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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不曾少花香 第四章 七里香·矮牽牛 作者:賈童
    七里香——我是你的俘虜

    矮牽牛——有你,我就覺得溫馨

    衛清平是她長這麼大以來全心全意愛上的男人。

    她甚至覺得這種愛不被平等的對待也可以。

    愛情的雙方裡總有付出較多的一方,沒有絕對的平衡。可是他們爭著對對方好一點,再好一點,總覺得自己犧牲得還不夠。

    這樣的戀人沒有不幸福、不滿足的理由。

    她每天都過得很富足。

    清平經常去學校裡看她,在她上課的時候。他安靜地等在花圃外圍,經過那裡的人,總是忍不住要回頭看他幾眼,走遠些了,再回頭看幾眼。好像看不夠一樣。

    衛清平就是那種叫人怎麼看也看不夠的男人。他的外表誠實而質樸。比如說你一看到他,就會立刻覺得他是三十出頭的男人,完全不用在猜年齡上就費掉半天的工夫。你靠近他,就會知道他是做咖啡的行家,起碼非常瞭解。他身上所帶濃烈清苦的咖啡豆香味代替了男士古龍水,來得平淡而真實。他的雙眼細長,眉毛墨黑整齊,沒有多餘三心兩意的分支,可以看得出有在打理,卻沒有刻意修飾的成分。他的笑容像冬天裡的一杯暖咖啡,自然而然,香氣沁人心脾。

    他穿普通的襯衫,有牌子但不是名牌。你可以在百貨公司專櫃裡買一件以美圓計算價格不菲的衣服,但是給你同等的金錢,你不知道在哪裡可以買到他身上那件好看的襯衫。

    他不打領帶、領結,頭兩個扣子敞開。袖子一貫是挽上去一點兒的,按照那道縫合的線折疊,一層,兩層,沒有一點胡亂的跡象。露出的手腕上從不帶手錶手鏈這些裝飾物。

    愛上他,你不會去總結究竟喜歡他哪幾點,更不用挖掘究竟討厭他哪幾點,他是一件讓你全心投入進去沉醉的古物,連瑕疵都在歲月的考驗下具備了應該存在、而且必須存在的理由。

    妍嬰一下課就會看到他,她夾在學生堆中離開,和三三兩兩的人告別,出了教室或者花房的門,視野裡直接出現他的身影,好像等了很久,又好像把時間掐得剛剛好才來的樣子。妍嬰和最後一個朋友說再見後慢慢地朝他走過去,她知道清平有這個耐心。

    清平把車停在離學校比較遠的地方。林業大學與青山毗鄰而居,是市中心裡真正的風水寶地。雖然隔了幾條街就是繁華的商業區,可就是這幾條街的距離,隔絕了現實的浮華和慾望。過了一座古樸的吊橋後,漫步十分鐘左右的林蔭小路,直取上山,沿著一直走就可以看到大學城。

    「這十分鐘會讓人想起很多事情,比如小時候和別人一起挖泥巴。」

    清平接過妍嬰懷裡的教科書,幾大本,加上筆記還是挺沉的。

    「你小時候也玩過泥巴啊?」

    「不像?」

    「總覺得橡皮泥比較適合你這雙手。不過你說玩過泥巴,那就一定玩過了。」

    「我還把課本的一頁紙沿著邊兒剪了兩米多長,和人比跳繩,先斷的人輸。我跳了一百八十四個,一分鐘。」

    「那肯定是贏了?」

    「沒有,對手是個女同學,跳了兩百零三個才斷。」

    「可是你的『繩』沒斷呀。」

    「但是她跳得比較多啊。」衛清平笑道,「所以是她贏了。」

    「輸了的人會怎麼樣?」

    「請贏家吃一個月的點心吧。」他說,「任君挑選那種。」

    妍嬰忍不住地笑,「你一定很少贏別人吧?」

    「猜對,但凡比賽我都輸。」

    林子裡各種鳥兒唧唧喳喳地叫,幾種啼聲交織在一起。頭頂上交錯的枝葉分割了秋天的陽光,小路上投下了斑駁的剪影。

    妍嬰看一眼身旁這個男人,心裡滿滿的自豪。

    ☆

    坐在他的店裡喝咖啡是最放鬆的事情,甚至可以脫了鞋把腳蹺到鞦韆上。對了,他的桌子是用木頭做的,而且是自己親手做。他說父親是木工,鎮子裡很有名的木工。他小時候邊看邊學,等到大了也躍躍欲試,不時做些小玩意,以免手藝生疏掉,他說起來時很是自豪。椅子則是鞦韆的樣子,他請人把椅子吊了起來,刷上木頭原色的油漆,纏上塑料做的籐蔓,可以以假亂真。

