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喜歡這個?」杜寬雅湊到她身旁,不懂裡頭的那個立可拍相機,究竟是哪裡這麼得她所好。
她不懷好意地看了他一眼後,先是去把放在地毯上的禮物盒和其它的小東西都收到角落去,再拉來床上的白色被單放在杜寬雅的膝上,接著她拿起相機做出指示。
「把衣服脫掉。」
看在她是壽星的份上,杜寬雅雖不知她想做什麼,還是照著她的話去做。
「再脫。」見他只脫了件毛衣,伍嫣不滿地搖搖頭。
他緊拉著身上的襯衫故作害怕地問:「哇,妳連裸照都要拍?」
「這是宣告主權的戰利品,我要告訴你那些你在美國的鋼琴迷,她們心中的鋼琴王子已經被我給獨佔了!」每次看到雜誌裡刊登著有多少他的琴迷四處追著他跑,她就恨不得能在他身上掛個名草有主的警示牌。
「是是是,我脫就是……」他連忙按照攝影大師的指示,在明亮的燭光下秀出他結實的胸膛。
「順便把褲子也給脫了。」連拍了幾張他的上空照後,她還是覺得有點無法滿足。
杜寬雅頗期待地揚高了兩眉,「妳想拍恐嚇色情艷照?」
「沒錯,我要恐嚇你。」伍嫣拿著手中的相機近距離地連拍了幾張,然後滿心不快地坐至他的大腿上與他面對面。
「妳想恐嚇我什麼?」
她愈想愈沒好氣,「下次你要是敢再隔這麼久才回來的話,我就滿街到處散發你香艷火辣的裸照,到時我看你還敢不敢久久都不回來探親!」「別拍我了,我給妳看個上等貨。」他安撫地將她給摟進懷裡,取走她手中的相機,再自一旁衣服的口袋裡拿出一幀照片。
「有比你還優質嗎?」自從被他的水平給養刁後,她的後遺症就是無論看哪個帥哥就是都看不上眼。
杜寬雅開獎式地將照片擺在她面前。
「當琅,要拍也該拍這種的。」不是他要自誇,他養孩子的功力可是一流的。
「美少女!」閃閃生輝的金髮、湛藍無比的眼眸,加上完美精緻的娃娃臉和一身無瑕細白的皮膚……他是從哪裡弄到這種天使照的?
「是美少年……」杜寬雅沮喪地垂下頭,「他是我弟,艾倫。」
她好奇地輕撫著照片,「他就是艾倫?」
感覺房裡的氣溫似乎隨外頭的天氣下降了一點,杜寬雅索性抱著她一塊兒移師至床上,再將她給塞進厚被裡。
「妳不會是迷上他了吧?」他邊問邊睡至她的身旁,挪好姿勢讓她枕在他的手臂上。
「迷上了。」
他連忙搶過照片,阻止她繼續沉淪,「不行,妳只能蹂躪我,不准妳把魔掌伸向無辜的青少年!」
躺在他懷裡笑個不停的伍嫣,自口中逸出他記憶中銀鈴般的輕快笑聲,杜寬雅珍惜看著笑得兩頰都漾著淡淡排色的她,在她笑音稍歇時,傾身以吻留住那抹即將消失的笑顏。
過了一會兒後,他在她唇上喃喃地問:「我答應過艾倫我會保護他,我會等他長大。妳會諒解的,是不是?」
「那當然,因為日後我要把美少年納入我的後宮啊。」伍嫣伸出雙臂摟住他的頸項,一下又一下地,與他慵懶地接著吻。
房裡的燭光閃閃爍爍,預告著燭火最後的燦爛已然來臨就要熄滅。享受著他體溫的伍嫣趴在他的身上,在燭火的殘輝下,以指輕輕畫過他面上的輪廓。
「我啊,很想重新再認識你一次。」
「重新認識?」兩手枕在腦後的杜寬雅,微笑地看著她思考時,總是會歪著頭的模樣。
「就假裝我們是家世很普通的男女,假裝我們跟平常人一樣,在高中時談戀愛,大學時同居……」
他現實地問:「如果中途分手了怎麼辦?」
「不要打斷我。」她在他唇上製造出一個大大的響吻以此作為懲罰。
「是。」
「等大學一畢業後,我們就結婚生孩子。」如果她照正常人的步驟來走,如果她從沒有遇見過他的話,說不定她就能像他人般在現在過著截然不同的日子。
杜寬雅故作嚴肅地問:「然後等我們的孩子年滿十八歲時,就給他們看老爸的香艷裸照?」
