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自家的公寓大門一開後,那張出現在他眼前的熟面孔,卻又讓他不得不懷疑起他是不是還在做夢。
「四海?」他沒事大半夜跑來芝加哥按門鈴做什麼?
拖著一大堆行李跑來這裡找人的富四海,不客氣地推開公寓的主人往裡頭走進去時,不忘將那些大大小小的行李都扔給還穿著睡衣呆站在門口的杜寬雅。
「我是來應徵經紀人的。」他邊說邊把身上的外套也順手扔給他。
「經紀人?」
「你就當我有顆佛心吧。」來到客廳踢掉了腳上的皮鞋後,富四海大刺剌地坐在沙發上蹺起二郎腿,「與其看你一個人孤軍奮戰,拖拖拉拉了好幾年,也不知得瞎忙到何時才能回家,還不如就由我出手來幫幫你,好讓你早點結束我們三個的苦難。」
深諳待客之道的杜寬雅,自廚房出來遞給他一杯他愛喝的紅茶,靜看著他面上不像在開玩笑的神情好一會兒後,他不得不先問清楚。
「你說正格的?」在來美國前他真下過決心要拿命來賭賭看了?
「我先聲明,我的年終一定要有四個月,而且不准議價。」不請自來的經紀人輕啜了口紅茶,順便打量起這間杜寬雅去年才買下的公寓。
「什麼?」敲詐呀?就算是賊船,這船票也貴得太誇張了。
富四海朝他哼了哼,「看在死黨又是鄰居的份上,我已經算是很便宜的賣給你了。」
「等等!」愈想愈覺得不對勁的杜寬雅,忙不迭地舉起一手喊停。
在他的記憶裡,富四海的正業、副業多得有如天上繁星數不勝數,而富大少卻肯放棄賺取大量金錢的機會,反而來這裡參與他的不賺錢行業?這實在是太可疑了,還是先確定一下比較妥當。
「你有什麼不滿?」他這位大少爺肯拉下身段來這幫忙,杜老兄就得感謝祖宗有保佑了,他還想挑三撿四不成?
「你不玩六合彩了嗎?」杜寬雅可沒忘記以前伍嫣曾說過的那些關於他的種種事跡。
富四海直接翻了個白眼,「那是我高中時的事了好嗎?」當年在賺進了人生的第一個五百萬後,他早就不玩那玩意兒了。
「也不玩賽馬了?」杜寬雅記得那好像是富四海人生裡的第一個一千萬。
「那是大二時的事了。」
「也不炒房地產了?」他不是說過他立志要炒掉他老爸富大海名下所有的地產嗎?才短短幾年時間,他就全盤接受他老爸的江山了?
他聳聳肩,「前年就不炒了。」太沒挑戰性啦。
「股票呢?」
「去年賺飽那一票我就收手了。」趕在股市崩盤之前全面出清所有持股的他,當時還跌破了一堆股市專家的眼鏡呢。不愧是姓富的……上至他老爸富大海下至他,全都是打滾在金錢堆中無往不利的大富商。
「你真要當我的經紀人?」他到底明不明白黑幫世界裡的人,並不是什麼合法經營的企業,或是什麼規規矩矩的生意人?他以為他往常在商場上的那套真能在這邊吃得開嗎?
富四海很樂意接受挑戰,「就當我在經營新事業吧,我一直都很嚮往能有個老闆。」當了個體戶太過多年後,他實在是很想拿拿看那些唯有正職員工才有的基本薪資和福利。
杜寬雅淡淡地瞟他一眼,「其實你只是單純嚮往年終獎金而已吧?」
「好說。」他也不掩其志,「一句話,要不要我入伙?」
「四海……」杜寬雅頭痛地撫著額,很清楚富大少一旦下定決心,就鐵定會硬拚到底的死個性到底有多麼難纏。
「你不會是真想一輩子都當個鋼琴家兼地下黑道吧?」富四海擱下手中精美的瓷杯,長腳一跨,大步地來到他的面前,但在發現兩人的身高差距甚大後,他又往後退了幾步以壯聲勢。
「當然不想,我想回家。」這還用說嗎?
富四海一把揪住他的睡衣,「回哪裡?」
「回那個曾經有你們的家。」一直以來他不就是為了這個而持續地在努力著嗎?
