,你給我閉嘴。符辛,侍候少爺回無心園去歇著!」成剛不再給兒子得寸進尺的機會,吆喝著符辛照辦。
「是的,老爺。我們回無、竹園歇著吧,少爺。您明兒一早不是還有重要的事得趕到總鏢局去嗎?走吧!少爺。」符辛心裡也是看不過去主子如此欺負龍君,所以很是盡力的說服主子走人。
成熙烈不想在龍君面前和自個兒的爹起衝突給她看笑話,於是忿忿然地走人。
臨走之際,還拋下一句:「你給我安份的待在聽雲居,沒我的允許不准出聽雲居半步。巧心,你給我看緊點兒,否則一切惟你是問。」
「烈兒,你──」成剛想罵人,兒子卻已走得老遠,害他只能無奈的頓足歎氣。
成夫人淚眼縱橫的對龍君道:「君……」
「爹、娘,什麼都別說了,今夜的事就當沒發生過吧!你們請快回房歇著。」龍君福了福身子,便旋踵離去,「巧心,咱們回聽雲居去。」
「是,小姐。」巧心千萬個願意。
望著龍君漸行漸遠的閒適身影,成剛夫婦既感激又內疚。
「真是個難得的好姑娘哪!烈兒為什麼就不知惜福呢?」
***
回到無心園的成熙烈愈想愈光火,愈想愈不對勁。
就這麼讓那女人無所事事的待在聽雲居太便宜她了,這個把月來她不曾埋怨就是證據。
右臂解穴後麻痺酸軟的不適感猶存,更助長了成熙烈的憤怒和惡整龍君驥的決心。
該怎麼做才能讓那可惡的女人遭受錐心的痛擊?
倏地,腦海靈光一閃,隨後,成熙烈唇邊漾起了邪惡的笑意……***
翌日一早,成熙烈趁出門前的間隙,前往「淨嵐園」。
淨嵐園座落於湖畔,園裡遍植紫竹,清晨氤氳水氣瀰漫,像極了世外桃源,故名「淨嵐園」。
然,白淨的晨霧對成熙烈而言,只是讓他沉甸甸的心更為沉重。
他知道這時間園子的主人通常都在西湖的「臨水軒」靜凝嵐影湖光,所以徑往臨水軒走去。
遠遠地,他瞧見了熟悉的身影,一顆心更為沉重幽暗。
深吸了一口氣,他輕喚:「三哥。」
「熙烈,你又來看我了。」躺靠在椅子上的三少爺成熙淳,神情溫和的迎上五弟成熙烈。
成熙烈勉強扯出一抹淡笑,道:「三哥最近還好嗎?」
「我很好,你不必掛心,倒是錢莊的生意有勞你多擔待了。」成熙淳說起話來斯文溫和,和成熙烈的冷漠剛烈是極為鮮明的對比。
「那是我該做的事!」成熙烈激動的搶白,旋即放軟音調回復沉穩的道:「三哥有什麼要我做的事儘管吩咐,我一定不負所托。」
「我沒什麼事,倒是你該偶爾放鬆自己,別讓自己累著了。」
「我知道,那……我走了。」
「是總鏢局例行的會議?」
「對,我改天再來看你。」成熙烈滿眼歉疚的告別淨嵐園。
淨嵐園的一草一木、一人一事,全是他今生今世責無旁貸的責任和義務,他會終生擔待。
***
躍上馬車之時,成熙烈對侍候的符辛交待道:「你先去聽雲居代我傳話,再隨後跟上。」
「少爺要小的傳什麼話?」符辛心照不宣的未提及傳話的對像是五少奶奶龍君。
「你告訴那女人,要她從今天開始前往淨嵐園侍候三少爺,不許有不從、怠慢或者傷及三少爺的情事,也不許別人代勞。否則我會全要巧心代主受體罰,再把她們主僕兩人囚禁起來。」這便是他昨夜想到的良策。
「少爺這太……」這太不人道了!少爺分明是想惡整自己的媳婦兒,符辛忍不住替龍君抱屈。
「還不快去?」成熙烈以不容置喙的森冷強硬吆喝。
「是!小的這就去聽雲居傳話。」符辛再不願意也不敢違逆主子。
之後,成熙烈滿意的驅車前往總鏢局幹活兒去。
他就不信整不倒那個心機狡詐的陰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