笑蟲霎時驅逐了那些從沒有機會發生在伍嫣身上的幻想,她抗議地捶打著他的胸口,卻遭他反身壓下,壞心眼地啃咬著她的頸間,不過多久,那些帶著笑鬧的吻已離開了他們兩人之間時,所留下來的,就只剩下再次重逢以來,那些終於能夠釋放出來的渴望。
綿密的吻勢一路自她的唇邊蔓延而下,走過了光滑的頸間,來到她的胸口,再停留在她的心房外。
伍嫣在他將臉頰靠在她的心房上動也不動時,忍不住地伸手掩住了臉。
「下次……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我會盡快。」伴隨著他無奈的低語,一室燃至盡頭的燭火,轉瞬間一一熄滅。
二十七歲生日過後不久的某天晚上,當伍嫣打掃完了店面,走出店外關門上鎖後,她轉過身,就著馬路對面的路燈光影,看見了一道靠在車門邊的熟悉身影。
「上車。」杜寬雅朝她勾勾指向她示意,而後便先坐進了車裡,為她打開了另一邊的車門。
「去哪裡?」滿心意外的伍嫣,在坐上了車繫好安全帶後,在車內過暗的光線裡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
他笑了笑,「秘密。」
然而他口中的這個秘密,在伍嫣坐上了他的車來到另一個縣市的市區,來到了某家百貨公司的樓頂、與他一塊兒坐上了閃耀著七彩霓虹的摩天輪時,仍舊沒有人來為她解開。靠坐在他懷裡的伍嫣,在摩天輪繞著固定的軌道緩緩上升,將整個都市燈火輝煌的夜景送到她的眼前時,感覺到了他環在她腰際上的十指似乎是扣緊了些,而一徑閉著眼休息的他,似乎也無心看向窗外燈火流麗宛如星河的夜景,他只是無言地與她在這小小的空間裡,坐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打烊時分,他才帶著她離開了百貨公司回到了車上。
「小嫣,妳相信我嗎?」靈巧地操縱著房車開上高速公路後,在返家的路上,杜寬雅終於打破了一整晚以來的沉默。
伍嫣才在想著他之所以會不通知一聲就突然回來的原因,以及他那詭異的欲言又止的德行是為了哪樁,他就主動告解?也好,正好省下她一番力氣。
她清清嗓子,「這還用問嗎?我全心全意的信任你,以及你所做的任何事。」
「謝謝妳。」
「下文呢?」她側首看著神情明顯放鬆下來的他,「大老遠的坐飛機回來,我才不相信你想說的只有這些。」
「嗯……我要訂婚了。」他輕聳著寬肩,把它說得好像是件根本就不關他的事一般。
訂婚?
「對方是哪家的千金啊?」伍嫣轉眼想了想後,不怒反笑地以指戳戳他的肩頭。
「某個黑幫老大的獨生女,我爸替我找來的。」如果說他家的黑幫與另一個長年敵對的黑幫,是芝加哥城東與城西的兩大勢力,那麼這個被他老爸找來與他聯姻的第三個黑幫,頂多也只能算是城中的一支小勢力而已。
「對方長得怎麼樣?」
杜寬雅不敢恭維地翻著白眼,「我的建議是,大白天時最好不要出門見人,還有停電時或許會好看點。」頭一次見到那位黑幫大小姐時,他和富四海都被嚇得差點去收驚呢。
她強忍著笑意,「你們這些男人別光只是看女人的外表,她的內在如何?」
「趾高氣昂,頤指氣使,令人不敢領教。」他在她不屑的目光投射過來時,忙著向她澄清,「嘿,別急著說我有偏見,就連四海也都叫她是潑婦。」慘遭那位大小姐荼毒的,除了他外,還有一個成天被當成小弟般使喚來去的富四海。
「這麼慘?」居然能讓富四海把這種形容詞都用上了,這還真是難得。
「豈只?」杜寬雅冷冷地哼了口氣,「第一次見面時,她還要我跪下來替她擦鞋呢。」
她斂緊了眉心,「你擦了?」
「擦了。」大丈夫能屈能伸,為了他遠大的計劃,他都可以忍耐這麼多年了,區區這麼一樁小事,怎可能打擊得了他?
