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又走了?」一感覺到腰側鋪被低陷下來,她虛弱問道。
她不清楚自己醒醒睡睡了多久,只知在身旁來來去去的,不乏替她醫傷的大夫。
裴穎風沒響應,只是靜靜望住顏童。俯臥著的她,一頭緞亮烏髮半掩住凝脂的頸項,白瞥的頰畔有著因發熱而微泛的紅暈。
如果不仔細看,或許他還會以為她健康如昔,但他卻無法欺騙自己,因為眼前的她,原本黑如曜石的雙眼早已生氣不再。
一思及此,裴穎風又不由得心疼。他伸手緊緊握住她擱在枕畔的手,跟著輕輕揉捏起來。
一觸及他掌心的溫熱,顏童下意識想縮回手,但他手上的力道卻讓她不得法。
雖然曉得一直照顧著自已的,除了他之外別無他人,而她也已漸漸習慣那股不時縈繞於鼻的男性氣息,可他從不事先告知的溫柔碰觸,仍會令她不知所措。
注意到她臉上的微赧,他安心了。
「妳在發熱,但不是因為臉紅引起的。待會兒喝完粥、服完藥,再睡上一會兒就會舒服點的。」
他不忘說笑,而她亦被逗得更窘。她又想抽回手,這回他順了她意,他放開她,並起身自幾上端來前一刻順手帶上樓的熱粥。
「來,我扶妳起來。把手搭在我臂上,才不會扯裂傷口。」他掀開錦被想攙起她,不料她卻神色慌張地將手盡往胸前遮。
他愣了下,跟著低笑出聲。「別怕,這次妳穿著衣服,而且從胸前到背後都纏滿了紗布,我什麼也看不到。」她是他見過最容易害羞的人了!他伸臂攬抱起她。
「我自己可以……」她的臉又染上霞紅,手下還微微推拒。
見狀,他附上她的耳畔,說:「別逞強,妳是大夫,應該比我清楚這傷口要再撕裂,將會更難處理,讓我幫妳。」
沒理由反駁,顏童只得由著他。她偎在他懷裡,然後聽著他的提示,張口將熱粥一口口喝下。
「來,還剩一些,全吃完。」半碗清粥在裴穎風半哄半迫的情況下,即將見底。
可顏童卻突然偏開頭。
「怎麼了?吃不下還是不舒服?不多吃點墊底是不行的。」此刻他恨不得將所有能吃的全塞進她胃裡,因為幾天折騰下來,她已瘦得連腕上的骨突都明顯易見。
顏童搖頭。沉思片刻,她瘠啞問道:「顏童想知道大夫們診斷的結果。」縱使心裡有數,她還是想知道其它人的看法。
「結果?」他停下喂粥的動作,含笑道:「結果沒什麼好擔心的,若再依方子多服幾帖藥湯,並按時換藥,妳的傷自然會痊癒。」
他刻意避開眼傷不談,而顏童也清楚他的用意,但現實終究還是得面對。
「我的眼睛……大夫們是不是束手無策了?」她將「視線」定在他臉上。
裴穎風的俊臉倏地繃緊,他不發一語。
遲遲等不到回復,顏童自然心知肚明。她垂下眼睫,笑得雲淡風輕。「顏童清楚了,倘若今天將我換成他們,結果也會是一樣的,所以……就順其自然吧。」
其實她並非對失明毫無畏懼,但她明白,今天這傷若是由他來受,她將會比現在更痛苦上千萬倍。
所以她慶幸是這結果!
然而她這消極的表現卻激怒了裴穎風,他忍不住斥道:「什麼叫做『順其自然』!難道妳打算就這麼放棄了?」
「如果有復明的機會,顏童當然不會放棄,只是……」只是那好比大海撈針!