    清平指著檯子上供人上網玩的筆記本電腦說:「有次這個電腦牌子的商家來洽談生意,看到了還說要在這裡拍廣告。」

    「因為很少有店家會把筆記本電腦放在叢林裡。」妍嬰看看那張「長」滿了爬山虎的桌子,忍俊不禁,「如果原始部落有咖啡廳大概就是這個風格的。」

    「那是熱帶雨林裡的原始部落才對。」

    ☆

    學校組織了一次實習,地點是杭州。去野外辨認花草,整整一個星期都泡在外面,是妍嬰一直以來的期待。沒決定下來的時候全系就把消息傳了開來,等到正式通知時發現名單裡有自己,她才如釋重負地鬆口氣,迫不及待打電話給清平。

    行李是他收拾的,很輕的一小包,妍嬰拿在手裡,也不看看是否把要帶的都帶上了。只是去一個禮拜,而且不是去荒郊野外,就算沒有帶的東西,在市區也可以輕鬆買到。更何況她對清平那麼有信心,在自己的事情上,他比對待什麼都來得嚴謹呢。

    有時候她真的羞愧,自己實在是被人寵壞了,一無是處,可是人的惰性如此,哪有人會拚命拒絕別人的好意並感到厭惡呢,至少她不能。

    下榻的時候,凡是有要好朋友的學生都主動去飯店櫃檯領了房卡跟好友同房,不少女生邀請妍嬰一起,她們的熱情叫她不好意思,但是標準間只許兩人同房,那些女孩子就好像競賽一樣地爭了起來。

    妍嬰無所適從地站在爭論圈外,好像一個戰利品似的,不經意看到沙發上還坐了一個女生,剪得很乾淨的齊耳短髮,清瘦的面頰,一雙大大的眼睛好像嵌在眉弓下似的,亮得出奇。她沒什麼表情,自顧自看著小說,似乎不知道周圍的同學已經為了爭房的事情硝煙四起。

    她好像是叫……肖敏敏吧。同學兩年竟然連名字都記不住,自己心裡突然生出奇怪的責備。她越是幸福,就越見不得其他人受苦,否則就好像是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一樣難以安心。

    肖敏敏發現書頁上除了自己的倒影外,重疊了另一片投影。她抬頭,妍嬰正想出聲招呼,見狀聳聳肩,微笑道:「打擾你了嗎?」

    「沒,有事?」

    妍嬰回頭望望人群,指著說:「有沒有約好同房?要不要一起住?」

    肖敏敏淡然地瞥了那方向一眼。

    「好不好?」妍嬰接著問,「我去領房卡?」

    「隨便你。」肖敏敏答了一聲,繼續埋首看書。

    妍嬰去櫃檯處領房卡,片刻就回來,「我們走吧,一五一八號。」

    她們的行李都很少,算是所有女生中最輕便的。肖敏敏站起來,書往腋下一夾,挽著拎袋跟在後面進電梯。

    ☆

    「你要睡哪張床,靠牆還是靠窗?」

    「隨便。」

    她大概喜歡靠窗的吧,因為不管乘車還是坐飛機大家都比較喜歡靠窗的位子。妍嬰想著,把行李袋放在靠牆的床頭,肖敏敏便隨手把袋子丟到另一張床上,坐下繼續看書。

    「離集合還有半個鐘頭,不去洗個澡嗎?」

    「很乾淨,不想洗。」

    並不一定要髒了才洗吧?去去疲勞也好啊。但是這句話她沒說出口,因為這位同房分明已經沒有再開口的打算了。

    妍嬰打開行李,看看清平都放了什麼進去。她想到的清平放了,她沒想到的,他也放了。整整齊齊,不浪費一點空間。

    她拿著手機,到廁所裡去講電話。

    店裡忙嗎,生意好嗎,都有些什麼樣的客人,有沒有去餵流浪的貓狗,睡覺前都看什麼書呢……

    什麼話題都可以講,直到肖敏敏敲門,「鍾妍嬰,集合了。」

    「我集合了,拜拜。」

    說拜拜就真的不肯再多講一句話,哪怕聊興正酣也好。

    妍嬰摁了切斷,馬上打開門,「來了,不好意思讓你久等。」

    「沒多久。」肖敏敏聳聳肩,「反正集合也是為了吃飯,我又不挑,有得吃就行,去那麼早幹嗎?」

    她們從電梯出來,有女生跑過去,挽妍嬰的手,把肖敏敏隔了開來。她也不介意,甚至刻意地退後了一步。妍嬰有些尷尬,她覺得既然是同房就意味著接下來這一個禮拜她們是搭檔,搭檔是形影不離的。

