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他胡亂猜著,隨即濃眉驟攏。
地上,曲膝倚橋而坐的顏童正抬頭辨著聲音。
「真是妳!妳怎麼出來了?誰允許的?薩蓮呢?」他禁不住低吼。
顏童不語,於是耐不住氣的他便將她橫身抱起,一腳跨進自己的房間。
「該死!妳究竟在那裡坐了多久?為什麼全身冰涼?」讓她躺上床,他將錦被拽至她頸肩。
前一刻他才剛處理完芙蓉的事,現在又看到她這麼不自愛,忍不住,他的語氣便較平常激動了些。
顏童仍舊沉默。
「如果我今晚不回來,妳是不是就打算在我房前蹲上一夜?」
為了安撫受傷後情緒仍然不穩的芙蓉,他可以說是費盡了心力,但他卻不曉得這麼一耗,竟也花去了數個時辰。
「告訴我為什麼等門?」他起身至一旁的櫃裡揀了件乾淨的外衣,換下了身上沾血的衣物。
「這……是馬場派人送來的信函,顏童一定得交給少爺。」語氣平淡,顏童將懷中的傳書掏了出來。
「這裡有的是人可以將信交給我,妳要做的就是好好在房裡休息!」
接過傳書,裴穎風在桌前落坐。他默讀著紙上的字句,五官並隨之繁聚。半晌,他握起拳捶向桌面。
「這幫人!馬隊不過遲了些時間到達,就抓著辮子小題大作。」擾價又起的消息令他瞬時怒氣翻湧。
這麼一來,他不回去怕是不行了,但是她的傷能禁得起回程的長途跋涉嗎?
凝望著床上的人,她那始終無神的雙眼仍舊揪痛他的心。
這些天他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探望她,為的就是想讓她安心休養,但依她目前復原的程度,回莊的路途對她而言勢必是場折磨,偏偏他又不能讓她單獨留在這裡……
一想到失了控的芙蓉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他就放不下心。
房內的闃靜讓顏童猜測他仍在讀信,於是她緩緩掀開錦被跨下床,並用腳尖尋著剛才被脫下的繡鞋。
「顏童,沒有我的允許,妳不准下床。」裴穎風低聲命令,卻沒上前攔阻,只是看著她極不自然的動作。
「顏童不想打擾少爺休息,我回自己房間。」穿上鞋,她起身摸索著前進。
才走了兩步,她便踢到了一把矮凳,而矮凳被踢倒所發出的巨響,就好像在宣告她的笨拙一般刺耳。
「對不起,我會小心的。」
略偏些角度,她又往前探去,孰料屋內的一切彷彿和她作對般,一一成了阻路的的障礙物。
好一會兒,她終於找到了房門的方向,但裴穎風卻在她打開門之前,將她攔下。他抓下她在空中劃著弧的手,同時也不小心打掉她握在手中的白玉鳳雕,玉彫落地,捧成碎片。
「這是?」他盯住地上的東西。
「是芙蓉的玉雕,她……忘在我那兒的,原本我想還給她,但是……」不由自主地,她又想起在芙蓉房外聽進的一切。
他看著她的欲言又止,表情複雜。
「沒……沒什麼。」吞回了話,她迅速蹲地,摸索起碎片來,但一個不留心,她的指尖竟被碎片劃出一道口子,她忍住痛,但仍發出一聲悶哼。
「怎麼了?別撿了,讓我看看。」
見狀,他立即拉起她的手,並毫不猶豫將她受傷的手指放進嘴裡吮著。
剎那間,顏重的體內就像有著數萬道熱流狂竄般,令她心慌至極,她立刻抽出被他含在嘴裡的手指,並轉身朝身後退去。
「別慌!」裴穎風又及時將她拉住。「妳會撞到桌腳的。」
聞言,顏童呆住了。這一切彷彿又回到剛受傷那天的窘境,雖然事情已過了數日,她的眼睛卻仍然……不見光明。
見顏童一臉頹喪,裴穎風忍不住將她擁入懷裡。
「別胡思亂想,妳的眼睛會好起來的。」
顏童仍是一陣沉默。他只好捧起她的臉,認頁重述:「妳的眼睛會好的,無論治療得花去多少時間,我都會陪妳……」
「顏童說過了!」
顏童硬是截斷他的話。她垂下眼,冷淡說道:「我……說過這傷是我心甘情願受的,只要少爺沒受傷,顏童也就心安理得,您實在不必為我感到歉疚,甚至……甚至想補償,我只是個下人,根本不值得您心存芥蒂。」
她困難地吞落喉問的硬塊,然後探手將他的手自臉上移下。
睇凝著顏童,裴穎風的情緒頓時變得複雜不已。
因為她的臉上明明就寫著「口是心非」四個大字,但她卻總是如此義正嚴辭,刻意拉開兩人的距離。
雖然他就是被她這異於常人的倔深深吸引,但此刻的他卻又恨不得她能卸下武裝,哪怕只是一秒鐘也好!
