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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之召 第2章(1) 作者:銀心
    「惠……惠家老頭不在,那……那就先抓他女兒怎麼樣?」

    「廢話,當然要抓,兩手空空你想回騰龍寨找死嗎?頭兒伸腳一踢,咱倆腦袋就飛到天邊啦!」

    「七八九十,拜託你們小聲點兒,這兒可是京城,到處人來人往——」忽高忽低的奇異音調響起,接著「唉唷」一聲,另一個人惡聲怒斥。

    「我呸!大爺說話,你們好大膽子敢有意見,看我不把你腦袋踹到天邊去——」

    夔山閉眸歎了一聲。

    還以為京師是天子腳下,有捕衙、有禁軍,治安肯定比他們小鄉小縣好多了。

    沒想到除了神手幫這類的小偷小賊不算,光天化日下,竟有人正大光明的討論如何綁架婦孺?

    「噓——七八爺,九十爺,這樣真會出事兒!」

    「我呸,你真不要命,大爺就成全——」

    「好啦好啦,人要抓,可是該怎麼抓?總不能拿個麻布袋當頭套下去,抱起來就跑吧?」

    「先回客棧,等我想好了再說。」

    四個男人大搖大擺的從巷子裡出來,沒人發覺蹲坐在巷子口地板上的夔山。

    他呆呆瞪著前方一顆小石子,支起手肘,托起下巴,悶悶不樂默想——

    騰龍寨?那不是大名鼎鼎的山賊窩嗎?

    說什麼惠家老頭不在,就要先抓他女兒,否則兩手空空回去想找死?

    嘖嘖嘖,那惠家老頭真是好——大的本事,什麼人不好惹,偏偏惹上騰龍寨。

    這下可好,那騰龍寨寨主顧應軍,素以凶狠毒辣、反覆善變聞名。他想殺惠老頭,惠家生十個女兒也不夠抵回他的性命。

    唉!夔山煩惱地抓抓頭,滿不情願地從地板上爬起來。

    還是算了,沒事惹這身腥做什麼?

    惠吉祥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明兒就把客棧的房間退了,他還是早早回家比較妥當。兩、三個月後,惠家訃文寄來,就跟他娘說:「惠家老小全死光了,沒得娶。」他娘又能怎樣?

    正所謂:「日頭赤炎炎,隨人顧性命。」又道是:「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還有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總而言之,他幹麼為了個要退婚的女人,去招惹什麼騰龍寨呢?

    「夔兄弟,你這酒好啊!」

    「七八爺,九十爺,您慢用慢用,小弟給您再添一碗。」

    「好好,夔兄弟,那我就不客氣啦!」

    「請請——」

    簡陋客棧裡,一鍋香肉,幾壺燒酒,熱氣蒸騰。幾杯黃湯下肚,仇家也成親兄弟。

    夔山撮口盯著眼前一對姓李的孿生子,說是他倆母親生產時,一邊深吸氣,一邊數數兒,喊到七八,生了第一個,喊到九十,生了第二個,便給他們取名叫「李七八」和「李九十」。兩兄弟都是膚色偏白的瘦竹竿,並肩一站,好像象牙筷子般逗趣。