痛苦地望住雙眼空洞的顏童,裴穎風感覺自己持著碗的手越發緊握,他的心情已無法言喻。
緊窒的氛圍迫得顏童呼吸困難,她試著轉移焦點。
「少爺,喝粥的事顏童可以自己來,不麻煩您。」說罷,她立即伸手尋碗。
而一旁的裴穎風正陷入沉思中,沒想到她的一探手,竟正巧打中他手裡的碗,剎那間熱液潑灑,碗也碎了一地。
「別慌,沒關係!」他迅速讓她靠上豎起的軟枕,跟著起身將自己身上的粥液振落。一會兒,他問她:「好了,童妳沒事吧?」
「……」
下一刻顏童手臂上逐漸綻開的紅花令他傻了眼。
「妳燙著了為什麼不喊?」他打來濕巾替她冷敷。
顏童欲言又止,一股強過痛覺的無措感湮沒了她。
「妳在想什麼?」她複雜的表情令他不安。
許久,她回答:「我……沒有,對不起……」
「不准說對不起!」他吼她:「不准說對不起,我要妳將心裡的感覺說出來,說妳痛,說妳難過,說妳喜歡我、需要我!」
顏童愕然地「望」向他。
「……讓我照顧妳,好嗎?」
此刻他心底積蓄多時的感情已毫無掩飾地宣洩出來,從他多情的褐眸,完全沒有保留。
但顏童卻看不見,她甚至無法控制地讓一股想法盤據了腦子。
「如果……如果少爺是因為顏童代您受傷而覺得歉疚,所以想照顧顏童的話,那麼顏童謝謝少爺。」
「妳--」他怔住。
「我是少爺的隨身侍從,護主本是我的職責所在,少爺實在毋須為此而自責,更不用負任何責任……」
是了,就是這樣,他一定只是一時的道義驅使,才會說出這一番話,然而心甘情願的她並不需要這些。垂下濃睫,她眼睛裡的憂傷被掩蓋了去。
她居然是這麼想的!裴穎風不禁對顏童的執拗不通感到無奈。但,從頭到尾吸引住他的,不也就是她那不同於一般女子的硬脾氣。
「說不通了……」那麼他只好用做的!
一股慾望驅使他俯下臉,緘封了她的唇。
「唔……少爺!放開……」
裴穎風突如其來的舉動著實令顏童驚愕。她看不見,所以自然地推抗,但裴穎風卻徹徹底底地制住了她的動作。
他鋼條般的碩臂緊緊捆著她的腰,而另一手則牢牢按壓住她的後腦勺,他狂吭著她的唇,時而溫柔,時而粗暴--
粗暴得如同在懲罰她對感情的不坦白;溫柔得像在誘引她說出真心話。
一切來得太快,被囚困在他懷裡的顏童根本來不及思考,便已跌入陣陣的慾望之霧中。她不聽使喚的身體逐漸因他的熱情而變得綿軟無力,而她原就輕淺的呼吸,更在他柔韌的吮吻下,趨於窒息。
就在她認為自己快斷氣的同時,裴穎風忽然松放了她的唇。
他任由她大口大口喘著氣,須臾,又立刻覆了上去。這回他肆無忌憚的舌狂烈地侵入了她微張的貝齒之間,並擄獲了她禦敵已久的小丁香。
「童……」他瘖啞喊著。
已然停不下想要她的慾望,他放開她已被吻腫的唇瓣,跟著吻向她纖秀的頸項,大掌同時松落了她的外衣,隔著紗布揉捻起她渾嫩的圓丘。
他十分清楚此刻自己的感受,如果可以,現在他便想佔有她,包括她的身與心。
「嗯……」
顏童的細喘早已化成連她自己都感陌生的歡愉呻吟,她矛盾,卻無法以理智判別他對她的渴求究竟出自於真心,抑或只是同情與愧疚,她只能被動地隨著他的動作微弱地反應。
「唔……」他在層層紗布的縫隙間,尋獲了她敏感的乳尖,他含住了她,溫柔地吮著,惹來她陣陣的顫慄。
片刻,他粗糙的大掌更探入她的褻褲內,掌住了她溫潤的臀瓣--
「不……」
過於私密的碰觸,讓顏童的理智略勝過情慾,她急欲掙動,但胸口一陣劇烈的疼痛卻突地來襲。