    她回頭急切地看了肖敏敏一眼,後者漫不經心地繞開包圍圈,往門外停著的巴士走去。

    妍嬰勉強對熱情的女同學笑了笑,心裡頗有點不是滋味。

    上了巴士,有幾個男同學又起身,主動讓出靠窗的座位。妍嬰搜尋著肖敏敏的身影,她坐在最後一排,靠窗,不太好的位子,總是要排在最後一個下車。

    妍嬰坐她旁邊,看她還捧著那本書,忍不住說:「坐車看,要暈車的,而且對眼睛也不好呢。」

    肖敏敏掃她一眼,猶豫一下後把書「啪」地合上,丟包裡,算是採納了建議。

    只不過幾分鐘的距離而已,到了食堂,大家又邀妍嬰同桌,這一次她學乖了,一下車就把手臂穿過肖敏敏的臂彎,牢牢挽著。

    「鍾妍嬰,來坐這裡,我們這桌上菜快。」

    有男生戲謔地把手圈成喇叭喊。

    妍嬰擺擺手,問肖敏敏:「你想坐哪裡?」

    還是那兩個字:「隨便。」不過意外地加了一句,「有得吃就行了。」

    妍嬰用目光稍微一尋,發現兩個座位聯在一起的位子,只有12號桌還有,於是扯扯手臂,「就那裡吧。」

    大家不過是起哄,看她們坐下了便熱鬧地討論起其他話題來。一些閱歷豐富到處旅遊的學生,信口說起杭州典故名產,歷史勝地,滔滔不絕,氣氛帶得很是熱鬧。妍嬰遙遙望著那桌,饒有興致地專心聽講。

    「想過去嗎?」冷不丁地,肖敏敏冒出一句話來,「他們讓得出位子。」

    「你呢?」

    肖敏敏翻翻眼皮,「我去做什麼?」

    「那就不去了。」妍嬰馬上說,「坐下來就不太想動,再說那邊也很吵。」

    一大盆米飯上來了,肖敏敏不再說話,也不去舀飯,看樣子是要等到所有人都盛完了她才會動手。

    妍嬰歎口氣,率先抄起她的碗,裝滿。

    「吃啊。」

    「急什麼,菜都沒上。」肖敏敏一副懶懶的樣子。

    妍嬰一愣,倒是說得有道理呢。可是看著其他人,即使只有米飯也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樣,她又覺得肖敏敏的邏輯不太符合常理了。