    「兄弟啊,我瞧你一表人才——」李七八大手往夔山肩上一拍——喔,有夠壯,他這樣輕輕一拍,彷彿打在石頭上,好痛。

    「可惜砍柴維生,根本賺不了幾個錢,難怪未婚妻瞧不起你,嘿嘿……」

    他眼底閃過一抹計算的精光,親熱地搭上他肩頭。「若有機會讓你大賺一筆,你有沒有這種膽?」

    「大賺一筆?怎麼賺?」夔山故作糊塗,愣愣望著他倆。

    李九十雙手抱胸,坐在一旁幫腔,「跟你現在差不多,也是拿斧頭,出力氣來賺。」

    中!跟他們虛應了幾天,就等這個。

    夔山佯裝癡傻,張大闊嘴,久久闔不起來。「九十爺您真愛說笑,拿斧頭,做粗工,那有什麼賺頭啊——」

    「的確沒賺頭,但若加上一顆膽子,能賺的,就十倍不只了。」嘿嘿,七八九十肩並肩,笑得身子一聳一聳的。「就看你敢不敢?想不想再未婚妻面前抬頭挺胸做人啊!」

    「七八爺、九十爺,有什麼能叫小弟效勞的,小弟萬死不辭——」夔山露出大喜過望的神色。

    兩兄弟登時撫膝大笑,「好好好,就等這個了!」李九十從懷裡拿出一瓶罐子,朝夔山招手,「你來你來,給你看個好東西。」

    他傾過身去,那罐子打開,裡頭只有慢慢的白色粉末。

    「這是……」

    夔山不明所以,狐疑抬起頭。

    李七八拉起兩邊嘴角,意氣風發地笑說:「是好東西。」說著,拿起一旁煽火的扇子,往罐子煽了煽。

    白粉慢悠悠地朝夔山飄去,夔山嗆得咳咳兩聲……噗通,便倒下。

    「嘿嘿嘿,想混進咱們騰龍寨,哪有這般容易!」七八、九十志得意滿的對看以眼。這個魯大漢,身材像座山,又有啥了不起,哈哈哈哈哈……

    漆黑一片——

    夔山不動聲色的睜開眼,卻什麼也看不見。耳邊不斷傳來車輪滾動的聲音,路面崎嶇,車身顛簸得厲害,他似乎身處於一輛行進中的馬車上。

    該死的,不知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輕輕一動,霎時渾身酸麻。

    他頭上被罩上頭套,手腳也被麻繩綁住。那李家兄弟想幹什麼?難道他露了什麼破綻?夔山正自狐疑,身旁微微的香氣忽然撲鼻而來——

    馬車上不只他一個!

    心頭一驚,夔山深吸口氣嗅了嗅。女人的香氣……

    惠吉祥?!

    女人發出嗚咽聲,是女人沒錯,軟軟的身子微微碰到他的,臂膀和臂膀隨著馬車震動輕輕廝磨。她嘴裡大概綁了布條,幾番施力,他試圖掙開手腳上的麻繩。

    沒用,騰龍寨山賊綁縛的繩結,豈能輕易解開?

    夔山心頭涼了半截,枉費他跳進渾水裡攪和半天,惠吉祥還是教他們給抓了。

    既然擄了她,現下想必是要回賊窩交差吧?一旦踏入騰龍寨,他們還有機會逃出去嗎?

    「照說這個時辰,夔兄弟也該醒了吧?」隔著一道簾子,李七八或李九十的聲音從抬頭傳來。

    另一個接口,「他醒來肯定呼天搶地的叫,聽見了再去叫他。」

    「那倒是。」原先開口的那人嘿嘿冷笑。

    夔山聳起兩道濃眉,立刻坐直身軀,放聲大叫,「誰?誰搞的鬼?到底哪個王八羔子敢陰我?操他娘的,有種給我站出來!」

    吉祥被這突如其來的吼聲,嚇得縮起肩膀,一時忘了掙扎。

    接著車簾揭起,其中一人進來往夔山身邊蹲下,搭著他肩頭笑說:「夔兄弟,別慌,是我李七八。」

    「你們綁我做什麼?」夔山扭動手腳,聲音難掩怒意。

    「放心放心,不是要對你怎麼樣,咱兄弟不是說好讓你賺大錢嗎?」李七八笑呵呵地安撫他,「你委屈點兒先忍一忍,晚些時候,咱們再向你賠罪。」

    「你……你們到底是誰?」

    「夔兄弟,你聽過騰龍寨嗎?」

    「騰、騰龍寨?那、那不是……」夔山聞言頓了頓,假裝倒抽一口涼氣。

    「只要加入咱們,三五年內就可以賺足你一輩子享用不盡的錢兩,咱們不是都講好了,你不是『萬死不辭』,一切全聽我吩咐嗎?」

    「什、什麼?可是這這……」夔山故意支支吾吾、吞吞吐吐,半天搭不上話。

    李七八早就見怪不怪,依然拍著他肩膀笑說:「兄弟,你還沒納投名狀,為了預防萬一才要蒙住你頭臉。騰龍寨不是隨隨便便任人來去的地方,等你待上一陣子,血腥也沾過了,自然可以和咱們平起平坐,自由出入騰龍寨。」這席話,吉祥自然也聽見了。

    夔山感覺到她挪動身子,似乎正在設法遠離他,偏偏馬車實在太顛簸,她努力半天,最後仍是得貼到他身上來。她氣得頻頻扭動,雙腿曲起了又蹬直,曲起了又蹬直,反覆不斷。

    他微微苦笑。這小妮子還真有脾氣!

    「騰龍寨到了——」李九十吆喝著,拉馬停車。

    李七八揭去他倆的頭套,鬆開腳上的麻繩,押著他倆下車。

    熾熱驕陽,忽然從四面八方一起刺向他,夔山瞇起眼睛,立刻轉頭看了惠吉祥一眼。

    這還是他第一次近距離站在她身邊,乍看之下,她整個人霧茫茫的,好像站在一團白色光圈裡。

    她看起來……看起來似乎還好,除了髮絲有些凌亂,臉色有些蒼白,好像沒受什麼傷,呼。

    沉默望著她,心跳不禁略略加快,兩人手臂偶爾微碰在一起,他仍能嗅到來自她身上的芬芳。夔山勉強穩住氣息,額頭忽然冒起一片汗意。

    好吧,既然來到騰龍寨,是死是活都在一塊兒!