「呃……」轉眼,她拳緊了手掌,額間也逼出了一徘細汗。
一注意到她的異常,裴穎風縱使已慾火攀升,也得停下動作。他立即捧住她的臉急問:「怎麼了?心悸?」
她霎時變得死灰的臉色,令他看了心急。
顏童咬緊牙根,忍下了心間剜挖似的劇痛。待心悸稍過,她才困難地點頭。
裴穎風懊惱地擁住她。「對不起,我真不該在這個時候……」
每一回只要一對上她,他向來引以自豪的自制力就變得毫無用處,即使是這個時刻,她對他的影響力仍是絲毫末減。
顏童搖頭並別開眼。她顫著手想穿上衣物,卻力不從心。裴穎風幫著她,待她整理好衣物後,他讓她趴上床。
「以後我不許妳再有這麼消極的想法,妳的眼睛只要請來用針灸的良醫治療就能痊癒。」他溫存地撫著她的頰。「待會兒我讓人端藥湯過來,妳……」
「顏童知道怎麼做的,您……不必擔心。」說罷,她將臉轉向床鋪內側,不再說話。
望著顏童的背影,裴穎風亦不再出聲。他靜靜沉吟一會兒,最後起身離開。
而就在他離去不久,於房外暗處停留極久的芙蓉也才悄然退去。
***
往後數日,礙於傷勢,顏童的活動範圍就僅限於客房內。
而自從那一次之後,裴穎風亦不再到她房裡探望,只雇來一名北地姑娘從旁協助她的起居。
這樣也好,她終究還是得清醒的。躺在床上,顏童昏昏沉沉想著。
他的若即若離,的確今她失望,但她起碼沒讓眼傷變成獲取他憐憫的籌碼,同時也間接避免了一場荒謬的發生。
想著想著,一陣睡意又緩緩襲來,顏童正欲休息,但一聲推門聲頓時令她清醒大半。
「薩蓮,妳將晚膳擱在桌上就好。入夜天氣寒冷,這兒也沒別的事,妳還是先回去好了。」她讓自己倚著床柱坐起,並對來人淺淺一笑。但響應她的並不是北地姑娘薩蓮熱情的嗓音。
「薩蓮稍早已被我遣退,今晚由我替妳帶來晚膳。」
進門的是芙蓉。她將端盤擱上桌,而後慢條斯理地盛起粥來。
「芙蓉小姐?!」顏童訝異。經過馬場那一次後,她以為她不會再理她。
「是我呀!瞧妳小姐小姐地喊,是不是怪我這些天沒過來看妳,故意同我生疏起來啦?」她嬌嗔,一雙眼打一進門便盯著顏童不放。
「顏童沒這意思,妳別誤會。」因為看不見,她僅能憑聲調揣度她的情緒。
「看妳緊張的,芙蓉不過是同妳開個玩笑罷了。」她笑,又道:「對了,妳的外傷還疼嗎?」
「不,不疼了。這幾天有薩蓮幫忙,我才會好得這麼快。」
受寵若驚的顏童不免有些戰戰兢兢。她掀開錦被,伸腿想下床,但芙蓉卻突然訝叫了起來。
「別忙別忙,妳別起來了。」她站起身並故意跛著腳拖了兩下,而後重重舉腳一蹬。「哎喲!」
「芙蓉……妳沒事吧?妳的腳……」顏童慌了,因為聽聲音,她一定摔慘了。
「不……不打緊,只是先前的腳傷還沒好得完全,走急了便絆了下,沒事……妳別下床吶!」說罷,她又煞有其事地痛吟了兩聲。
這時,顏童不得不信以為真,她忙不迭縮回腿。「我不下床便是,妳慢慢來。」
見顏童面有愧色,芙蓉這才露出得意的笑。她又「跛」回桌旁盛粥,並端到床邊落坐。
「我摔著了不打緊,妳這傷可萬萬疏忽不得,若有個小閃失,穎風大哥會怨芙蓉沒好好照顧他的『救命恩人』的。」她一串呢噥軟語聽來雖滿是善意,可實際上卻壤水流淌。
天曉得自裴穎風救回顏童的那一夜起,她便沒有一刻不詛咒顏童病情加重,甚至恨不得她就這麼死去。
可卻事與願違,顏童的傷不僅日有起色,連帶著裴穎風對她的態度……
只要想起那一天從窗縫瞧見他吻她的情景,她就克制不住要恨紅了眼!