「你還記得就好。」富四海咧大了開懷的笑臉,興匆匆地一手勾過他的肩頭,「來來來,隔壁家的王子,你說,這些年來你在暗地裡都做了些什麼壞事?」
杜寬雅朝他挑了挑朗眉,「很多。」
「我可以偷偷在私底下參與你的秘密黑道事業嗎?」等不及要接受新行業的他,摩拳擦掌地問。
「不怕死嗎?」
「會怕就不會專程為我家那個愛哭的鄰居而來了。」富四海一把自口袋裡掏出伍嫣前天才寫好尚未寄出的信,一把用力地貼在他的胸膛上。
她哭了?杜寬雅錯愣地按著胸口的信件,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才會使得向來開朗樂觀的她掉下淚來。但,反覆在心頭思索了半晌後,他這才憶起,這世上能讓伍嫣掉淚的人,恐怕也就只有他了。
「不想要她傷心,你最好是趕快錄取我。」富四海拽得二五八萬地抬高了下頷,擺明了就是打死不退非要入伙。
「你就洗好脖子等著開工吧。」剛剛升格為老闆的杜寬雅也沒跟他客氣,準備在替他收拾好行李後,就將他給踢進這間公寓裡的秘密賬房讓他忙到天昏地暗去。
「遵命。」
當富四海拖著一大堆行李往客房的方向移動時,杜寬雅慢條斯理地拆開手中剛送達的信件,並在看完後,再一次地將它貼回他的胸坎上。
今天,有個人告訴我,感情,是一座歲月用寂寞築成的監牢。對我來說,其實能不能時時刻刻陪伴在你身邊,並不重要。
我只想知道,我給你的愛,究竟夠不夠溫暖你?能不能讓你獨自一人時,不流淚的看著冬日的夜空?是否能讓你在想起我時,會愉快地憶起柱日的美好?也許我們目前所能夠擁有的,就只有過去,就只有回憶。
可是,那是很珍貴的吧?
當我們瑟縮的看著冬夜夜空時、當我們手牽手走過路旁的電線稈,回頭看著我們交纏的影子時,或是在我們夜半過復獨自掩著臉痛哭時、在我們寂寞到不知該如何是好時……
那一段曾經共有的過去,也就更顯得珍貴,你說是不是?
高朋滿座的日式家庭料理店裡,兩年前就成為正式二廚的伍嫣,在新一波用餐的人潮湧進來時,手腳利落地處理好手裡的花壽司端上櫃檯,再轉身將油鍋裡剛炸好的炸豬排給撈上來。
連連上了好幾道菜後,她一手接過新的點菜單,正想要照著上頭的點單準備材料時,突然間,店門遭人用力打開,接著便刮進了一陣旋風。不聲不響就跑去美國兩年的富四海,在她錯愕的目光下,三步作兩步地跑進店裡,邊往她所在的方向前進,邊對她大聲宣佈。「從現在起妳放假三天!」
「啊?」她一頭霧水地看他衝進櫃檯裡搶走她手中的菜刀。
「我已經跟伍爸說過我會代替妳打工了。」他邊說邊擠走她所站的位子,伸出兩掌用力地將她往外推,「還有,妳今年的生日禮物我就放在閣樓裡,快點回家去領。」
她眨了眨眼,當下隨即聽明他話中的禮物指的是誰,這讓難掩興奮之情的她急忙脫下身上的圍裙,急急地往店門口跑去,但就在她繞過了一室的客人快抵達門口時,她忽地停下腳步,壞壞地看向難得讓杜寬雅放假的魔鬼經紀人。
「既然你都好人做到底了,那你有沒有在他的脖子上打個紅色的蝴蝶結等我回去拆?」誰教他們兩個老是不回來?
「妳少得寸進尺了!」富四海差點把手上洗碗專用的海綿朝她扔過去。
邊笑邊跑出店外的伍嫣,在跑回家的路上,沿途都沒有絲毫的休息,就像是怕會因此而浪費一分一秒般。當她回到已成了她家的杜宅大門口時,她抬首往上一望,果然看見了閣樓裡瑩瑩閃爍的燭光。刻意放輕了腳步聲一路爬上了閣樓後,她自沒關好的房門探首看向裡頭,只見房間四處擺滿了蠟燭,佈置得有如生日會場般,而杜寬雅,則正好把剛替她烤好的蛋糕給擺上小桌。
她將身子倚在房門口,對還在裡頭忙著的男人輕喚。
「嗨。」
「嗨。」杜寬雅回頭一見是她,隨即也學起她的姿勢,倚在床邊以懶洋洋的語調對她打起招呼。
「黑幫也有放寒假嗎?」她嗅著空氣中甜甜的蛋糕香味,走至房裡的小桌旁,伸手偷挖了一口蛋糕試吃。
「偶爾還有暑假呢。」前提是那個對金錢有強烈執著的經紀人允許的話。
脫去了腳上的鞋後,她赤著腳踩上由他鋪在床畔地板上的白色長毛地毯,在與他面對面坐下時,注意到在床腳旁還堆了一座禮物小山,依她想,這八成是那個花錢從來都不懂得節制的富四海所買來的。
「你和四海在進行什麼復仇大計嗎?」好歹她都裝聾作啞完全不過問兩年了,他們總可以透露一點點他們現在在美國所做的事吧?
為她切來一塊蛋糕的杜寬雅,還是一貫地裝傻,「怎麼可能?」
「有什麼是我不可以知道的?」她飛快地吃完那碟蛋糕,再抱過那一大堆禮物,坐在地毯上一一將它們拆開來。
「我們只是不希望妳會擔心。」他以指輕梳著她愈留愈長的秀髮,並將一繒髮絲拉來唇邊親了一下。
連連拆了幾個都送得莫名其妙的禮物後,伍嫣忽地拿起其中一個禮物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