    吉祥根本沒注意到他異樣的神情,忙著環顧四周,想弄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李九十直接押著她往前,李七八則托著夔山的手臂邊走邊聊,「夔兄弟,你渴不渴,要不先來一壺酒?咱們這兒還有皇上喝的御酒呢!」

    嘿嘿,想喝酒?哪有這麼容易——

    「頭兒,那惠家老鬼出門買辦去了,不曉得何年何月才回來,咱們只好先抓了他小女兒……」李七八比手畫腳的詳述他倆如何抓到惠吉祥。

    與此同時,賊巢大廳裡擠滿了一堆高頭大馬的粗漢。夔山放眼看了一圈,光這廳上已有三、五十人不等,再加上外頭站哨的……

    疼疼疼,頭好疼啊他!

    「另外這位,是咱們剛結交的兄弟,叫做夔平……」為首的男人,高高斜坐在一張豹椅上,蓄著滿面鬚髯,嘴裡銜著一根稻草。原本黑瞳懶洋洋地低垂著,直到李七八提起「夔平」兩個字,才張口「啊」了一聲,瞇起眼睛。

    「姓夔?這姓氏很少見啊,我知道開陽廣平城裡,有個大名鼎鼎的捕快叫做……叫什麼來著,對了,好像叫夔山。」吉祥聽到「夔山」兩個字,不禁驚訝地揚起秀臉。

    首領興味盎然的瞪著她笑,「小姑娘,你也知道這號人物啊?」她嘴裡綁著布條,聞言冷淡地別開臉去。

    首領呵呵笑了笑,不以為杵,又回頭上下打量起李七八帶回來的男人。

    「喂,你也說說兩句,同大夥兒介紹一下嘛!」

    「我我我……我叫……夔平。」夔山裝出畏首畏尾地往上一瞟,眼前正是騰龍寨大名鼎鼎的頭兒,顧應軍。

    連句話也說不穩,模樣比旁邊的小姑娘還怯懦。顧應軍低低一哼,頓時失了興致,百般無聊的起身吩咐,「好吧,既然是你們帶來的,一切按規矩來,就拿惠家姑娘開刀吧!」說罷起身,信步走出大廳。

    頭兒走了,底下紛紛散去,李七八逐回頭對夔山喊,「夔兄弟,抱這丫頭跟我來。」

    「啊?」他低頭望向她,吉祥也望著他,盈盈黑眸滿是掩藏不住的恐懼——所謂江湖險惡,草寇之間,性命相托,皆需立下投名狀,以示決心和忠誠。

    什麼叫「就拿惠家姑娘開刀」?難道要殺了她?

    夔山心頭怦怦直跳,不禁暗暗打了個寒顫。

    難道……應該不會,不至於……

    要殺早殺了,何必千山萬水的綁她回來?

    「還在那裡打愣,聽不懂嗎?」李九十冷森森地瞇起眼。

    夔山只好緩慢的接近吉祥,雙手將她橫抱起來。

    她好輕,身子骨柔軟得不可思議,抱在手裡恍若一團柳絮。

    「夔兄弟啊,」李七八領著他走,沿路搭著他的肩膀笑道:「你要知道,騰龍寨裡容不下清白之人,因此凡是加入咱們的,都得先干兩件事,納個投名狀來,只是例行的工夫,沒啥大不了的。」

    「哪兩件事?」夔山揚起一邊濃眉。

    「奸一女子殺一人,手染鮮血親兄弟。」

    李七八搖頭晃腦的念起口訣,帶笑的眉眼忽然升起一股可怖寒意。

    「懂意思吧?你得奸一個女人,再殺一個人,雙手沾滿了血腥,從此才算咱們的好兄弟,嘿嘿。」

    「呃……」夔山深深吸口氣,迅速壓下胸口陡升的憎厭。

    「如果你不幹,咱們只好殺了你!」

    李九十沉下臉,驀地殺氣逼人,毛骨悚然地厲聲道:「騰龍寨裡榮不下外人,你人既然走到這裡,要就加入咱們,要就納命一條,自己選吧!」

    「進了咱們騰龍寨,包你黃金、美人,一生一世享受不盡。」李七八仍是笑容滿面,李九十則是冷面如霜。

    「你是決計脫不了身的!天亮之前,你若不奸了這丫頭,咱們只好把你——」

    橫手往脖子上一抹,意在言外。

    夔山閉嘴沒搭腔,沉默抱著吉祥。

    這兩兄弟一左一右圍在他身邊,一搭一唱,這番雙簧演得可真溜。騰龍寨遠近馳名,聲勢日壯,原來除了燒殺擄掠之外,還有這一手啊!

    「到了。」

    來到一間房,李九十推了夔山進去,便把房門關上,喀嚓落鎖聲響起。

    「夔兄弟,咱們外頭鎖上了,你甭想動歪腦筋,騰龍寨裡有千百隻眼睛看著,你逃不了啦!」

    「是死是活,就看你明兒——」話到一半,聲音漸漸消失,兩兄弟顯然越走越遠,將他拋到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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