    「總之先盛了再說嘛,好像每桌只有一盆飯的,慢了不是會吃不到嗎?」

    「誰說的。」肖敏敏揚揚下巴,「現在女生有幾個不減肥的,能吃掉一半就不錯了。」

    妍嬰又一想,還真是的!於是忙不迭地點頭,「嗯,你比我有經驗得多,那,那我不盛了。」

    肖敏敏又古怪地看她一眼。

    「既然飯都端上來了,菜肯定也快了,你不端著碗等著搶,難道還當掃尾的嗎?第一道菜肯定等不到第二道菜端上來就被清光了。」

    話沒說完就有一盆湯放在了桌子中央,力道之大,濺得滿桌都是。饑民們抄勺的抄勺,拔筷的拔筷,紛紛搶佔有利地形。

    「不都是些吃過的家常菜式嘛,至於搶得這麼凶?」妍嬰瞠目結舌,拿著筷子不知道如何是好。

    一看她就知道是沒吃過大鍋飯的,肖敏敏瞇起眼睛,把自己那碗飯推到妍嬰跟前去,慢條斯理地接過她的碗開始盛飯。

    「不搶嗎?」妍嬰傻傻地問。

    「才第一道菜,還是鍋湯,急什麼,又不是只有這麼多,搶得急的保準第四道起就停筷子了。」

    肖敏敏滿不在乎地把飯勺丟回盆內,用筷子在米飯上戳蜂窩,散熱氣。

    她說得一點沒錯,十分鐘後,菜源源不斷地端上來,總共十道,沒人堅持到最後。

    飯後是自由時間,真正的實習從明天早上才開始。

    「你好厲害,生活經驗這麼豐富。」回旅店時,妍嬰讚歎有加地說。

    肖敏敏只顧看牆上的廣告,看也不看她,「稍微放棄一點,拿大頭,這個道理很明顯。」

    走進大廳,妍嬰對肖敏敏比個手勢,「我去下廁所,你要等我還是先上樓?」

    肖敏敏瞥她一眼,狐疑:「房間裡不是有廁所嗎?」

    「嘿嘿,衡量一家酒店的星級標準之一就是看它大堂的廁所設施啊。」妍嬰把房卡交到肖敏敏手上,「我去去就來。」

    剩下肖敏敏一個人站在大堂自言自語:「原來是看廁所啊。」

    ☆

    接下來幾天,她們逐漸習慣了對方的存在,妍嬰發現肖敏敏並不是書獃子,她雖然時常拿著本書,卻不一定在看,有時候很久不翻頁,不知道沉浸在什麼思緒裡。

    但是拿著書的時候,她就會少許多尖銳的戾氣,給人寧靜的感覺。

    這副樣子的肖敏敏,讓人發自內心地羨慕她的充實。

    我畢竟只是個凡人呢。妍嬰想,靠回憶清平的一言一行來獲取慰藉,俗氣到家。

    明知道俗氣卻仍然不願意放棄的溫柔。

    羨慕只是羨慕的話,是一種非常理智且成熟的情緒。每個人都會羨慕別人,不羨慕的人不是太自滿就是神經病。但如果羨慕變成了嫉妒,則是一種心理上的退化。

    羨慕別人的人是溫和的人,嫉妒別人的人則是惡毒的人。

    妍嬰是前者,她喜歡別人擁有的那些美好,但從來沒有自己也要變成那樣,或者把它搶過來,搶不過來就破壞掉的念頭。

    話說回來,她一直拿著全世界最好的,有這樣的想法一點也不奇怪。

    不過,比她更美、更富有、更受寵愛的女人,卻妒火中燒燬人毀己的,一樣屢見不鮮。

    由此可見,重要的不在於擁有的多少,而在於想要擁有多少。

    實習的最後一天是星期六,學校沒有安排任何課業,美其名曰自由活動,其實就是放他們假。妍嬰想邀肖敏敏一道去逛,但是看樣子她似乎更願意呆在酒店裡看書或睡覺。

    「敏敏,最後一天了,出去走走好不好?」

    「你精力真旺盛,忙了五天就不能休息一下?」

    肖敏敏頭也不抬。

    「怎麼說也是住在西湖邊上,」妍嬰嘀咕著,「哪怕繞著湖走走也好……」

    保?路是沿著西湖建造的,酒店就在湖畔,出門即到。

    「你繞著它走一圈它也不能變成東湖呀,不還是西湖嗎。」

    肖敏敏講話總是夾槍帶棒,不過聽習慣了的話還是覺得挺好玩的。

    「聽說曲院風荷的荷花開了……」說起花妍嬰的雙眼總是亮得出奇。

    「我們酒店附近一個塘裡也有荷花吧,開起來還不都一樣。」

    「去嘛去嘛,去嘛。」

    肖敏敏無奈地一摔書,「一個鐘頭啊。」

    她的意思是一個鐘頭之內必須回來,否則她就把妍嬰一個人丟在那裡自己打道回府。這種事情在別人看來匪夷所思,肖敏敏卻絕對幹得出來。

    而且妍嬰不但覺得她幹得出來,還覺得她能把這種不禮貌的事情幹得理直氣壯。

    不過,她還是答應了,明確地答應和委婉地拒絕是南轅北轍的待遇。

    「江南真好,人傑地靈。」妍嬰東張西望一番,突然把攝像機塞給肖敏敏,單手攀住一枝柳條,「敏敏,給我照一張。」

    「怎麼調到相機狀態啊?」DV對肖敏敏來說無疑是個新鮮事物,她動作緩慢地翻來倒去。

    「按一下這個鍵就可以。」

    肖敏敏盯著米粒大小的按鈕,「這個?」兀自小心地按了一下,鏡頭卻忘了對準,照到自己的腳尖,「啊啊,按錯了!」

    「沒關係,重拍啦。不過你要快一點,我都要笑僵了。」妍嬰開玩笑地說。

    拍好自己,她抓住肖敏敏,「我也給你照一張。」

    「不必,我不上相。」

    肖敏敏把DV還給她,手插兜裡繼續往前走。妍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肖敏敏走出兩步,似乎察覺到她沒跟上,頭剛一回妍嬰就歡呼起來:「照咯照咯,我抓拍的技術還不錯。」