顏童心慌於四周突然靜下的氣氛,那是自她失明後就一直不能適應的。無措之餘,她只好選擇逃避。
「我……先回房了,不打擾少爺,您歇息吧!」她不安地丟下一句,隨即想站起。
「留下來。」
突然,他拉住她。
「你……」
「別回房,留下來。」
「為……為什麼?我……唔……」
不容她反抗,裴穎風低頭覆住了她的拒絕。
他狂熱且霸道的吻狠狠地欺上她的唇,濕滑的舌更在瞬間柔化了她乾澀的唇瓣。
「唔……」她仍固守城池,緊咬著牙關。
「別怕,別抵抗。」他誘哄著她,並將她橫身抱起,放回了床榻。
今夜他要她完全屬於他,而這也是唯一卸除她防備的方法。
臀部一接收到床褥的柔軟觸覺,顏童更慌了。「我……我不能待在這裡,讓我回房!」
「噓……」他的拇指緩緩撫過她的唇,企圖平撫她的驚慌,跟著他拉起她的手滑向自己刀鐫般的臉龐。
「看著我,以妳的手代替眼睛看著我,眼前的我就是今夜要妳的人,信任我,如果妳愛我,就讓我珍惜妳,好嗎?」
顫著手,她被動的手游移於他深遂約五官之間,他的低語,就和她手下的膚觸一般,悄悄在她心間揚起一波波噬魂的熱潮。
她迷惘了。如果她現在能看得見,或許就能分辨在他輕柔的耳語下,真正隱藏著的心情。
他究竟是因為愛她,抑或是同情她,所以要她?
「我知道妳不可能告訴我妳的想法,但是我可以告訴妳,我之所以渴望妳,是因為我喜歡妳,這樣妳懂了嗎?」
彷彿讀進了她的迷惘,他湊近她的頸間輕喃,身下的慾望更賁張了。
「少爺,你……」聞言,顏童無法置信地瞠大雙眸。
「別叫我少爺,我不喜歡,我要聽妳叫我的名字……」他吞吐著她綿柔的耳珠。
她避開那令她無法思考的碰觸。
他說他……喜歡她?這是真的嗎?為了思索,她下意識掙動。
但裴穎風卻將她牢牢地禁錮在自己龐大的體魄下,他將她的雙臂抬到頭頂,大掌則靈活地褪開她的衣襟,半敞的絳色兜衣與早已羞紅的肌膚乍時迸現。
「童……」他低吟一聲,雙唇在松落的紗布間攫獲了挺立的櫻色蓓蕾,他囓咬它。
「不……」
顏童再也抑制不住地呻吟出聲,不是因為他在她胸前的肆虐,而是他那僅隔著褻褲抵住她私密虛的堅硬,已開始緩緩摩戳著她。他在她雙腿間燃放了簇簇難耐的慾火,令她幾乎窒息。
縱使如此,那先前在她腦裡構成的想法,仍是將她的理智狠狠地揪了回來。
他不可能喜歡她的,因為他愛的是芙蓉,一直是芙蓉!