伍嫣不捨地輕撫著他的臉頰,「乖喔,或許她有別的可取之處,只是你還沒有發現而已。」
杜寬雅不客氣地再澆她一盆冷水,「例如換男人如換衣?」
「嗯……」她沉吟了許久,然後頻頻搓撫著下巴,「你得承認,這是項很多女人都享受不來的長處。」該向她看齊嗎?
他額上的青筋隱隱地跳動,「妳要我叫四海回來海扁妳一頓嗎?」他是捨不得也沒辦法修理她啦,但那位做牛做馬的鄰居可不。
在他們的車下了高速公路,來到了鎮外的公路時,伍嫣就著窗外偶爾掠過的路燈,在偏黃色的光線下看著,他那在日後可能得暫時戴上不是由她親手戴上訂婚婚戒的中指。
「好吧,那你對這件婚事的結論是?」以他老爸的強勢作風來看,這種就算是強壓著他的頭也要他答應的黑幫聯姻,她想,他大概也找不到什麼好理由可以去拒絕他的父親吧。
杜寬雅愉快地頷首,「我會照我爸的意思乖乖跟她訂婚。」那老頭想利用聯姻這個契機遊戲,藉此牽制住他,也攏絡另一個勢力較弱的黑幫,以此抬高自家幫的勢力,難得剛好有個這麼好的下手機會,他豈有不奉陪的道理?
伍嫣一手掩著臉,不禁很想歎息,「你這樣算不算是騙婚的牛郎啊?」
「牛郎還比我高級呢,至少還有錢拿。」他沒好氣地扁扁嘴,將車子在熟悉的巷道上轉了個彎後,準備開進他們家的巷口。
「你專程回來就是要告訴我這件事?」這太不像他的作風了,他向來不就都是秘密主義至上的嗎?以往他做了什麼事,他可從來沒有跟她報告過。
「總比妳在報紙上看到一堆捕風捉影的消息來得好。」雖然富四海都已經跟他說過,她最大的優點就是樂觀開朗,絕對不會因為這種事而去鑽什麼牛角尖,但他就是怕她會因此而感到半點傷心。只是他並不知道的是,打從他投身黑幫起,伍嫣早就做足了日後他將可能在父親的壓力下做什麼事的心理準備,也因此,她或許是會有點小感傷,可她也不會無聊到去鬧什麼情緒。
在他停好車後,伍嫣微笑地將拇指按在他的喉結上,並暗自施上力道向他警告。
「我是不反對你賣身啦,但要是你膽敢連心也都賣了,你就給我把皮繃緊一點。」兩件事一碼歸一碼,她才沒大方到可以與他人共享他胸膛裡的那顆心。
「別太看得起我了,那種艷福我才吞不下去。」他拉開她施暴的指尖,在解開彼此身上的安全帶後,伸手繞至她的頸後,傾身向她討來了個想念已久的香吻。
伍嫣在他愈吻愈投入時,一手掩上他的嘴不解地問。
「等一下,另一個幫助你的共犯呢?他怎麼沒跟著回來?」他們兩個不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做壞事好夥伴嗎?
杜寬雅邪惡地揚高了唇角,邊說邊打開車門下車。「共犯還在美國代我伺候那位大小姐。」哼,愛拿年終獎金嘛,他就把那位潑婦轉讓給富四海那位大少爺去好好享受。
她懷疑地問:「富大少彎得下他的腰桿?」曾經揚言過兩手絕不拿比錢還重的東西的富四海,肯拉下臉面去伺候個千金大小姐?這怎麼有可能?