    肖敏敏僵硬地站著。

    「怎麼說自己不上相呢,這不是照得挺好嗎?」

    妍嬰把屏幕轉過去給她看。

    肖敏敏迅速掃了一眼,擠出個詞:「馬馬虎虎。」

    「你漫不經心的樣子真好看。」妍嬰抓著DV,把那張放大,放大,「皮膚也好,這張照片都不用PS,就可以當寫真集了。」

    「你嘴巴抹蜂蜜啦,這麼甜。」肖敏敏眉一挑,兩個人之一的電話就在那時候響了起來。

    「我的,我。」妍嬰把DV塞給肖敏敏,在挎包裡翻找,「早!清平!起床了啊,現在在西湖邊,我看看,快到斷橋了吧。」

    「是嗎,那我在斷橋上等你吧。」清平戲謔地說。

    「你要在斷橋上等我?」妍嬰大叫,肖敏敏聞言,瞥了她一眼,「等一下,該不會你也來了杭州?」

    「昨天晚上剛剛到的,很晚了就沒去吵你們。」

    「我回去了。」肖敏敏把DV還給妍嬰,抬腿欲閃。

    妍嬰一把抓住她,緊緊盯著。

    「怎麼……」肖敏敏狐疑地轉了轉眼珠。

    「走!」妍嬰叫一聲,扯著她開始大步走。

    「等一等,放手,來的是你男朋友吧!我去做什麼!」肖敏敏極力掙扎。

    妍嬰頭也不回地甩出一句:「因為我不認識路。」

    難道我就認識嗎?肖敏敏哭笑不得。

    ☆

    三個人坐在臨街的豪客來牛排店,肖敏敏渾身不自在,「喂喂,我想先回酒店了。」

    「急著回去做什麼?」妍嬰把她按下,衛清平的目光從菜單上抬起來,望著她微笑一下,「是啊,你單獨一個人還不是要找地方吃飯,跟我們一起吧。」

    「可是……」做電燈泡也太不道德了……做電燈泡就電燈泡吧,還蹭人飯吃,「那我自己結賬,你們不要付我這份。」

    衛清平笑著說:「你這是太不給男士面子了。」

    「我沒那個意思,」肖敏敏囁嚅道,「我想自己付賬,我跟你們又不是……」她想說「不是關係多親密的人」,但覺得這麼說有點拒人於千里之外,於是改口,「又不是太熟,沒道理讓你們請客。」