驀地,她開始掙動。
「童……」他箝制著她,眼裡覷見她的困惑。
「不……不行!不可以!」就在裴穎風卸去她的腰帶,人掌探向她私密處的同時,她尖喊出來。
她猛烈地掙動,由於動作過大,她背上的箭傷同時繃裂。霎時,劇烈的疼痛挾著心頭的緊縮,硬是在她頰上逼出兩行清淚。
「停……停……」她不住地啜泣。
見狀,裴穎風固然已慾火難收,還是咬著牙硬將它澆熄。
「童……怎麼了?」雖然不明白她的反應何以如此激烈,但看著她掉淚,就好比剜肉般令他難受。
他替她抹去淚水,但她卻悶不作聲,只是囓著唇細喘不止。
「童?」
感覺有異,他伸手朝她後腰一攬,縮回手,掌心果然沾染了溫熱的血跡。
「妳的傷……什麼時候又裂開了?」他的五官倏地擠成一團,他迅速讓她俯身趴臥。「別動,我先幫妳止血。」
正當他下床自櫃中拿來藥盒時,一陣叩門聲突然響起。
「誰?」這個時候還會有誰?
「裴少莊主,芙蓉小姐她……找你。」門外傳來不安的女聲,是他吩咐照顧芙蓉的丫頭。
「芙蓉?」
他曾吩咐丫頭,倘若芙蓉又有異狀才來喚他,可也沒料到會是在這關頭!看著顏望背上溢著血的傷,他朝門外人說了:「一會兒我就過去,妳先退下吧。」
可門外的人非但沒有退去的意思,反倒更著急地敲起門來。
「少莊主……我一個人實在沒有辦法,芙蓉小姐她很急很急,您還是立刻走一趟比較好。」只要一想起房裡的上官芙蓉一個勁兒地撞床柱、抹脖子,逼她來找裴少莊主,丫頭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裴穎風心裡清楚,如果不將事情說清楚,芙蓉勢必會一直這麼蠻鬧下去,所以他還是必須走上一趟。
「妳先下去,我馬上就過去。」迫不得已,他這麼對外面人說道。
摒退丫頭之後,他立即動手為顏童處理傷口,待血完全止住,他便低下頭來在她耳畔低語。
「妳的傷口我處理好了,別再亂動,也別想回房,在這裡等我回來,聽到沒有?」
半掩著黑眸,顏童不作反應,裴穎風只能在她額上急急一吻,而後離去。
門被掩上後,顏童眼眶裡的淚,便不聽使喚地滾了下來。
他畢竟是深愛芙蓉的,而她……只不過是一名可有可無的小侍從!既然顏童的存在對所有人只會造成傷害,那麼徹底消失,或許該是最好的決定。
可是,真正的她--平顏又該怎麼辦呢?