「看在那位大小姐身後充足的人脈可以替他多拉幾樁生意的份上,就算要他趴到地上去,我想他也會很樂意的。」杜寬雅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在打開了自家家門後,即帶著她上樓。
伍嫣任由他拉著她一步步拾級上樓,還沉浸在他所帶來的消息中尚未消化好最新的訊息,直到杜寬雅抱起她將她放在床上,在脫掉她的外套後,忙碌地解起她胸前襯衫的扣子時,忙一手推抵著他問。
「等一下,你不累嗎?」他不是才搭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回來,並再帶著她大老遠地跑去坐他們倆沒一塊兒坐過的摩天輪而已嗎?他怎麼還有體力?
「就是很累所以才需要精神補給啊。」杜寬雅不理會她的抗議,精於彈琴的十指,轉眼間就又再脫掉她一件襯衫。
她才不吃這套,「這不是精神的而是rou體上的吧?」
「反正都差不多。」他說著說著,也順道脫下他自己身上的高領毛衣。
「慢著,你什麼時候要走?」伍嫣趕在他全面失控暴走前,拿來一顆枕頭抵在他們兩人之間,扭過頭看向小桌上的鬧鐘,時針正靜靜地停在午夜兩點的位置上。
「今天下午的班機,我明天要訂婚。」一心一意只想與她分享著體溫與她廝磨在一塊兒的杜寬雅,揚手抽掉阻礙的枕頭,卻冷不防地遭她在額上重重彈了一記。
無論是擁著她坐在摩天輪上時,或是半瞇著眼睛開著車送她回來時,他明明就已經疲憊得像是隨時都會垮掉了,為什麼還要逞強地特地飛回來,就只是為了親口向她解釋訂婚這件事來安她的心?
伍嫣使出柔道中的寢技,將他給壓在床上不准他再亂動。
「你要趕飛機,而我這正直又勤勞的老百姓天亮後還要上班,所以今天晚上,我們大家都安分點乖乖睡覺補眠。」姑且不說他好了,她也累了整整一晚,實在是沒體力再繼續陪他。
「打電話去跟妳老爸請假。」柔道功力比她高上一層的杜寬雅,隨即反制,再次將她給壓回他的身下。
「以什麼理由?」
「接待男友日。」他在她的唇上重重吻了一下,再虔誠地對她雙手合十,「我要開動了。」
「很抱歉,本店今晚打烊了!」她不屈不撓地阻止著他進犯的手指,在敵不過他之餘,索性緊緊將他整個人都抱在身上,不讓他有機會動彈,也不管他的體重是否會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僵持了許久後,首先退讓的杜寬雅,放棄地翻過身子,改讓差點被壓扁的她靠在他的身上休息。靜夜中,小小的閣樓裡,除了秒針規律的走動聲外,就只剩下他倆漸漸平緩的氣息。
「小嫣。」
「嗯?」
他的大掌輕柔地撫著她的發,「再過不久,我就可以真正的回家了。」
伍嫣忙不迭地抬起頭來,明燦的眼眸裡寫滿了不敢置信。
「真的?」不會再只是一年裡回來個一兩次,或是因為葬禮或突來的意外才回來,而是真真正正地留在這裡再也不必離開了?
「嗯。」杜寬雅沉沉地應著,回想著在他著手進行佈局多年後,他終於可以與已展開行動的富四海一起進行最後的階段,「妳再忍耐一下,再多等我一會兒,等事情結束後,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永遠?
面對著這個可望而不可及的遙遠名詞,伍嫣的腦際有著片刻的空白,一種不熟識的寒顫,霎時攀上了她的心坎。
不知為何,在聽到這個她沒存過半點期待的字眼時,她突然想起在杜寬雅年少時,那個以死亡終結了他青春歲月,逼他一夜之間得飛快長大成人面對現實的母親。
她至今仍然記得,當年在春日尚好,花園裡百花齊綻時,她曾聽已經過世的杜婆婆說過,當年杜寬雅的母親,就是為了追求一個明知不可得的永遠,情願放棄了一切,全心全意地只專注地愛著他的父親一人,愛得從此以後心底就再也容不下任何人,甚至,就連她親生的兒子,也只是她生命中的陌路人而已。
如果說,愛對她來說是一種令人恐懼的貪婪,那麼,他的永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