    「敏敏,你坐下。」衛清平溫和地說,「你是妍嬰的好朋友,我請你們兩個吃飯,好像很應該也很正常吧。」

    肖敏敏無所適從地看妍嬰一眼,後者點著頭。

    「何況男士買單是傳統,」他壓低聲音說,「要是讓這裡的服務員看到你一個人付自己那份,我會頂著被鄙視的目光出門。」

    「那我到鄰桌去吃,反正位子很多。」她身形又要拔起,挎包帶子被妍嬰扯住,「等一下,我們三個一起來的,登記的也是這張桌子,為什麼要到另外一張上去吃?」

    「我……我覺得自己很多餘啊!」

    「你沒有打擾我們。」衛清平好笑地說,「是我打擾了你們兩個,拜託你坐下,我的天,你這女孩子還真有意思。」

    肖敏敏面紅耳赤地坐下,似乎屁股下有針似的蘑菇了一會兒,還是站了起來。

    「都說了一起吃嘛!」妍嬰著急地把她往下按。

    「我……」肖敏敏憋出一句話,「我去廁所啊。」

    ☆

    肖敏敏的判斷其實是對的,通常三個人一起吃飯,而其中兩個又是熱戀中的情侶的話,第三個人一定會被忽略,然後如坐針氈,從開始到結束。

    心態好一點的人,一笑了之,但是大部分人不會有那麼好的涵養,因為人希望受到重視的心態乃是潛意識裡的天性。

    熱戀中的人,通常會在臉上明確地寫著「熱戀勿擾」幾個字,還有人發明了「打擾情侶走在路上會被豬踢」這樣的屁話。

    而且居然還有人信。可見熱戀中的人權力之大,地位之高,上至天子下至庶民無不所向披靡。

    「不要去騷擾熱戀中的情侶」這一真知灼見,幾乎同牛頓三大定律一樣不可推翻,和哲學真理一樣永恆,比鳥嘌呤和胞嘧啶的結合還要穩固。

    但前提是「熱戀中」的情侶。

    你去叨擾一對結婚幾十年的老夫婦,對方卻會很高興地接待你,讓你覺得他們很喜歡你的到訪,讓你覺得自己是不可或缺的貴賓。

    你會心安理得地愛上這種感覺,並十分樂意把自己的生機與活力,注入到他們平靜堅定的愛情裡面去。

    肖敏敏覺得很奇怪。

    在這對小別一個星期之久的戀人面前,她竟然一點都沒有不自在的感覺。清平會問妍嬰實習的狀況,但談論更多的是關於肖敏敏的話題;妍嬰也回答實習期間的有趣見聞,但無不是和這位經驗豐富又會照顧人的同房有關。他們喋喋不休,津津樂道,話題越說越多,討論面越鋪越廣,連肖敏敏都忍不住加入進去,時而駁斥他們的觀點,時而鞏固自己的「學說」。

    他們現在在說「能不能打擾熱戀中的人」,正方妍嬰,反方肖敏敏,衛清平負責當牆頭草。

    「我有一次坐地鐵,一個女的沖在我前面。她坐下了以後,我想在她旁邊的位子上坐,可她一把把我拉住,推開,接著她的男朋友就在緊挨著她的那個位子上心安理得地坐了下來。」肖敏敏說著自己的親身經歷,頗有不甘,「而且還不止一次,有些女孩子雖然沒有推開我,可是一坐下來就把包放在旁邊佔位子,甚至把腿蹺在椅子上,不可一世的樣子,太可惡了。」

    「是嗎?這些人素質怎麼可以這麼低?」妍嬰吃驚地評價。

    「是我的話也就算了,反正我是年輕人。但是有些男人坐在老弱病殘專座上,腿上坐著自己的女朋友,完全無視一個老人在旁邊拉著扶桿,我說了他們幾句,他們還罵我狗拿耗子。我說『反正我屬狗,你們倆就是耗子咯?』我們從上車吵到下車,那老人還不停勸我算了。」

    「這種人是有,我也碰上不少。」衛清平神色自若道,「我直接把他們拎起來讓座。」

    「你用暴力?」妍嬰大驚,「他們打你怎麼辦?」

    「打得過我就打好了。」他溫和地笑笑,繼續力道均勻動作緩和地切割牛排,令人完全想像不到當時那幅情景。

    「是啊,這才過癮嘛。」肖敏敏揮了一下右手的餐刀,「路見不平就是要拔刀相助,看在眼裡憋在心裡,多難受。」

    妍嬰愣愣地看著他們一唱一和,猛一點頭,「我下次一定要跟著你們坐車,親眼目睹你們見義勇為的壯舉!」

    「我走在街上,隨處可以看到卿卿我我的男女,有的讓我直接想到連體嬰兒。不知道為什麼我看著他們,總有一種感覺,『他們不會長久的,現在這麼親密,說不定明天就分手了。』」肖敏敏頓了頓,接著說,「但是你們就不會給我這樣的感覺,我會覺得你們已經認識了很久很久,久到從一出生開始就認識,而且會這樣相處一輩子。」

    妍嬰嘴角含著笑,傻兮兮地看著清平。

    「你們兩個,會給人王道的感覺。」肖敏敏一本正經,「所謂王道,就是你這樣的男人,就應該和她這樣的女人在一起;而你這樣的女人,天生就是為這樣的男人存在。」

    「真的?」妍嬰和衛清平喜滋滋地對看一眼。

    衛清平笑道:「我還擔心跑來杭州會不會惹得妍嬰的朋友嫌我多事呢,誰知道給我評價這麼高,興奮啊興奮。」

    妍嬰拍著胸口說:「我也擔心敏敏不喜歡被打擾,誰知道她這麼健談啊。」

    肖敏敏撐著下巴說:「不會啊,你們是我碰上的第一對讓我情不自禁想要騷擾的情侶,所以你們先別急著榮幸了。」

    「你要騷擾我們?好啊。」衛清平正色,「說好了,回去以後要來我的咖啡店坐,大聚三六九,小聚天天有,見不著人我就死打你手機打到爆。」

    妍嬰說:「清平,我沒記錯的話,你正好想請一個服務員吧,你是不是打算拿敏敏當服務員使喚啊,你算盤撥得倒精呢。」

    衛清平神色一黯,故作羞澀道:「被你看穿了啊……」

    肖敏敏歎氣說:「看你們兩個,儼然一對老夫老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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