***
五日後,朝陽官道修復,裴穎風帶著顏童一路風塵僕僕回到了重雲山莊。由於擾價再起的緣故,甫歇下腳的裴穎風在安頓好顏童之後,再度起程下了江南。
而接下來的時間,顏童便無時無刻不想著辦法欲離開山莊,但是礙於眼傷和裴穎風的特別安排,讓她備受照顧卻也行動受限。
就連玳兒和小排都萬分留意她。今天,她倆照舊又來陪顏童午膳。
「童姐姐妳可得趁熱多吃點,這些粥菜都是玳兒特別交代廚房作的,雖然味道清淡了些,但對身體是極有益處的。」玳兒朝炕上的人甜笑。
「謝謝玳兒小姐,這幾天如此麻煩妳,顏童實在過意不去,何況以妳的身份……「
瞧妳又和玳兒客套了,我和童姐姐是朋友,朋友之間哪有不互相照顧的道理呢!」
她可是喜歡顏童喜勸得緊,遑論她大哥對她的交代,其實自顏童進莊以來,她就覺得和她特別投緣。
或許是因為她對人極為敏感的原因使然,她一見顏童,就覺得她善良得渾然天成,雖然當時沒發現「他」是女子,可也已料定她大哥日後必定和自己一樣,出自於心地喜歡「他」。
相對於玳兒的笑容滿面,在一旁協助顏童用膳的小琲臉上的表情卻是臭得可以。
她萬萬沒料到,當初那個讓她產生好感的「男人」居然會是個女人!這個事實,已經令她食不知味好幾天了。
「唉!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如果早知伊人是美人,今天就毋須憔悴了,是不是吶,小琲?」玳兒忍不住調侃她。
小琲雖聽不懂她主子話裡的意思,可也清楚她一定在取笑她。
「小姐,妳明知道小琲沒讀幾本書,還這麼損人家。」她的兩道淡眉拱上了天。
「哦?是嗎?」玳兒又笑。「好啦!別小家子氣,晚點到我房裡來,我挑些有趣的書讓妳看看。」
「啊!」這下小琲連忙張大嘴嚷道:「該……該不會又是那些教人『撈不撈,又叫人去撈』的書吧!那……那小琲可沒轍。」
「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瞧妳!」玳兒搖首歎道。
聆聽主僕有趣的對話,一旁的顏童不自覺也露了點笑意。
見著了顏童笑,玳兒的心這才稍稍擱了下來,她急急催促。
「童姐姐,妳快用飯吧!涼了就不好了。」
顏童點頭,但她劃了幾口粥後,又停下動作。
「怎麼不多吃點?是身體不舒服,還是飯菜不合胃口?」玳兒擔心。
「不……顏童只是有事想和玳兒小姐談談。」
「有什麼事童姐姐但說無妨。」見她欲言又止,玳兒於是瞧向小琲。「小琲,這兒沒別的事,妳先下去歇會兒,有事我再喊妳。」
小琲點點頭,隨即退出房外。
「童姐姐,這兒沒別人了。」玳兒推了幾下木輪,靠近床沿。
顏童擱下碗筷,伸手探向玳兒。「……顏童有兩件事相求,請小姐一定幫忙,」
「有什麼事妳說,玳兒若能做到,就一定答應妳。」
顏童遲疑了下,說了:「顏童入莊至今也有一段時間,卻一直抽不出空回家看看。久不見顏童,我娘她一定很擔心,所以……我想趁著這段空檔回家一趟,希望玳兒小姐能夠幫忙。」她不想利用玳兒,可這卻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方法了。
「這……可是妳的眼傷?」玳兒盯著她一會兒,跟著搖頭。「不成!童姐姐的傷還沒治好,伯母見了一定會擔心,況且大哥也不會答應的。不如……不如先讓玳兒代妳捎封信回去報平安,之後等妳身子好些或等大哥回來再說也不遲,好不好?」