「來,我已幫妳把粥吹涼了,妳可以自己來嗎?」她刻意將碗端至顏童面前,等著她自己動手。
瞅進顏童伸手摸索的反應,芙蓉不禁暗笑。畢竟比起一個瞎眼女子,她仍是略勝一籌的。
接過碗,顏童雖食慾不振,但為了身體著想,她還是勉強將粥喝完了。
「要不要再添一碗,妳今天的胃口似乎不錯?」
「這樣已經夠了,謝謝妳。」擱下碗,顏童怔忡了會兒,接道:「芙蓉……顏童有些話一直想問妳。」
芙蓉望了她一眼,這才應聲:「這時候妳還客氣什麼?有什麼話是不能對芙蓉說的?」
「我想問……妳是不是還在意著馬場樹林裡的那件事?」
「這……」愕了下,她輕笑。「怎麼會呢?如果我還掛意那天的事,現在也就不會和妳有說有笑,又替妳煮粥了。」
她壓根沒想到顏童會提起那檔事,不過既然提起了,她就順便將今天的戲碼演個盡興。
「……不如這麼著,芙蓉讓妳看樣東西。」她自袖間摸出了個東西,往顏童手裡塞。「妳的眼睛不方便,芙蓉說給妳聽。妳手裡的白玉鳳雕是穎風大哥在我生辰那天特地托人從山莊送來的,玉雕原為一對,現在一隻在我這兒,而另一隻則由穎風大哥自己留著,所以算是一般人說的……」她技巧地留下餘音。
撫著掌中物,顏童已知她接下來會說什麼。
「其實芙蓉只是想說,我認識穎風大哥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他心裡真正想著什麼,我自然比別人清楚,所以我相信那天的事只是個誤會,就和穎風大哥事後和我解釋的一樣,所以芙蓉不會怪妳,更不會怨妳。」
說罷,她瞟向顏童,卻錯愕的發現她竟然在笑。
她的唇角微揚,絲毫不見該有的落寞。
這是怎麼回事?她該不會沒聽清楚她說些什麼吧?芙蓉霎時垮下臉,正想將重點重複一遍,顏童卻先開了口。
「芙蓉沒有生氣,那顏童便安心了。其實芙蓉和少爺的事早已眾所皆知,婚配嫁娶也僅是遲早的問題,我……雖然只是莊內新來的小侍從,但若能見著少爺娶得心愛的女子為妻,自然也是……由衷祝福。」默默吞下一腔苦汁,顏童終於將逃避了許久的想法說出口。
聞言,芙蓉不免疑心大作。
這樣誠懇的祝福,居然會從眼前這個她處心積慮防備,甚至想置之於死的女子口中說出,那是殺了她,也不可能去相信的!
最後,她將這歸類於顏童的「心計」之一。
霎時,她銳利的褐眸又惡狠狠地瞪向顏童。
「妳如果累了,就先歇下吧。芙蓉有事,得先回房了。」她不僅對她的話無動於衷,反倒決定提早進行自己心中早已成形的計畫。
她是絕不可能讓任何人搶走裴穎風的心的,倘若順利,過完今夜,他的心將永永遠遠屬於她!
***
離開客房,上官芙蓉便差人送了一桌酒菜到她房裡,而她在一番精心梳妝完後,讓人請來了裴穎風。
一時之間,閨房內醇酒美人,滿室生香,春意暗藏,四下一觸即發的曖昧氣氛,任如何坐懷不亂的君子也得蠢動幾分。
然而如今已酒過三巡,情況卻徹底出乎上官芙蓉預料。她原以為裴穎風應該會因酒醉而陷於這刻意安排的佈局中,可是現下他不僅仍談笑風生,連精神都更勝於剛進房的時候。
難道她讓人準備的烈酒「千夫醉」是假的不成?