面對玳兒的聰慧,顏童不得已又撒謊。
「並非顏童想為難小姐,只是我娘她非但年事已高,而且還不識字,自從姊姊們嫁至遠地後,她便一人寡居京內,所以顏童實在放心不下。」
聞言,玳兒不免有些動搖,可她還是不能忘了大哥的萬般叮嚀。
「妳不必擔心,雖然現在我的眼睛不方便,但一切會小心為上,要不然小姐遣個人陪顏童,這樣就不會有問題了。」
玳兒好生為難,她猶豫許久,最後因為不想看顏童失望難過,而心軟讓步。
「……那麼明天我讓小琲陪妳,有任何需要,妳盡量囑咐她去做。」
「謝謝妳。」顏童感激道。
「那麼第二件事呢?」
顏童自腰間掏出裝有琉璃的紅絨袋,並將它塞進玳兒手中。「這個……我想送給小姐,當作謝禮。」
「謝禮?」玳兒定睛一看,著實詫異不已,她又將東西塞還給顏童。「玳兒沒為妳做什麼事,要不得謝禮,何況這琉璃娃兒還是伯父留給妳的,玳兒實在受不起,也收不得!」
「妳受得起,除非玳兒小姐不將顏童當成朋友。」
「我……我一直把童姐姐當朋友的。」
「那麼就請小姐收下吧!以住顏童雖時時刻刻將它帶在身邊,但現在我的眼睛不方便,只怕一不小心就會將它弄丟,如果小姐真的心存芥蒂,那不如就當成是幫顏童保管好嗎?」她攏緊玳兒握有琉璃的雙手。
「可是……」
「收下吧!」她朝玳兒淡然一笑。「只有妳適合擁有它。」
迫不得已,玳兒只好暫時收下。
「琉璃……玳兒就先保管著,如果妳想看,就隨時向我拿。」
顏童頷首。她相信玳兒一定會好好保存它,而且以她不知情的情況,琉璃娃兒所代表的意義,也將隨著裴、平兩家婚約的解除,而被人淡忘。
自此以後,她和裴穎風便不再有交集。
他和她,也將成為陌路……
***
翌日入夜。
突來的一串嚷叫聲,撼得玳兒房前的窗欞震動。
「小姐……不得了了!顏……顏……」小琲幾乎是連跑帶跌地闖進玳兒房裡。
「糟糕,這下完了!」玳兒被這忽來的驚嚇駭得失手,她望著已然沒得改的繡枕底樣歎了口氣,跟著瞪向肇事者。「小琲,誰讓妳這麼冒失闖門的,妳看我的牡丹花托都成了斷枝粗莖了!」她薄怒地擱下畫筆。
「我……我……」伏著案的心琲只差沒不支倒地,她對著玳兒直擺手。
「妳……妳什麼!」瞪大了眼,玳兒原想訓訓桌前人,可不一會兒她卻訝叫:「妳怎麼回來了?這個時候,妳不是應該陪著童姐姐嗎?」
她心急地推著木輪移至小琲身旁,替她拍背順氣。
小琲咳了兩聲,這才說:「顏……顏姑娘她……她不見了!」
「什麼?!」
「我……小姐對不起,是小琲粗心。」玳兒一臉的無法置信令小琲更加心慌,忍不住,她便像個做錯事的小孩般開始啜泣,甚至還愈哭愈大聲。
沒法子,玳兒只好先安慰:「別急,慢慢說,玳兒不怪妳,童姐姐的眼睛看不見,怎麼可能不見?是不是妳貪玩讓她落了單?」
小琲抹去滿腮的眼淚,搖了搖頭。
「那麼是怎麼回事?快告訴我!」她心急。
「晌午我們進了城,顏姑娘說她看不見無法準確帶路,所以車伕便在胡同裡兜了好一陣兒,好不容易,終於經過了一座她認得的菩薩殿,她卻突然說想進殿裡替顏嬤嬤求個符,而我看時間還早,所以……」
「所以妳就依了她,而且讓她一個人進去?!」
「我……不是故意的嘛!是顏姑娘她堅持不讓我跟,還說這菩薩殿她熟到閉著眼都能不碰著裡頭的東西,要我讓她試試。我看那殿也不大,於是……」
「那麼後來呢?」玳兒已急出了一頭汗。
「誰知道顏姑娘一進去就是好些時間,後來小琲擔心,就進去瞧瞧,可……可殿裡一群香客就偏偏少了她一個,我也問了裡頭的人,但是就沒半個瞧見她的去向。」