「穎風大哥,芙蓉特地讓人準備的酒菜,你還滿意嗎?」偷偷沾了幾口「千夫醉」,她的身體便立刻變得燥熱,所以酒的醇度不會有假。
「滿意!只要是芙蓉妳準備的,我都滿意!尤其這酒……一定費了妳不少心思吧!」啖了口菜,裴穎風跟著舉杯飲盡杯中液。
「這朝廷貢酒……的確花了我不少心思,如果穎風大哥喜歡,那麼就多喝些。」在裴穎風幽遂目光的注視下,芙蓉不禁一臉酡紅,她飄飄然斟注著酒。
看來根本毋須烈酒助興,他便已樂在其中。
「俗話說:『酒逢知己千杯少。』此時此刻有芙蓉一紅顏知己相伴,人生至樂也不過如此。」
「穎風大哥真這麼認為嗎?」
「妳說呢?」他俊笑。
「我……」她一雙原本帶笑的美眸倏地黯了下來,她楚楚歎道:「如果只是這麼陪穎風大哥說說笑笑,酣酒暢懷,就能為你帶來人生至樂,那麼芙蓉自然願當穎風大哥一輩子的紅顏知己,可惜……」
裴穎風擱下酒杯,抬眼望住艷光照人的她。
順著餘光瞄去,她知道他正看著她,於是她又添了三分柔媚說:「可惜這紅顏知己的角色,芙蓉卻不能一輩子都替穎風大哥扮著。」
「此話怎講?」
她緩緩站起,跟著繞到裴穎風身後。
「有道是:『坐愁紅顏老。』芙蓉現在雖有穎風大哥疼愛,但終有一天,芙蓉還是會老了、丑了的,屆時你還會要我這紅顏知己嗎?」她拐了彎暗示,跟著拉長耳朵準備聽進裴穎風的「恍然大悟」。
但裴穎風卻足足沉思了半刻,這才不疾不徐說了:「這麼說來妳的顧慮也對,總有一天,妳還是得找個仔歸宿的,我當然不能誤了妳的終身。」
「穎風大哥,我……我要同你說的,不是這個呀!」他的反應,令她急得囓白下唇。
「不是這個意思?」
「嗯!」她急急點頭。
「不是這意思也沒關係,經妳一提醒,我也才注意到不能忽視的細節,妳是該為妳的終身大事好好想一想了。」他又笑。
「穎風大哥?!」他究竟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難道一定要她挑明的說嗎?
裴穎風的不解風情,讓她再也沉不住氣,她索性自背後一把環住了他的頸項。
「你還是這麼愛和芙蓉說笑,今晚芙蓉說了這麼多,我可不信穎風大哥一點都不明白我的心意!」她雪白的臂膀輕擱在裴穎風的寬肩上,腴嫩的膚觸撩人十分。
見身前人未有反應,她又說:「芙蓉跟著你也有六年了。雖然芙蓉不是什麼名門千金,可我曉得你並不討厭我,如果穎風大哥願意留我,我……我倒也不是那麼計較名分高低的。」
只要她進得了裴家門,往後,她自然有辦法伺候得他服服貼貼!
「妳曉得妳在說什麼嗎?」芙蓉前所未有的告白,令裴穎風訝然,他拔下她纏繞在他頸子上的雙臂。
倏地,他臉上異常剛冷的線條對上她頰上的緋紅與急切,竟成了她一廂情願的寫照。
如此一來,她又更急了。
「我很清楚自己在說什麼,更瞭解你心裡在想什麼。你不喜歡女人纏著你,我也就心甘情願地只跟在一旁,可是現在情況不同了,倘若我再這麼放任下去,你便會讓其它心懷不軌的壞女人蠱惑了的!」
聞言,裴穎風站了起來,並將手按上她的肩,歎道:「妳……想太多了,我只想保持我們目前的關係。」
「不!」她撲向他,兩臂住他腰上一圈,軟熱豐腴的身子邀人陷落。「我……想當穎風大哥的女人,永永遠遠都只當你的女人。難道你不認為,咱們才是真正契合的一對,無論是在相貌,還是在……在肉體上……」
此刻她是再也顧不得害臊了!