小琲吸吸鼻,揩起了衣角又朝臉上一抹。
玳兒眼尖地盯住她的手。「小琲,妳手裡拿的是什麼?」
「這個?」她攤開手掌,一團又濕又縐的紙張便飄然掉落,她撿起來交給玳兒。「這是顏姑娘進殿前塞給我的,小琲看不懂就問她,她只說是殿裡的卦簽,要我先拿著。」
倏地,玳兒跌坐椅內。「她又還沒進殿,哪來卦簽呢?」一旁,小琲頓時也啞了。
玳兒忙不迭攤平紙張,幾個歪斜且落位不正的黑字乍現。
"相助情,童感泣,不告而別,請見諒。"
於眠童字
「童姐姐她……早有離開的打算,但是……為什麼?」
主僕兩人剎那間陷入一片愁雲慘霧之中。
***
此時,平家醫館內的氣氛絕不下於裴家。
自一個時辰前,平顏被菩薩殿後巷的小乞兒攙回家後,平家夫婦的心情便是一場大起大落,他們想也料想不到,女兒好端端地出門竟會瞎著眼回來。
「顏兒,妳就同爹娘說實話,如果妳的傷是裴家造成的,那麼爹娘一定會替妳討回公道。什麼在馬場不小心中了宵小的毒箭而眼瞎,這種荒唐的理由娘不信!」雲若芷一再伸手探向平顏的雙眼,可是結果只是令她淚愈流愈多。
而一旁,平遙亦臉色鐵青地靜坐著。他盯著平顏毫無外傷卻異常青瘀的雙眸,沉痛思忖。
他不但懷疑平顏中箭的原因,同時也懷疑眼傷為箭毒牽染而起的可能,但是他固然有此疑慮,在面對自己女兒的固執性子時,他還是只能無奈歎氣。
就在平遙歎氣之際,平顏忽然軟身自椅上滑跪地面,她以額抵地。
「顏兒妳這是做什麼?妳的身子虛弱,這麼做是想嚇壞娘不成?」見狀,雲若芷連忙想拉起她,但她卻不為所動,待她再抬起頭時,眉心已泛紅。
「顏兒不孝,若非顏兒固執己見,硬要進入山莊打探,今天也就不會害得爹娘擔心受怕,但是……顏兒並不後悔。」
「不後悔!都傷成這樣了,還淨說這些讓爹娘傷心的話,早知會這樣,當初就該讓妳爹上山莊將妳帶回來的。」
平遙拉了雲若芷一把,示意她先冷靜坐下。
「妳的眼傷就連爹也沒把握治得好,妳可曉得?」祖傳的「扁鵲針法」固然高明,但如今毒性未明,痊癒的程度也就不能預料。
如果不順利,她的雙眼便有可能就此失明了!
「顏兒知道。」
「既然如此,爹只得一句話問妳,妳一定得據實和爹娘說。」
平顏點頭,平遙接道:「妳之所以堅持走這一趟,為的就是想查出裴家延婚的原因,那麼妳到答案妳所要的答案了嗎?」
「顏兒找到了。」她回答得毫不猶豫:「裴家延婚的理由,顏兒能接受,顏兒和裴少莊主的確不合適,而且顏兒也認為,及早解除婚約會比一再延宕來得妥當。」
「解除婚約!」雲若芷一下子又從椅上跳了起來。「為什麼解除婚約?都這個時候了,妳還同爹娘說笑。」
「顏兒沒有說笑,我是認真的,倘若這場婚姻注定會不圓滿,那麼固守約定又有何益?何況我的眼睛……不一定治得了,爹娘就算不為顏兒著想,也得為裴家慎慮。」她強撐著身子,只為勸服雙親。
聞言,雲若芷好不心酸。「爹娘就是為妳著想,才更不能退掉婚約……妳別再說了,妳爹他一定有辦法醫好妳的眼睛的。」
由於平顏的請求來得突然,平遙一時也沒了主意。他坐回了太師椅,臉上儘是心疼和憂慮。
他實在沒辦法一句話就改變她的後半生,但是他卻更沒辦法忽視她話裡的可能性。
如果他答應了解除婚約,那麼她的終身或許就此遙遙無期;相反地,他若不答應,那讓裴家迎娶一個可能終生失明的盲媳婦,無異於背信忘義了。
頓時,平家廳堂沉浸在一片啜泣與歎息中……