「妳?!」
「我知道比起出身,芙蓉只能自慚形穢,但我是真心愛你的,只要能留在穎風大哥身邊,芙蓉縱使是……縱使是死也甘願吶!」
轉眼,她已淚眼婆娑。她就不信他不會心動,畢竟他可從沒見過她為啥子事掉過一滴淚的。
今天,她也算是使出看家本領了。
然而,他還是拉開了她,甚至旋身往房門處走。
見狀,芙蓉顧不得顏面地尖嚷:「你不是不想要我,你只是一時被顏童那女人迷住了!」
聞言,裴穎風終於緩下腳步,而她也打算使出渾身解數。
「穎風大哥--」她故意痛心一喊,待裴穎風一回頭,又褪去身上易解的衫裙。
霎時,她姣好豐盈的體態一覽無遺。
***
客房內,顏童手握著上官芙蓉忘了帶走的王雕,心裡正躊躇著。她原以為她會立刻回頭來取,沒想到這一等,卻是一個時辰超過。
找不到玉雕,她一定也會像自己找不到琉璃一樣心急的!但是從這裡到她的房間……
因為眼傷,以往易如反掌的事如今卻成了難題,但為了不讓芙蓉著急,顏童最後仍決定放手一試。
她探手拿來幾上外衣緩緩套上,在好不容易穿上床底的繡鞋後,她離開了床。
她憑著片段的記憶和薩蓮平日跟她提起的細節,慢慢拼湊出房裡和客棧二樓的景象。
在好一會兒的摸索碰撞後,她終於出了客房,然而房外的低溫卻讓她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這麼冷,風聲又如此的強烈,外頭一定下了雪了,那麼芙蓉應該也不會往這個時候出門……
忖思了半刻,顏童開始扶著牆往廊底走,經過幾間上房,她終於來到廊底芙蓉的房前。
她抬手想叩門,卻聽見房內依稀傳來男女的交談聲。
有客人嗎?不得已,顏童垂下手,佇立於門外。
這時,一陣腳步聲突然自不遠慮的木梯底傳來。有人上了樓,並朝顏童的方向走來,為了不礙著路,她自然往旁挪了一些,但那人卻在她身前停下。
「顏……姑娘,妳怎出房來了,薩蓮呢?」客棧王掌櫃搔搔頭往長廊一眺,廊上空無一人,於是他又回頭盯住眼神凝滯的顏童。
「是……王掌櫃嗎?薩蓮她回去了,我是來找芙蓉小姐的,可是她房裡好像有客人。」她下意識垂下眼睫。
「客人?」掌櫃愣了下,跟著撚鬚輕笑。「不是客人,是你們裴少莊主。他和芙蓉也聊了好一陣子,看來我這傳書……一時半刻是送不到他手裡了。」
「傳書……給少爺的?」掌櫃語帶曖昧,顏童不由得有些不自在。
「是呀!馬場方才讓人送來的,不知道寫些什麼,只知道不好再耽擱下去。」停了會兒,他又探向樓梯處,這才開口拜託顏童:「請問顏姑娘妳還要繼續等咱們小姐嗎?因為客棧現在正忙,而我又不好上來太久,所以這傳書……」
「不打緊,您把信件交給我,我會替您傳到,您去忙吧!」
掌櫃扯唇笑道:「真是個善體人意的姑娘,那麼傳書我就交妳,請你務必交給妳的主子。」
從懷中掏出信箴,他將它塞進顏童手中便下了樓。顏童手握紙張,唇間跟著泛出苦笑。
主子?或許這將是她這名「侍從」替她的「主子」做的最後一件事了吧!
她小心地將信納入懷中,然後摸索了個角落想留下來等門,可不經意地,她竟發現房內的談話聲有逐漸放大的趨勢。
***
以往,上官芙蓉給人的印象總是善體人意、溫婉親人,可是,今夜她卻一反常態。
房內,裴穎風不禁對她激動的作為感到困擾。
他無法否認,他的身體因為她的完美而起了一絲變化,但,一道明顯湮沒過其餘感官的理智吶喊,卻在轉瞬間助他杜絕了眼前的誘惑。
他望著羅衫盡褪的她,心境已是一片泰然。
而盯住裴穎風臉上出現一絲掙扎的芙蓉,則在心底暗自歡呼著。憑她的直覺,她確信自己即將成功,只不過欠缺臨門一腳。
於是,她蓮步輕移向他,姿態婀娜。
正當她要偎向裴穎風的懷中,他卻出乎意料地閃身而過,只拾起地上的衣物,並順勢覆上她的裸體。
「妳毋須這麼做的。」他出奇平靜地道,跟著又退去數步。
「這……」
有好幾秒,芙蓉幾乎以為自己快昏了。她不敢相信他竟會拒絕她。她急切望向裴穎風想印證一切,然而映入眼裡的,卻令她心寒。
此刻的裴穎風,就像一名冷酷無情的殺手,他臉上充布的肅冷決絕,已在剎那間將她的熱情謀殺殆盡。
「不……不可能,這怎麼回事?穎風大哥一直是喜歡我的……」她不禁腿軟,蹲坐在地上。先是一陣寒冷,但片刻,一股狂烈的燥熱又沿著她的四肢漫開。她開始尖笑。
「不可能是這樣的!一定是她!一定是顏童那女人向你下了迷藥,所以你才會這麼失常,對不對?」
她嚷叫的音量,足以讓門外的人聽得一清二楚。
「芙蓉……」
「一定是這樣!自從你身邊多了個她,你就不再像從前那樣對我了!一直以來,咱們的登對便是眾所皆知的,那女人心裡也清楚得很,可是她卻嫉妒咱們相愛,甚至還編演了出苦肉計想博取你的同情和愧疚,逼得你不得不對她好!」
「妳……冷靜點。她並非妳所想像的那樣。」
「要不然是怎樣?」她失控地望住他,眼裡全是激憤和怨懟。「你說有哪家的閨女會存心扮成男裝只為接近你?有哪種侍從會笨到為主子擋箭,甚至險些送命?這種種心計難道不是想破壞你我的感情,覬覦你的權與財嗎?哼!可笑!像這種居心叵測的賤蹄又,瞎了眼還算便宜她了!」
「妳!?」
若不是親眼所見,裴穎風大概永遠沒法得知上官芙蓉溫婉的外表下,包藏著一顆狠毒的心。
他自前襟掏出了幾張紙,丟在芙蓉伸手可及的地方。
「這是……」
「撿起來看看。」
拾起紙張一看,芙蓉原本怒紅的眼頓成一片驚駭。
「這……」顫著唇,她已說不出話來。
她手裡捏的,正是她命人逼迫醫治顏童的大夫們寫下的切結書及附帶的百兩銀票。
「這些是我從最後一位大夫身上拿來的。」
那天他跟著老叟下了樓,撞見他和另一人「交易」的場面,於是他才會有機會截下這些東西。
「即使……即使我沒有這麼做,他們對顏童的眼傷一樣是沒轍的,她這輩子是注定失明了,穎風大哥我……你別怪我。」
她仍試著辯白,但裴穎風對她卻已徹底寒心。
「我沒怪妳,可是卻也沒法原諒妳。」說罷,他沒再瞧她一眼,便掉頭往房門走去。
「穎風大哥!」上官芙蓉尖喊,但裴穎風卻沒再回頭。她又再喊:「穎風大哥!呃……」
尖銳的嘶喊後,緊接著的是一聲異常的嗚咽。當裴穎風回過身,上官芙蓉的胸口便已插著一支削果刀,鮮紅的熱液正自她手握處汨汨流下。
「芙蓉?!妳……」見狀,他立刻試著接近她,可是她卻一退再退。
「穎風大哥,你……一直是愛著芙蓉的,對不對?」她慘笑道。
裴穎風濃眉緊蹙,不語。於是她又加重了手下的勁道,霎時鮮血又湧了一波出來。
「妳別這麼傻!」
他想阻止她,但她卻始終緊緊抓著胸前的匕首不放,因此他不得不信,現下只要他再一個妄動,她就可能殺了自己。
「穎風大哥你一直是愛著芙蓉的,對不對?回答我!」她的氣力正流失,連身體也開始晃擺,但雙手仍舊固執。「說……你愛我,快說!」
「我……一直是喜歡妳的,你快放下刀!」他勸,並又朝她逼近了些。
可她的笑容卻又變得更淒厲了。
「你……敷衍我,我要的不是喜歡,是愛!你是愛我的,說呀!」
「……」
「你是愛我的……」見他沉默,於是她又作勢按入匕首。
「我愛妳,芙蓉!我一直是愛妳的!」迫不得已,裴穎風終於說了違心話,而他也趁她聽完話變得恍惚之際,奪下了匕首。
他……愛她?!他一直是愛著她的!裴穎風不大不小的聲音,正巧足夠讓房外的顏童聽見。
原本她仍困惑於房內正發生的一切,也正怔忡於上官芙蓉對她的指控,但這困惑與怔忡,如今卻被裴穎風突來的告白給徹底掩蓋了。
他是愛芙蓉的!他一直是愛著芙蓉的!所以他對她真的就只有同情和愧疚,所以她的確是破壞了他們感情的元兇,所以……
須臾,千萬個殘酷想法全湧進了顏童心頭,讓她再也無法承受。
撫著隱隱作痛的胸口,她眼眶中的淚水已不自覺順頰而下,轉過身,她隨即踏著顛仆的腳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